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槍真罪”之辯

霍思伊

業(yè)內人士指出，將槍支鑒定標準定為1.8焦耳/平方厘米，造成的直接后果是，幾乎一切硬物都比所謂的“槍支”更具有殺傷力。

2017年1月7日，是天津大媽趙春華的生日。

4天前，她在天津市河北區(qū)看守所里見到了律師徐昕。在徐昕勸說下，她最終改變不上訴的決定，在上訴狀上簽了字。筆跡歪歪扭扭，和她寫給女兒家書上的字跡如出一轍。之前她寫的家書說：“我的事情不要找人，錢不少花，辦不成錢還不少話（花）。該我有這個節(jié)（劫），有這個牢獄之災。”

她怯懦、恐懼、茫然無措，還有著顯而易見的困惑。趙春華不明白，自己本本分分地經營著薄利的射擊氣球攤，為什么會突然和槍支這種可怕的東西扯上關系。

何為“槍支”

2016年12月27日，天津市河北區(qū)法院一審以非法持有槍支罪，對趙春華判處有期徒刑三年零六個月。判決書稱，公安機關在趙春華的射擊攤位，當場查獲涉案槍形物9支及相關槍支配件、塑料彈，經天津市公安局物證鑒定中心鑒定，涉案9支槍形物中的6支，被鑒定為以壓縮氣體為動力的能正常發(fā)射的槍支。

趙春華的女兒王艷玲后來在接受采訪時說：“我們覺得這是玩具槍，當時一點概念都沒有，被界定為槍支，想都不敢想?！?/p>

2016年10月12日晚上，天津警方從“天津之眼”摩天輪下的9個射擊攤點帶走了13人。截至12月31日，與趙春華一起被帶走的其余12人，8人被取保候審，另有4人被羈押在看守所。

趙春華事件引起了輿論和公眾的廣泛關注，人們同情且質疑，一個普通的射擊攤大媽，經營著打氣球得獎的營生，這種游戲項目在中國比比皆是，為什么會突然被抓，且被判三年半的刑罰？

依據(jù)公安部2010年印發(fā)的《公安機關涉案槍支彈藥性能鑒定工作規(guī)定》，不能發(fā)射制式彈藥的非制式槍支，當它所發(fā)射彈丸的槍口比動能大于等于1.8焦耳/平方厘米時，一律認定為槍支。

據(jù)了解，趙春華眼中的“玩具槍”，其比動能均為二點幾，二點零幾，超過了1.8焦耳/平方厘米，因此被認定為“槍支”。

趙春華至今不能理解什么是1.8焦耳/平方厘米，也不懂那個晦澀難懂的概念：槍口比動能。

2017年1月3日，當徐昕第一次見到趙春華時，發(fā)現(xiàn)她疲憊、失意、絕望，仿佛對未來失去了信心。

徐昕鼓勵她，通過律師的努力，事情或許有所轉機。他還強調，受理此案是為公益，希望推動槍支認定標準提高。

同樣的話，他在一年前也對劉大蔚和他的父母說過。

2015年4月，19歲的四川少年劉大蔚，被福建省泉州市中級法院以走私武器罪，判處無期徒刑。此前，他于臺灣一家網(wǎng)站網(wǎng)購了24支仿真槍。隨后這批貨被海關查獲，經鑒定：24支仿真槍中，有21支以壓縮氣體為動力發(fā)射彈丸，其中20支具有致傷力，認定為槍支。

8月，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對此案二審，維持原判。

11月，受理此案的徐昕向福建省高院提交了刑事申訴狀，請求撤銷該案判決。

負責過劉大蔚案的周玉忠律師認為，相較于劉大蔚以及眾多量刑畸重卻鮮為人知的“假槍真罪”案受害者，趙春華能夠引發(fā)如此廣泛的關注和熱烈的討論，甚至算得上“幸運”。

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同類案件中，當事人被判處無期徒刑的，就有六七個之多，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十年以上的，幾乎無法統(tǒng)計。其中，除了一小部分有營利目的外，其余大多為軍迷，且來自各行各業(yè)，如大學生、公務員和城管，甚至還有警察和法官。其中，廣東、福建、浙江、上海、北京和山東等地，是這類案件的重災區(qū)。

據(jù)中國人民公安大學陳志軍對北大法律信息網(wǎng)司法案例庫的統(tǒng)計，在2007年10月前后，以非法制造、買賣、運輸、郵寄、儲存槍支罪，和非法持有、私藏槍支罪這兩個主要槍支犯罪論處的案件數(shù)量，出現(xiàn)了重大變化，從此前的254件激增到721件。在2007年10月至2013年3月的時間跨度中，以2010年12月作為分界點，上述兩類主要槍支犯罪的案件數(shù)量在其前后分別為313件和408件，增長亦較為明顯。

在某些局部地區(qū)，這種變化更為顯著。2009年至2011年，北京市西城區(qū)人民檢察院受理的涉槍案件數(shù)量大幅增長，從2009年零發(fā)案、2010年2件涉槍案件到2011年7件，年平均增長率達225%，被告人均指出，所涉槍支是“玩具”。

2014年7月，重慶石柱縣黃水鎮(zhèn)森林公園里擺設的射擊氣球攤。

2010年至2012年北京市大興區(qū)人民法院審理的10起涉槍案件中，接近90%被控“非法持有槍支罪”的案件，起因于仿真槍的販售和儲藏，均是在查獲仿真槍時發(fā)現(xiàn)其中部分達到了槍支鑒定標準，當事人因此被控以涉槍犯罪相關罪名。

陳志軍指出，雖然上述案例不是中國全部涉槍犯罪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但都是較為典型的案例，對認識槍支犯罪的現(xiàn)狀具有較大的參考價值。

不難發(fā)現(xiàn)，上述統(tǒng)計中出現(xiàn)了兩個標志性的時間節(jié)點。

2007年10月，公安部發(fā)布《槍支致傷力的法庭科學判據(jù)》，其中規(guī)定：未造成人員傷亡的非制式槍支，若槍口比動能在1.8焦耳/平方厘米的，即認定為“具有致傷力”。

2010年12月，公安部在修改后的《公安機關涉案槍支彈藥性能鑒定工作規(guī)定》中正式提出：對不能發(fā)射制式彈藥的非制式槍支，當所發(fā)射彈丸的槍口比動能大于等于1.8焦耳/平方厘米時，一律認定為“槍支”。

據(jù)了解，“槍口比動能”是指彈丸出膛后，在槍口附近位置時具有的動能與彈丸橫截面積的比值。

參與起草相關規(guī)定的南京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刑事科學技術研究所專家季峻指出，1.8焦耳/平方厘米是考慮到人體最脆弱的眼睛部位。

實驗表明，當槍口比動能大于等于1.8焦耳/平方厘米時，對眼睛近距離射擊可以造成傷殘。這也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95條的規(guī)定相一致，即喪失視覺就被視為重傷害。

季峻在其2008年發(fā)表的論文《鋼珠氣槍及其發(fā)射彈丸的檢驗和鑒定》中曾寫道：“犯罪分子大都具有兇殘、歇斯底里的特點，他們往往手持槍械，直抵要害（如心臟、顳骨、眼睛等），近距離和貼近距離射擊。因此，衡量殺傷力時要把‘眼睛作為基本條件?！?/p>

這就是1.8焦耳/平方厘米的由來。

然而，多位受訪專家對此提出了異議，認為此標準過低，極不合理。徐昕指出，將槍支鑒定標準定為1.8焦耳/平方厘米，造成的直接后果是，幾乎一切硬物都比所謂的“槍支”更具有殺傷力。

羽毛球的“槍口”比動能輕輕松松就可以超過1.8焦耳/平方厘米，甚至隨便擲出的粉筆頭也可能比動能超標。

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季峻實驗的基礎，是距離眼球10到20厘米處進行攻擊。然而，這樣的攻擊沒有任何參考價值。因為當距離只有10到20厘米，任何硬物都可以對眼球和人體造成較大的傷害。

比如一支鉛筆、一個手機、一塊石頭，甚至一根手指。這些對眼睛的傷害都遠遠超過了所謂的“槍支”?！斑@就導致了一切硬物都是槍支?！?/p>

周玉忠也說，槍支的威力主要體現(xiàn)在它可以中、遠距離致人傷亡。“如果就在身邊，不用槍，用菜刀磚頭也足以致人傷亡。”

受訪者認為，1.8焦耳/平方厘米的標準，不是對槍支真正的界定。

1996年，《槍支管理法》首次提出了槍支的法律定義，即：以火藥或者壓縮氣體等為動力，利用管狀器具發(fā)射金屬彈丸或者其他物質，足以致人傷亡或者喪失知覺。

因此，槍支定義的關鍵，在于“足以致人傷亡或者喪失知覺”如何判定。對于致傷力的判定，主要有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只要能夠對眼睛這一人體最脆弱部位造成輕傷以上傷害，即可認定具有致傷力;另一種則認為，致傷力的底線是至少能夠擊穿人體皮膚。

2001年，公安部發(fā)布《公安機關涉案槍支彈藥性能鑒定工作規(guī)定》，首次提出槍支的具體鑒定標準，即對于不能發(fā)射制式子彈的非制式槍支，將槍口置于距厚度為25.4mm的干燥松木板1米處射擊，彈頭穿透該松木板時，即可認為足以致人死亡;彈頭或彈片卡在松木板上的，即可認為足以致人傷害。具有此兩種情形之一的，即可認定為槍支。

“射擊干燥松木板法”的實驗數(shù)據(jù)表明：當槍口比動能在10焦耳/平方厘米以下時，子彈較難嵌入干燥松木板，只能在木板上形成一定深度的彈坑;當槍口比動能達到16焦耳/平方厘米時，彈頭方具備嵌入松木板的能力。

根據(jù)發(fā)表于2008年的論文《非制式槍支殺傷力標準的實驗研究》，16焦耳/平方厘米的斷面比動能，是彈丸穿透皮膚的最小值。

因此，在2001年至2007年期間，中國的槍支認定標準以能夠擊穿人體皮膚來判定，約是16焦耳/平方厘米。然而，該標準卻在2007年10月驟降為1.8焦耳/平方厘米。

兩個“真槍”

坊間有觀點認為，標準的驟降，與2008年奧運安保的大背景有關。

中國刑事警察學院教授呂曉森在接受《人民日報》采訪時指出，2006年7月，公安部組織多地公安技術專家在南京共同研究持槍殺人問題。會上有人基于前期一些試驗，提出要把槍支認定標準定在1.8焦耳/平方厘米。這一提議隨后得到北京、天津、上海等很多大城市的支持。

呂曉森說：“當時也是基于維護社會穩(wěn)定大局、營造良好治安環(huán)境考慮的，希望從嚴管理槍支?！?/p>

有基層民警受訪時認為，以最薄弱的部位為標準，在治安執(zhí)法過程中有利于從源頭上防止仿真槍泛濫，更好保障人民群眾安全。

然而，四川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的三名專家曾在一篇文章中指出，法律是有階梯的?！爸袊蓪屩嵭袊栏竦墓芸兀瑢ι鏄尫缸飳嵭袊绤柕姆婪洞驌?，是因為槍支對法律所保護的法益具有嚴重危險性，而只能傷害人眼睛的槍支顯然不具有這種危險性。如果執(zhí)法人員把危險性不如刀的武器當槍支來量刑處罰，顯然違反了刑法的罪刑相適原則?！?/p>

多位受訪專家也表明，這種過嚴的標準，造成了眾多“假槍真罪案”，使很多對社會治安和社會穩(wěn)定沒有任何威脅的玩具槍、仿真槍持有者或買賣者被判刑，占用了大量司法資源，反而不利于對“真槍”的嚴格管理。

顯然，專家眼中的“真槍”，與公安部標準下的“真槍”并不一致。

徐昕指出，由于涉槍犯罪是最嚴重的犯罪類別之一，量刑極重，其懲罰的嚴厲度是與火藥槍支極大的射擊動能和速度，能遠距離“致人傷亡或者喪失知覺”的威力和社會危害性相適應的。

據(jù)《刑法》第一百二十五條，非法制造、買賣、運輸、郵寄、儲存槍支、彈藥、爆炸物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jié)嚴重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

另據(jù)《刑法》第一百二十八條，違反槍支管理規(guī)定，非法持有、私藏槍支、彈藥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節(jié)嚴重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徐昕認為，刑罰的極端嚴厲性表明，刑法上的槍支僅指火藥軍警制式槍支，不是指威力小于彈弓的仿真槍或玩具槍。

按照目前中國的軍用標準，對人體致傷的槍口比動能是277.54焦耳/平方厘米，這也是國際上通用的可使戰(zhàn)斗人員造成傷亡而喪失戰(zhàn)斗力的下限，美國、德國等大多數(shù)國家均采用此標準界定槍支。

2000年，聯(lián)合國制定并通過《槍支議定書》，其中亦對槍支進行了明確定義，系指利用爆炸作用的任何發(fā)射、設計成可以發(fā)射或者稍經改裝即可發(fā)射彈丸、彈頭或拋射物的便攜管狀武器，突出了槍支的火藥屬性。

警方繳獲的非法槍支。

因此，周玉忠認為，不應該將以壓縮氣體為動力的槍形管狀物判定為槍支，“真槍”應該僅僅以火藥為動力。

據(jù)此可以判斷，呂曉森在接受《人民日報》時的說法有待商榷。

他說，2001年的規(guī)定主要是公安技術人員對軍用標準的參照，但軍用標準其實是明顯高于民用標準的。

2001年的16焦耳/平方厘米，約是軍用標準277.54焦耳/平方厘米的1/14，2010年的1.8焦耳/平方厘米，則僅為國際通用標準的1/154。

那么，1.8焦耳/平方厘米究竟是什么概念呢？

2015年4月30日，當聽到無期徒刑的判決時，劉大蔚在法庭上聲嘶力竭地喊道：“請用我買的槍槍斃我！如果我死了我就承認我有罪！”

事實上，劉大蔚網(wǎng)購的仿真槍的槍口比動能略大于1.8焦耳/平方厘米，但打在身上，卻只會產生“一個紅點”。

標準誰定？

趙春華覺得自己特別倒霉，射擊攤才擺了兩個月，自己就坐了牢。

“這個槍誰都不知道可能會是槍支，幾十年就看人家擺著。天津這么大的城市，在那么熱鬧繁榮的地方擺著，每個月也有人收管理費，如果說有問題也沒有人提醒我?！?/p>

徐昕認為，趙春華沒有犯罪的主觀故意。她既不知道玩具槍是槍支，也不了解擺氣球射擊攤涉嫌犯罪，僅將氣槍射擊游戲當成娛樂活動，缺乏犯罪故意，不符合犯罪的主觀構成要件。

趙春華反復嘟囔一句話：“你提醒我說這個有問題，是槍支，我們就不擺了。”

可惜，沒有人提醒她，最終，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拘捕，被判刑。

像趙春華這樣不知情的人還有很多。劉大蔚“網(wǎng)購”出一個無期徒刑，而最早出現(xiàn)的王國其案，也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了“軍火商”。

2009年10月，玩具槍小販王國其被警察以涉嫌非法買賣運輸槍支罪拘捕。2010年5月，廣州越秀區(qū)法院作出一審判決，認定王國其非法買賣槍支18支，判處有期徒刑十年。

隨后，律師周玉忠介入此案。他在閱讀王國其的判決書時，第一次接觸到《槍支致傷力的法庭科學判據(jù)》。此前，他對于2007年公安部發(fā)布的這個文件，聞所未聞。

周玉忠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他先是通過網(wǎng)絡搜索，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相關信息，隨后去新華書店查詢，仍然是一無所獲。經過多方打聽和搜尋后，他終于在某標準網(wǎng)上花十元購得該文件，文件由標準出版社出版。

《中國新聞周刊》在中國國家標準化管理委員會的官網(wǎng)中查詢該文件發(fā)現(xiàn)，其備案號為22566-2008，行業(yè)編號為GA/T 718-2007，屬于推薦性行業(yè)標準。

據(jù)徐昕介紹，2008年，公安部將2007年的《槍支致傷力的法庭科學鑒定判據(jù)》作為推薦性標準，發(fā)布于《公安部關于發(fā)布公共安全行業(yè)標準的通告（2007年度）》中。2010年，公安部發(fā)布《公安機關涉案槍支彈藥性能鑒定工作規(guī)定》，也屬同樣性質。

由此可見，1.8焦耳/平方厘米只是公安部規(guī)定的推薦性行業(yè)標準。周玉忠指出，以公安部的內部文件，去解釋刑法意義上的槍支，顯然有越權的嫌疑。

對此，公安部在2014年1月28日發(fā)布的《公安部政府信息公開答復書》曾進行過回應，并解釋其關于制定《公安機關涉案槍支彈藥性能鑒定工作規(guī)定》的法律依據(jù)。答復書中指出，依據(jù)《槍支管理法》第四條規(guī)定，國務院公安部門主管全國的槍支管理工作。因此，公安部作為法律授權的主管部門，根據(jù)法律規(guī)定，可以制定判定槍支的技術標準，并制定相應的管理工作規(guī)定。

然而，周玉忠說，從法律解釋的權限來看，對于刑法的解釋，屬于立法機構和司法機關的權限范圍，由公安部來制定“槍支”認定標準，并不適當。

并且，鑒定是否為槍支，應當適用強制性標準。根據(jù)《標準化法》和《標準化法實施條例》的規(guī)定，保障人體健康，人身、財產安全的標準和法律、行政法規(guī)規(guī)定強制執(zhí)行的標準是強制標準，其他標準是推薦性標準。

徐昕指出，《槍支致傷力的法庭科學鑒定判據(jù)》作為技術標準與檢驗方法標準的綜合，性質為推薦性標準，并未通過國家規(guī)定的強制性標準制定程序的審查，也未通過國家對其科學性認證。

他認為，作為推薦性行業(yè)標準，1.8焦耳/平方厘米充其量只能按照《標準化法》的規(guī)定，被生產廠家用作檢驗產品是否合格的依據(jù)，并且由生產企業(yè)在生產過程中自愿選擇適用。

徐昕說，強制性標準須經嚴格的實驗、審查、認定，而并非先制定推薦性標準，納入部門規(guī)章將其強制化?！皥?zhí)法者自我立法，并強制推行，違反立法的基本原則。”

選擇性執(zhí)法

從2009年到2016年，王國其經歷七年七審14個法律程序，從一審被判10年，再審改判4年，到撤銷一審、二審、再審判決，發(fā)回重審等。最終，檢察院撤訴。2016年10月17日，王國其獲得43萬元國家賠償。

“軍事迷”馮昕則沒那么幸運。2013年7月，馮昕從香港合法店面購入32支仿真槍，槍口比動能值在1.94-6.35 j/cm2之間，被認定為槍支。深圳市中級法院于2014年8月19日作出一審判決，認定馮犯走私武器罪，在法定刑罰以下量刑，判處其有期徒刑八年。馮昕隨后向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請求改判無罪。

2014年11月24日，廣東高院認為原審減輕處罰判決八年不當，應判決無期徒刑，將其發(fā)回深圳中院審判。

2015年4月9日，深圳中院仍判處馮昕八年有期徒刑。12月，廣東高院維持其認為原審減輕處罰不當?shù)臎Q定，并將馮昕走私武器罪一案二審判決報請最高人民法院核準。

趙案發(fā)生后，有媒體梳理了近年來23個因擺氣球射擊攤被追刑責的案件。結果顯示，其中17名被告人被判緩刑，3個被告人被判處管制，僅有3人被判處實刑。

徐昕認為，這種選擇性執(zhí)法的原因，在于過低且不合理的槍支鑒定標準。他說，如果嚴格執(zhí)行1.8焦耳/平方厘米的槍支認定標準，那么幾乎所有的氣槍射擊攤都涉嫌持有槍支;幾乎所有的仿真槍，甚至玩具槍都可能超過這個標準。每年因涉槍而被拘捕的數(shù)字就會龐大到不可想象，“在這種情況下當然就會存在選擇性執(zh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