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燠休”解

摘要：“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其愛之如父母，而歸之如流水。欲無獲民，將焉辟之？”一句出自《左傳·昭公三年》。東漢服虔將“燠休”解釋為痛念之聲，謂陳氏也。西晉杜預(yù)在《春秋左氏經(jīng)傳集解》對(duì)“燠休”的解釋承襲了東漢服虔的看法。唐代編撰《五經(jīng)正義》，清代修《十三經(jīng)注疏》都沿襲了杜預(yù)解釋；郭錫良、楊樹達(dá)對(duì)“燠休”作的解釋也基本沿襲杜預(yù)的說法。但東漢時(shí)期賈逵將“燠”解釋成“厚”之義，“休”解釋為“美”；金人王若虛提出了不同看法，他認(rèn)為“燠休”二字應(yīng)為“溫煦安息”之意，而非“痛念之聲”；今人古文字學(xué)大家裘錫圭認(rèn)為“燠休”應(yīng)為“厚賜”的意思；李夢(mèng)生則延續(xù)了裘錫圭的觀點(diǎn)，也認(rèn)為“燠休”是“厚賜”之意。那么它究竟是痛念之聲還是有其他意義呢？

（東漢）許慎《說文解字》：“燠，熱在中也。從火，奧聲?！雹?/p>

（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中：“燠，熱在中也。”《洪范》庶徵：“曰燠，曰寒。古多假奧為之?！秱鳌吩唬簥W，暖也。從火奧聲。熱在中，故以奧會(huì)意。”依據(jù)這種釋義，我認(rèn)為“燠休”二字應(yīng)該有更深層次的意義，即“燠”有“使百姓得到溫暖”，“休”指“使百姓得到庇護(hù)”的意思。

關(guān)鍵詞：“燠休”；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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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燠”字解

《洪范》：庶徵：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風(fēng)。曰時(shí)五者來備，各以其敘，庶草蕃廡?！办邸叭　皽嘏敝??！抖Y記·內(nèi)則》：以適父母舅姑之所，及所，下氣怡聲，問衣燠寒，疾痛苛癢，而敬抑搔之?！皢栆蚂酆?，即問寒問暖。這里的“燠”也是溫暖的意思。在《楚辭》和《后漢書》中也出現(xiàn)過“燠”字：

投之于冰上，鳥何燠之？《楚辭·天問》

寒燠相干，蒙氣數(shù)興。②《后漢書·黃瓊傳》

其中“燠”都解釋為熱、暖的意思。李格非在《洛陽名園記·董氏西園》中寫道：“四面甚敞，盛夏燠暑，不見畏日?！雹邸办凼睢奔磹灍?。《后漢書》永平四年詔：京師冬無宿雪，春不燠沐。④注曰：“燠，暖也。”《詩經(jīng)·康風(fēng)·無衣》：“安且燠兮。”⑤《詩經(jīng)》鄭玄箋：“燠，暖也。”

通過文獻(xiàn)資料的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燠”均取暖、熱之意。因此，提出“燠”是“使百姓得到溫暖”之意是有依據(jù)的。

二、“休”字解

“休”，甲骨文和金文都有此字。對(duì)“休”字的解釋始于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休，息止也。周南曰：南有喬木，不可休思。但是從金文“對(duì)揚(yáng)王休”，以及《尚書》、《詩經(jīng)》、《莊子》、《左傳》中的“休”字來分析， “休”是作“美好”之意講，發(fā)展至《左傳》時(shí)，除了極少數(shù)作“休息”“休止”的意思，絕大多數(shù)也還是作“美好”講?！蹲髠鳌分谐霈F(xiàn)“休”字的次數(shù)十余次，除了“燠休”之外，還有“休怠”、“休命”、“休和”、“休明”等。

（一）作“休息”解。

君若驩焉，好逆使臣，滋敝邑休怠，而忘其死，亡無日矣?！蹲髠鳌ふ压迥辍?/p>

季氏之復(fù)，天救之也；休公徒之怒，而啟叔孫氏之心?！蹲髠鳌ふ压吣辍?/p>

“休怠”同義連文，為懈怠之意。杜預(yù)《注》：“休，息也?！庇纱丝梢钥闯觥蹲髠鳌分小靶莸　奔葱菹⒌囊馑?，同時(shí)“休”也有止息的含義。

（二）作“美好”解。

在《左傳》中，除了“休怠”等極少表示“休息”或是“休止”的意思外，像“休明”、“休命”、“休和”等大多是表示美好的意思。

1、休明

《左傳·宣公三年》：

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焉。對(duì)曰：“在德不在鼎……德之休明，雖小，重也；其奸回昏亂，雖大，輕也。”

除了在《左傳》中看到“休明”是“美好清明”之意外，在《史記》、《文選》和唐詩等文章中出現(xiàn)的“休明”也都是“美好清明”的意思：

大義休明，垂于後世，順承勿革。⑦《史記·秦始皇本紀(jì)》

本為休明人，斬虜素不閑。⑧唐代李白《豫章行》

其中“休明”都指的是美好清明之意?！靶荨奔础懊篮谩钡囊馑?。

2、休命

晉侯三辭，從命。曰：“重耳敢再拜稽首，奉揚(yáng)天子之丕顯休命?！薄蹲髠鳌べ夜四辍?/p>

其中，“休命”指天子大而光明美好的賜命，多用來形容天子或神明的旨意。

君子以遏惡揚(yáng)善，順天休命?！兑住ご笥小?/p>

“休命”都是指光明、美好、美善命令，“休”即美好、光明之意。

從“休”開始的意思到逐漸發(fā)展出現(xiàn)的許多詞語，都是按照“休”的本義“美好”延伸出來的。隨著后來漢字的發(fā)展，在《左傳》中，“休怠”的“休”才逐漸出現(xiàn)了“休止”“休息”的意思。魏晉以后，“休”作為“美好”的意思來使用卻漸漸少了，用作“人倚木而息”的意思漸漸多了，這大概與許慎的《說文解字》流行于世有關(guān)。

通過歷代文獻(xiàn)資料的研究可以看出，“燠”字，從《說文》開始，不管是單個(gè)“燠”，還是從它引申出來的含義來看，都是取“溫暖”、“溫煦”之意?！靶荨睆闹袊钤绲墓俜轿墨I(xiàn)《尚書》開始，便是用作“美好”、“盛美”、“和美”的意思，《詩經(jīng)》沿用《尚書》說法，“休”也多用作“美好”之義。在《左傳》中，“休怠”的“休”才逐漸出現(xiàn)了“休止”“休息”的意思，但是絕大部分的“休”也都還是“美好”之意。根據(jù)以上分析，“燠”、“休”分別解釋為“使人民感到溫暖”和“使人民生活變得美好”的意思更為恰當(dāng)。

注釋：

①許慎.說文解字.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7月.

②范曄.后漢書.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4月.

③張淑樂.李格非研究.前沿.湖北：湖北文學(xué)出版社，2003年10月.

④詩經(jīng).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3月，第45頁.

⑤白居易.白居易文集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1月.

⑥韓兆琦譯注.史記.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10月.

作者簡介：李若嫣，女，漢族，山東煙臺(tái)人，中國石油大學(xué)（華東）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