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亦君
后現代境遇中的馬克思主義
黃亦君
多年來,馬克思主義學說不斷發(fā)展、變化、豐富和升華,然不管如何,馬克思主義的本質特征并沒有發(fā)生根本變化,其啟蒙性、斗爭性、批判性一直是馬克思主義者解釋世界、改造世界的重要基因。在后現代思潮的影響下,馬克思主義不斷延續(xù)、游移和增補,馬克思主義的“后現代”的特征日益明顯。馬克思主義在后現代的分野,深刻體現了學術界和社會界在理解馬克思及其思想上的差異,這應該都屬于正?,F象,反映了馬克思主義在后現代社會發(fā)展和變化的一種狀態(tài)。
后現代;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資本主義
作為一種具有宏大內涵的思想體系,馬克思主義自從登上歷史舞臺之后就一直引人注目。多年來,馬克思主義學說不斷發(fā)展、變化、豐富和升華,其社會角色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是作為一種社會思潮或者說社會理論引起社會或者說學術爭鳴;另一方面是被共產黨人以及一批左翼知識分子用來與西方思潮或者說資本主義進行斗爭并大力弘揚社會主義與共產主義的理論武器。然不管充當哪一種社會角色,馬克思主義的本質特征并沒有發(fā)生根本變化,其啟蒙性、斗爭性、批判性一直是馬克思主義者解釋世界、改造世界的重要基因。近年來,隨著西方現代主義思潮和后現代主義思潮的挑戰(zhàn)和沖擊,馬克思主義經受了巨大的考驗。在后現代思潮的影響下,馬克思主義不斷延續(xù)、游移和增補,馬克思主義的“后現代”的特征日益明顯。
應該承認,作為一個寬泛、復雜而又有著豐富內涵的概念,學術界對于“后現代主義”及其相關概念的解釋日趨多元。后現代思想發(fā)軔于西方藝術界,其最初的涵義是用來表示當時法國較為前衛(wèi)的印象派畫家的一種批判與創(chuàng)新的精神。此后,雖然逐漸有學者運用“后現代”的概念,但一直到20世紀60年代在建筑學上被廣泛使用之前,“后現代”一詞并未能引起學術界和相關學者的高度關注。
盡管法國學者為后現代主義開辟了一條道路,但是實際上是德國哲學家,而且主要是尼采和海德格爾,促成了后現代主義的蓬勃生機。當然,其間也不應該忘記法國學者讓-弗朗索瓦·利奧塔對后現代概念所作出的杰出貢獻。那是1979年,讓-弗朗索瓦·利奧塔發(fā)表了《后現代狀況:關于知識的報告》這一對后現代主義有著重要和深遠影響的著作,從而將后現代主義納入了哲學的主流范疇。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利奧塔的后現代思想其實是對海德格爾、阿多諾等的啟蒙哲學的延續(xù)與補遺,但不得不承認是利奧塔將對現代性的批判引向了深入,并試圖確立一種與現代性迥然相異的后現代的知識與社會的游戲規(guī)則,而這種游戲規(guī)則恰恰是后現代社會所亟需與期待的。
后現代主義對哲學的嵌入不僅僅標志著其與社會科學的嫁接有了一個能夠溝通的橋梁,更重要的是一種新穎的學術范式開始誕生了,它就像曲徑通幽一樣將馬克思主義引入了另一條迷人而又極具挑戰(zhàn)性的道路。易言之,后現代主義以一種全新或者說與傳統截然不同的方式對如何體驗和解釋周圍的世界進行了深入而獨特的思考。事實上,在許多西方后現代主義的研究者看來,在表現形式上,后現代主義是革命性的,是非傳統的,是一種全新的顛覆式的表述范式,它深入到社會科學之構成要素的核心,并從根本上消解了那個核心。而在結果上,后現代主義主張背離傳統話語結構,主張對現存世界進行深入思考和解構,并按照這種解構的結果來解釋世界。
作為一種解構的手段,后現代主義承諾要把人從蒙昧、神秘和非理性的狀態(tài)中解脫出來,比如否定所謂的納粹主義、集中營、種族滅絕、核武器原子彈、暴力運動、殖民戰(zhàn)爭,等等。同時,后現代主義還對現代性事物進行了有力批判,包括西方文明創(chuàng)造的民主政治、工業(yè)化、都市化、民族國家等,無一不在它的批評之列。顯然,從后現代主義的批評觸角來看,后現代主義者不僅懷疑有關現代性的道德主張、傳統規(guī)范和表述路徑,而且還認為,現代性已經不再是一種解放的力量。相反,它是人的精神被奴役、殖民和壓抑的根源。
正是從對現代性的懷疑、檢討與批評開始,后現代主義擯棄了常規(guī)性的、普通的、學院式的話語和經驗,以一種大膽的、煽動性的表達路徑和一種離經叛道的反叛者形象出現在大眾面前。后現代主義主張要一視同仁地對待馬克思主義、基督教、法西斯主義、資本主義、自由民主、世俗人道主義、女權運動、伊斯蘭教和現代科學等意識形態(tài)明顯相異、立場見解相左的社會思潮,并明確反對對上述社會思潮或問題預先設定答案、設定運行軌道、設定研究路徑,而是以一種游離、肢解、破壞的姿態(tài)來解構問題和事物,從而消解異化帶來的不穩(wěn)定因子和不確定因素。顯然,后現代的表述方式甚至在很多時候和很多場合都讓人難以接受,或者說與事物的原初意旨背道而馳、大相徑庭,大大出乎人的意料,使人不知所措、目瞪口呆、難以理解。
在后現代極具張力與野性的表述路徑下,那些曾經被視為理所當然順理成章的事物、被忽視了的事物、有阻力的領域、被遺忘的事物、非理性的東西、無意義的事物、被壓抑的事物、受鄙視的事物,所有那些現代人從不愿去深入了解和特別關注的事物重新成為后現代主義者關注的焦點。易言之,后現代主義回避判斷,回避對事物給出一個對與錯、是與非、此與彼的簡單的答案,既不表示“擁護”,也不表示“反對”,既不贊成,也不反駁,而只是對事物表示關心或者說一定的興趣,并從這個興趣和關心出發(fā)對事物進行解構、解析與勾勒,從對事物的“觀察”出發(fā)對事物進行深入“闡釋”而不是判決,從對事物的內在邏輯進行剖析出發(fā)對事物進行質疑和批判而不是一味地接受。在對事物進行檢驗的同時不斷地尋找證據,但是并不依賴證據,而是將證據作為解構事物的重要支撐,并且以此作為理性的出發(fā)點。總之,后現代主義注重的是獨一無二的事物而非一般性事物,是文本間的關系而非因果性,是不可重復的事物而非反復出現的事物、約定俗成的事物或循規(guī)蹈矩的事物。
與尼采和海德格爾一樣,后現代主義者懷疑真理、理性和普遍道德的可能性,認為善與惡沒有明確的界限、認為美與丑沒有邊界、認為合理與不合理只在一念之間、認為世界的一切都是懷疑的開始而不是終結,認為事物既是整體的也是支離破碎的,并以此為起點,后現代主義者懷疑權威、質疑權威、批評權威,反對將權威神圣化、神秘化與道德化,堅持對權威進行解構、質疑與批判而不是對權威進行頂禮膜拜或束之高閣,在權威的世俗化中認識權威,在權威被肢解的過程中解構權威,在權威被質疑的過程中批評權威。
不可否認,后現代主義或許對某些問題、某些思想、某些事物會有所貢獻,事實上,后現代主義經常就一些問題展開討論并提出某些獨到而又引人注目的見解,其中特別是對一些碎片化、零散化問題的思考更是顯示出后現代主義非凡而又獨特的魅力。但是,這仍然不能改變后現代主義對于某些權威理論或者經典文本在解讀上與傳統存在背離或者斷裂。這種斷裂與背離反過來從某種程度上又加重了后現代主義對經典與權威的詰難。
總之,在后現代主義的追究、責難與拷問下,事物的存在方式會與預期有所差異。甚至在很多時候,斷裂和悖論會成為事物的表現狀態(tài),真理和權威成為被懷疑的對象,價值因為事物的異化而游移不定、飄忽閃爍,不確定性成為事物發(fā)展中的一種屬性,并構成了對事物的消解。宏大敘事逐漸成為過去時,在被消解之列,碎片化和零散化成為文本的表述范式,經典詮釋被篡改,現代性的危機日益顯現。
“一個幽靈,共產主義的幽靈,在歐洲游蕩?!边@是馬克思恩格斯早期重要著作《共產黨宣言》開篇的第一句話,這句話開宗明義,向世界宣告馬克思主義雖然姍姍來遲但卻終于以一種不可逆轉的姿勢來臨了,而且正以一種批判世界、解釋世界、改造世界的姿態(tài)從歷史的深處走來。吊詭的是,馬克思主義一誕生,就像“幽靈”一樣困擾著西方資產階級和資本主義,馬克思手術刀一般對資本主義的冷靜、殘忍而又精準的解剖讓資本主義措手不及卻又無可奈何,而且,這種窘境遠未結束,它顯然不是終結,而是一種開始,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陣痛日益酸楚。
對歷史現象進行深入分析必須回到歷史的現場,離開歷史的現場許多話語結構和敘事范式就會發(fā)生改變,從而與原初意旨大相徑庭。卡爾·馬克思出生時,歐洲資本主義社會正進入自由發(fā)展的時期。這時候,資本主義的兩面性正日益暴露出來,一方面,資本主義給人類創(chuàng)造了許多的物質和精神文明;但同時,資本主義的一些不良基因正展露無遺,資本主義“使人和人之間除了赤裸裸的利害關系,除了冷酷無情的‘現金交易’,就再也沒有任何別的聯系了。它把宗教虔誠、騎士熱忱、小市民傷感這些情感的神圣發(fā)作,淹沒在利己主義打算的冰水之中。它把人的尊嚴變成了交換價值,用一種沒有良心的貿易自由代替了無數特許的和自力掙得的自由??偠灾霉_的、無恥的、直接的、露骨的剝削代替了由宗教幻想和政治幻想掩蓋著的剝削”。
從馬克思對資本主義入骨三分、鞭辟入里的分析來看,顯然是符合事實的。自19世紀中后期以來,資本主義所扮演的角色其實并不光彩,它作為侵略者或者說殖民者的現象一直像幽靈一般游蕩在世間。比如19世紀中晚期對晚清中國和印度的侵略,其實就是以一種赤裸裸、血淋淋、冷冰冰的方式進行的,其給中國和印度的人民帶來的苦難與傷害也是前所未有,既粗暴又野蠻還冷血。為了更好地印證這個事實,還可以看看馬克思下面的這段論述:“不列顛人給印度斯坦帶來的災難,與印度斯坦過去的一切災難比較起來,毫無疑問在本質上屬于另一種,在程度上不知要深重多少倍……內戰(zhàn)、外侮、政變、被征服、鬧饑荒——所有這一切接連不斷的災難,不管它們對印度斯坦的影響顯得多么復雜、猛烈和帶有毀滅性,只不過觸動它的表面,而英國則破壞了印度社會的整個結構,而且至今還沒有任何重新改建印度社會的意思。印度失掉了他的舊世界而沒有獲得一個新世界,這就使它的居民現在所遭受的災難具有了一種特殊的悲慘的色彩,并且使不列顛統治下的印度斯坦同自己的全部古代傳統,同自己的全部歷史,斷絕了聯系。”[1]144-145
顯然,資本主義對社會造成的傷害與陣痛是馬克思主義得以從歷史的深處走來并莊嚴出場的重要物質支撐。以對資本主義和資產階級的批判和解構為邏輯起點,馬克思建構了一個批判的“幽靈”王國。在這個批判的“幽靈”王國里,馬克思對過去的舊唯物主義、唯心主義、形而上學和機械的哲學意識進行了徹底清算,“闡明自我意識的哲學不僅被從意識形態(tài)上加以顛倒,而且所有哲學的盲點或視野狹窄癥的理由都被社會的經濟生活所排除”[2]29。重要的是,馬克思一邊寫作一邊戰(zhàn)斗,一邊還策劃實行世界總的革命性變革的藍圖;不僅要描述出與黑格爾不同的有關歷史的目標,而且還積極地推動自己的世界接近這一目標。正如馬克思自己所說的那樣,哲學家的任務,不僅僅是解釋他周圍的世界,還必須改變這個世界。
也正是基于這個出發(fā)點,馬克思從社會學的意義上定義了資本主義。換言之,馬克思根據生產資料私人控制的制度來定義資本主義。正如特里·伊格爾頓所指出的那樣,馬克思提出了“資本主義”這種歷史現象,“向我們展示了資本主義如何興起,如何運行,以及它可能的結局。像牛頓發(fā)現萬有引力定律和弗洛伊德發(fā)現潛意識一樣,馬克思揭示了我們日常生活中一個一直為人所忽略的事物,那就是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
重要的是,馬克思還以此為邏輯起點構建了階級理論,并采取了一種極為大膽的分析策略,即把階級現象和資本主義的命運聯系了起來、和人類的歷史進程聯系起來,認為迄今為止所有一切人類社會的歷史都是階級斗爭的歷史,并根據一個經濟階級在生產中的作用來確定這個階級,接著就通過對特定的歷史情況的分析,來發(fā)現這個階級的特定的社會心理態(tài)度,從而提出了一系列與階級有關的概念,諸如階級關系、階級利益、階級行為、階級之間的交換等。以階級概念作為引子,馬克思導出了利潤、工資、投資、剩余價值、剝削、勞動、商品等概念,得出這些在資本主義社會產生的基因最終將打破自己的制度框架、同時為另一個社會制度創(chuàng)造環(huán)境和條件的結論。顯然,這個社會階級的特殊理論是馬克思分析和解釋、改造社會的一個重要工具,它把經濟史觀和經濟利益的概念聯系了起來。并且,馬克思用它理順了整個社會現象,使所有社會現象貫通和串聯起來。也正是從這個角度看,階級理論不是一個僅僅用來解釋某個單獨現象而和其他現象無關的理論,它起著橋梁和溝通的作用。作為馬克思理論體系的一個重要拼圖,階級理論將馬克思主義和資本主義、社會主義甚至人類歷史的進程有機銜接起來,使看似分散的馬克思主義成為一個整體[1]18。
馬克思站在歷史的十字路口以宏大的歷史解構方法提出了科學社會主義,并認為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是一個不可逆的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而且,在馬克思看來,正是資本主義發(fā)展的內在邏輯導致了資本主義的毀滅與墮落,并且創(chuàng)造出了社會主義的新秩序。易言之,是資本主義的發(fā)展為社會主義的出現創(chuàng)造了條件,催生了社會主義的萌芽。必須承認,雖然馬克思并沒有詳細地描繪社會主義的社會結構和生活狀況,但是馬克思還是指明了社會主義產生的原因,比如資本主義社會中存在的社會化大生產、壓迫、奴役和剝削以及兩大階級的產生與斗爭。在馬克思看來,從資本主義社會通向社會主義社會的道路有兩條,一是改良,一是革命。只不過,改良是社會主義起源的一個條件,而革命完全可以取代改良的重要歷史作用,并成為資本主義社會通向社會主義社會的一條重要道路。不過,馬克思的“革命”在本質上、作用上和資產階級的激進派以及社會主義的一些理論家的革命是有天壤之別的[3]57。作為革命的積極倡導者,馬克思身體力行,一直以來都以一個革命家的身份開始其職業(yè)生活,并像一個革命家那樣地去英勇戰(zhàn)斗,而且也正是因為他是一個革命家而遭到資本主義社會流放。雖然最后他是因為在大不列顛博物館工作勞累過度而逝世的,但是馬克思卻從來沒有脫離過革命斗爭,他一直以來都是用他的如椽大筆與資本主義進行批判斗爭,對資本主義及其一切不平等、不公正、不合理的社會現象進行徹底清算。正是從資本主義社會的諸多不公正現象的批判出發(fā),馬克思認為社會革命的代價是遠遠地低于包含在資本主義制度里邊的貧困、失業(yè)、道德上的墮落和戰(zhàn)爭這些慢性瘤疾的代價的,而且,馬克思為革命確立了一個偉大的終極目標——實現共產主義。共產主義代表了一種完全不同于資本主義的生活方式,它不僅是資本主義社會前進的方向,而且是人類社會一個共同的美好愿景,它代表了人類的未來,代表了未來世界的發(fā)展方向。在這個未來社會里,到處充滿著平等、自由、博愛、和諧、友善,人人能夠自由全面地發(fā)展,人盡其才,各盡其能,和諧相處,友善共存。
“我們的理論是發(fā)展著的理論,而不是必須背得爛熟并機械地加以重復的教條?!倍鞲袼沟倪@句經典名言不僅高度概括了馬克思主義作為科學理論的本質特征與現代走向,而且揭示了馬克思主義學說發(fā)生、發(fā)展、不斷豐富和升華的歷程。多年來,隨著西方現代主義思潮和后現代主義思潮的沖擊,其中特別是受到一些別有用心的理論家的非難與詰責,馬克思主義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遇到了空前的危機。不過,在一連串的風波過后馬克思主義依然挺立在時代的前沿,永葆青春,其理論精神并沒有因為時代的變化而時過境遷,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在于它的這種與時俱進的理論品格。
應該承認,在馬克思逝世后的40年間,馬克思的思想在理論界引起了極大的關注,馬克思的文本重新煥發(fā)出生機與活力吸引著世人的目光,馬克思用過的每一個詞、每一句話,都受到仔細推敲、討論和批評,他的思想不斷地被辯論、反駁和修正,有時甚至被摒棄。而且,馬克思的思想在西方的一些大學校園中引起了爭論,一些重要的理論家和學者諸如柏姆·巴維克、松巴特、韋伯等人也在討論馬克思的思想、詮釋馬克思的文本,他們當中有的人認為馬克思的理論是自相矛盾的、過時的,甚至是沒有任何新東西的觀點[4]42。
20世紀80年代末以降,世界局勢發(fā)生深刻變化,蘇聯解體、東歐劇變,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逐步步入低潮,一些西方理論家急不可耐地宣稱馬克思主義已經徹底失敗,并且斷言這種失敗證明資本主義制度是人類歷史的“終結”,代表著人類歷史的現在和未來。一些西方著名大學、學院里的專家教授們開始批駁馬克思的理論、譴責馬克思的結論,說馬克思主義已經不合時宜,與當代社會或者說和現實相脫節(jié),說馬克思主義所宣傳的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并不代表人類歷史的未來和前進方向,也并非人類所真正追求的幸福生活所在。相反,它阻礙了人類歷史的發(fā)展,損害了人類社會的利益。還有些人說,馬克思過分強調了革命意志的重要性,宣傳了革命暴力,給社會帶來了不穩(wěn)定因素,制造了不和諧因子。而另一些人則說,馬克思在用一種荒謬的經濟宿命論瓦解人類的進取心,使人類社會陷入低俗的暴力因子之中[5]9。還有人說,馬克思的理論在許多問題上都留下了巨大的裂隙,這些問題包括:階級、國家、革命的行動者、性別、農民、第三世界、自動化的來臨、凱恩斯主義的興起與福利國家、民主政治、民族主義種族、族性,等等[4]45。在中國,有些別有用心的人則片面否定馬克思主義給中國社會帶來的驚天動地的變化,認為只有拋棄馬克思主義中國才能真正地實現民主自由平等。有些人歪曲馬克思的理論,對馬克思的文本斷章取義、穿鑿附會、以偏概全,以此來消解馬克思主義的重要影響與社會作用。有些人甚至將馬克思、恩格斯的觀點對立起來,認為恩格斯晚年的思想與馬克思早期的思想有著很大的分歧和差異。有些人在網絡上肆意攻擊馬克思的私生活和個人感情,以此來否定馬克思主義。
從馬克思主義的后現代分野來看,上述所列的關于馬克思和馬克思主義的一些表象僅僅是馬克思主義在后現代社會的一具面相,但卻深刻反映了學術界和社會界在理解馬克思及其思想上的差異,不過,這應該都屬于正?,F象,體現了馬克思主義在后現代社會發(fā)展和變化的一種狀態(tài)。畢竟,任何一種學術思想,有爭議、有討論或者說不斷發(fā)展變化是常態(tài)。
而事實上,不管是在學術界還是社會界,關于馬克思的研究方興未艾,特別是在西方學術界,關于馬克思主義的研究正日益成為“一項嚴肅的、不斷發(fā)展的事業(yè)”[4]45。法國學者雅克·德里達就針對西方理論界輕蔑、質詢馬克思的現象指出:“不能沒有馬克思,沒有馬克思,沒有對馬克思的記憶,沒有馬克思的遺產,也就沒有將來:無論如何得有某個馬克思,得有他的才華,至少得有他的某種精神。因為這將是我們的假設或更確切地說是我們的偏見:有諸多個馬克思的精神,也必須有諸多個馬克思的精神?!保?]21
英國學者特里·伊格爾頓則認為,一些西方理論家認為在當今資本主義社會不需要馬克思,或者說“馬克思主義顯得多余,并不是因為資本主義制度改變了本質;馬克思主義不再受到青睞,是因為資本主義比以往更加徹底。資本主義陷入了危機,然而正是馬克思主義敘述了危機是如何發(fā)生和結束的。因此,從馬克思主義自己的觀點來看,使得它顯得多余的,恰恰證實了它的意義”[7]41。故而,從人類社會發(fā)展的視域看,現代社會根本離不開馬克思主義,不但離不開,而且還必須“從馬克思主義的精神中汲取靈感”[6]124。作為一個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特里·伊格爾頓在其著作中對當代馬克思主義的境遇進行了辨析,比如說“馬克思主義并沒有結束了、馬克思主義付諸實踐的結果并不是恐怖獨裁和暴政、馬克思主義并不是一種宿命論、馬克思主義并不是烏托邦、馬克思永遠不會過時、馬克思主義倡導的并不是暴力的政治斗爭,過去四十年引人注目的激進運動并不是源自馬克思”,從而通過大量實證內容反駁了世人對馬克思主義的錯誤認識,厘清了一些非馬克思主義的不良社會影響,同時還為馬克思主義的當下境遇找到了一個合理的支撐點[8]。
在學術界的推動之下,馬克思重新回歸到大眾的視野,回到現代社會。雖然在馬克思回歸期間,學術界和社會各界關于馬克思的爭論依然喋喋不休,但馬克思畢竟回來了,并且重新進入了公眾的視野,進入了公眾討論的話題,它依然以其灼灼思想撩撥著眾人的神經和思維,讓人無法忘卻,也無法逃避,更無法掙扎。據統計,2008年,對東德人進行的一項民調顯示,52%的人認為自由市場經濟是“不適宜的”,43%的人說,他們想要恢復社會主義。雖然卡爾·馬克思已經死去并葬在海格特公墓,但在渴望獲得信貸的德國人當中,他卻活著,而且活得很好。他們繼美國“占領華爾街”運動后,甚至打出了“占領法蘭克福”“我們是那99%的大眾”“讀讀馬克思吧!”等標語[9]。
伴隨著馬克思的回歸,對馬克思文本的解讀重新成為學術界的重要話題。在對馬克思文本的解讀過程中,馬克思的思想重新得到了多維度、多視角、多層次的審視和解構,比如后馬克思主義者放棄馬克思主義的許多重要原理;他們修正了馬克思主義觀點以適應后現代的參照框架;他們中的有些人把后現代主義理解為對馬克思主義的一種激進的、批判的繼續(xù),理解為社會的和政治的進步;后馬克思主義者則運用后現代主義來表達他們對現代性和正統馬克思主義的不滿。但無論如何,馬克思被關注的程度越來越高,其中,馬克思生前未發(fā)表過的一些重要著作比如《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尤其受到了高度關注,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說,馬克思的一些“未出版的著作比那些已經出版的著作,通常要受到更大的尊重。他年青時期寫的東西比他成熟時期寫的東西,更能獲得人們的稱贊”[4]42。
不過,由于馬克思所處時代正是資本主義社會發(fā)生深刻變化的時代,因此馬克思往往站在批判的立場對社會進行解構,其文本也就晦澀難懂,其意象也就撲朔迷離。因此,有學者認為要正確認識馬克思,準確解讀馬克思的文本,必須把研究馬克思作為一種推動社會發(fā)展的驅動,作為一種解釋和改造社會的動力,“作為一種研究資本主義的動力、優(yōu)勢和極限的方法”[4]46。當然,必須指出的是,由于馬克思“清算了他那個時代的各種各樣的思想傳統和態(tài)度,而達到批判的自我意識。馬克思并沒有寫什么教科書并把冷藏的真理裝到它們里面去。他的著作都是一些行動的綱領,而他的分析則是一種為行動掃清道路的方法。因而如果不領會他所明確地或含蓄地提到的相反立場,便不能理解他的任何著作”。[5]57故此,在解讀馬克思的時候,必須將馬克思的著作和同時期西方的一些理論家的著作和理論聯系一起來進行解讀,將馬克思的著作置放于世界歷史的滾滾洪流中去理解,置放于整個人類社會的發(fā)展進程中去理解,置放于其對資本主義復雜歷史的深刻批判的基礎上去理解。如此,方能真正理解馬克思,方能真正讀懂馬克思,方能真正認識馬克思。
總之,馬克思主義的強大生命力也許并不在于它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和解構,而是在于它深刻解析了人類社會的發(fā)展歷史,為我們提供了一種解析事物的方法論,為我們展現了一種解剖歷史和社會的思維邏輯。因此,在解讀馬克思時,必須要跳出后現代主義零散化、碎片化、虛無化的窠臼,將馬克思主義與人類社會的發(fā)展聯系起來。將馬克思主義與資本主義社會的整體歷史聯系起來,與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未來走向聯系起來,如此,馬克思主義才能得到最有力的辯護,才能真正成為我們時代的理論。也只有這樣,馬克思才能真正地成為永遠的馬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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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特里·伊格爾頓.馬克思為什么是對的[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1.
[9]衛(wèi)報:為什么馬克思主義再次興起?[EB/OL]http://www.cankaoxiaoxi.com/ china/20160608/1185011_3.shtml.
(作者單位:中共貴州省委黨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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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700X(2016)04-000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