齊 光
內容提要:本文,利用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所藏《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清代軍機處滿文熬茶檔》等檔案史料,再輔以藏文《頗羅鼐傳》等文獻,闡明18世紀前期西藏王公頗羅鼐家族在清朝收取準噶爾情報的事務中所扮演的角色及當時的清朝與準噶爾的形勢,以此探討頗羅鼐在清準雙方關系中的作用,并對頗羅鼐的歷史地位給予新的評價。
筆者曾在拙文《拉達克與18世紀前半期的清朝、準噶爾在西藏的角逐》①參見齊光:《拉達克與18世紀前半期的清朝、準噶爾在西藏的角逐》,載《歷史地理》第30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206-214頁。中,利用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清朝《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檔》及西藏自治區(qū)檔案館藏蒙古文書信史料,論述了17世紀80年代青海和碩特領主噶爾丹策旺征服阿里、拉達克后,青海和碩特、西藏地方政府、準噶爾之間怎樣通過拉達克進行往來,而于1720(康熙五十九)年清朝進軍西藏之后準噶爾又是如何通過拉達克收取西藏及清朝方面情報的史實,以此理清了18世紀前半期的拉達克在準噶爾與清朝之間所發(fā)揮的情報渠道作用。但因探討對象的不同及論文篇幅有限,筆者在上述論文中沒有正面詳細論述頗羅鼐及其家族在當時的清朝與準噶爾之間進行的“情報戰(zhàn)”或其角逐中發(fā)揮的作用與影響。
頗羅鼐,生于1688年,卒于1747(乾隆十二)年,享年60歲。正如筆者在拙著《大清帝國時期蒙古的政治與社會—以阿拉善和碩特部研究為中心》一書中闡明的那樣,作為青海和碩特拉藏汗的屬下官僚,頗羅鼐長期輔佐拉藏汗治理西藏地方政府,逐漸博得較高的政治地位。1720年清朝進軍西藏后,頗羅鼐積極輔佐拉藏汗又一名臣康濟鼐,為延續(xù)和維護固始汗創(chuàng)立的青海和碩特保護西藏地方政府的體制,除與七世達賴喇嘛屬下的噶隆官僚進行權力斗爭外,還巧妙地與青海和碩特首領羅卜藏丹津、準噶爾首領策妄阿拉布坦及清朝的雍正帝保持聯(lián)系,最終于1727(雍正五)年后通過屬下蒙藏的兵力及清朝可汗(皇帝)的權威,確立了自己在西藏的領導地位①參見齊光著:《大清帝國時期蒙古的政治與社會—以阿拉善和碩特部研究為中心》,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169-171頁。。在整個雍正朝(1723-1735)后半及乾隆朝(1736-1795)初期,頗羅鼐排擠七世達賴喇嘛及其親信,不僅獨掌西藏地方政府,還令其長子珠爾莫特車布登掌管阿里,讓其次子珠爾默特那木扎勒駐扎達木草原、承襲王爵,以此達到家族世襲以控制整個西藏的目的。但最終因珠爾默特那木扎勒及其親信于1750年公開反抗清朝,殺害駐扎拉薩的傅清、拉布敦兩大臣而被清朝嚴厲鎮(zhèn)壓下去。至此,頗羅鼐及其家族掌管西藏長達20年之久。
以上頗羅鼐及其家族掌控西藏的歲月,也是清朝與準噶爾對抗十分激烈的時代。1730年,圍繞羅卜藏丹津的返還及雙方邊界的定立問題,試圖像其皇考康熙帝消滅噶爾丹那般建立豐功偉績的雍正帝,執(zhí)意要與準噶爾開戰(zhàn),然在不諳軍事的雍正帝本人的遠距離遙控指揮及前線清軍將領的疏忽大意而又不熟悉對方戰(zhàn)術的情況下,1731年清軍在和通淖爾地方受到小策凌敦多布率領的準噶爾軍隊的毀滅性打擊,很多清軍人員被俘虜?shù)綔矢翣枲I地。其后,雖于1732年在喀爾喀蒙古額駙策凌的奮勇之下,清軍于額爾德尼召大敗準噶爾軍隊,但同時清朝也沒有了以絕對優(yōu)勢兵力去消滅敵人的信心和實力。為此1734年雍正帝不得不首先向準噶爾派出使團,提出停戰(zhàn)議和。經(jīng)多次遣使談判,1739年前后清朝與準噶爾達成和平協(xié)定。其后,準噶爾又屢屢派遣使團到北京,切磋雙方的外交關系,及怎樣進藏熬茶,以及如何在邊境地區(qū)進行貿(mào)易等事。但是,基于長期的斗爭經(jīng)驗,清朝并不相信準噶爾,常以“準噶爾賊人甚是狡猾”為由,處處提防,事事小心,以警惕準噶爾與西藏恢復傳統(tǒng)關系及竊取清朝內部情報。清朝陪護大臣與準噶爾使臣,雖表面和氣,然彼此并不說實話,互相隱瞞,難以達成信任。在此情況下,不僅準噶爾無法聽到清朝及西藏的真實情報,反過來清朝也對準噶爾的內部動向無從了解。所以,正如筆者在前述拙文中的論述,基于青海和碩特領主噶爾丹策旺簽訂的條約而與西藏方面關系緊密的,一方面又毗鄰準噶爾,彼此往來不斷的拉達克汗國的存在,成為重要的情報收取渠道。
那么,在自1727年掌權后至1747年去世為止的20年時間里,頗羅鼐及其家族是怎樣通過拉達克收取準噶爾情報,并怎樣提供給清朝的呢。于此,筆者利用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所藏,現(xiàn)已影印出版的《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②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中國邊疆史地研究中心合編:《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清代軍機處滿文熬茶檔》③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清代軍機處滿文熬茶檔》,上海:上海世紀出版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中的相關滿文檔案原件,著重闡明頗羅鼐及其家族在開始掌權的雍正后半至乾隆初期④為了日期準確,以下的論述,皆使用清朝皇帝年號。為止的近20年時間里,怎樣收取準噶爾情報、怎樣將情報傳達給清朝可汗(皇帝)、其收取到的情報有哪些、為何要收取情報等問題,以此探討當時的清朝與準噶爾的內部形勢及頗羅鼐的歷史地位。
本文所利用的史料,即有關頗羅鼐及其家族通過拉達克收取準噶爾情報后由駐在拉薩的清朝大臣轉奏給清朝可汗(皇帝)的奏折,在《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及《清代軍機處滿文熬茶檔》中共有15件。其中最早的,是雍正九年四月十三日的馬喇奏折。但從該奏折所記“以前曾報稱:準噶爾一宰桑率三百人來葉爾羌駐扎,于酉年返回”①《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第1冊,《駐藏大臣馬喇奏報準噶爾派宰桑率三百余人赴葉爾羌等情形》,雍正九年四月十三日,第40頁。的內容來看,這種收取情報的事情在雍正九年以前即已存在。
馬喇最早于雍正五年七、八月間到達拉薩②據(jù)《雍正朝滿文奏折》載,馬喇從北京出發(fā)后,于雍正五年閏三月二十七日到達成都,其后四月十八日啟程前往拉薩(參見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譯編:《雍正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下冊,合肥:黃山書社,1998年,第2621號,西藏辦事大臣馬喇等奏報自成都府啟程赴藏日期折,第1464頁)。而馬喇到達拉薩后上奏的第一件奏折日期是在雍正五年八月三十日,是其抵達拉薩后不久即發(fā)出的,故判斷馬喇到達拉薩應在雍正五年七、八月間(參見《雍正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下冊,第2699號,西藏辦事大臣馬喇等密奏噶隆等殺害康濟鼐之詳情折,雍正五年八月三十日,第1506-1508頁)。,在他尚未到達前的六月十八日,阿爾布巴、隆布鼐、扎爾鼐等衛(wèi)地出身的噶隆合謀擒殺了原拉藏汗屬下康濟鼐。其后,隆布鼐等噶隆又領兵前去后藏欲消滅頗羅鼐,以至于頗羅鼐不得不向西逃往阿里。當時,因阿爾布巴等噶隆是達賴喇嘛的直隸屬下,康濟鼐與頗羅鼐暗中又與準噶爾的策妄阿拉布坦、羅卜藏丹津等蒙古首領有書信聯(lián)系,是故駐在拉薩的馬喇等清朝大臣一時偏袒阿爾布巴等噶隆,站在其立場上報告事務③參見《雍正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下冊,第2699號,西藏辦事大臣馬喇等密奏噶隆等殺害康濟鼐之詳情折,雍正五年八月三十日,第1506-1508頁。及第2703號,西藏辦事大臣馬喇等奏請遣內地綠旗官兵到西藏折,雍正五年八月三十日,第1510-1511頁。以及第3150號,西藏辦事大臣馬喇等奏報頗羅鼐領兵入招等事折,雍正六年五月二十二日,第1634頁)。。一方面,頗羅鼐被阿里、薩迦、后藏地方的首領擁戴為“諾顏”,且原駐扎于達木等地的厄魯特蒙古近四百戶投奔于他后,實力大漲,一路破竹,于雍正六年五月二十六日領兵進抵拉薩,拘禁了躲進布達拉宮,等待清軍救援的阿爾布巴等噶隆,同時還派屬下蒙古人楚魯木塔爾巴至清朝大臣馬喇處問好。其后五月二十八日,頗羅鼐又親自到馬喇處,跪請圣安,表示恭順。見此情形,馬喇等立即順水推舟,承認既成事實,接受了頗羅鼐的恭順④參見《雍正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下冊,第2725號,散秩大臣副都統(tǒng)達鼐奏報頗羅鼐為康濟鼐復仇而起兵折,雍正五年十月初三日,第1520-1521頁。及第3157號,西藏辦事大臣馬喇等奏報頗羅鼐進入布達拉宮折,雍正六年六月十一日,第1637-1638頁。。可知,清朝并非一開始就支持頗羅鼐反對阿爾布巴等噶隆,而是在頗羅鼐已控制衛(wèi)藏的情況下,坐收了漁翁之利,《清實錄》中的記載是清朝后來的編纂,顛倒史實的部分頗多。最后,雍正帝也于雍正六年十二月承認頗羅鼐管理前后藏的事實⑤參見[清]鄂爾泰等纂:《清世宗憲皇帝實錄》(以下簡稱《清世宗實錄》)卷76,雍正六年十二月丁亥(十一日)條,北京:中華書局影印,2008年。,同時冊封其為貝子⑥參見《清世宗實錄》卷76,雍正六年十二月丁酉(二十一日)條。,以此開始了清朝可汗(皇帝)與頗羅鼐及其繼承人之間長達22年的“可汗(皇帝)——諾顏(王公)”隸屬關系。
承認了頗羅鼐在衛(wèi)藏的統(tǒng)轄權利之后,基于青海和碩特領主噶爾丹策旺→拉藏汗→康濟鼐→頗羅鼐集團與拉達克汗王之間的已有關系,清朝大臣馬喇、僧格二人致書拉達克汗王尼瑪那木扎勒,要求其向清朝傳達準噶爾的情報。兩位大臣致給拉達克汗王的書信內容,在《宮中檔滿文朱批奏折》中,記載如下:
欽差駐藏大臣文書。致拉達克汗尼瑪那木扎勒。先前康濟鼐爾二人甚親密交友而行??禎緦栔檬伦嗦勈ブ?,故大主子施恩于爾。今康濟鼐雖離世,然仁愛之意與康濟鼐在世時的一樣。請將準噶爾一切情報妥善告知我等?,F(xiàn)頗拉臺吉已來召地,將仇人俱行捕獲,正在等候大主子特遣的審理此事的大臣。爾等乃是好兄弟,故行文知會。作為禮物:完整蟒緞五匹,哈達一束,一并送去①《宮中檔滿文朱批奏折》,雍正七年三月初三日,為駐藏辦事而來之吏部尚書查郎阿奏折(漢譯請參見《雍正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下冊,第3331號,吏部尚書查郎阿等奏報副都統(tǒng)邁祿等咨拉達克汗及其復文折,雍正七年三月初三日,第1705頁)。。
在此,我們首先需要注意馬喇與僧格二人的身份“欽差駐藏大臣”的問題?!皻J差(Man:hese i takūraha,Mon:?arliγ-iyar tomilaγsan)”意思即他們是奉清朝可汗的旨令派遣的,大清帝國最高權威者“可汗——皇帝”的代言人、辦事人,而不是清朝國家機構理藩院派出的官員。駐扎蒙古、西藏的清朝大臣,往往都是“欽差”,否則無法被蒙古王公和達賴喇嘛,或者像諸如頗羅鼐這樣的相當于蒙古王公的西藏王公所承認和接納。他們是“可汗(皇帝)”與“諾顏(王公)”之間的聯(lián)系人和辦事人,而非理藩院的官僚,更不是禮部、兵部這些個王朝機構的官員,性質上是有區(qū)別的。因為是“欽差”,所以馬喇、僧格二人才能利用康濟鼐、頗羅鼐這兩位諾顏(王公)的人脈,巧妙地推進與拉達克汗王之間的關系。原拉藏汗屬下康濟鼐與拉達克汗尼瑪那木扎勒之間“甚親密交友而行”的關系,成為馬喇等致信拉達克汗,要求其提供準噶爾情報的前提。而已經(jīng)掌控西藏的頗羅鼐與尼瑪那木扎勒之間的“好兄弟(Man:sain ahūndeo)”關系,則成為馬喇等籠絡拉達克汗的有力背景。再需明確的是,不可將雍正五年后的頗羅鼐認為是西藏地方政府的噶隆,這不符合頗羅鼐的真實身份及其在當時的西藏、拉達克、蒙古與清朝所擁有的地位。雖于雍正九年十一月清朝授予頗羅鼐“辦理衛(wèi)藏噶隆事務多羅貝勒”印章②參見《清世宗實錄》卷112,雍正九年十一月丁丑(十八日)條。,但斟酌一下便可知,他是“辦理衛(wèi)藏噶隆事務的人”,而非“噶隆”。很明確,頗羅鼐是“多羅貝勒”,是諾顏、是王公,其存在于西藏地方政府之上。關于頗羅鼐的諾顏(王公)身份,成書于18世紀上半期的《頗羅鼐傳(Tib:mi dbang rtogs brjod)》的作者多卡瓦?策仁旺杰(也稱“東喀夏仲?才仁旺杰”)③多卡瓦?策仁旺杰——東喀夏仲?才仁旺杰——策凌旺扎勒,長期跟隨頗羅鼐轉戰(zhàn)南北,處理西藏地方政府事務,深知頗羅鼐的身份及其辦事方針。其整理檔案文件撰寫的藏文《頗羅鼐傳》,是不可多得的好史料。但對頗羅鼐收取準噶爾情報一事,并沒有記載。這可能是因為這種情報收取是非常秘密的,只有頗羅鼐及其家人知曉的緣故。即使清朝大臣的奏折,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上的,只有具奏資格的人才可。因頗羅鼐收取到的情報需由駐在拉薩的清朝大臣具折上報,故清朝可能嚴令頗羅鼐不可將此事泄露給任何人。也之所以,拉達克或珠爾莫特車布登方面寄過來的情報,往往由頗羅鼐本人親自轉達給清朝大臣。闡述的非常明確,頗羅鼐為“mi dbang”即王公、人主,相當于蒙古的諾顏、領主,清朝的王公。此外,頗羅鼐在當時被認為是青海和碩特領主噶爾丹策旺的轉世,這也從另一面支撐了頗羅鼐的諾顏(王公)身份。
上揭史料中“正在等候大主子特遣的審理此事的大臣”,指的是被雍正帝派往拉薩處理阿爾布巴等與頗羅鼐間戰(zhàn)爭善后事務的吏部尚書查郎阿,其于雍正六年八月初一日抵達拉薩①參見《雍正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下冊,第3217號,吏部尚書查郎阿等奏報兩路大軍順利抵招折,雍正六年九月初十日,第1664頁。。可知,馬喇、僧格的以上書信是在頗羅鼐攻取拉薩的五月二十六日至八月初一日之間寫就的,也就是說頗羅鼐占領拉薩之后,馬喇等立即行文拉達克汗,要求其提供準噶爾的情報??梢婑R喇及后來的查郎阿以及雍正帝并沒有怪罪頗羅鼐,反而認可其“戰(zhàn)爭行為”的背后,存在著清朝試圖通過頗羅鼐與拉達克汗的關系來收取準噶爾情報的大謀略。面對這種情形,拉達克汗王回復如下:
告知辦事大臣等。在彼處身體安康健朗,遵照上大主子諭旨于土伯特國平安施益而在,將此事與書信、禮品一并仁慈寄來,故我心中感到無盡欣喜。我在此處,仍照前一樣處理著于內外地方之間守護的事務。再告知,如爾等所教之言,曾經(jīng)貝子康濟鼐與準噶爾交戰(zhàn)時,我亦念及佛法及上大主子、達賴喇嘛之一切事情,與康濟鼐同心協(xié)力,成就了事情?,F(xiàn)在衛(wèi)、工布的有些妖魔,不顧主子與達賴喇嘛之事及圖伯特國的安逸太平,彼等企圖任意統(tǒng)治,為此心中嫉妒,暗害貝子康濟鼐,大風席卷土伯特國。因不愛戴上大主子及達賴喇嘛,行悖逆之事,故扎薩克臺吉整飭兵力,成就了事情。聽知此消息,猶如親眼目睹般的感到欣喜。我乃承受上大主子恩德之人,在此聽到后,理應派兵前去才對。只是戰(zhàn)事迫近,地方遙遠,且要守護疆土,故沒能派兵前往。阿里軍隊出發(fā)后,因庫克、布朗、魯托克三地皆屬邊內,唯恐從其他地方引發(fā)戰(zhàn)爭,故外出野外駐扎防守,果然奏效。對事情真實盡力之處,扎薩克臺吉心中明知。我想永遠如此盡力。現(xiàn)在上大主子與達賴喇嘛二人,明鑒一切事情,將圖伯特之事交一人辦理為宜。若多人辦理,彼此不睦,易生無理之事。教導如何能和氣同心協(xié)力謹于戰(zhàn)事為好。告知如此思考之處。我在此處,亦不違背上大主子之諭旨,先前曾盡力而行,現(xiàn)在亦盡力而行無兩樣。明鑒深廣,永世教導,明鑒猶如滔滔恒河之水②《宮中檔滿文朱批奏折》,雍正七年三月初三日,為駐藏辦事而來之吏部尚書查郎阿奏折(漢譯請參見《雍正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下冊,第3331號,吏部尚書查郎阿等奏報副都統(tǒng)邁祿等咨拉達克汗及其復文折,雍正七年三月初三日,第1705頁)。。
如此,拉達克汗王尼瑪那木扎勒也基于自己與康濟鼐、頗羅鼐二人的關系,表示盡力于清朝可汗(皇帝)。當時清朝并沒有征服拉達克汗國,也沒有使其歸順投附,從關系性質上說,清朝與拉達克汗國之間并不是上下級統(tǒng)屬關系,雙方不僅沒有中華王朝式的朝貢關系,就連蒙古式的可汗與諾顏(Mon:qaγan—noyan)或諾顏與屬民(Mon:noyan—albatu)的統(tǒng)屬關系也沒有。清朝與拉達克之間完全是基于西藏王公康濟鼐及其盟友頗羅鼐的個人關系來建立和維系的。而拉達克與西藏地方政府之間也并不是隸屬關系,拉達克汗王不是達賴喇嘛的臣子或屬民,拉達克汗國也不被西藏地方政府所統(tǒng)治。拉達克與西藏之間的關系,很大程度上是基于1684年噶爾丹策旺與拉達克汗簽訂的條約來維持和發(fā)展的。而作為噶爾丹策旺→拉藏汗→康濟鼐→頗羅鼐這一統(tǒng)治體系的人物,頗羅鼐的存在是至關重要的。因頗羅鼐稱呼清朝可汗(皇帝)為“大主子(Man:amba ejen)”,故拉達克汗王作為頗羅鼐的“好兄弟”,亦如此稱呼。一方面,面對清朝大臣,拉達克汗王在書信中以“告知(Man:donjiburengge,原意為使對方聽到)”一詞來開頭,意思即雙方?jīng)]有隸屬的上下級關系,只有交往關系。拉達克汗王還明確說出了“駐藏大臣”的真實身份,即“遵照上大主子諭旨于土伯特國平安施益而在”的人。如此,清朝若想與拉達克建立關系來收取準噶爾情報,則西藏王公頗羅鼐最為關鍵,頗羅鼐與拉達克汗王的“好兄弟”關系實際上決定了清朝與拉達克的關系。至此,清朝通過拉達克收取準噶爾情報的渠道,正式得以開通。這是在清朝承認了頗羅鼐于西藏的政治地位及權利的前提下達成的。
另外,關于馬喇及其后在拉薩辦事的清朝大臣的出身及職責問題。
馬喇,滿洲正黃旗人,富察氏。曾三次被派往拉薩辦理事務,第一次的職位是正紅旗滿洲副都統(tǒng),第二次的職位是正黃旗護軍統(tǒng)領,第三次的職位是正紅旗滿洲副都統(tǒng)①參見吳豐培、曾國慶編撰:《清代駐藏大臣傳略》,拉薩:西藏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2-5頁。。僧格,鑲紅旗蒙古人,巴林氏,駐在拉薩時期的官職是內閣學士、理藩院侍郎、鑲紅旗蒙古都統(tǒng)②參見《清代駐藏大臣傳略》,第1頁,及《清世宗實錄》卷92,雍正八年三月甲戌(六日)條以及《清世宗實錄》卷123,雍正十年九月己酉(二十五日)條。。青保,駐在拉薩時期的職位是正藍旗蒙古副都統(tǒng)③參見《清世宗實錄》卷103,雍正九年二月己酉(十六日)條。、左翼前鋒統(tǒng)領、正藍旗蒙古都統(tǒng)④參見《清世宗實錄》卷120,雍正十年六月甲戌(十九日)條。、鑲黃旗滿洲都統(tǒng)⑤參見《清世宗實錄》卷123,雍正十年九月庚戌(二十六日)條。杭奕祿,滿洲鑲紅旗人,完顏氏,駐在拉薩時期的官職是工部左侍郎⑥參見王鍾翰點校:《清史列傳》卷17,大臣劃一傳檔正編十四,杭奕祿,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紀山,滿洲鑲紅旗人,駐在拉薩時期的官職是鑲紅旗滿洲副都統(tǒng)⑦參見《清代駐藏大臣傳略》,第11-13頁,及《軍機處滿文熬茶檔》上冊,熬茶檔一,第20號,駐藏大臣紀山奏請遣回駐藏期滿換防官兵折,乾隆六年八月十七日,第173-179頁。。索拜,駐在拉薩時期的官職是鑲黃旗滿洲副都統(tǒng)兼武備院正卿⑧參見《清代駐藏大臣傳略》,第13-18頁,及《軍機處滿文熬茶檔》上冊,熬茶檔二,第23號,駐藏大臣索拜奏報由頗羅鼐轉賞御賜拉達克汗車布登那木扎勒物品折,乾隆八年十月三十日,第545-552頁。。傅清,滿洲鑲黃旗人,富察氏,乾隆九年命為駐扎西藏辦理事務的副都統(tǒng),乾隆十四年十月再次被調往西藏辦事,乾隆十五年五月抵達拉薩,是年十月十三日于“珠爾默特那木扎勒之亂”中被害⑨參見《清史列傳》卷19,大臣劃一傳檔正編十六,傅清子明仁。。
可見當時作為欽差前去拉薩辦理事務的清朝大臣,其官職各有不同。有的是八旗的前鋒統(tǒng)領、副都統(tǒng)、都統(tǒng),有的是理藩院的侍郎,有的是內閣的學士,有的是六部的侍郎,或武備院的正卿,他們并沒有統(tǒng)一的官銜、官職。這說明“駐藏大臣”還沒有被作為制度安定下來。不過重要的是,不管官銜、官職怎樣,駐扎拉薩的清朝大臣在西藏、拉達克人面前,是以清朝可汗(皇帝)的“欽差”代表來存在的,其官職、官銜在其與衛(wèi)藏當?shù)厝酥g的關系上發(fā)揮不了什么作用,作為“欽差”的身份才是其能夠辦理事務的最主要條件。自雍正五年始,因達賴喇嘛屬下的噶隆與原拉藏汗屬下的康濟鼐、頗羅鼐兩大勢力不和,且西藏在清朝與準噶爾的政治、軍事、外交上極為重要,故雍正帝派大臣前去拉薩,對藏內的各大勢力進行監(jiān)督,將其動向秘密上奏,或以皇帝欽差的身份對各勢力間的關系進行調節(jié),或拉近各大勢力與清朝可汗(皇帝)間的關系,以此為其職責。另外,正如筆者闡述的這樣,利用頗羅鼐的身份和關系,通過拉達克收取準噶爾的情報以及在后來的準噶爾入藏熬茶當中監(jiān)視準噶爾人,防止和離間其與衛(wèi)藏上層的關系,成為當時被派駐拉薩的清朝大臣們的主要任務。當然,其中的一小部分也偶爾領兵駐藏,或防御準噶爾,或保障安全,以彰顯清朝可汗(皇帝)作為黃教大施主來保護衛(wèi)藏的權利。
另外,《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及《清代軍機處滿文熬茶檔》中所錄的有關本文內容的這15件奏折,雍正九年的有3件、雍正十年的1件、雍正十一年的2件、雍正十二年1件、雍正十三年有2件。乾隆元年、二年、三年各1件,然后是乾隆五年1件、八年1件、十二年1件。在此可以看出,雍正九年的奏折最多。這和當時的清朝正與準噶爾進行戰(zhàn)爭有直接關系。雍正八年,雍正帝下令與準噶爾開戰(zhàn),不久清軍就在巴里坤和阿爾泰兩路戰(zhàn)場受到準噶爾軍隊的突襲而處處被動,為此急需得到準噶爾的內部情報。其后雍正十年、十一年,清準之間發(fā)生兩次大的戰(zhàn)役,即和通淖爾戰(zhàn)役和額爾德尼召戰(zhàn)役,雙方各有勝負,戰(zhàn)爭進入膠著狀態(tài)。雍正十二年至乾隆三年之間,清朝正積極準備與準噶爾媾和,所以不僅收取情報的次數(shù)少,且也不積極。乾隆四年前后,清朝與準噶爾達成和平協(xié)定,雙方關系進入和平時期,因此直至乾隆十二年為止,清朝并沒有怎么通過拉達克收取準噶爾的情報。如此,清朝利用頗羅鼐,通過拉達克收取準噶爾情報的事務,與清朝、準噶爾雙方的政治、軍事關系密切相關。那么,在這種清朝收取準噶爾情報的事務中,西藏王公頗羅鼐是怎樣行事、怎樣收取準噶爾情報的呢。
以下,通過分析清朝駐扎拉薩的大臣所上的奏折內容,闡明頗羅鼐及其家族在清朝的收取準噶爾情報事務中的存在及清朝、準噶爾雙方的動向,以及當時的內陸亞洲形勢。
史料一:《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第1冊,駐藏大臣馬喇奏報準噶爾派宰桑率三百余人赴葉爾羌等情形,雍正九年四月十三日,第40-41頁。
奴才馬喇等謹密奏。為奏聞事。雍正九年四月初九日貝子頗羅鼐向奴才我告稱:我子頭等臺吉珠爾莫特車布登自阿里地方于三月十八日向我寄出的書信已到來。懇請大臣等轉奏大主子,等語。如此呈文。將此,臣我等大致翻譯看得:以前曾報稱:準噶爾一宰桑率三百人來葉爾羌駐扎,于酉年返回,等語。適才葉爾羌商人來至拉達克告稱:今年正月下旬,準噶爾又一宰桑率三百人來至葉爾羌地方。向我下人傲慢妄言:準噶爾兵前去巴里坤攻擊了大軍,等語。還從我葉爾羌民眾收集馬駝,等語。再,拉達克之尼瑪那木扎勒因年歲已高,欲讓其次子拉西那木扎勒繼位。對此,其長子德仲那木扎勒抗拒,言稱:依拉達克地方舊制,俱由長子繼承,若不讓我繼承,我即從臺吉珠爾莫特車布登處請兵與你爭斗,等語。是故尼瑪那木扎勒才與屬下眾人商議,讓德仲那木扎勒繼了位。分給巴克迪等四城,讓尼瑪那木扎勒、拉西那木扎勒居住,等語。為此謹密奏聞。除此之外,將貝子頗羅鼐所呈蒙古文書信,一并謹奏覽。
在《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中,這件奏折是前往拉薩辦事的清朝大臣上奏給雍正帝的有關收取準噶爾情報的最早的一個。文中的頭等臺吉珠爾莫特車布登,指頗羅鼐長子珠爾莫特車布登,雍正八年以“統(tǒng)阿里諸路兵,防準噶爾賊,保唐古特”為由,雍正帝冊封其為扎薩克一等臺吉①《蒙古王公功績表傳》卷92,扎薩克鎮(zhèn)國公珠爾默特策布登列傳。。后來,就在上奏這篇奏折稍前的雍正九年二月,雍正帝在冊封頗羅鼐為貝勒的同時,冊封其子珠爾莫特車布登為輔國公②參見《清世宗實錄》卷103,雍正九年二月庚子(7日)條。。因北京與拉薩相距遙遠,是故寫這封奏折時的四月十三日,其冊封誥命還未到達馬喇及頗羅鼐處,所以馬喇仍以貝子、頭等臺吉稱呼著對方。當時珠爾莫特車布登在駐防阿里,拉達克方面的情報是通過他傳到拉薩的。阿里因是前述青海和碩特領主噶爾丹策旺征服后納為己有的領地,是故拉藏汗被害之后,先是康濟鼐,后是頗羅鼐占為己有,清朝的雍正帝也于準許頗羅鼐管理衛(wèi)藏時對這一既定事實給予了承認③參見《清世宗實錄》卷76,雍正六年十二月丁亥(11日)條。。雍正六年頗羅鼐移住拉薩之后,將其領地阿里交給長子珠爾莫特車布登管理,以顯世襲。此次珠爾莫特車布登收取的情報可分兩大部分:一是準噶爾派人到葉爾羌收集戰(zhàn)略物資馬駝,以與清朝交戰(zhàn);另一個是拉達克內部的汗位斗爭,其結果尼瑪那木扎勒的長子德仲那木扎勒,以頗羅鼐長子珠爾莫特車布登為靠山,順利登上了汗位。當時德仲那木扎勒與珠爾莫特車布登已結成連襟,珠爾莫特車布登迎娶阿里古格諾顏的長女為妃,德仲那木扎勒則與古格諾顏的小女布里特旺姆結成婚姻④參見《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第3冊,駐藏大臣馬喇奏頗羅鼐所報自拉達克處聞得準噶爾被重創(chuàng)策凌敦多布被參事折(附咨文議復片5件),雍正十二年九月二十四日,第430-438頁。。從這層意思上來看,當時的頗羅鼐家族控制的衛(wèi)藏、阿里,與德仲那木扎勒家族領有的拉達克已結同盟??赡芫褪且驗榻Y成了這種同盟關系,所以頗羅鼐及其家族通過拉達克收取準噶爾情報的事情,得到了穩(wěn)定的政治保障。
另外還需注意的是,頗羅鼐呈給清朝大臣請求轉奏清朝可汗(皇帝)的絕大部分文書,都是用蒙古文寫成的。這雖然看起來是一件簡單的語言文字問題,但其中隱含著深刻的政治道理和政治傳統(tǒng)。文書中稱呼清朝可汗(皇帝)為“大主子(Mon:yeke ejen,Man:amba ejen)”。如前所述,頗羅鼐自身及其政治權力的基盤是原拉藏汗的政治遺產(chǎn),拉藏汗在位時稱呼康熙帝為“大主子”⑤參見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內蒙古大學蒙古學學院合編:《清內閣蒙古堂檔》第18冊,滿文第392-393頁,蒙古文第394-395頁,“翊法恭順汗拉藏之奏文”,日期不明,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5年。,也就是當時的蒙古王公們對清朝可汗(皇帝)的普遍稱呼。頗羅鼐稱呼雍正帝為“大主子”,意味著他是作為拉藏汗事業(yè)的繼承者來與清朝可汗(皇帝)聯(lián)系的,為此理應使用蒙古文。反過來,清朝可汗(皇帝)作為全蒙古的可汗,不僅承認了頗羅鼐在衛(wèi)藏的政治地位及其作為諾顏(王公)的身份,同時也歡迎他利用蒙古文上奏,因為如此可以更加穩(wěn)妥地拉近清朝與西藏的關系,這符合清朝的帝國統(tǒng)治理念。這又一次驗證了筆者一直強調過來的,當時的清朝與西藏地方政府之間是基于蒙古的政治傳統(tǒng)來聯(lián)系和處理事務的論斷。此外,頗羅鼐曾被拉藏授予過“比車齊臺吉(Mon:bi?ige?i tayi?i,Tib:sbicha’i chi tha’iji)”即“秘書、文書臺吉”的封號⑥參見多卡瓦?策仁旺杰著:藏文《頗羅鼐傳》,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81年,第214頁(漢譯請見湯池安譯:《頗羅鼐傳》,第四章初入宦途,拉薩:西藏人民出版社,2002 年,第104頁)。,可見其蒙古文、蒙古語是非常流利的。不光如此,想必頗羅鼐對蒙古政治的運營理念及其方式也有深刻的了解。
史料二:《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第1冊,駐藏大臣馬喇奏報據(jù)稱土爾扈特與天朝和好噶爾丹策零甚懼及其弟欲率兵征剿噶爾丹策零等事折,雍正九年六月初一日,第50-51頁。
奴才馬喇等謹密奏。為奏聞事。雍正九年五月二十五日駐扎阿里的頭等臺吉珠爾莫特車布登向奴才我送來蒙古文書信,將其大致翻譯看得:阿里頭等臺吉珠爾莫特車布登之文。為向召地大臣報所收情報事。珠爾莫特車布登我本人派至拉達克收取情報之人回來告稱:十七人從葉爾羌來至拉達克,向德仲那木扎勒告稱:我等來時路上雪甚大,所騎乘的牲畜俱已死去。噶爾丹策零問安尼瑪那木扎勒,送來哈達一束,克什米爾綢緞一匹。噶爾丹策零之言:將衛(wèi)、藏之一切情報寄信給我,等語。并無它言。再,適才從準噶爾叫烏巴錫的人來至葉爾羌,向與其關系甚好之人言道:噶爾丹策零之弟舒努巴圖爾駐扎哈薩克地方,率領眾多士兵欲要討伐其兄噶爾丹策零。再,噶爾丹策零聽到土爾扈特已倒向大主子后大為驚恐,于哈薩克地方預備了眾多士兵,等語。再,以前俱已呈報準噶爾派往巴扎汗的使者納辛巴巴的情報,近幾日內納辛巴巴即將到達拉達克,俟到達后再報大臣,等語。為此呈文,等語。為此與珠爾莫特車布登送來的原文一并謹密奏聞。
如此,珠爾莫特車布登從拉達克收取情報后即向馬喇直接呈來蒙古文書信,報告了準噶爾的情況。其中最為主要的即噶爾丹策零要求拉達克汗王德仲那木扎勒“將衛(wèi)、藏之一切情報寄信給我”的事情。正如筆者在拙文《拉達克與18世紀前半期的清朝、準噶爾在西藏的角逐》中所論述的那樣,不僅清朝通過拉達克在收取準噶爾的情報,準噶爾也在通過拉達克收取衛(wèi)藏及清朝的情報。而在這一“情報戰(zhàn)”中,拉達克采取了“不偏不倚、兩不得罪”的策略,不僅向頗羅鼐提供著準噶爾的情報,同時也向準噶爾傳送著衛(wèi)藏的動向。顯然,這與拉達克的地理位置有密切關系。當時的拉達克,居于西藏和準噶爾之間,國力羸弱,地小人少,為了自保不得不采取平衡戰(zhàn)略。清朝雖然國力強大、物產(chǎn)豐富、人口眾多,但地方遙遠,清軍一時無法實現(xiàn)對拉達克的占領或保護,而準噶爾雖沒有清朝那般強大,但軍力雄厚,傲視中亞,且與拉達克毗鄰而居,隨時都可以將其吞并。所以拉達克不能選擇一邊倒的政策,只能在這兩大國之間保持平衡,友好交往。此外,頗羅鼐本人經(jīng)歷過康熙五十六年的準噶爾軍隊的入侵而深知其破壞力,故在通過拉達克汗轉給噶爾丹策零的蒙古文書信中,雖在清朝大臣的嚴密監(jiān)視下不能幫助其尋找大喇嘛和醫(yī)生,但也表示出非常委婉的態(tài)度,報告了衛(wèi)藏的社會形勢很安定,黃教在隆興的情況,以此解消了噶爾丹策零對衛(wèi)藏的擔心及隨之而來的軍事進攻①參見《拉達克與18世紀前半期的清朝、準噶爾在西藏的角逐》,第210-211頁。。所以說,拉達克汗與頗羅鼐,從各自的安全及利益考慮,都在積極實施“平衡戰(zhàn)略”。本文中利用的奏折所反映的頗羅鼐及其家族對清朝可汗(皇帝)所表現(xiàn)出的忠誠及積極合作的態(tài)度,都是頗羅鼐為保護衛(wèi)藏的安全及維持自身地位、權利的前提下進行的。而并不是頗羅鼐作為清朝的一名官僚,完全從清朝的利益著想去行動的。最后,文中提到了準噶爾派一名叫納辛巴巴的人物前往巴扎汗處的事情。巴扎汗,亦稱“巴沙爾汗”,是印度莫臥兒帝國西北部的一個邦國的君主。這位巴扎汗曾在1683年前后噶爾丹策旺和噶爾丹的聯(lián)軍征服拉達克時協(xié)助過噶爾丹策旺①參見〔意〕伯戴克著,扎洛譯、彭陟焱校:《拉達克王國:公元950—1842年(五)——拉達克力量的衰退》,載《西藏民族學院學報》,第30卷第6期,第24頁。,準噶爾可能是在那時與巴扎汗建立友好關系的。
史料三:《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第1冊,駐藏大臣僧格奏報探獲噶爾丹策零派蘇爾雜回藏消息后在喀喇烏蘇等處添設卡倫防范折,雍正九年七月十三日,第66-69頁。
奴才僧格謹密奏。為奏聞事??偫聿厥伦o軍統(tǒng)領馬喇等咨文內稱:為知會事。我處于七月初五日曾密奏:為奏聞事。雍正九年七月初五日多羅貝勒頗羅鼐將拉達克汗德仲那木扎勒寄給他的報告納辛巴巴及準噶爾情報的書信呈文奴才我,并懇請轉奏主子。將此翻譯寫成折子上奏,不可耽擱,故將頗羅鼐所奏蒙古文書信謹慎包扎后奏覽主子。而將書信內容,令頗羅鼐急忙遣人去告知內閣學士僧格。奴才我等亦咨文。為此謹密奏聞。為此護軍統(tǒng)領馬喇、護軍統(tǒng)領麥祿、總兵官包進忠行咨,等語。頗羅鼐所遣之人于七月初八日夜里到達,向我告稱:拉達克汗德仲那木扎勒為報告其所收取到的準噶爾情報而送來的書信,將此多羅貝勒頗羅鼐呈文駐扎召地的大臣,以使上奏上曼珠舍利大主子。行文內稱:準噶爾之噶爾丹策零派往巴扎汗的使者納辛巴巴,親自率領三十人于六月初四日來到拉達克,而其貨物則由前往巴扎汗處的老路送往葉爾羌。從葉爾羌地方前來迎接納辛巴巴等的八人,于同月初八日到達拉達克。此八人言稱:聽說噶爾丹策零照看拉藏汗子蘇爾雜特好,今年噶爾丹策零給蘇爾雜五千兵丁,要將其送往藏地,即拉藏汗位。是故貝勒頗羅鼐派我將此情告知大臣,等語。是故奴才我立即向領兵駐扎喀喇烏蘇地方的諾顏和碩齊,及在達木地方帶領蒙古兵駐扎的頗羅鼐次子珠爾默特那木扎勒行文:有準噶爾人要來藏地的情報,看守好爾兩地之兵營、馬匹,加固防守。爾等兵營當值的喀穆尼山口要加設卡倫,不可怠慢。準噶爾人要來,預測仍會越過去年走的哈馬爾嶺,從那條路尋喀喇烏蘇而來的,此路甚是緊要。諾顏和碩齊,從爾之喀喇烏蘇蒙古兵內挑選身體強健者十五名,從那條路至喀馬爾嶺地方為止速派去尋蹤,并收取情報,等語。如此將拉達克汗德仲那木扎勒所報準噶爾人來藏之情報一并秘密具文行知。在后藏納克產(chǎn)設置的三卡倫、騰格里湖設置的三卡倫、喀喇烏蘇設置的三卡倫,奴才我給前去巡視此三路九卡倫的千總、把總,調配漢、蒙古兵丁,派出尋蹤并收取情報。再,行文駐扎召地的護軍統(tǒng)領馬喇等,及貝勒頗羅鼐:令速速妥當辦理在前藏、后藏預備的馬、步唐古特兵丁,立即預備,等語。俟奴才我派出的巡視卡倫、尋蹤及收取情報之人收取到準噶爾真實情報回來告知時另奏聞外,為此謹密奏聞。
在這通史料中首先需要考慮的是,為何總理西藏事務的馬喇向雍正帝上奏頗羅鼐蒙古文書信的原文的同時,還令頗羅鼐遣人向內閣學士僧格報告書信內容呢。況且調動喀喇烏蘇、達木等地蒙古兵加強防御的措施,皆由僧格致信諾顏和碩齊及珠爾默特那木扎勒等來展開。想必這是因為,初于雍正六年十月,為了防御準噶爾軍隊的進攻,清朝在西藏駐留兩千兵丁,川陜綠營兵各一千,由正藍旗滿洲副都統(tǒng)邁祿等總管②參見《清世宗實錄》卷72,雍正六年十月己亥(二十二日)條。。其后,雍正八年三月,清朝令其中的一千五百名,由僧格統(tǒng)領轉至騰格里淖爾駐防③參見《清世宗實錄》卷92,雍正八年三月甲戌(六日)條。。上奏此奏折的雍正九年七月,僧格正在騰格里淖爾地方駐扎。僧格是八旗蒙古出身,會說會寫蒙古文及滿文,可將頗羅鼐的蒙古文書信或其蒙古語口頭報告立刻譯成滿文上奏給雍正帝,又便于與頗羅鼐屬下的蒙古人聯(lián)系,傳達清朝的指令,能夠迅速建立防御。騰格里淖爾(Mon:tngri naγur)即今天西藏的納木錯湖,屬達木地方,其周圍遍布優(yōu)良草場,自固始汗時代起就是蒙古人游牧、練兵、駐防、中轉和修養(yǎng)的重要基地。固始汗、達延汗、達賴汗、拉藏汗的汗帳及噶爾丹策旺諾顏最初的領地都分布在這一帶。而頗羅鼐掌權后,也將自己的次子珠爾默特那木扎勒派至此地領兵駐扎。清朝于雍正八年即清朝與準噶爾開戰(zhàn)的稍前,派僧格領兵駐防騰格里淖爾,除了利用他的蒙古語能力聯(lián)系當?shù)孛晒湃私⒎烙?,還有可能就是以此壓制頗羅鼐的軍隊,防止其嘩變投靠準噶爾。畢竟當時的清朝與頗羅鼐的關系,還未達到彼此完全信任的程度。
此外文中言道,噶爾丹策零計劃將拉藏汗子蘇爾雜護送至衛(wèi)藏繼承拉藏汗位,以此恢復青海和碩特蒙古在西藏的統(tǒng)治秩序。拉藏汗共有三子,長子噶爾丹丹忠、次子蘇爾雜、第三子色布騰。噶爾丹丹忠與蘇爾雜二人,于康熙五十六年準噶爾侵攻西藏時被攜往準噶爾。自雍正二年青海和碩特首領羅卜藏丹津抗擊清朝的軍事行動失敗而逃亡準噶爾始,羅卜藏丹津本人及準噶爾的策妄阿拉布坦,以及噶爾丹策零,都一直沒有放棄恢復青海和碩特在衛(wèi)藏的統(tǒng)治秩序的遠大抱負。為此準噶爾與清朝之間進行的戰(zhàn)爭與外交,在很多場合也都是圍繞羅卜藏丹津及衛(wèi)藏的蒙古王權問題來展開的①參見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中國邊疆民族地區(qū)歷史與地理研究中心合編:《軍機處滿文準噶爾使者檔譯編》上冊,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5號,雍正帝諭噶爾丹策零昭地駐汗一事不可行,雍正十二年,第45-53頁。。正如筆者在拙著《大清帝國時期蒙古的政治與社會—以阿拉善和碩特部研究為中心》中的論述,達賴喇嘛的存在與準噶爾上層的統(tǒng)治正統(tǒng)性緊密相連,衛(wèi)藏地區(qū)則與青海和碩特的王權相連,這些都是準噶爾政權的根本大事,其也深刻地影響著這一蒙古政權與清朝的關系。所以基于準噶爾的這種國家政策進行的對衛(wèi)藏的情報收取與軍事試探,已成為一種常態(tài)化的活動。反過來講,頗羅鼐和清朝也深知準噶爾的這種情節(jié),故時刻預備,沒有放松對準噶爾的情報收取、監(jiān)視與防御。
史料四:《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第2冊,駐藏大臣青保奏聞準噶爾活動情形折,雍正十年十二月十七日,第1-3頁。
奴才青保等謹密奏。為奏聞事。雍正十年十二月十四日,貝勒頗羅鼐向奴才我告稱:將拉達克德仲那木扎勒寄給我的探察收取情報的書信,懇請大臣看著轉奏給上大主子,等語。奴才我等大致翻譯其唐古特文書信看得:拉達克德仲那木扎勒之文,呈送貝勒。為使聽聞收取到的情報事。葉爾羌領頭商人格勒庫魯奈、圖爾班奈倆回人及四個帳篷的人以及與納辛巴巴同去的人,皆于今年十月十二日來至我拉達克。從他們探問準噶爾情報時告稱:納辛巴巴八月從拉達克出發(fā),于十一月初七日到達準噶爾。令納辛巴巴穿克什米爾服裝,讓跟役等穿拉達克服裝,將納辛巴巴化作巴扎汗的使者,把跟役裝成拉達克汗的使者,于眾人面前會見了噶爾丹策零,等語。此次來的商人,是我為收取準噶爾情報而派的人,自去年十二月至今年七月十五日為止,一直駐在了準噶爾地方,十六日出發(fā)返回來了。據(jù)準噶爾人議論:〔準噶爾〕與內兵交戰(zhàn),大破內兵。虜獲眾多人員、馬匹、騾子、銀兩等,又攻打了喀爾喀。鼠年五月,準噶爾以默爾根臺吉哈丹土克、多爾濟丹巴、查干三人為首,率七萬軍隊前去與內兵交戰(zhàn),不知其勝敗。再,哈薩克擄去了駐扎在準噶爾邊境的一千戶人眾,準噶爾派五百人追趕,只回來七人,其他人沒有返回,或被哈薩克所殺,或已歸順,不知也。再,俄羅斯使者六十人來至準噶爾,甚是強悍,使者言稱:將從我俄羅斯擄掠的財務、人員返還即完事。若不給,即進攻,等語。再,自喀爾喀叛逃的人前來投附,叫烏巴錫的人領兵前去迎接?!苍?,〕大主子將三名準噶爾厄魯特人作為使者派至準噶爾,為送還拉藏汗子蘇爾雜從西藏領過去的人眾,噶爾丹策零納貢歸順,及若想交戰(zhàn)不要偷偷來戰(zhàn),約定期日以戰(zhàn)等事遣來。對此準噶爾人暗中仇視傲慢言稱:若行的話就進攻,不行的話就議和,再順利的話我就征服阿里、魯都克,等語。不知是真是假。再,準噶爾擔心吐魯番部眾反叛,故將其大部移走,剩下的已歸順內兵。現(xiàn)在準噶爾地方召集喇嘛,正供佛并大加念誦甘珠爾經(jīng)?!苍?,噶爾丹策零〕甚是慈愛蘇爾雜,而不仁慈羅卜藏丹津,〔羅卜藏丹津〕與蘇爾雜的跟役一個等級。另外,準噶爾將葉爾羌方面的漢人攜至其本土,以建造城池而駐,等語。為此將收取到的情報具文呈送,訓敕永遠、仁慈不絕,明鑒,明鑒,等語。為此,奴才我等將拉達克諾顏德仲那木扎勒呈給貝勒頗羅鼐的唐古特文原書信,一并謹密奏聞。
這篇奏折記載了清朝、準噶爾雙方酣戰(zhàn)狀態(tài)下頗羅鼐通過拉達克收取到的準噶爾情報內容。首先,噶爾丹策零讓納辛巴巴化裝成巴扎汗使者,讓其跟役化裝成拉達克使者,在眾人面前令二人朝見噶爾丹策零。很顯然這是準噶爾的一種外交戰(zhàn)術,一可以讓周邊的哈薩克人等認為準噶爾是大國,不至于使他們輕易發(fā)兵來攻擊。二可讓周邊鄰國覺得準噶爾有可能與巴扎汗及拉達克結盟,而使其不得不分兵把守在南部邊境,以分散軍事力量。當時的準噶爾正在與清朝進行戰(zhàn)爭,若其西方邊境出現(xiàn)問題,則大為不利,所以使出了這種辦法。此外,頗羅鼐收取到的情報中也談到了和通諾爾戰(zhàn)役。如前所述,在此戰(zhàn)役中清軍被準噶爾軍隊打得大敗,很多兵員都當了俘虜。另外,關于準噶爾人憤恨時所說的要“征服阿里、魯都克”的言語,這可能是因為此次提供情報的人是拉達克汗王德仲那木扎勒“為收取準噶爾情報而派的人”,所以特意突顯了與拉達克有著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阿里、魯都克(Tib:ruthog,Mon:luduγ,即“日土”)。不過,從準噶爾人將阿里、魯都克很放在心上的事情來看,準噶爾時刻將西藏納入其征戰(zhàn)范圍。如前所述,西藏當時是準噶爾“國家戰(zhàn)略”非常重要一環(huán)。
史料五:《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第2冊,駐藏大臣青保奏將在額爾德尼召大敗準兵之處寄信拉達克汗轉告葉爾羌等處回人折,雍正十一年四月初七日,第15-19頁。
奴才青保等謹奏。為謹遵上諭事。雍正十一年三月二十七日接準軍機大臣等字寄內開:由我處奏稱:臣我等閱看青保等之密折內稱:自葉爾羌來至拉達克貿(mào)易人等,及拉達克德仲那木扎勒派去收取情報之人,于〔雍正〕九年十二月至十年七月十五日之間駐在準噶爾而返回。此間尚未聽到我大軍于額爾德尼召地方對賊大勝的消息,是故賊人傲慢妄言也。自準噶爾地方派至巴扎汗的使者納辛巴巴等返回準噶爾后,巴扎汗及拉達克汗絲毫沒有向準噶爾派遣使者,且令納辛巴巴穿克什米爾服裝,讓跟役穿拉達克服裝,化裝成巴扎汗和拉達克汗的使者,于眾人面前會見噶爾丹策零,看來是特意裝模作樣行欺騙,其陰謀是以此宣揚巴扎汗這樣的大部及拉達克人等皆向其友好而遣使,好讓哈薩克等回人聽到后分兵把守。再,哈薩克擄掠了準噶爾一千戶,準噶爾派五百人追擊,只回來七人,及俄羅斯使者來至準噶爾逞強等言,與以前聽說的無異。已行文將不久前于額爾德尼召地方大勝〔的消息〕知會頗羅鼐,作為頗羅鼐的意思令其告知德仲那木扎勒,以便轉告葉爾羌、喀什噶爾等地回人。于拉達克地方,葉爾羌等地回人往來行商不絕,因此行文青保,令其與貝勒頗羅鼐秘密商議后,從藏地回人或頗羅鼐屬下人內選擇甚可信賴之人,特遣至葉爾羌、喀什噶爾等地,向回人們透徹宣揚:大朝之兵已大敗準噶爾人,哈薩克人來擄掠了準噶爾一千戶,俄羅斯也有挑起戰(zhàn)爭的情形。如果你們反抗準噶爾的話,不僅有利于你們自身,大朝也會大加施恩于你們的,等語。告知此次派去之人:俟事成之后務必施以重恩,等語。出發(fā)時充分賞賜送行。除葉爾羌、喀什噶爾等地回人外,若再有像哈薩克、巴扎汗等理應告知的回人,頗羅鼐亦可詳加考慮后特遣使送禮,〔向他們〕宣傳準噶爾人被打敗、被擄掠之處?!苍傩妫骸撑筛髯攒婈犌叭ミM攻,或大朝軍隊進攻時你們派兵來夾擊,以此若能攻滅準噶爾,爾等永遠得到平安太平,爾等亦可與大朝遣使通商,等語。再,還應明確告知:噶爾丹策零將納辛巴巴化作巴扎汗的使者,將跟役裝成拉達克汗使者的陰謀,特是懷疑爾等,分割爾等之實力,等語。為此,作為頗羅鼐的意思寄給德仲那木扎勒時,將書信編造奏覽,俟上閱覽后,再行文頗羅鼐,譯成當?shù)卣Z言,交給派往德仲那木扎勒之人。此外,派人到何處,令其大致即照此編造送往,等語。如此于雍正十一年二月初三日上奏時奉旨:依議。欽此欽遵。與作為頗羅鼐的意思而寫的寄給拉達克汗的書信一并送往,俟到達之后,令交與頗羅鼐,譯成當?shù)卣Z言送給拉達克汗。再,于理應宣傳之處,皆進行宣傳,等語。如此到來。奴才我等謹遵,除將給頗羅鼐的行文譯成蒙古文交與外,將事情啟發(fā)勸導詳盡說明,與其詳細商量了派什么人,派往何處,到達后如何行動才能有利于事等。貝勒頗羅鼐之言:我乃極邊甚愚昧之人,唯將收取到的各種情報,為回報大主子之恩而盡力。曾如此通過大臣上奏過。頗羅鼐我理應謹遵大主子所降之旨,派人至各地才對。唯以前拉藏汗之時,曾將二十人作為使者派往巴扎汗。將所派之人扣押,沒有通至巴扎汗,且使他們駐在炎熱地方,唯有阿旺云丹一人逃出來,其他人皆因不服水土而死。從那以后停止遣使,已二十余年了。再,葉爾羌、喀什噶爾等地駐有準噶爾人,若派我之人,被準噶爾人發(fā)覺后反而不利于事。拉達克汗德仲那木扎勒乃是屢屢承接大主子隆恩之人,與葉爾羌、喀什噶爾之回人接壤邊界而住,且他們善于謀生。將大主子的教導諭旨作為我的意思,制成唐古特文,派出我信賴之達爾罕宰桑及駐扎阿里管理兵丁的長官額爾克綽克圖等,一并攜帶禮物,派往德仲那木扎勒,再將德仲那木扎勒屬下行商善良回人等派至葉爾羌、喀什噶爾,再從那里到阿克蘇、庫車、布哈拉、撒馬爾罕、辟展、哈薩克、布魯特等地回人及住在準噶爾邊境的回人為止送達此情報。將此情報,亦轉達給巴扎汗。再,被準噶爾賊人脅迫而去之人,向他們內部滲透情報,以制造混亂?;驅却筌姅∽哔\人進兵之機及他們如何粉飾演繹之處,令見機行事。如此向我屬下詳盡訓導,于四月初六日立即令他們出發(fā),等語。奴才我等慎思后,遵從頗羅鼐所言將其使者只派往德仲那木扎勒,派往其他地方反而無益之處,照其所言向達爾罕宰桑、長官額爾克綽克圖及跟隨他們而去的十五人,計算充分的盤纏,令辦理糧食、錢糧的通事楊世祿拿出備用銀二百五十兩,賞給領頭前去之兩位使者每人五十兩,跟隨而去的十五人每人十兩銀子。貝勒頗羅鼐領著他們叩謝天恩。再,屢屢教導練習派去人等,于四月初六日派出。俟頗羅鼐所派之人返回時,將德仲那木扎勒如何派人將此情報送至各部人等,及各部人等如何遵行之處,明確查問另奏聞。除此之外,將頗羅鼐所奏蒙古文書信一并謹奏覽。
這通史料記載了清朝怎樣利用頗羅鼐和德仲那木扎勒,向準噶爾國內外的回人透漏清軍于額爾德尼召大敗準噶爾軍隊的消息,以此激發(fā)回人的反抗來削弱準噶爾的謀略。清朝從拉達克、頗羅鼐處收到準噶爾人令納辛巴巴等假裝成巴扎汗使者的情報后,認為這是準噶爾分散周邊哈薩克等國兵力的陰謀,為了使這種陰謀難以得逞,實施了此次的策略。其內容是:清朝首先命頗羅鼐將清軍于額爾德尼召大敗準噶爾軍隊的消息,作為頗羅鼐自己的意思轉達給拉達克汗王德仲那木扎勒,再由德仲那木扎勒傳送給葉爾羌、喀什噶爾等地的回人,以此激發(fā)他們的反抗,削弱準噶爾。另外,清朝又令頗羅鼐從藏地回人或藏人、蒙古人中挑選十分信賴之人派至葉爾羌、喀什噶爾等準噶爾統(tǒng)治下的回人地方,告訴他們清軍已大敗準噶爾軍隊,哈薩克也掠奪了邊境,俄羅斯也要挑起戰(zhàn)端等事,以此鼓動回人反抗準噶爾。再令派人至哈薩克、巴扎汗等地,透漏準噶爾被清軍打敗的消息,要求他們出兵單方面攻擊或與清軍一同夾擊準噶爾,以期消滅準噶爾。清朝制定完策略之后,寫成蒙古文書交給頗羅鼐,令他再譯成當?shù)卣Z文寄給拉達克等地的首領。對此,具有豐富經(jīng)驗的頗羅鼐認為,如果派頗羅鼐屬下的蒙古或藏人前往葉爾羌等地,萬一被駐防的準噶爾人抓住會十分不利,擔心一旦屬下被抓住,準噶爾有可能會以此為契機派兵進攻衛(wèi)藏,到時戰(zhàn)亂又起,生靈涂炭。為此頗羅鼐建議:自己派信賴之人,攜帶厚禮去拉達克,請求拉達克汗王組織人員去葉爾羌、喀什噶爾、阿克蘇、庫車、布哈拉、撒馬爾罕、辟展、哈薩克、布魯特及巴扎汗等地,向準噶爾境內外的回人宣傳清朝的意圖。而針對頗羅鼐的這種建議,清朝大臣青保給予同意,好好教導及大加賞賜之后,于四月初六日派出了頗羅鼐屬下的達爾罕宰桑(Man:darhan jaisang,Mon:darqan ?ayisang)、長官額爾克綽克圖(Man:daruga erke cogtu,Mon:daruγa erke ?oγtu)及跟役十五人。在此需要注意的是,頗羅鼐所派的十分信賴的兩位使者,皆為具有蒙古稱號或蒙古職務的人。從這件事情可知,頗羅鼐與拉達克之間非常注重蒙古因素,當然這與青海和碩特領主噶爾丹策旺的征服活動及其后拉藏汗時代的關系有關,當時頗羅鼐仍是以拉藏汗體制的繼承者來行事的。而清朝也試圖利用這層關系,向準噶爾境內外的回人滲透,以期達到反抗、打擊以至消滅準噶爾的目的。這是清朝與準噶爾正在酣戰(zhàn)狀態(tài)下進行的一種“內部破壞行為”,當時的清朝已清楚地認識到自己難以通過軍事活動來攻滅準噶爾,為此利用頗羅鼐、德仲那木扎勒一線,通過鼓動或聯(lián)合準噶爾內外的回人來打擊準噶爾。那么,其最終結果會是怎樣的呢。
史料六:《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第2冊,駐藏大臣青保奏聞頗羅鼐所得準噶爾信息折,雍正十一年十一月十五日,第362-364頁。
奴才青保等謹奏。為密奏聞事。雍正十一年十一月十一日貝勒頗羅鼐將拉達克德仲那木扎勒為收取到的情報事寄來的書信呈給奴才我。將其大致翻譯看得:貝勒明鑒之前呈文。貝勒此前所派的額爾克綽克圖、達爾罕宰桑二人到來后,小人我即向葉爾羌派人宣傳:于喀爾喀地方準噶爾軍隊被大主子軍隊大敗而逃回家鄉(xiāng),實力減弱,因此現(xiàn)在葉爾羌、哈薩克、和碩特、土爾扈特人等見機理應報仇才對,日后對雙方大有裨益,等語。如此秘密傳告時,葉爾羌諾顏喀本宰桑聽到后,以收取內部情報之人為由,將其抓捕送至準噶爾。噶爾丹策零詢問:爾乃攜來拉達克貨物,為收取葉爾羌情報而來之人,據(jù)實招來,否則處死你,等語。對此言道:我倆是在西哈爾、葉爾羌等地與回人一道經(jīng)商來的,被人抓來送到此處,絲毫不是為收取情報而來之人。衛(wèi)、藏、阿里地方的黃教皆已隆興,眾生安逸過活矣。訓練藏地馬兵,比以前更加謹慎,整飭卡倫哨卡而在。此外我沒有他言,要殺便殺,等語。噶爾丹策零將我倆交給一名宰??词兀瑑蓚€月沒讓見人,后來反而發(fā)給盤纏遣送回來了。我倆在那邊時聽說,在俄羅斯方面添設卡倫,又大派使者過去。我倆說去年在喀爾喀地方準噶爾兵大敗時,有的說的一致,有的人則議論:自從策妄阿拉布坦去世以來,與眾多邊境上的人都發(fā)生了戰(zhàn)爭,結果如何,不可預測,等語。為此很是擔心。有一日,見到蘇爾雜說道:內兵已經(jīng)接近,如果比這個還近的話,在準噶爾游牧地住不下了,等語。聽說今年八月兩路進兵了。再,準噶爾一位從喇嘛還俗者言道:此次派出的兩路軍隊,若能,則即刻與內兵戰(zhàn)斗,若不能,則偷盜其牲畜,等語。還聽說已用兵哈薩克,但不知其勝敗。葉爾羌等處眾人不喜歡準噶爾人,相互議論:日后大主子兵鋒前準噶爾必敗,等語。此二人與葉爾羌一名叫哈瓦依伯克的商人一同,于九月中旬回來后,立即將此情報具文呈送,等語。是故將拉達克德仲那木扎勒寄給頗羅鼐的唐古特文書信一并謹密奏聞。
在這通史料中,拉達克汗王德仲那木扎勒通過頗羅鼐,向清朝轉達了其“內部破壞”策略的實施結果。雖然拉達克遵照頗羅鼐的意思,向葉爾羌派去了密探,但其在行事當中迅速被管轄葉爾羌的準噶爾人長官喀本宰桑逮捕,以此宣告失敗。不過拉達克的密探在準噶爾被關押期間,還是聽到了一些有關軍隊調動及清軍即將攻來的言論消息,表明當時的清朝與準噶爾的戰(zhàn)爭,對準噶爾的壓力也非同一般,其內部掀起恐懼與無奈。另外,關于清朝“內部破壞”策略的失敗問題,筆者認為其最大的原因還在于頗羅鼐、德仲那木扎勒兩人與清朝之間的關系上。如上所述,頗羅鼐擔心準噶爾的來襲,并沒有遵照雍正帝的旨令派自己屬下到葉爾羌等地去進行反抗準噶爾的宣傳。同樣的道理,拉達克汗王德仲那木扎勒作為與準噶爾毗鄰的一個小國,更不會因為清朝去做反抗準噶爾的事情。這不僅關系到拉達克的國家安危,對其經(jīng)濟貿(mào)易也會帶來很大的負面影響。畢竟比起清朝,拉達克與準噶爾的地理距離更近,關系更為密切。
史料七:《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第4冊,駐藏大臣馬喇奏報準噶爾在葉爾羌城信息折,雍正十三年十二月十七日,第122-124頁。
奴才馬喇等謹奏。為密奏聞事。雍正十三年十二月初八日貝勒頗羅鼐向奴才我呈來阿里公珠爾莫特車布登寄給的一封書信,將其大致翻譯看得:公珠爾莫特車布登呈文貝勒。拉達克德仲那木扎勒給我寄來書信內稱:九月十一日,一百人為了貿(mào)易從葉爾羌來至我拉達克地方告稱:準噶爾厄魯特人曾不走克什米爾地方。葉爾羌商人阿爾皮拉庫沙前去印度巴扎〔汗的〕地方經(jīng)商。再,從內廷將一名將軍作為使者派至準噶爾媾和。作為回饋,準噶爾將吹納木喀作為使者派去,不知為何事,使者尚未返回。再,土爾扈特與準噶爾交惡,噶爾丹策零之弟舒努巴圖爾已去世。還有大策凌敦多布、圖薩馬玲喇嘛也去世了。守護葉爾羌城的準噶爾厄魯特比以前增多了,此外沒有其他情報,等語。如此寄來。于此,我本想今年前去叩拜達賴喇嘛的,看此情報,因守護葉爾羌城的準噶爾人比前增多了,考慮邊境地方甚為重要,故不得去。俟后無事時伺機再去叩拜達賴喇嘛。為此呈文,等語。為此謹密奏聞。
該史料記載了準噶爾與清朝進入媾和階段的準噶爾的內部形勢。史料中的“一名將軍”,指雍正十二年八月被派往準噶爾的盛京戶部侍郎、北路軍營參贊大臣傅鼐①參見《軍機處滿文準噶爾使者檔譯編》上冊,第3號,軍機大臣鄂爾泰等奏聞更改前往準噶爾大臣等帶往物品片,雍正十二年八月初三日,第38頁。另據(jù)《清史列傳》卷15,大臣劃一傳檔正編十二,傅鼐部分載:傅鼐,富察氏,滿洲鑲白旗人。出任侍衛(wèi)。雍正二年授鑲黃旗漢軍副都統(tǒng),尋授兵部右侍郎。雍正三年,調盛京戶部侍郎。雍正九年七月,召赴北路軍營效力。雍正十二年八月,攜內閣學士阿克敦、副都統(tǒng)羅密,前往準噶爾噶爾丹策零處。十三年三月還。。傅鼐于雍正十二年十月二十五日從巴里坤軍營出發(fā)前往準噶爾,十一月初五日到達阿克達斯地方,十日至吉木色地方后,準噶爾宰桑烏巴錫領兵前來,引導傅鼐于十二月初九日到達伊犁河,十三日面見了噶爾丹策零。宰桑烏巴錫在本文所利用的史料中出現(xiàn)過兩次,一次是在葉爾羌,一次是領兵前去迎接歸順準噶爾的喀爾喀人時,想必其是一位很活躍的宰桑。而準噶爾使者吹納木喀,與清朝使者傅鼐一同于雍正十三年正月十二日自伊犁河出發(fā),前往清朝②參見《軍機處滿文準噶爾使者檔譯編》上冊,第17號,侍郎傅鼐等奏報由噶爾丹策零處返回情形折,雍正十三年二月,第90-93頁。。該史料中的奏折是雍正十三年十二月十七日馬喇自拉薩發(fā)出的,在準噶爾發(fā)生的事件情報到達拉薩已有將近一年的時間,因其主要還是通過葉爾羌商人來收取的,所以路上花費的時間比較多,不過由此可見拉達克收取的情報還是具有很高的準確性的。
清朝與準噶爾之間自雍正十二年八月進入媾和階段后,經(jīng)過近五年的談判及遣使密商,終于乾隆四年前后簽署了和平協(xié)定。那么,在這一互相遣使媾和的階段及達成和平之后,清朝又是怎樣收取準噶爾情報的,收取了哪些情報,其中頗羅鼐又是怎樣行動的呢。以下論述乾隆初年至頗羅鼐去世為止的時間段的清朝與頗羅鼐的活動。
史料一:《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第4冊,駐藏大臣馬喇奏報葉爾羌商人多有赴拉達克地方者應酌情辦理衛(wèi)藏人等與其貿(mào)易事宜折,乾隆元年三月十七日,第192-194頁。
奴才馬喇等謹奏。為奏聞事。乾隆元年三月初八日貝勒頗羅鼐向奴才我呈來阿里公珠爾莫特車布登寄的一封書信,將其大致翻譯看得:公珠爾莫特車布登呈文貝勒。拉達克德仲那木扎勒給我寄來的書信內稱:去年十月下旬、十一月初旬,從葉爾羌至拉達克的商人陸陸續(xù)續(xù)來了很多。據(jù)他們言稱:管轄軍隊的諾顏都噶爾的兒子車旺領兵俱已返回游牧地,各地卡倫只駐有少量兵丁。相互議論著要與大主子媾和,不知其真?zhèn)我玻日Z。如此寄來。為此從阿里之噶爾篤克呈送,等語。再,據(jù)貝勒頗羅鼐言稱:我衛(wèi)藏人等,每年前去拉達克貿(mào)易。現(xiàn)在聽說葉爾羌人正在拉達克行商。小人我愚思:因現(xiàn)在準噶爾正在尋求與大主子媾和,是故若我衛(wèi)藏人等前去拉達克地方貿(mào)易,則會遇見葉爾羌商人,下等人口出狂言,以至生事,或泄露情報,亦未可定。故請求大臣等行文阿里公珠爾莫特車布登,我亦行文,若有衛(wèi)藏人等前去拉達克貿(mào)易者,令其檢查制止,讓他們駐在阿里邊境魯都克城。再寄信給德仲那木扎勒,令其將彼處商人送到這邊進行貿(mào)易,如此則雙方俱可順利貿(mào)易,亦不會泄露絲毫情報,似可至邊境無事也,等語。為此奴才我等慎思,貝勒頗羅鼐誠心恭戴圣主之恩,唯思不泄露情報,強固邊境,以使不生事端,為此照頗羅鼐之所請,奴才我等除向阿里公珠爾莫特車布登發(fā)去訓導文書之外,為此謹奏聞。
這次拉達克收取到的準噶爾情報大致為:因要與清朝媾和,所以駐扎葉爾羌的準噶爾諾顏車旺已領兵返回游牧地,各個卡倫只留下少量兵丁??梢姕矢翣柵c清朝的外交關系,時刻在影響著其內部的政策及因這種政策調整所帶來的社會形勢。更為重要的是,頗羅鼐聽到了準噶爾與清朝要媾和的消息后,馬上與清朝大臣及珠爾莫特車布登商議,禁止衛(wèi)藏地方的商人前去拉達克貿(mào)易。其理由是,唯恐衛(wèi)藏人在拉達克地方向葉爾羌商人泄露情報,以致生事。筆者認為這是頗羅鼐為衛(wèi)藏利益著想而商議的一項事務。當時清朝與準噶爾正在摸索媾和,如果此時衛(wèi)藏方面出現(xiàn)不祥之事,以此對清準雙方的媾和帶來負面影響,或帶來較大的麻煩,戰(zhàn)事重啟的話,那么衛(wèi)藏隨時有可能會被準噶爾軍隊攻擊。所以,頗羅鼐以大局為重,期待清朝與準噶爾之間的媾和,采取了衛(wèi)藏人禁止前去拉達克貿(mào)易的指令。
史料二:《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第4冊,駐藏大臣杭奕祿奏聞準噶爾情形折,乾隆二年十月十七日,第381-384頁。
工部左侍郎奴才杭奕祿等謹奏。為奏聞事。乾隆二年十月初五日貝勒頗羅鼐呈文內稱:今年閏九月十五日到來的拉達克德仲那木扎勒寄給我的書信內稱:準噶爾噶爾丹策零所派的使者圖爾班、芒力克二人攜前去克什米爾貿(mào)易的庫沙、瑪喇額敏二人來至我拉達克地方。噶爾丹策零寄給我的書信內稱:向我往來貿(mào)易于拉達克地方的人提供情報。再,圖伯特地方的人生活安逸與否,黃教隆興與否,班禪額爾德尼的身體安好否,達賴喇嘛駐在何地,頗拉臺吉父子在何地。將此情報,明確寄給我,等語?,F(xiàn)在準噶爾噶爾丹策零與我拉達克友好而行,此或是欲要打通前往印度巴扎汗道路的陰謀。再,使者圖爾班、芒力克等口頭言稱:現(xiàn)在準噶爾噶爾丹策零尋得上大主子之恩而和好,為此內廷將一名大喇嘛、一名諾顏作為使者派到準噶爾。準噶爾亦將吹諾木齊、奧洛依伯克兩人作為使者,先后派往內廷。再,將以前準噶爾掠去的吐魯番人等俱返還。吐魯番地方仍照前不變,則大主子定會施恩和好。不管怎么說,噶爾丹策零已將額爾德尼摩羅姆宰桑作為使者派往內廷。將吐魯番地方獻給大主子,亦未可料。再,準噶爾進兵哈薩克,擄掠到大批人員和財物。返回時,噶爾丹策零之弟舒努巴圖爾會同哈薩克半路截擊準噶爾人,打死、抓捕了很多人,將準噶爾擄掠到的人員、財物也都搶走了。后來,趁土爾扈特不備,噶爾丹策零派兵前去殺死土爾扈特一大諾顏,又抓捕一大諾顏回到準噶爾。噶爾丹策零仍擔心舒努巴圖爾不管何時定會發(fā)動戰(zhàn)爭而無時無刻不小心警惕。再,準噶爾噶爾丹策零現(xiàn)與俄羅斯互相和好,派遣使者往來。又聽說噶爾丹策零欲要進兵阿里三地,不知能否依照其愿望進兵。這些情報雖難知其真?zhèn)?,然只將所聽聞的寄過去,等語。奴才我等向頗羅鼐言道:不要在意情報之真?zhèn)?,唯行文爾屬下駐扎各地的卡倫長官,嚴加防守警惕,等語。除如此交代之外,為此謹奏聞。
這通史料所記頗羅鼐通過拉達克汗王收取到的準噶爾情報是:首先,噶爾丹策零派遣圖爾班、芒力克兩位使者到拉達克汗德仲那木扎勒處,要求其向噶爾丹策零提供情報即衛(wèi)藏地方的情況:黃教的隆興、人民生活的安定、達賴喇嘛與班禪額爾德尼的人身安全、達賴喇嘛遷移后所住的地方及頗羅鼐父子的住所情況等。這又一次表明噶爾丹策零對衛(wèi)藏的重視及對其內部情報的收取。自雍正六年起,清朝將達賴喇嘛遷移至泰寧居住,當時清朝與準噶爾還未開戰(zhàn),其主要還是因為頗羅鼐與達賴喇嘛之間的不和所致。另外康濟鼐和頗羅鼐作為原拉藏汗屬下,康濟鼐曾與羅卜藏丹津及策妄阿拉布坦有過書信聯(lián)系,所以起初清朝并不十分信賴頗羅鼐,只是在試探他的忠誠。為此,雍正六年十一月清朝安全起見將達賴喇嘛遷移至里塘居住①參見《清世宗實錄》卷75,雍正六年十一月己巳(二十三日)條。。這種遷移,作為結果,著實避免了準噶爾為搶奪達賴喇嘛而對衛(wèi)藏進行的軍事侵攻。此外,噶爾丹策零詢問頗羅鼐父子的住所,這可能是為以后的軍事做準備,當時頗羅鼐依靠清朝可汗(皇帝)的權威,掌握著衛(wèi)、藏、阿里全部。準噶爾軍隊若真要行動,抓住頗羅鼐父子即可在短時間內實現(xiàn)對西藏的控制。所以說,雖然準噶爾與清朝之間在進行媾和談判,但一方面噶爾丹策零并沒有放棄對衛(wèi)藏的試探。史料中的“內廷將一名大喇嘛、一名諾顏作為使者派到準噶爾。準噶爾亦將吹諾木齊、奧洛依伯克兩人作為使者,先后派往內廷”,指雍正十二年八月派往準噶爾的傅鼐使團及準噶爾派至清朝的吹納木喀、諾輝尼使團。可能人名在從蒙古語→維吾爾語→藏語→蒙古語→滿語的轉化過程中發(fā)生了少些變化。此外,對史料中的“大喇嘛”則無從知曉?!邦~爾德尼摩羅姆宰?!笨赡芫褪歉翣柕げ吡愕诙嗡驳氖拐哌_什②參見《軍機處滿文準噶爾使者檔譯編》上冊,第86號,軍機大臣鄂爾泰等奏請接待使臣達什等事宜片,乾隆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第416-420頁。,額爾德尼摩羅姆是他的稱號,宰桑是他的職務。接著,準噶爾使者又說出了與哈薩克、土爾扈特之間的戰(zhàn)事,表明準噶爾與清朝進入媾和階段后,馬上將軍事進攻方向轉移至了西線。最后,拉達克方面?zhèn)鬟_了噶爾丹策零有意要進攻阿里的事情,對此清朝大臣杭奕祿指示頗羅鼐不要太在意情報的真?zhèn)?,一心防守好邊境即可?/p>
史料三:《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第7冊,駐藏大臣傅清奏據(jù)報準噶爾噶爾丹策零確已病故部內傾軋人員更替等情折,乾隆十二年正月二十二日,第188-192頁。
副都統(tǒng)臣傅清謹奏。為奏聞事。今年正月初九日郡王頗羅鼐來至我處,將拉達克烏勒吉圖汗車布登那木扎勒收取到的準噶爾情報行文于我,并聲稱:我已將其譯成蒙古文拿來了,請大臣過目,等語。如此呈文后,臣我翻譯其文看得:郡王曾交代過收取準噶爾情報事,為此我配給朋素克六名伙伴,將此七人打扮成商人派到葉爾羌地方刺探。時被葉爾羌回人頭目喚過去問道:將印度巴扎汗及圖伯特衛(wèi)、藏之情報、形勢、概況,如實招來,等語。對于巴扎〔汗〕等的情報,將所知道的一切俱說出了。而對于衛(wèi)、藏,答道:大主子之恩下太平安逸,黃教隆興,今由頗羅鼐總理事務,等語。還稱:我等乃是閑人,不知過于細微之處,等語。于是以沒有說出真相為由加以懷疑,作為嫌疑犯被送至準噶爾駐了六個月。照前一樣訊問后,仍照前一樣回答了。據(jù)我等詳細探察得:丑年八月噶爾丹策零去世,此乃真事。得痰核病,臥病十五天而死。去世之前遺囑:于我的位子上,長子喇嘛扎勒二十歲,正好適合。但是,末子策旺多爾濟那木札勒十五歲,〔他說:〕因我父乃是洪臺吉的轉世真身,故對衛(wèi)拉特的朝政與教法實在有益。若使即位,除了我還有誰〔,等語〕。爾奉戴〔準噶爾的朝政與教法〕謹慎盡力,等語。依照此言,〔策旺多爾濟那木札勒〕即了位。給長子一千戶人口,令各自管理。其后,將哈柳宰桑作為使者派至京城,寅年六月返回準噶爾。大主子甚是仁慈,大主子降旨訓導:爾之父親已去世,今朕慈愛、惻然軫念,爾亦謹慎盡力,持顯誠心。欽此。照禮賞賜無量壽佛等好禮物,賞賜非常,并使赴圖伯特做功德之人于來年照舊遣去。哈柳宰桑奏稱:以前那條路較遠,故牲畜死的多,奏請從喀喇烏蘇前去的道路,等語。對此頒旨:那也可以,欽此。對此甚是喜悅。聽說將車布登臺吉及其女兒、妻子一起殺死了,將其屬民分給了宰桑等。將其叔父郭莽堪布喇嘛,雖是自己死的,但好像是被暗中殺死的。扎什倫布寺阿克巴喇嘛即其位,阿克巴喇嘛的位子上,任命了推薩姆靈的索本羅卜藏丹增。從土爾扈特地方來了一名使者。印度主子巴扎汗的使者也來了六圈人。向拉藏汗子蘇爾雜的兒子納古察,介紹了策旺多爾濟那木札勒兄弟的,不知是哪位的女兒,決定給納古察做妻子。而對拉藏汗子噶爾丹丹忠之子,則不甚慈愛,如同仁慈羅卜藏丹津及其妻子扎木蘇多勒瑪二人一樣。下人們議論噶爾丹策零去世之前王羅卜藏丹津曾放言:給我一萬士兵,即能照前一樣攻取青海,等語?;ハ噙€議論:現(xiàn)在他們尊重的是巴圖爾之子納欽宰桑、都噶爾之子查干宰桑、巴雅思瑚朗宰桑、小策凌敦多布、固始宰桑等人,等語。另有人稱:前來圖伯特之衛(wèi)、藏做功德時曾上奏過主子,然到達圖伯特地方后他們卻禁止自由活動,看守嚴密,為此甚感困惑,等語。他們的臺吉已經(jīng)去世,新臺吉年歲小,他們中間不太平,互相不合,故為防備阿卜杜拉噶里穆、哈薩克、土爾扈特、喀爾喀等地軍隊的進攻,添設卡倫、哨卡等事,甚是發(fā)愁,等語。以上是朋素克親口說的。朋素克返回時,將羅卜藏達西等三名厄魯特、回人、木納作為使者一并派來,想為噶爾丹策零的事,給拉達克所屬的黃教寺廟做功德、熬茶,于十一月二十八日到達。詢問羅卜藏達西等時,言辭無異,此外絲毫沒有詭異、欺騙、掩蓋之事。將他們所言一切真實之處呈文。詢問羅卜藏達西等:爾又要收取刺探阿里情報嗎。對此回稱:熬茶之事一完即刻返回,等語。為此臣我將拉達克汗車布登那木扎勒所收取的準噶爾情報,謹奏聞。
這里的郡王頗羅鼐,其郡王爵位是乾隆帝在乾隆四年十二月十三日晉升的①參見[清]慶桂等纂:《清高宗純皇帝實錄》,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卷106,乾隆四年十二月乙酉(十三日)條。,這一方面反映了頗羅鼐為清朝的情報收取所做的努力及在對衛(wèi)藏的安定與治理上做出的貢獻,表明雙方關系得到進一步的信任與鞏固。另一方面此時晉升頗羅鼐的爵位,預示著清朝要在即將到來的準噶爾使團進藏熬茶的過程中進一步利用頗羅鼐。一方面,當時的拉達克汗王變成了“烏勒吉圖汗車布登那木扎勒”,已不是原先的德仲那木扎勒了。在頗羅鼐的指示下,這位拉達克新汗車布登那木扎勒向準噶爾派去密探,并將收取到的情報寄信給了頗羅鼐。此次情報頗為重要,講述了噶爾丹策零之死及其前后準噶爾統(tǒng)治階層內部的權力斗爭。據(jù)上揭史料反應,噶爾丹策零于丑年即乾隆十年得痰核病去世①另據(jù)《軍機處滿文準噶爾使者檔譯編》中冊,第294號,諭哈柳照準為噶爾丹策零派人赴藏熬茶之請,乾隆十一年三月十六日,第1459頁載:噶爾丹策零享年52歲,突然患病,三天就亡故,等語。。去世之前立下遺囑:由其末子策旺多爾濟那木札勒即位,同時分給長子喇嘛扎勒即喇嘛達爾扎一千戶屬民,令他自己管理。噶爾丹策零去世后,策旺多爾濟那木札勒統(tǒng)治集團將哈柳宰桑作為使者派往清朝②據(jù)《軍機處滿文準噶爾使者檔譯編》中冊,第276號,伴送準噶爾使臣郎中伯達色等為哈柳謝賞乘轎事呈軍機大臣等文,乾隆十一年二月初九日,第1394-1396頁載:哈柳等28名準噶爾人,于乾隆十一年正月初三日,從哈密出發(fā)前往北京,可知哈柳是在噶爾丹策零去世不久后即派出的。。對此,清朝方面不僅熱情接待了哈柳,還允準了策旺多爾濟那木札勒提出的入藏熬茶做功德的請求③參見《軍機處滿文準噶爾使者檔譯編》中冊,第294號,諭哈柳照準為噶爾丹策零派人赴藏熬茶之請,乾隆十一年三月十六日,第1457-1460頁。。此外,準噶爾的新統(tǒng)治集團還下令殺死車布登臺吉及其全家,分贓了他的屬民,又暗殺了車布登臺吉的叔叔郭莽堪布喇嘛。還特別仁慈拉藏汗子蘇爾雜的兒子納古察,向其指配策旺多爾濟那木札勒兄弟之女為妻。另外,雖然羅卜藏丹津還未放棄重返青海的志向,但準噶爾的新統(tǒng)治集團并不看重他,而是尊重屬于準噶爾本土派的納欽宰桑、查干宰桑、巴雅思瑚朗宰桑、小策凌敦多布、固始宰桑等軍事將領。還有,準噶爾人對清朝的監(jiān)視行為非常不滿,稱雖已上奏過清朝可汗(皇帝),然到達衛(wèi)藏之后卻禁止他們自由行動、看守嚴密、非常困惑等。而此次收取到的情報中很值得關注的就是:“他們的臺吉已經(jīng)去世,新臺吉年歲小,他們中間不太平,互相不合,故為防備阿卜杜拉噶里穆、哈薩克、土爾扈特、喀爾喀等地軍隊的進攻,添設卡倫、哨卡等事,甚是發(fā)愁”一事。策旺多爾濟那木札勒雖是噶爾丹策零的親生子,然其歲數(shù)尚小,15歲即位,一時很難執(zhí)掌準噶爾這樣的封建游牧國家。只要條件具備,噶爾丹策零長子喇嘛達爾扎及其他各大臺吉,皆有登基成為最高統(tǒng)治者的可能。且準噶爾長年累月地與清朝、哈薩克、俄羅斯等進行戰(zhàn)爭,周邊皆為仇敵。雖一時能通過外交協(xié)定得到片刻的安寧,然絕不可在軍事上稍微怠慢。其統(tǒng)治集團內部,各大臺吉的調動與賞罰,牽動著利益與名譽,面對周圍的強敵能否團結一致,就成為對小策旺多爾濟那木札勒的巨大考驗。拉達克汗王所派的商人密探在準噶爾六個月期間所探聽到的以上這些消息,大都是從民間議論中收取到的,表明當時的準噶爾社會已充滿了對小策旺多爾濟那木札勒統(tǒng)治集團執(zhí)政的不安和恐懼,不確定性在增強,這也預示著社會不久將進入動蕩期。當時,聽到噶爾丹策零去世消息的頗羅鼐不知有何感想。不久,兩年后的乾隆十二年二月六日晚,頗羅鼐也因病去世了。
本文通過以上的探討,得出如下結論。
首先,作為青海和碩特蒙古政權的繼承者,雍正五年(1727)年頗羅鼐基于屬下蒙藏的兵力,打敗阿爾布巴等七世達賴喇嘛屬下的噶隆,開始掌控西藏地方政府和阿里地區(qū)。清朝一開始是支持阿爾布巴等噶隆的,后來在頗羅鼐已完全控制了西藏局勢的情況下,不得不接受既成事實,承認了頗羅鼐的權利和地位。而作為諾顏(王公)的頗羅鼐,在清朝國政體系中,與滿洲宗室王公、外藩蒙古王公等同屬于王公階層,一同擁戴可汗(皇帝)的權威,而不受理藩院的差使。當時的“駐藏大臣”,不管其官職、官位如何,在西藏人和蒙古人面前是以可汗(皇帝)的“欽差”即代表的身份來存在和辦理事務的。這種帝國構造,是清朝向內陸亞洲腹地成功推進和維持其事業(yè)的重要前提和基礎。
其次,頗羅鼐作為青海和碩特蒙古政權事業(yè)的繼承者,為保住其在衛(wèi)藏的政治地位及對阿里的領有,利用清朝可汗(皇帝)的權威對西藏地方政府及阿里實行統(tǒng)治,效力于清朝可汗(皇帝),不管是戰(zhàn)爭時期,還是和平時期,都積極與拉達克汗王聯(lián)系,利用拉薩?阿里?拉達克?葉爾羌?伊犁這條路線,不斷地收取有關準噶爾政治、軍事、社會等之動向的情報,并將其利用蒙古文通過駐扎拉薩的大臣轉奏給了清朝可汗(皇帝)。
再次,頗羅鼐自身通過武力實現(xiàn)了對西藏的統(tǒng)治之后,清朝面對這一既成事實對其地位給予了承認的背后,是利用頗羅鼐與拉達克汗王之間的關系來收取準噶爾情報。對原拉藏汗屬下康濟鼐、頗羅鼐集團通過拉達克聯(lián)系準噶爾的事情有所了解的清朝,一開始并不信任頗羅鼐,直到頗羅鼐忠誠效力于清朝的準噶爾情報收取事務的情況下,才逐漸改變了想法。在準噶爾的存在及自身兵力難以展開大規(guī)模征討并長期駐扎以支配西藏的情況下,不改變原有的拉藏汗統(tǒng)治體系,通過與當?shù)厥最I間的關系來穩(wěn)妥地推進事務朝有利于自己的方向發(fā)展,這是當時清朝的主要政策??梢哉f清朝前期的西藏支配,是在與準噶爾的對抗中逐步建立的。
最后,于準噶爾方面,其上層為了自己的統(tǒng)治正統(tǒng)性及青海和碩特在西藏的王權問題,將西藏置于其國家戰(zhàn)略的重要位置,時刻沒有忘記進軍西藏以恢復固始汗創(chuàng)立的統(tǒng)治秩序的政治抱負。雖然準噶爾礙于清朝的干涉不輕易進軍西藏,但時刻密切關注著衛(wèi)藏的動向。頗羅鼐對此十分了解,故而在緊密聯(lián)系清朝的同時,也采取了對準噶爾盡量不得罪的平衡策略。
結合筆者在拙文《拉達克與18世紀前半期的清朝、準噶爾在西藏的角逐》中的探討,在這種清朝與準噶爾的情報角逐中,頗羅鼐和拉達克汗王們并沒有向清朝一邊倒,而是巧妙地、不偏不倚地平衡自身與清準雙方的關系,采取了對哪一方都不得罪的辦法。在向清朝提供準噶爾情報的同時,頗羅鼐也通過拉達克向準噶爾秘密報告了衛(wèi)藏的情況,以期解消噶爾丹策零侵攻衛(wèi)藏的念頭。面對清朝與準噶爾這兩大軍事強國,夾在中間的頗羅鼐及拉達克汗王,為衛(wèi)藏和拉達克的安全與利益,巧妙地、秘密地收取以上兩大國的內部情報,報告給了對方,以此換取了清朝與準噶爾雙方的信任。為此,清朝利用頗羅鼐及拉達克汗王來鼓動準噶爾國內外的回人來反抗準噶爾的行動,迅速以失敗告終。但是,噶爾丹策零去世后,準噶爾統(tǒng)治階層內部,各大首領在對周邊清朝、俄羅斯、哈薩克如何展開防御的問題上意見不合,同時在清朝的嚴密監(jiān)視下策旺多爾濟那木札勒又沒能從達賴喇嘛處得到新的封號,故出現(xiàn)了控制不了準噶爾內部局勢的征兆。一方面,保有了衛(wèi)藏,利用頗羅鼐一線掌握著準噶爾內部動向的清朝,嚴密封鎖消息,處處監(jiān)視準噶爾派往拉薩的熬茶使團,以此在與準噶爾的角逐中把握住了斗爭的有利方向。頗羅鼐去世后,衛(wèi)藏也和準噶爾一樣,進入動蕩期。次子珠爾默特那木扎勒依照頗羅鼐的遺囑,被乾隆帝冊封為郡王。隨后珠爾默特那木扎勒先是與自己的兄長珠爾莫特車布登爭斗,引起戰(zhàn)亂,其后又試圖反抗清朝而被駐扎拉薩的清朝大臣處死。在西藏發(fā)生的這些事情,不能說與準噶爾沒有關系,正如本文所論述的那樣,其內部間的情報交流是頻繁的。那么,“珠爾默特那木扎勒之亂”前后的清朝與西藏、拉達克、準噶爾之間的情報收取及相互關系是怎樣的呢。關于此,請參見筆者以后的論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