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隱喻與群像表達：《不朽的時光》對青春電影的新探索

張莉洲

時代隱喻與群像表達：《不朽的時光》對青春電影的新探索

張莉洲

青春電影向來是電影市場上的一棵常青樹，近年來國產青春電影的繁盛得益于中國電影市場的快速發(fā)展，然而，盡管青春電影在票房和商業(yè)效益上取得了可喜的成績，但就電影藝術本身而言，影片質量上一直被詬病，觀眾也對一些電影的矯揉造作和脫離現(xiàn)實表現(xiàn)了一定程度的不滿。這也促使了國內導演更加努力地探索新的出路。青年導演閆然歷經數(shù)年打造，以黃愷杰、王紫逸、愛新覺羅·啟星、張逗逗、徐正庭六人為主演的《不朽的時光》，盡管票房平平，但是卻以新的面貌充斥于青春電影行列中——脫離了單薄的男女情愛糾葛與矯揉造作的內容，同時將時代背景下的諸多元素作為隱喻，賦予影片更強的真實性。另一方面試圖在更短的時間內，通過增加更多的主角群，體現(xiàn)更復雜的命運抉擇，增強了戲劇沖突性和影片藝術性。為了提升青春片的格調，攝制組將攝影和布景作為拍攝的重中之重?？梢蕴拱椎卣f，影片依然存在些許瑕疵，但是瑕不掩瑜，《不朽的時光》對青春電影的探索性實踐著實令人欣慰，難能可貴。

一、 時代隱喻所賦予的真實性

同許多青春電影一樣，《不朽的時光》的基調冷寂而憂傷，導演用寫實的手法，譜寫了一曲青春挽歌。六位主角，懷抱著不同的夢想，相聚在同一所中學，卻被時代的洪流沖散，最終各奔天涯，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電影《不朽的時光》海報

影片以上個世紀80年代早期為背景，眾多時代元素被精確還原了出來，并且與主角人生道路上的選擇緊密相關。影片中的愛情、背叛、離合，都被放置在當時的大背景下，不但貼合實際，也表現(xiàn)出了時代浪潮中小人物的辛酸無奈。在影片中，魯小然（黃愷杰飾）的父親，原本是一名橋梁工程師，由于文革的影響被打成了右派。隨后，時代的撥亂反正使其有機會為貴州省修文縣修建一座橋，橋梁代表著聯(lián)結與溝通，過去的種種錯誤，讓魯小然父親與外界隔絕，正是這座橋將他與世界重新聯(lián)系在一起，象征著重生的希望。上個世紀80年代開展的嚴打也是時代的重要符號，女主人公方紫云（愛新覺羅·啟星飾）的父親及兄長利用權力，進行倒買倒賣，最后在嚴打風波中遭到了重處。除此之外，全片一直以“十二大”作為背景音，從開頭的“十二大”準備召開，一直到影片結尾的“十二大”勝利閉幕，象征著總結過去和探索未來的開始，這個絕妙的隱喻運用得非常自然，沒有讓人感覺到在刻意的提示年代。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不僅出現(xiàn)了20世紀80年代的標志性事件，還發(fā)掘了當時的流行文化。李連杰出演的《少林寺》，是當時中國武打電影的代表之作，老油條（李易祥飾）正是在觀看了《少林寺》后，燃起了追求武打夢的想法。他多次購買電影票，只為那個心目中的少林，可這不過是一場虛無的幻夢，現(xiàn)實中的少林之路遠比他想象的坎坷。導演將現(xiàn)實與理想中的武打夢兩相對比，構成了一組絕妙的隱喻。片中魯小然有這樣一段獨白：“只有回憶才是完美的，只有失去的樂園才是真實的樂園。”聽起來固然有些無病呻吟，但這種富有詩意的無奈，正是隱喻著那個年代青年的狀態(tài)。借助于強烈的隱喻，本片奇妙的有了一種真實的沉重。這種真實的沉重讓青春電影脫離了非現(xiàn)實的感受，給人以實際感。

片中的隱喻運用，豐富的時代元素，都是為了表達影片主題?；腥婚g30年已經過去，我們究竟是帶著什么走過來的？20世紀80年代初，剛經歷改革開放的中國，從上到下都在發(fā)生著前所未有的巨變。一切的新開始，都注定要與過去作出一定程度的分割。但是，新的開始更要建立在過去形成的條件之上，開辟一條新道路不代表完全抹殺過去的痕跡。那個勇于嘗試的年代，正如在片中主角六人的青春年紀一般，迷茫而充滿希望，一只手牽系著過去的傷痕，一只手緊握著未來的希望，在摸索中不斷前行。

如何將時代元素更好地融入青春題材影片，《不朽的時光》就這個問題提出了許多新想法。導演將80年代形容為“夢開始的時代”，可以看出，這部影片想表達的不僅僅是青春與夢想，更是時代所承載的一切，所賦予我們的一切。其中有沉重，有歡樂，也有無奈和悲傷。通過借助于青春電影所特有的青少年特質，將時代元素作為更多隱喻，直接更深入并升華影片的內核，這正是導演閆然所值得稱道的地方。

二、 多主角敘事的群像式對比

《不朽的時光》不僅承載著時代的記憶，同時也塑造了許多性格迥異的人物形象。這是一部群像劇，不僅著力描寫了男女主人公魯小然和方紫云，還有他們的五位伙伴。伴隨著文革風雨和戰(zhàn)爭洗禮，這六個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有人為了追求少林夢想放棄學業(yè)，有人因為學校改革墜入低谷，有人幡然醒悟考取名牌大學，有人成為警察默默堅守崗位，有人甚至只能在精神病院里度過余生。方紫云，她是故事中最大的犧牲者，因為父兄的過錯，遭到仇家的報復，從此與戀人魯小然天各一方。誠然，在突出時代背景的影片中，這種群像式的表達有較大的好處，比如說通過對人物關系的復雜化，可以極大地豐富戲劇上的沖突性，展現(xiàn)同一時間段內的不同人生選擇。魯小然他們慶祝高考終于結束，順利考取大學，蔡國慶與其女朋友卻因為分班的緣故加入了黑幫，人生從此墮落，他們只敢在門外黯然的看著昔日的伙伴慶祝。在這個極具沖擊力與矛盾感的鏡頭中，人生的落差被體現(xiàn)得非常明顯。戲劇在某種程度上，就是由矛盾所推動的，由沖突所發(fā)展的。作為觀眾，我們一方面為魯小然實現(xiàn)夢想而感到高興，同時又為蔡國慶的境遇感到悲哀。高中畢業(yè)后，魯小然與方紫云正在小巷里濃情蜜意，方紫云卻突然遭遇仇家襲擊。方紫云的遇襲與之前歡樂的氛圍，又形成了新的沖突。其余不同角色的際遇，也在相當程度上構成沖突與對比。這是群像劇獨有的優(yōu)點，因為群像劇可以不僅專注于一人，而是更廣泛的將導演欲表達的復雜感受投射向不同的人物，使得這些本來存在于個體中的情感沖突具體化、現(xiàn)實化，達到更加直接的表達效果。

但是，電影有著嚴格的時長限制，導演為了能夠更充分的表達自己的想法，常常不可避免的將理念的重要性放置于角色的豐富性之上，換句話說，為了突出理念的部分，角色塑造往往會走入臉譜化的極端，成為導演為了表達感情所設置的工具。閆然恐怕也有一點這方面的失誤。在影片之中，盡管他充分利用了群像劇所帶來的戲劇沖突化、復雜化的好處，但是為了達到這一目的，在情節(jié)的安排銜接上明顯暴露了拼接痕跡。雖然電影的劇情全部都是人為設置的，但是劇情的進展還應當包括一種合乎自然的邏輯性。在本片中，時代的大事件仿佛古希臘的救場之神一般，制造出人為的高潮來，失去了自然的韻味。有些部分的情節(jié)盡管是一種伏筆與懸念，但是卻設置的不夠自然，破壞了觀眾的好奇感，使得觀眾能夠過早的猜測到影片的發(fā)展與結局。除此之外，當導演將想法的表達放在第一位時，角色則多少有些玩偶化，這使得有些角色并沒有充分的被刻畫到。譬如，老油條去往少林寺的這段支線劇情，倘若從影片刪除，幾乎也沒有什么影響。因為這段劇情與其他角色幾乎不產生互動，僅僅是為了表達現(xiàn)實和幻想的落差。在青春電影中，無論是青少年的銀幕形象，還是作為電影觀眾，都應當被考慮到。從這一點上，閆然借助隱喻構建了比較真實的人物，卻沒有考慮到青少年作為觀眾所希望看到的互動。

三、 作為基礎的攝影與布景

不論是要體現(xiàn)隱喻也好，或是作為群像的表達也好，這些都是屬于“劇情”的部分，而劇情則必須以鏡頭和舞臺布景為基礎?！恫恍嗟臅r光》這部影片，從剪輯上而言，并不能夠說非常出色，最多只能說是中規(guī)中矩。作為一個青年導演的作品，這部影片的剪輯在某種程度上有一些凌亂，導致了敘事結構上的破碎化。然而，這部片子的攝影與布景，卻還是值得稱贊的。

片中最為人所驚嘆的，便是一開始的長鏡頭。魯小然的父親擦拭著毛主席像，隨后，魯小然凝視著自己的英語獎章，鏡頭以魯小然上學為線索，一路沿途或用廣角，或用短焦進行拍攝，將時代與地域的特色一一摘取。貴州的苗族特色工藝品，路邊的老式爆米花機，銀幕上播放著李連杰的經典電影《少林寺》。在這一過程中，攝影師時而拍攝周邊，時而將鏡頭轉移回主角，并且以運動式、活躍式的跟拍手法，最大程度上調動觀眾的好奇心，令觀眾快速進入影片。其他的一些拍攝手法，諸如借助特殊燈光，也體現(xiàn)了《不朽的時光》在攝影方面的技術含量。由于是青春電影，在鏡頭的唯美程度上，也頗具看頭。眾所皆知的是，鏡頭的好壞，不僅僅與技術有關系，還與整體的布景有所關系?！恫恍嗟臅r光》這部以年代感為其內核的作品，充分表現(xiàn)出了自身的努力，盡可能的摘取更多的背景信息，盡可能的還原20世紀80年代的平民生活，這樣一來，可以保證觀眾的觀影感受足夠真實，不被超前的“穿越”元素所干擾。除此之外，閆然在這部影片的舞臺布置上大膽創(chuàng)新，摒棄了含蓄做作，而是用一種更直接的方式表達.譬如，蔡國慶和其女友翠翠去歌舞廳找方紫云的哥哥，攝影師將方紫云的哥哥放置在鏡頭中央。他彈著吉他，周圍是狂熱而混沌著舞蹈的男男女女，頗有模仿庫布里克的《發(fā)條橙》的意味。

通過這些時代元素，影片將布景還原到了30年前，它們仿佛提示音般縈繞在電影之中，通過攝影和布景展現(xiàn)給觀眾。這是因為隱喻性的元素恰恰要以一種非正式的方式去挑逗觀眾，倘若太過直接，就會失去影片與觀眾之間的默契，將互動變?yōu)橹饔^代入。此外，從技術上來看，由于這部影片的主題在于青春勵志，倘若過分的強調時代背景，而忽略了真正應該描繪的六人行，顯然得不償失。所以，導演閆然將時代元素很好的融入了布景和攝影之中，一方面，強調了本片的寫實風格，另一方面，證明時代為主角的選擇提供了歷史條件。

結語

總體而言，影片《不朽的時光》盡管有著一些比較明顯的缺點，如敘事較為破碎，主角形象臉譜化，隱喻和抒情式的表達太多，使得隱喻變成了一種傾斜，喪失了其本身的韻味。但是瑕不掩瑜，在面臨故事資源荒漠化的今天，80年代逐漸成為被影視作品所遺忘的時段?！恫恍嗟臅r光》以群像手法，勾勒出了當時年輕人的生活百態(tài)，用歷史元素，將觀眾帶回了那個希望與迷茫并存的年代。相信這部深入時代背景的作品，能夠給我國青春題材作品帶來一些新思路。

張莉洲，男，江西九江人，九江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