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旻意
打破界限
—— 我和外教的一千零一夜
文/陳旻意
我從小生長在一個權(quán)威型的家庭,小時候在飯桌上父母就對我說:“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能插嘴”、“小孩子不能頂嘴”。這樣的家庭教養(yǎng)方式讓我一直害怕與他人沖突矛盾,總是當(dāng)老好人。但在外教身上,我看到了他們的熱情與直截了當(dāng)。在與他們交流的過程中,我也慢慢努力表達自己的想法,變得直言敢諫。
大學(xué)三年間,和外教們在一起的故事太多太多,多得書寫不完。帶我認識、融入這群大學(xué)外教圈子的是我當(dāng)時的老師漢納(Hannah)。時間的齒輪轉(zhuǎn)得很快,一千多個日夜很快過去,漢納回國,而大三的我也不再有英語課程。所以雖然我與外教同在一所大學(xué),但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和外教不是學(xué)生和老師的關(guān)系,而是更加純粹的朋友。
“關(guān)系”這個詞在中文語境中顯得格外重要。麗茲(Liz)告訴我,在中國,她最喜歡的東西就是關(guān)系,因為在美國沒有人講關(guān)系,所有人都得靠自己,她覺得在中國才有人情味。美國女孩麗茲是我的“語伴”,大學(xué)讀的就是中文專業(yè),來中國當(dāng)交流生4次,現(xiàn)在在杭州師范大學(xué)當(dāng)外教。我和麗茲每周都會碰面,就一個話題用中英雙語交流兩小時,我們在交流中發(fā)現(xiàn):儒家文化影響下的漢語是一種高語境文化,我們習(xí)慣“言有盡而意無窮”的表達,許多話不直接表明,但面對非漢語母語使用者的外教們,我們就需要努力改變自己迂回婉轉(zhuǎn)的說話方式。例如別人夸你漂亮,中國人不習(xí)慣說:“謝謝!”而是常說:“沒有很好看啦?!蓖饨虧h納在學(xué)校給學(xué)生做講座的時候也說:“和美國人相比,中國人更怕破壞關(guān)系,希望維持和平,但如果一個美國人生氣,他會很直接地將情緒表現(xiàn)在臉上?!?/p>
作者與外教一行四人徒步黃山
3年歷練過后,再回首,我發(fā)現(xiàn)很多中國朋友依然跟我當(dāng)初一樣,和外國人見面沒聊幾句就會說:“抱歉,我的英語很糟糕。”我知道能站在外教面前說出這句話的人絕大部分都是從小學(xué)開始到高中畢業(yè)學(xué)英語至少10年的人,他們,或者說包括曾經(jīng)的我,做了無數(shù)道練習(xí)題卻不曾跟一個外國朋友真正說上一句英語。缺乏口語練習(xí)和常年應(yīng)試考試的結(jié)果就是啞巴英語。
跨文化交流的第一要素不是語言障礙,而是不主動、不自信的精神狀態(tài)。只有脫離自己語言的“安全區(qū)”,才有可能交到新朋友。
不僅是在語言上要打破心中的界限,在生活方式上也應(yīng)如此。黃山之行,就是我打破界限的暴走之旅。
黃山,和長城、秦始皇兵馬俑等一起被列為外國友人來中國的十大必去景點之一,我的外教朋友們當(dāng)然也對黃山垂涎已久。因為大學(xué)的課程安排,我們平時都很忙碌,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小長假,我們馬上來了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我、瑞秋、麥克、凱思琳一行四人懷著小學(xué)生春游般的喜悅心情,背包上路,從杭州出發(fā),踏上黃山之旅。兩天后,我拖著幾近抽筋的小腿負重20公斤,徒步走完7公里下山臺階回到山腳。在回程巴士上,我開玩笑地告訴他們:“中國有句話叫‘黃山歸來不看岳’,因為從黃山下來已經(jīng)再沒力氣去爬其他山啦!”
作者(右)與外教在一起
因為黃山上的食物都是挑山工們千辛萬苦一擔(dān)一擔(dān)挑上來的,食物和水的價格都是山下的3到5倍。而我們這趟旅行,也是標準驢友級別的。外教們其實都非常節(jié)儉,所以我們決定自帶上山兩天所需的食物、水、睡袋和帳篷。雖然我事先知道我們是去露營的,但當(dāng)出發(fā)前一天瑞秋告訴我除了帳篷之外,我們要把兩天的水、泡面、三明治還有零食水果都背上去的時候我還是震驚了。瑞秋勸我試一試,說他們已經(jīng)這樣去長城上露營了兩夜,還去了云南虎跳峽。我想象著他們在怒江邊上露營,腳下就是怒江滔滔、洶涌澎湃的江流,我突然有點興奮,他們可以,為什么我不能試一試呢?千年前,李白曾寫下一首《將進酒》:“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彪m然我擔(dān)心背上那25公斤的登山包,沒走幾步就趴下了,但我總覺得這次冒險與當(dāng)年肆意揮灑的盛唐氣象有異曲同工之妙。
很多人在喊著“再不瘋狂就老了”,但我們早已習(xí)慣躲在自己的安全水域,不敢越雷池半步。真正的“瘋狂肆意”,需要走出去,去擁抱奇妙的自然、敢于面對這廣袤的世界。
因為背著4個超級登山包再加上有3個“老外”,所以我們在景區(qū)路上回頭率是百分之百,聽到大家小聲議論我們怎么這么厲害的時候,我一邊自豪地在心里竊喜、一邊忍受酸痛的四肢。我們4人相互扶持著,抵達了海拔1860米的黃山第一峰——天都峰,排成一列擠過“一線天”,也一起擠在一個帳篷里面取暖睡覺……雖然我們住的是帳篷、吃的是泡面,但我們一同看日出日落、賞奇松怪石、將自己短暫地放逐于云海,任心靈遠離喧囂人潮,享受“只在此山中”的靜謐。照片中定格的不僅是黃山“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的奇絕,也記錄下了我們最真摯的笑容。
旅行中還令我感動的是,外教們知道我登山經(jīng)驗少,所以把最輕最小的背包給了我。其次,10月份黃山夜晚可以降到接近5度,還有夜雨。他們知道我怕冷,所以自己都用普通睡袋,把唯一的防寒睡袋讓給了我。
在認識他們之后,我又一個人去了許多地方,一個人在凌晨5點看阿里山的日出、一個人爬臺北象山遠眺101大樓……自理出行的能力逐漸增強,我也越來越體會到:年輕,本該無所畏懼。一扇門打開之后,會有更多門因此打開,新的世界將在你面前漸次鋪展。
幸福只有一種模樣,但獲取幸福的途徑卻有千萬種。你可以選擇豪車出行、華服加身,亦可以選擇如我們一樣徒步暴走、夜宿帳篷。但無論以哪種方式經(jīng)歷人生,總不要忘記眼前的風(fēng)景,和身邊與你同行歡笑的朋友。
國慶假期,作者(左五)與外教朋友們在蘇堤
和外教們成為朋友后,我覺得自己好像換了一種新鮮的方式看待周圍的世界。
國慶假期,蘇堤上楊柳依依,陽光正好。我們7個女孩手挽手逛杭州絲綢市場、一起捧著飲料坐在店鋪前高高的臺階上,看來往行人對我們行注目禮。我們一起買菜做飯、吃燒烤、一起看電影。我們可以像孩子一樣,在做蛋糕、做剪紙、做賀卡上“荒廢”一整個上午;也一起用雞蛋清、醋和粉筆末兒調(diào)制自己的專屬顏料……
當(dāng)然我們享受小確幸的同時,也思量著用正能量去影響他人。我們商量著一起去四川做大熊貓保護志愿者;也一起為參加杭州國際馬拉松的6位外教吶喊助威……
有人會問我怎么跟這么多外教成為朋友。其實和他們交往,最重要的宗旨就在孔子的“推己及人、仁愛待人”。其實我不喜歡用“外教”這個詞去框定我的這些朋友,在這個職業(yè)標簽下,其實他們每個人都是鮮活的個體:每次見面都會給你一個熊抱的漢納,已經(jīng)50多歲仍堅持單車周游世界的老太太卡倫,說幾句話就開始唱歌的凱思琳,身高180cm溫柔細心的女排健將瑞秋……每一個人都是這么鮮活、這么可愛。如果非要說他們有什么共同的特點,我想應(yīng)該是他們對生活的熱愛、對未知的探索,對中國這個古老、神秘且又日新月異、蓬勃發(fā)展的國度抱著一顆友善的心。
就像中古時期歐洲人對《一千零一夜》中阿拉伯風(fēng)情的向往一樣,因為和外教三年,一千多天的相處,我對跨文化交流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立足于本身的中文專業(yè),再發(fā)揮英語的優(yōu)勢,將來或許我也會成為一名“外教”,到英語國家去,做一名對外漢語教師,打破文化中的界限,在傳授知識的過程中確立自我的價值。
(作者單位:杭州師范大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