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字用棄：主情向鋪陳的轉(zhuǎn)變

湯仕普

(貴州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貴州 貴陽 550001；六盤水師范學(xué)院，貴州 六盤水 553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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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字用棄：主情向鋪陳的轉(zhuǎn)變

湯仕普*

(貴州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貴州 貴陽 550001；六盤水師范學(xué)院，貴州 六盤水 553004)

文學(xué)體裁不同，其于字詞之用亦有差異。虛字之功用，要在頓宕語氣、銜接轉(zhuǎn)承，故其與情感頓宕起伏、心緒幽怨憤激關(guān)聯(lián)甚密。賦重鋪陳，情感以豪邁奔放為重，著墨以名物堆砌為務(wù)，以形色虛夸為要，又為四字范式所拘、韻律音步所限，其對虛字之排斥，乃必然耳。要而言之：于傳情達意而論，虛字含蓄抒情功能，賦體少用虛字，與文體自身承載功能及句式特點相關(guān)。

漢賦；虛字；主情；鋪陳

一

中國之韻文，其肇端在《詩經(jīng)》?！对娊?jīng)》主情言志，名物多為比興之用；《離騷》情物并重，哀怨憂傷，物事緣情而發(fā)。逮至宋玉《高唐》《神女》，遂開鋪陳虛夸之端倪，漢世賦家秉承其志，光大鋪陳虛夸之精要，并以駢偶行諸筆端，于是“憑虛”之風(fēng)遂起，鋪陳虛夸大興，大賦如雨后春筍，蔚為大觀，乃成“一代之文學(xué)”。

東漢班固《漢書·藝文志》謂荀子屈原之辭賦“咸有惻隱古詩之義”，又曰“其后宋玉、唐勒，漢興，枚乘、司馬相如，下及揚子云，競為侈麗閎衍之詞，沒其風(fēng)諭之義?！盵1](P1756)南北朝劉勰《文心雕龍·詮賦》謂宋玉之賦“述客主以首引，極聲貌以窮文”。[2](P134)明陳第《屈宋古音義·卷三·題高唐》稱《高唐賦》“蓋楚辭之變體，漢賦之權(quán)輿，《子虛》《上林》實踵此而發(fā)揮暢大之耳?！盵3](P247)易聞曉先生謂：“漢賦承于屈辭者，‘騷體’為多，本于述情，造語如之，原非客觀敘寫，僅于主觀生發(fā)，虛靈不著，遂漠難征。”[4](P47-48)此諸家之言，一則明大賦之源流，二則知大賦鋪陳虛夸之旨要。

然細味《詩》、《騷》(《楚辭》)至漢大賦諸體，其間之殊異，于虛字之用棄不無體現(xiàn)。虛字含蓄抒情之功，或暢敘幽情，或宣泄憤激，或針砭時弊，咸以虛字起伏頓宕，轉(zhuǎn)承銜接，去之則文采頓失，文風(fēng)干癟，味同嚼蠟。然至《高唐》、《神女》、漢賦，虛字少用而重物事以渲染，文風(fēng)則以鋪陳虛夸為要，或頌盛世偉業(yè)，或展絕世才華，或顯百川胸襟，悉見于廣博空間之名物鋪陳，自在無礙之夢幻虛設(shè)。以名物鋪陳為要，虛字自然無所用武。自此以降，韻文于虛字之用，與《詩》《騷》(《楚辭》)漸行漸遠，觀《詩》《騷》(《楚辭》)至漢賦虛字之用棄，實因主情向鋪陳之轉(zhuǎn)變。

二

《詩經(jīng)》合樂歌唱，字句長短受制于體式和韻律。馮勝利先生謂“但無論沖動也好，超越也好，‘咨嗟詠嘆之余者，必有自然之音響節(jié)奏’才可成詩。節(jié)奏是詩的本質(zhì)屬性。”[5](P25)《離騷》緣情而發(fā)，不飾雕琢，字句長短發(fā)乎情愫，故文辭近乎自然。《詩經(jīng)》一意兩讀，《離騷》獨句成意。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詩經(jīng)·桃夭》)[6](P6)

夫孰非義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阽余身而危死兮，覽余初其猶未悔。不量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葅醢。曾歔欷余郁悒兮，哀朕時之不當。

(《離騷》)*本例及下引《離騷》、諸賦均選自《六臣注文選》(中華書局，2012年5月第1版，2013年2月第2次印刷)，下不再另注。[7](P609-610)

《桃夭》四字一讀，其功能近乎短語，意猶未盡，難成完句。以此觀之，《詩經(jīng)》合樂歌唱，四言為句，受制于韻律和體式，兩句為一，方為完整。四字之中，又以虛字連接，修飾狀貌，使之連綿起伏，頓宕有致?！峨x騷》長短句互用，其字句長短實受情感升降流轉(zhuǎn)之影響，需長則長，遇短則短，輔以虛字銜接轉(zhuǎn)承功能及頓宕舒緩之效用，使之更長于情感之自由抒寫。易聞曉先生謂：“與《詩》四言優(yōu)婉的重疊詠唱不同，《離騷》以句中虛字連接更多的字詞，形成復(fù)雜結(jié)構(gòu)的長句，并以句尾虛字加強情感的表達和詠嘆的效果，實質(zhì)上乃是借助虛字以使散語長句成為韻語，較之《詩》語四言的拘限，具有情感表達和名物容納的更大空間?！盵8](P23)故《離騷》單句獨立，亦能語義自足。換言之，虛字含蓄情感表述功能，表現(xiàn)在銜接情感的跌宕起伏，更客觀真實地、立體式地表現(xiàn)作者內(nèi)心感悟。

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忳郁悒余侘傺兮，吾獨窮困乎此時也。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tài)也。

(《離騷》)

若去其虛字，則為：

背繩墨追曲，競周容為度。忳郁悒余侘傺，吾獨窮困此時。寧溘死流亡，余不忍為此態(tài)。

相較而言，原文頓宕有致，憤激之情自然流露。棄虛字則文采頓失，文風(fēng)干癟，索然無味，平淡無奇。此如《禮記·卷十一·樂記第十九》所云“一倡而三嘆，有遺音者矣?！盵9](P1528)“三嘆”者，乃虛字傳情功能之體現(xiàn)。

及乎宋玉《高唐》《神女》，雖未凈脫《離騷》遺風(fēng)，然已開賦文虛夸鋪陳之端。康金聲先生謂：“賦作者雖然少有屈原那樣的激情，卻發(fā)展了楚辭的麗藻。”[10](P47)易聞曉先生謂：“宋賦定體，以出脫主情，而專于敘物。《離騷》近《詩》，本于情感，其所鋪陳，物事只是情感的投射、比興的載體；……而鋪陳愈廣，虛夸更甚，物類彌密，字詞益多，僅以呈現(xiàn)描寫，不當比興之用。”[4](P48)其虛夸則如：“其少進也，晰兮若姣姬，揚袂鄣日，而望所思。忽兮改容，偈兮若駕駟馬，建羽旗。湫兮如風(fēng)，凄兮如雨?！?《高唐賦》)“夫何神女之姣麗兮，含陰陽之渥飾；披華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奮翼?！?《神女賦》)鋪陳則如：“榛林郁盛，葩華覆蓋；雙椅垂房，糾枝還會。徙靡澹淡，隨波闇藹；東西施翼，猗狔豐沛?！?《高唐賦》)

《高唐》《神女》雖開鋪陳虛夸之端，然物事鋪陳甚少，主觀感情之抒寫充寓其間，《離騷》余韻未盡。逮至《子虛》《上林》，承《高唐》《神女》虛夸之風(fēng)，然情感抒寫式微，乃肇名物鋪陳之大端，以彰時代太平之盛況，明賦家廣博之胸襟。其鋪陳之甚，則如《子虛賦》于“云夢澤”“山、石”之形容及“上、下、中、東、南、西、北”諸方名物形容之鋪陳：

其山則盤紆茀郁，隆崇嵂崒，岑崟參差，日月蔽虧，交錯糾紛，上干青云，罷池陂陀，下屬江河。其土則丹青赭堊，雌黃白坿，錫碧金銀，眾色炫耀，照爛龍鱗。其石則赤玉玫瑰，琳珉琨吾，瑊玏玄厲，碝石碔砆。其東則有蕙圃，衡蘭芷若，芎藭昌蒲，茳蘺蘼蕪，諸柘巴苴。其南則有平原廣澤，登降陁靡，案衍壇曼，緣以大江，限以巫山?！?/p>

(《子虛賦》)

較之《高唐》《神女》，其鋪陳之大觀，可謂異彩紛呈，龐雜繁蕪。鋪陳愈勝，則虛字愈少。大體而言，賦文三字句式往往棄虛字而不用。*漢賦中，一字單獨成句罕見，兩字成句亦少見，它們結(jié)構(gòu)單一，幾為名物，虛字難附，故略而不論。

張鳳蓋，建華旗。祛黼帷，鏡清流。靡微風(fēng)，澹淡浮。櫂女謳，鼓吹震，聲激越，謍厲天，鳥群翔，魚窺淵。招白鷴，下雙鵠。

(《西都賦》)

登豫章，簡矰紅，蒲且發(fā)，弋高鴻，掛白鶴，聯(lián)飛龍。……為水嬉，浮鹢首，翳云芝，垂翟葆，建羽旗，齊栧女，縱櫂*櫂，五臣本作“棹”。歌，發(fā)引和，校鳴葭，奏《淮南》，度《陽阿》，感河馮，懷湘娥，驚蝄蜽，憚蛟蛇。

(《西京賦》)

鋪陳虛夸而外，賦文亦重句式駢整，此亦賦之文體特征之一。賦文講求駢整，于虛字之用，亦受拘限。劉知幾所謂“編字不只，捶句皆雙，修短取均，奇偶相配”[11](P53)是也。至于《兩都》《二京》，辭多驪偶駢整，則視之如常。

(《西都賦》)

爾乃振天維，衍地絡(luò)，蕩川瀆，簸林薄，鳥畢駭，獸咸作。草伏木棲，寓居穴託。起彼集此，霍繹紛泊。在彼靈囿之中，前后無有垠鍔。(《西京賦》)

駢偶之辭，以四六為主，乃漢賦常規(guī)。然物事鋪陳，又以四言為常，其于虛字，與需要羅列堆砌之名物，更相抵牾。以韻律、音步理論觀之，則如馮勝利先生所言：“漢語最基本的音步是兩個音節(jié)?！庇种^“把雙音節(jié)音步作為漢語最小的、最基本的‘標準音步’?！盵12](P163)馬燕華：“韻律單句的節(jié)拍，一般以雙音節(jié)為一個音步，四言句為兩個音步，而且句中一般沒有虛詞，誦讀起來十分整齊流暢。”[13](P53)葛曉音先生曰：“而在漢魏到兩晉長達四百年的重構(gòu)體式的探索中，實字四言所找到的新句序主要是與二二節(jié)奏最相配的對偶句的連綴和堆砌。盡管對偶句也有一些變化，但是對偶句對虛字和連接詞的排斥消解了句意之間的自然連接，使四言最適合于需要羅列堆砌的內(nèi)容，自然就成為頌圣述德應(yīng)酬之首選。”[14](P70)又謂：“但是實字四言的二二節(jié)奏，造成了使用單音節(jié)虛字和連接詞的困難?！盵14](P79)故賦體鋪陳之要對于虛字的拘限，既是實字四言范式的要求，亦物事鋪陳之自然耳。如：

榛林郁盛，葩華覆蓋。雙椅垂房，朻枝還會。徙靡澹淡，隨波闇藹；東西施翼，猗狔豐沛。綠葉紫裹，朱莖白蒂。纖條悲鳴，聲似竽籟。清濁相和，五變四會。感心動耳，回腸傷氣。孤子寡婦，寒心酸鼻。

(《高唐賦》)

南山峨峨，巖陁巘錡，摧崣崛崎。振溪通谷，蹇產(chǎn)溝瀆，谽呀豁閕。阜陵別隝，崴磈山畏廆，丘虛堀礨，隱轔郁山壘，登降施靡，陂池貏豸，沇溶淫鬻，散渙夷陸，亭皋千里，靡不被筑。

(《上林賦》)

方軌十二，街衢相經(jīng)，廛里端直，甍宇齊平。北闕甲第，當?shù)乐眴?，程巧致功，期不陁陊，木衣綈錦，土被朱紫，武庫禁兵，設(shè)在蘭锜。匪石匪董，疇能宅此？

(《西京賦》)

三

然考諸賦虛字之用，又于假設(shè)問對、銜接轉(zhuǎn)承之處見常，并多為長散雜糅。七言及以上蓋與假設(shè)問對相類，亦多依虛字轉(zhuǎn)承銜接。

假設(shè)問對則如：

昔者楚襄王與宋玉游于云夢之臺，望高唐之觀，其上獨有云氣，崪兮直上，忽兮改容，須臾之間，變化無窮。王問玉曰：“此何氣也？”玉對曰：“所謂朝云者也?！?/p>

(《高唐賦》)

有西都賓問于東都主人曰：“蓋聞皇漢之初經(jīng)營也，嘗有意乎都河洛矣?！魅寺勂涔识闷渲坪?”主人曰：“未也。愿賓攄懷舊之蓄念，發(fā)思古之幽情，博我以皇道，弘我以漢京?！?/p>

(《西都賦》)

七言及以上則如：

然在諸侯之位，不敢言游戲之樂，苑囿之大。先生又見客，是以王辭不復(fù)，何為無以應(yīng)哉？

《子虛賦》

分州土，立市朝……斯乃軒轅氏之所以開帝功也?！鼓藴渲哉淹鯓I(yè)也。

(《東都賦》)

五言句往往貫以“之、乎(于)”等虛字或修飾或承接，然五言句式非賦文典型，賦家慎用。

罷車馬之用，抏士卒之精，費府庫之財。

(《上林賦》)

體象乎天地，經(jīng)緯乎陰陽。

(《西都賦》)

此外，六言句式或為兩個音步，或為三個音步。若為兩個音步，三個音節(jié)又非主謂關(guān)系，則多用虛字連接，且以“之、于、以”字為常。馬燕華(2005)：“六言句或為兩個音步，或為三個音步。但是六言句大多數(shù)是三音節(jié)為一個節(jié)拍，古代漢語中三音節(jié)詞極少，這樣六言句大多有虛詞?！盵13](P54)

(《西京賦》)

抗仙掌以承露，擢雙立之金莖。軼埃壒之混濁，鮮顥氣之清英。騁文成之丕誕，馳五利之所刑。庶松喬之群類，時游從乎斯庭。實列仙之攸館，非吾人之所寧。

(《西都賦》)

四

于理論而言，上述已明漢賦與《詩》《騷》(《楚辭》)相比，于虛字之用，實少之又少。然抽象之理論終究難以替代事實，所謂“事實勝于雄辯”，故下文將以虛字使用頻率證明之。

《詩經(jīng)》、《楚辭》、漢賦虛字使用頻率統(tǒng)計表*《詩經(jīng)》三篇均為抒情詩。字數(shù)，即文章字數(shù)。虛字頻次，即所有虛字在文中出現(xiàn)的次數(shù)。頻率=頻次/字數(shù)，頻率越高，表示虛字出現(xiàn)的概率越高，反之亦然。下標表示該虛字在文中出現(xiàn)的次數(shù)。

續(xù)表

統(tǒng)計表明，《楚辭》兩篇虛字使用頻率均最高：《離騷》23%、《遠游》21.02%，其次為《詩經(jīng)·淇奧》(20.9%)。然而，漢賦中虛字使用頻率最高者為11.8%(《子虛賦》)。幾乎只有《離騷》(楚辭)一半，可見，漢賦虛字使用頻率最低。此外《詩經(jīng)》另兩篇虛字使用頻率均為15%，亦遠高于漢賦。《吊屈原賦》《鵩鳥賦》因承襲《離騷》者頗多(稱“騷體賦”)，其感情基調(diào)憂憤傷感，故亦講求虛字之用。

于文學(xué)作品而論，憂郁憤懣之情，要在相對延長之語段中方能體現(xiàn)，然較長語段離不開虛字之頓宕轉(zhuǎn)承、修飾銜接。以《離騷》(《楚辭》)而論，虛字之大量運用使句子結(jié)構(gòu)更加復(fù)雜多樣，更符合復(fù)雜情感的跌宕起伏。反之，漢賦少用虛字，則句子形式相對單一，消解了復(fù)雜情感抒寫之可能，從而為名物之無限鋪陳贏得了廣闊空間?！对娊?jīng)》“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故其于虛字之依賴較《楚辭》要弱，然仍以抒情為主，故又強于《漢賦》。

五

以上可知，從《詩》《騷》至漢賦，因情感抒寫之差異，故于虛字之用亦有差別。反之，亦可從虛字之用棄別文學(xué)體裁承載內(nèi)容之殊異。概而言之，《詩》《騷》重情感抒發(fā)，其間多用虛字，蓋與情感交替關(guān)聯(lián)。虛字正如筋骨脈絡(luò)，頓宕交替、承接呼應(yīng)必有之。孫立堯：“虛字的大量運用，使得詩歌中實字與虛字的輕重、長短、緩急變化顯得很突出?！盵15](P26)情感越強烈，越依賴虛字頓宕銜接；情感抒寫愈淡化，虛字功用愈消減。漢賦鋪陳，虛設(shè)廣博空間，輔之以異彩紛呈之名物與形容，要在彰顯盛世功業(yè)、歌功頌德，或昭示文人氣度、廣博胸襟，其于情感抒寫，幾近于無，故其于虛字依賴甚少?？梢姡撟种脳?，蓋服從情感抒發(fā)之需要矣。

以此觀中國之文學(xué)，可明體裁與其所能承載之內(nèi)容關(guān)系密切，而內(nèi)容決定了語詞選擇的性質(zhì)和方向。不僅虛字如此，實詞亦然。深究這一問題，對于文學(xué)創(chuàng)作、教學(xué)實踐而言，其實際指導(dǎo)意義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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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 吳道勤

湯仕普(1980— )，男，貴州六盤水人，博士生，副教授。研究方向為漢語詞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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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2491(2016)04-000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