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族服飾圖案探微

劉紅曉

摘 要：壯族服飾圖案豐富多彩，種類繁多，大致可以分類為兩大類：第一類為自然物及自然力方面的圖案；第二類為植物、動物類及由它們衍化而出的圖案。本文結(jié)合壯族神話傳說及宗教信仰對這兩大類圖案進行研究，探究其文化內(nèi)涵。

關(guān)鍵詞：壯族；服飾圖案；文化內(nèi)涵

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歷史，都有自己獨特的文化，壯族也不例外。壯族是一個歷史悠久的民族，壯族聚集的柳州、來賓等地發(fā)現(xiàn)的大量原始文化遺址，可以證明遠在舊時器時代的后期，就有了壯族先民的活動。[1]從廣西寧明發(fā)現(xiàn)的花山崖壁畫到廣西桂北地區(qū)至今還流傳的螞拐節(jié)，再到廣西紅水河流域現(xiàn)存的師公舞，無不展現(xiàn)著壯族豐富的傳統(tǒng)文化。在這些文化的傳承中，服飾圖案是其中最為璀璨的一支。

服飾圖案作為服飾文化中最具表現(xiàn)力的藝術(shù)形式，不僅能美化人體，也承載和沉淀著壯族幾千年來的燦爛文化。從服飾豐富的圖案中，我們可以看到壯族先民“萬物有靈”思想的傳承，可以看到他們對自然界各類事物及自然現(xiàn)象、植物及動物的敬畏，也可以看到他們對大自然的謳歌和贊美，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壯族服飾圖案豐富多彩，種類繁多，無法一一列舉，但大致可以分類為兩大類：第一類為自然物及自然力方面的圖案；第二類為植物、動物類及以它們?yōu)橐罁?jù)衍化而出的圖案。

1 自然物及自然力方面的圖案

自然物及自然力方面的圖案包括兩大類：第一類為日、月、星辰、河流、山川、怪石、溶洞等自然界亙古存在的事物；第二類為大自然存在的風、雨、雷、電等自然現(xiàn)象。

由于壯族先民生活在長江以南的崇山峻嶺之中，生產(chǎn)力十分低下，一切生產(chǎn)勞作都離不開大自然的饋贈，而大自然中出現(xiàn)的很多自然物（日、月、星辰、河流、山川等）及風、雨、雷、電等自然現(xiàn)象掌控著人民的生產(chǎn)生活。人們對刮風、下雨、打雷、閃電等現(xiàn)象，及大地干裂、洪水肆虐、蝗蟲滿天等天災(zāi)束手無策。因此，壯族先民們認為有不同的神靈掌管著自然界的一切。

為了能風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人們就要盡其所能地討好這些掌管自己命運的神靈，由此出現(xiàn)了很多祭祀神靈的詩歌、舞蹈、圖畫等藝術(shù)形式。人們將表現(xiàn)自然物及自然力的圖案繪制或刺繡在自己的服飾上，以期使自身成為神靈的一員或一部分，從而獲得大自然的一些力量。由此出現(xiàn)了表示太陽的圖案——太陽紋、圓圈紋；表示云彩、雷電的云雷紋；表示河流、山泉的水波紋、旋渦紋；表示山的齒形紋等。

2 植物、動物類及以它們?yōu)橐罁?jù)衍化而出的圖案

植物、動物類及以它們?yōu)橐罁?jù)衍化而出的圖案多來源于原始社會中的圖騰。壯族先民對自身的起源和發(fā)展有著各種猜測，并從這些猜測中認定與自己最接近的或在生產(chǎn)實踐中與自己有密切關(guān)系的某一類植物、動物是自己族群的祖先或保護神，將這類植物及動物作為自己族群的圖騰。由此可知，圖騰觀念直接揭示了人類生存的根本問題：種族繁衍和物質(zhì)生產(chǎn)。祖先的觀念正是建立在種族繁衍的目的上，而保護神是為了更好地物質(zhì)生產(chǎn)。因此，此類圖案也可分為兩種類型：一類是祖先類，即種族繁衍類的花、竹、鳥、蛇等；另一類是保護神類的樹、雞、蛟龍、蛙、牛、羊、犬、鹿、鳳等。

2.1 祖先類圖案

（1）花。當人類還處在混沌時代時，宇宙間只有一團由大氣結(jié)成的東西。后來飛來一只裸蜂，這裸蜂有鋼一樣的利齒，把這一團東西咬破了，出現(xiàn)了三個蛋黃一樣的東西，一個飛向天上，成為天空；一個飛到下邊，成為水——海洋；在中間的就是大地。大地后來長草，草上開了花，花里長了一個披頭散發(fā)、赤身裸體的女人，這就是人類的始祖母——姆六甲。姆六甲受風而孕，撒了一泡尿，潤濕了泥土。姆六甲拿起泥土按照自己捏成人形，后來就有了人……[2]

這則神話源于壯族《巫經(jīng)》，從花中孕育而出的姆六甲是壯族的祖先。傳說她住在花山上，滿山鮮花怒放、永不凋零。每一朵花就是一個人的靈魂，誰家要生育，她便送給他們一朵，送紅花就生女兒，送白花就生兒子。因而，姆六甲逐漸演變成了壯族掌管生育和健康的花婆神或花王神，又稱百花仙子。

在廣西紅水河、左右江流域及桂西南地區(qū)，花王節(jié)（農(nóng)歷二月初二）這一天，人們要在育齡夫婦臥室門邊設(shè)祭，用來祈求姆六甲保佑婦女兒童健康，祈求她多送花靈，使得一家人丁興旺。因此，這些地區(qū)的壯族，背孩子的背帶芯中心的圖案一般都是大花。壯族很多地區(qū)婦女的上衣大襟、衣袖、圍腰或隨身攜帶的小包上也都繪制或刺繡有各種花卉圖案，這些圖案寄托了婦女們的殷切希望：生男育女，孩童茁壯成長。

（2）竹?！逗鬂h書》的《南蠻西南夷列傳》記載著這樣一個神話傳說：夜郎（秦漢時，在西南與中南相毗鄰地區(qū)的一個強大王國）者，初有女子浣于遙水，有三節(jié)大竹流入足間，聞其中有號聲，剖竹視之，得一男兒，歸而養(yǎng)之。及長，有才武，自立為夜郎候，以竹為姓。

壯族先民之所以崇拜竹子，就是因為“竹能生人”，竹是人的祖先。在廣西紅水河一帶的壯族村寨，長期以來，流行著“架橋補命”和“種竹補命”的習俗。

所謂“架橋補命”，就是在孩子出生之后，為了能讓孩子健康成長，舉行一種儀式：將長凳（相當于橋）固定在地上，并在長凳前段（相當于橋頭）的地方插上一支小竹竿，在小竹竿上拉上一條紅線（這根線叫做“補命線”）至主房門口，讓孩子從橋上通過?！胺N竹補命”，就是在屋旁或路口為自己的孩子種竹子，并請師公做法，祈求竹子賜福給孩子?！凹軜蜓a命”中，插在橋頭的小竹竿有祈望孩子像竹筍一樣茁壯成長，經(jīng)受得住風吹雨打的寓意。因此，竹子的圖案多出現(xiàn)在背帶芯及背包上。

（3）鳥?！渡胶＝?jīng)·大荒南經(jīng)》載：“有羽民之國，其民皆生毛羽。”《山海經(jīng)·海外南經(jīng)》說：“羽民國在其東南，其為人長頭，身生羽。一日在比翼鳥東南，其為人長頰?！边@些對羽人的描述，說明歷史上的壯族先民，認為自己是鳥的后人。

在《布洛陀經(jīng)詩》中有一位男性創(chuàng)世神——布洛陀。“布洛陀”是壯語的音譯，它有多個壯語釋義，其中就包括鳥酋長、鳥頭人或鳥部落的首領(lǐng)。[3]這說明布洛陀的原型是鳥類。因此，鳥被視為壯族的始祖。

在服飾上繪制或刺繡羽人的形象或在頭上插羽毛、戴羽冠、穿羽衣，把自己打扮成為鳥的樣子，可以得到鳥的祝福及具有的神奇力量。時至今日，饋贈友人的壯錦壁掛上出現(xiàn)最多的還是羽人的圖案。

（4）蛇。漢人許慎在《說文解字·蟲部》中曾提到：“南蠻，蛇種。……閩，東南越，蛇種也?！彼^“蛇種”，就是以蛇為祖先。至今壯族還有蠻支系，自稱“布蠻”，分布頗廣。

在《布洛陀經(jīng)詩》中記載有：“吹風蛇進屋”，“蛇在豬槽互相追逐”，“青蛇纏絞在屋檐”。這是蛇生殖繁衍的暗示，人們尊蛇、敬蛇、祭祀蛇，在服飾上繪制、刺繡蛇的形象，目的就是人丁興旺，種族繁盛。

2.2 保護神類圖案

（1）樹。在《布洛陀經(jīng)詩》中記載：木棉的花開花落是進行農(nóng)耕的依據(jù)，榕樹能預報災(zāi)情，楓樹能感應(yīng)雷電。故每個壯族村寨都種有木棉、榕樹和楓樹。它們各自不同的功用與壯族人的生產(chǎn)生活息息相關(guān)，逐漸成為壯族人的保護神。

樹圖騰的產(chǎn)生，與壯族先民的巢居生活有密切的關(guān)系。賴以巢居的樹木，必須滿足兩個條件：第一，高大粗壯，高大才能躲避野獸的侵襲，粗壯便于人們在樹上生產(chǎn)生活；第二，遮風擋雨，只有枝繁葉茂，常年翠綠的具有巨大樹冠的樹木，才能有效地避擋風雨。因此，具備這兩種特征的榕樹和楓樹是巢居比較理想的樹木。人們在“樹屋”之中，生兒育女，通過木棉樹了解農(nóng)耕信息，通過榕樹和楓樹了解天氣情況，樹逐漸發(fā)展成為他們的庇護之所，他們的保護神。于是，壯族的先人便對自己賴以生存的大樹產(chǎn)生了親近感、安全感和神秘感。樹的圖案也自然成為溫馨幸福的代名詞。

（2）雞。在壯族民間傳說《侯野射太陽》中，原先天空中有12個太陽，大地被曬得干枯一片，于是侯野射落了11個太陽，最后一個太陽因為害怕逃到了海里不肯上來，致使天地漆黑一團，寒風刺骨。為此，人們便請公雞呼喚太陽，[4]使人們得到光明與溫暖，大地又恢復了勃勃生機，雞起到了“逐陰導陽”的作用?，F(xiàn)在，壯族服飾上繪制、刺繡的雞圖案逐漸引申成驅(qū)除邪惡、回歸光明之意。

（3）蛟龍。蛟龍，在壯語里稱為“圖額”。“圖”冠詞，無意義。“額”在壯人心目中，是潛藏在水里特別是河灣與深潭的怪物，兇惡而殘暴，詭異而多變，能呼風喚雨，毀壞村寨，于是人們便對這些兇猛的動物產(chǎn)生了懼怕，希望它們不要傷害自己。為了使“求安”愿望得以實現(xiàn)，他們認為必須“認親”，把自己看作它們的“同類”，將這些動物的圖案刻畫在自己身上或繪制、刺繡在服飾上，讓自己成為它們的一員，把它們作為自己的保護神，就會免于傷害。

（4）蛙?！扒嗤芙?，雷雨到”，在壯族民間一直流傳著這樣的一句俗語?！恫悸逋咏?jīng)詩》中記載，青蛙是雷神的兒子（有些認為是女兒），是溝通天上和地下的橋梁?！爱斎碎g需要雨水時，人們只要告訴青蛙一聲，青蛙便對天空呱叫，雷王聽到青蛙的呱叫聲，就知道人間需要雨水了。于是，就把雨水灑下人間，人間就能種出好莊稼?！盵5]在《布洛陀和姆六甲》里也有類似的說法。因此，服飾上繪制、刺繡青蛙與桂北地區(qū)每年舉行的“螞拐節(jié)”一樣，人們希望通過祭青蛙，使來年風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

保護神除了以上的幾種之外，還有牛、羊、犬、鹿、鳳等。牛、羊、犬是對壯族人作出杰出貢獻的神獸。牛是壯族人心目中有名的莫一大王，曾戰(zhàn)勝過邪惡的蛟龍，是個力大無窮的英雄；羊為貧苦的壯族人民帶來谷穗，解救他們脫離苦難；犬從天上盜下了谷種，讓壯族人得以生存繁衍；白鹿是種祥瑞之獸，一旦出現(xiàn)，預示著天下太平，盛世將至；鳳并不是真實存在之物，而是人們將鳥和雞提煉、升華后得到的一種理想化的神物，公雞頭、錦雞身和孔雀尾的鳳，成為了人們心中最完美的化身，這種神鳥不僅兼具鳥和雞的一切神通，而且能通鬼神，甚至能傳送天意，是一種祥瑞之鳥。將它們繪制、刺繡在服飾上，可以保佑人們平安富足。

壯族服飾圖案經(jīng)過長期的發(fā)展，經(jīng)歷了歷朝歷代的篩選和匯集，才形成現(xiàn)在的紋樣。幾經(jīng)洗練，歷經(jīng)滄桑的壯族服飾圖案是壯族傳統(tǒng)文化的瑰寶，是壯族文化的縮影和精華，是壯族社會發(fā)展的“活化石”，是歷史傳承的寶貴文化遺產(chǎn)。

參考文獻：

[1]廣西壯族自治區(qū)人民政府主辦.廣西年鑒2007[M].南寧：廣西年鑒社，2007.

[2]藍鴻恩，王松.中國各民族宗教與神話大詞典（壯族部分）[M].北京：學苑出版社，1990.

[3]何星亮.中國圖騰文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

[4]農(nóng)冠品，曹廷偉.壯族民間故事選[M].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82.

[5]藍鴻恩.壯族青蛙神話剖述[J].廣西民間文學叢刊，198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