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佳
老屋的院子里有一棵老棗樹,那是我們?nèi)胰说哪钕搿?/p>
老棗樹長得挺拔而勻稱,像一把綠油油的大傘。春天,我們在下面玩耍;夏天,我們在那里乘涼;秋天,我們在那里數(shù)果子;冬天,我們在那里盼春天。聽媽媽說,那樹是我外婆小時候種下的,村里的人都知道這樹不僅果子又多又甜,而且它還有個忠實伴侶——狗,我們都這么叫它,沒人為它取一個別樣的名字。狗是什么時候來我家的,我不記得了,只知道,自從我有記憶時,它就在了。白的皮毛上,蹲著幾朵黑色的云,它的毛色,白的地方是純白,黑的地方是全黑,分明干凈。狗每年最忙的季節(jié),就是棗子熟了的時候。它總是恪盡職守地蹲在棗樹底下,樣子很是溫和。但是,每每有流著哈喇子的小壞蛋在周圍轉(zhuǎn)悠,狗就會突地站起來,沖著他們汪汪地大聲叫喊,那些壞小子就嚇得屁滾尿流地跑開了。狗很大度,只要他們不接近棗樹,它就像沒事兒一樣,安靜地蹲在那里,像個曬太陽的老人。
偶爾有熟透了卻沒來得及摘的棗子落下來,狗就會站起來,在棗子邊轉(zhuǎn)悠著,但它絕對不吃,儼然是個護棗神犬!
外婆見它乖巧,便會扔給它一顆,它機靈地作了個揖,甩甩尾巴,徑直走到墻角邊獨自享受去了。
外婆會在棗樹的周邊扯草,從草垛的四周均勻地往下扯,拿去生火做飯。有時會把那煤爐搬到棗樹下,架上鐵架,放上紅薯,撒上鹽,涂上油,火星“嗞啦嗞啦”地四處亂竄。狗看到火苗就興奮地吐著舌頭,而外婆的臉在火光映襯下,顯得格外溫暖。紅薯香誘得我不停咽著口水,時不時低頭去撥弄。外婆總是樂呵呵地擁著我,細語著“囡囡,再等等啊”,仔細地幫我抹去臉上東一道西一道的煙灰,而調(diào)皮的我常常趁外婆不注意時,往外婆臉上偷偷地抹上幾道黑黑的煙灰,狗在一旁似乎看懂了我的玩鬧,使勁晃著尾巴上蹦下跳……那紅薯的香甜,那肆意的笑聲,那樣的溫暖,久久縈繞在鼻間、耳邊、心坎,那是夕陽下的美好回憶。
后來,因為父親工作的原因,我們要搬到鎮(zhèn)上,狗似乎預(yù)知到了什么,一連幾天無精打采,不吃不喝。在我離開老屋的前一天傍晚,狗一動不動地趴在樹下,慢慢地閉上了眼,余暉灑在它的身上,很寂寞。當晚,我含著淚將它埋在了棗樹下。
又是一個春盡夏來,父母帶著我回到了老屋,卻只看見院中雜草叢生,一片荒涼。
那天晚上,我模糊地夢到,院中老樹長新芽,嬉笑的我們在玩耍,狗與棗子在打滾,外婆扇著扇子烤紅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