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瑾
(北京大學中文系 北京 100871)
“燕臺七子”在京活動時間及成員考辨
白一瑾
(北京大學中文系北京100871)
“燕臺七子”作為清初京城著名文學團體,其成員尚有爭議。本文通過對“燕臺七子”諸成員在京活動時間進行考證,推出結(jié)論:“燕臺七子”的人員構(gòu)成,隨時間推移而有所變化。周茂源曾作為這一文學團體尚未成型之時的重要成員在京城活動。直到順治十二年以后,陳祚明入京,周茂源則外放而離開京城,“燕臺七子”成員才最終得以確定。
燕臺七子京城活動時間成員
“燕臺七子”是清初順治時代活躍于京城詩壇的著名文學團體,其成員包括號稱“南施北宋”的清初著名詩人宋琬、施閏章等人,在京城詩壇具有極大的影響力,甚至被視為清初開一代風氣的先驅(qū):“漫羨燕臺七子詩,論文尤貴黜浮辭。華囂風氣由茲變,正是愚山講學時?!保?]然而,這一文學團體的具體成員及活動時間,至今仍然尚有不少爭議和模糊之處,需要進一步深入研究。
“燕臺七子”這一名稱的最終確立,是在順治十八年嚴津所選刊之《燕臺七子詩刻》。而這個文學團體在當時的揚名,也多因《詩刻》之故。魏憲編修《皇清百名家詩選》,即云“曩余讀燕臺詩,嘆才之難也。荔裳表東海之觀,錦帆譙明擅梁苑之譽,愚山爭霸宛陵,藥園胤倩顥亭踞吳山之巔,合四國之英,而僅得七子?!保?]“燕臺七子”的成員,也頗有以“燕臺七子”名號自稱者,如施閏章《懷舊篇寄嚴灝亭都諫》即明確提及“燕臺七子”名目:“舊有燕臺七子,今張譙明即世,宋荔裳逮系,丁飛濤謫闕外?!保?]《臨江答宋荔裳西湖見寄》亦云:“十年思射虎,七子豈枯螢?”注云:“往同在部曹,有燕臺七子之目?!保?]
不過,這一文學團體的成員究竟包括哪些人,至今仍然說法不一。其中爭議最大者,當屬陳祚明與周茂源二人。
按嚴津所選《燕臺七子詩刻》,所收錄為張文光、趙賓、宋琬、施閏章、嚴沆、丁澎、陳祚明七人。而“燕臺七子”成員宋琬、施閏章等人,亦明確證實,陳祚明屬于“燕臺七子”之一。宋琬《趙雍客詩序》:“往在京師,與施愚山諸君子以詩學相切劘,因而有燕臺七子之刻。嚴給諫顥亭、丁儀部飛濤、陳布衣胤倩,皆杭人也?!保?]《嚴母江太孺人七秩壽序》:“余自束發(fā)之年,即與嚴給諫灝亭以詩文相切劘。既先后通籍,得與海內(nèi)賢豪文章之士游。大梁則張子文光、趙子賓,宣城則施子閏章,錢塘則丁子澎、陳子祚明,并灝亭與余而七。仿王李宗梁之遺事,有燕臺七子詩行世。”[6]《寄懷施愚山少參》:“吾友下禮曹,詞翰果清絕。同人濫吹獎,葑菲采薄劣。嚴張兩黃門,雅與夫君埒。矯矯陳布衣,騷壇稱七杰。丁也坐微眚,足踐辰韓雪。余往送之郊,淚痕欲成血?!保?](P106-107)其中“七杰”顯指“燕臺七子”而言,“丁”指遣戍塞外之丁澎,“嚴張兩黃門”指嚴沆與張文光,而“陳布衣”則非陳祚明莫屬。施閏章《哭顥亭少司農(nóng)》亦提到“燕臺七子”的人員構(gòu)成:“定交元杵臼,卜夜屢壺觴。僑腫真聯(lián)絡(luò),應(yīng)劉并頡頏。(注云:謂丁飛濤、陳胤倩)校書專史局,珥筆主詞場。七子詩標舉,千秋興激昂?!保?]顯然也將陳祚明視為“燕臺七子”之一。
但是,也有不少資料提到,“燕臺七子”的第七位成員并不是陳祚明,而是周茂源:“(丁澎)通籍后與宋荔裳、施愚山、張譙明、周釜山、嚴顥亭、趙錦帆唱酬日下,繼王李西曹觴詠之風,又稱燕臺七子?!保?]“(趙)賓與宋琬、施閏章、張文光、周釜山、嚴沆、丁澎以詩酬唱日下,世稱燕臺七子?!保?0]后來《國朝先正正事略》及《晚晴簃詩話》都采納這一說法,認為周茂源系“燕臺七子”成員?!秶日侣浴匪d《施愚山先生事略》:“公余與宋荔裳、嚴顥亭、丁飛濤、張譙明、趙錦帆、周宿來諸君相唱和,號燕臺七子?!保?1]《丁藥園先生事略》:“通籍后,與宋荔裳、施愚山、張譙明、周釜山、嚴灝亭、趙錦帆酬唱日下,又號燕臺七子?!保?2]《晚晴簃詩話》:“譙明晚而工詩,官京朝時,與宋荔裳、施愚山、丁丁飛濤、嚴顥亭、趙錦帆、周宿來諸人聯(lián)吟合刻,時稱燕臺七子。”[13]又:“宿來早入幾社,才力尚不逮陳臥子李天章諸人,官比部時,與同署宋直方、施愚山相過從,飲酒賦詩,風雪不輟,列燕臺七子中。”[14]許多研究者都以《燕臺七子詩刻》為定論,將“周茂源系燕臺七子成員”之說視為舛誤,如較早對“燕臺七子”進行研究的馬大勇《清初廟堂詩歌集群研究》即有定評云:“周氏非‘七子’、‘八家’中人,自李元度《國朝先正事略》誤植其入‘七子’行列后,《國史列傳》及現(xiàn)代不少著作如《古典文學流派辭典》等皆沿其謬,以之代替陳祚明席位?!保?5]李靜《關(guān)于清初“燕臺七子”的幾個問題》[16]、江增華儼燕臺七子”考辨》[17]等文,亦認為周茂源并非“燕臺七子”成員。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周茂源系“燕臺七子”成員之說,并非后世的以訛傳訛,而是得到了當時其他“燕臺七子”成員的認可。按“燕臺七子”成員之一的趙賓有《送周宿來出守括蒼》,明言:“當時七子推司寇,天下名山數(shù)括蒼?!保?8]明確指出周茂源也曾被視為“燕臺七子”成員之一。按周茂源出任處州知府,事在順治十四年,趙賓此詩必作于是年。另一“燕臺七子”成員丁澎作《五君詠》,吟詠當時在京城結(jié)識的五位友人,包括“張補闕譙明”張文光、“趙法曹錦帆”趙賓、“嚴黃門子餐”嚴沆、“施學使尚白”施閏章、“周郡守宿來”周茂源[19],卻并不及陳祚明。以“施學使”之稱來看,此詩顯作于施閏章任職山東學政的順治十三年。也就是說,早在《燕臺七子詩刻》成書之前,周茂源即一度被“燕臺七子”其他人物視為成員之一。
那么,“燕臺七子”的第七位成員,到底是陳祚明還是周茂源?這必須從“燕臺七子”的形成過程與在京期間的文學活動入手,進行探究。由于“燕臺七子”是一個組織結(jié)構(gòu)相當松散的文學團體,它雖然是一個地域文學社團,但其成員卻皆非京城本地人,僅因他們皆曾一度在京城活動,且文學好尚相近,唱和往來較多而得名。它不但不像明末文人社團那樣有較明確的組織,甚至在它形成的歷史上,根本沒有出現(xiàn)過全體成員齊聚京城的情形。因此,不僅“燕臺七子”成員的考訂相當困難,而且極有可能因時間分期和團體成員的離京,而導致其成員的身份變化。
“燕臺七子”中,除了張文光已在明朝取得進士功名,陳祚明系布衣以外,其他成員皆系清順治朝進士。入清以后,他們在京活動的時間如下:
順治三年,宋琬由故鄉(xiāng)萊陽入京,并舉順天鄉(xiāng)試。這一年,趙賓成進士,受任淳化縣令。張文光還在浙江錢塘縣令任上。其他“燕臺七子”成員尚未中第入仕,亦未到京。
順治四年,宋琬舉會試,授戶部河南司主事。
順治六年,施閏章、周茂源成進士,并皆成為刑部主事,開始與京城發(fā)生聯(lián)系。是年秋,宋琬由戶部調(diào)至蕪湖鈔關(guān)。
順治七年八月,宋琬由蕪湖回京,改任吏部稽勛司主事。十一月,因惡仆誣陷而入獄。在獄期間,他與時任刑部主事的施閏章訂交。施閏章《宋荔裳北寺草序》:“自吾好為詩,通籍而求當世縉紳同輩,得一人焉曰宋荔裳。既讀其集數(shù)卷,慕悅之不得見,會入直西曹,見荔裳非所,大嗟異,遂定交圜墻間,……荔裳恂恂儒者,身曲謹下人,文字交游滿天下,而以一亡命蜚語陷不測之網(wǎng),坐系逾年?!保?0]施閏章中進士后在京一直未得與宋琬會面,可能是宋琬出榷蕪湖之故。
值得注意的是,在宋琬任職京城郎署的這段時間里,他所密切交往的“同官”詩人,正是施閏章與周茂源二人。在《周釜山詩序》中,宋琬記載,他的進士同年宋征輿曾將周茂源、施閏章二人介紹給他:“吾同官有二人焉,一為周子釜山,一為施子愚山,則相與為交歡相得也。郎署多暇,敝車羸馬相過從,飲酒賦詩為樂,雖大風雪弗輟也?!保?1](P375)周茂源在本年有《慰宋荔裳》詩,顯系為宋琬冤獄所作:“北寺凌寒飽橐饘,幽蘭白雪自盈編。三秋悵望燕臺月,五夜哀吟蜀國弦。”[22]在這一年,其他的“燕臺七子”成員,尚未在京城活動。
順治八年秋,施閏章奉使廣西,回京后不久即因祖母逝世,丁憂返回故鄉(xiāng)宣城。這一年冬,宋琬出獄,仍在吏部任職。而周茂源在本年亦一度奉使出京,作有《辛卯正月奉使閩中出都之作》[23]。值得注意的是,周茂源從順治六年中進士起,一直在京城任職,本年出使是他中第后的首次出京。途中所作之《辛卯長至宿衛(wèi)輝使館》有句云:“萬里乍歸滄海使,三年長拂帝京塵?!保?4(P84)]
順治九年,宋琬繼續(xù)在吏部任職,周茂源亦回到京城,年初作有《王辰元旦》一詩,其中即有“雪霽西山翠靄連”[24](P85)句,可知順治九年元旦,周茂源已經(jīng)回京。
順治十年,趙賓由淳化縣令入京,升刑部主事?!囤w錦帆先生傳》:“因例升刑部主事,……此先皇十年事也?!保?5]本年冬,宋琬正式外調(diào),授官分巡隴右道兼兼兵備僉事。
順治十一年春,宋琬正式啟程赴秦州任,暫時遠離了京城詩壇。也正是在這一年,張文光以錢塘知縣調(diào)任為兵科給事中,入京。
順治十二年春,施閏章服滿赴京,為刑部廣西員外郎。這一年,丁澎、嚴沆中進士,開始在京城活動。六月,周茂源出京,往河南恤刑。
值得注意的是,陳祚明也是在這一年入京,開始活動于京城文化圈之內(nèi)。以《清詩紀事初編》為代表的大部分研究者,都認為陳祚明首次入京是在順治十三年:“順治十三年入都,以詩酒邀游公卿間?!保?6]然田茂遇《水西近詠·摯匹偶存》有《贈陳胤倩》:“爭傳七子西園賦,為訪群龍東并歸?!保?7]《水西近詠·摯匹偶存》明確注云“乙未”,是田茂遇順治十二年在京期間所作。此詩作于順治十二年秋,而此時陳祚明正在京城,與田茂遇相逢。由此足以證明,陳祚明首次入京,并非在順治十三年,而是在順治十二年秋。而陳祚明本人的詩作亦可證實這一點。其《田髴淵孝廉游西山歸將買舟南下長歌贈別》有“我留京邸四載余”[28]之句,《送黃響先司李端州》更云:“自我來京華,四見秋草黃?!保?9]此二詩皆作于順治十五年?!陡哟核椭苊险魉氖住纷饔陧樦问吣辏涠疲骸白晕铱途﹪?,歲序曰五改?!保?0]《送包水部樞臣奉使之鳩茲》則作于順治十八年,有“七年燕市稱狂狂客”[31](P519)之句。同年所作《題畫再送方貽》有“京洛風塵淹七載”[31](P519)句。《辛丑八月將出燕山留別邸中知交》其三有“關(guān)河七載來時路”[31](P522-523)之句,皆可證實,陳祚明至少在順治十二年,已在京城生活。
順治十三年三月,丁澎到京,《扶荔堂詩集選》卷一有《丙申歲三月抵長安作》[32](P361)。宋琬仍在秦州任上。是年秋,施閏章被委任為山東學政,奉使視學山東。年末,趙賓一度奉使秦中,施閏章有《赴官山左聞趙錦帆使秦中》:“歲暮同曹忽分手,路岐東魯望西秦?!保?3]其余“燕臺七子”成員,則均在京城任職。
順治十四年春,宋琬升任永平副使,初夏到任。施閏章則在山東任上。是年六月,丁澎為河南鄉(xiāng)試主考官,因科場案下獄。也是在這一年,周茂源出任處州知府,從此遠離了京城詩壇。張文光、趙賓、嚴沆等,皆在京城為官。
需要注意的是,宋琬在順治十四年至十六年的永平副使任上,雖然離京城距離并不甚遠,但他卻極少回到京城,在這一時期基本上沒有參與“燕臺七子”在京城詩壇上的文學活動。以至于順治十年以后入京的“燕臺七子”成員如張文光、趙賓等,詩集中完全沒有存留下與宋琬來往唱和的記錄。順治十二年成進士而居留京城的丁澎,其“會游京闕,得時從折衷同調(diào)合志”所作之《五君詠》,也只包括“張補闕譙明”張文光、“趙法曹錦帆”趙賓、“嚴黃門子餐”嚴、“施學使尚白”施閏章)、“周郡守宿來”周茂源[32](P363),卻并不及宋琬。不過,宋琬這段時間雖未在京城詩壇活動,卻仍得到“燕臺七子”其他在京成員的承認和推挽。丁澎《遺宋玉叔書》:“始仆游長安,頓忘固陋,獨與黃門法曹諸君子共推挽玉叔,比調(diào)迭唱,以庶幾接嘉隆之軌?!保?4]宋琬本人《寄懷施愚山少參》提到“絳帳遍青齊,齊,相望渺恒碣。吾友下禮曹,詞翰果清絕。同人濫吹獎,葑菲采薄劣。”[7](P106-107)其中“絳帳遍青齊”系施閏章任山東學政,事在順治十三年。而“同人濫吹獎”更與丁澎“與黃門法曹諸君子共推挽玉叔”的記載相對應(yīng)。宋琬在京城詩壇上仍保留著一定的聲望與影響力,正是因“燕臺七子”其他成員大力推挽之故。
順治十五年四月,張文光被委任為江南按察使司副使、池太道,離開京城。是年丁澎戍尚陽堡。
順治十六年秋,宋琬由永平副使調(diào)浙江寧紹臺道,離開京城。至此,“燕臺七子”主要成員大部分都已離開京城,這一文學團體在京城的影響力亦走到了盡頭。
年度“燕臺七子”在京成員順治三年宋琬(舉順天鄉(xiāng)試)趙賓(中進士)順治四年宋琬(中進士,授戶部河南司主事)順治五年宋琬(在戶部主事任)順治六年宋琬(在戶部主事任,是年秋外調(diào)蕪湖)施閏章(中進士,授刑部主事)周茂源(中進士,授刑部主事)順治七年宋琬(回京,任吏部稽勛司主事,因事入獄)施閏章(在刑部主事任)周茂源(在刑部主事任)順治八年宋琬(是年冬獄解,在吏部主事任)施閏章(是年冬奉使廣西,丁憂返鄉(xiāng))周茂源(是年奉使福建)順治九年宋琬(在吏部主事任)周茂源(在刑部主事任)順治十年宋琬(是年冬外調(diào)隴右)周茂源(在刑部主事任)趙賓(入京,任刑部主事)順治十一年張文光(入京,任兵科給事中)趙賓(在刑部主事任)周茂源(在刑部主事任)順治十二年施閏章(服滿赴京,為刑部廣西員外郎)張文光(在兵科給事中任上)趙賓(在刑部主事任)丁澎(中進士,為庶吉士)嚴沆(中進士,成庶吉士)陳祚明(是年秋入京)周茂源(六月出京赴河南恤刑)順治十三年丁澎(官刑部主事)嚴沆(任兵科給事中)施閏章(在刑部員外郎任上,是年秋任山東學政,出京)張文光(在兵科給事中任上)
順治十三年趙賓(在刑部主事任)陳祚明(在京城)周茂源(回京,在刑部主事任)順治十四年宋琬(升任永平副使,回到京郊任職)丁澎(六月出為河南鄉(xiāng)試主考官)嚴沆(在戶科給事中任,曾一度典試山東)張文光(在兵科給事中任)趙賓(在刑部主事任)陳祚明(在京城)順治十五年宋琬(在永平副使任上)嚴沆(在刑科都給事中任)趙賓(在刑部主事任)陳祚明(在京城)順治十六年宋琬(是年秋調(diào)浙江寧紹臺道,離京)嚴沆(在刑科都給事中任)趙賓(在刑部主事任)陳祚明(在京城)
由此表可以看到,在順治六年至順治十二年期間,也即陳祚明入京之前的數(shù)年內(nèi),周茂源一直在京任職,并且在刑部主事任上,與同樣任職郎署的宋琬、施閏章、趙賓等人,有相當密切的交往。順治十年以前,“燕臺七子”大多數(shù)成員或在地方官任上,或尚未取得功名,這一文學團體僅具雛形,而在這段時間內(nèi),活躍在京城的正是同系刑部主事的宋琬、施閏章、周茂源三人,也即宋琬在《周釜山詩序》中所提到的“郎署多暇,敝車羸馬相過從,飲酒賦詩為樂?!保?1](P375)到了順治十年以后,張文光、趙賓、丁澎、嚴沆等相繼入京,周茂源仍是其中重要人物,與“燕臺七子”多數(shù)成員均有極密切之交往:
與宋琬。
宋琬雖最終未將周茂源列入“燕臺七子”成員,但他早在順治六年周茂源中進士時,即與之訂交,且來往極為頻繁,上文所引《周釜山詩序》即是明證?!吨茭棿乖娦颉芬嘣疲骸拔嵊阎芫缴俣娒労?nèi),后與余同為郎京師,則相與往來賦詩,每一篇出,吾黨皆遜謝以為不及。”[21](P480宋琬于順治七年入獄時,周茂源亦在京并有《慰宋荔裳》詩相送。其后,周茂源于順治八年使閩時,宋琬尚有《送周宿來赍詔閩中兼懷直方尚未諸昆弟》,周茂源并有《酬宋荔裳贈行四章次原韻》[35]與之唱酬。后來到了康熙時代,宋琬流寓江南之時,還曾在松江與周茂源會面,周茂源并有《宋荔裳觀察移家旅松元日奉柬》[36]等。
與施閏章。
周茂源于順治十二年赴河南恤刑時,有《懷施尚白》一詩:“郎官比舍舊題名,三度參商出鳳城。薄命空回青瑣夢,相思似近玉珂聲。同時匯筆人何在,此日論詩爾最清。踏雪西山應(yīng)未得,好藏斗酒共聞鶯。”[24](P89)明確提及兩人定交,系在“郎官比舍”也即任職刑部郎署之時。后來施閏章任職江西,周茂源曾前往臨江訪問,施閏章有《入夏十日懷周釜山去年同泛臨江》[37]。
與丁澎。
丁澎在《五君詠》中,明確將“周郡守宿來”與“張補闕譙明”張文光、“趙法曹錦帆”趙賓、“嚴黃門子餐”嚴沆、“施學使尚白”施閏章等四位“燕臺七子”成員,視為“仆會游京闕,得時從折衷同調(diào)合志”[32](P363)的友人。在周茂源于順治十二年赴河南恤刑時,他有《周宿來比部奉使河陽謝病乞歸卻寄》[38]。順治十四年周茂源任處州知府,他又有《括蒼太守歌送周宿來之郡》[39]贈之。
與趙賓。
周茂源與趙賓定交,系在趙賓于順治十年入京任刑部主事之后。周氏《懷趙錦帆》一詩,提及自己和趙賓在京城時的交往:“趙子起中原,俏望激頹俗?!敉锕倮?,大義互敦勖。懷才具棟梁,寧茍受微祿?!保?0]后來周茂源出任處州知府,趙賓有《送周宿來出守括蒼》送之。
值得注意的是,刑部郎署在“燕臺七子”形成的過程中,起了相當大的作用,這一點也為“燕臺七子”成員所公認。施閏章《臨江答宋荔裳西湖見寄》:“十年思射虎,七子豈枯螢?(自注云:往同在部曹,有燕臺七子之目)”[51]《哭顥亭少少司農(nóng)》:“君捷南宮日,余陪西署郎。定交元杵臼,卜夜屢壺觴。僑肸真聯(lián)絡(luò),應(yīng)劉并頡頏。校書專史局,珥筆主詞場。七子詩標舉,千秋興激昂?!保?2]宋琬《送施尚白赍詔粵西》亦有意識提及“燕臺七子”與明代后七子在西曹官員身份上的相似性:“昔在先朝全盛日,才人輩出肩相望。濟南婁東擅獨步,起家同拜秋官郎。白云軼事在人口,片詞只句猶琳瑯。百有余祀調(diào)遂寡,作者誰復升其堂。宣城詞客奮彩筆,重來西省生輝光?!保?3]丁澎《長歌酬錦帆尚白》所言更詳:“長安街頭日走馬,秋憲門前馬齊下。同舍為郎三十人,盡屬西曹振風雅。大梁趙生氣若虹,金石拊擊聲摩空。宣城施子意不薄,吞吐胸中半丘壑。仆也驅(qū)馳伯仲間,拍肩奮袖都歡顏?!籽垲㈨沧阏??海內(nèi)詩名吾自有?!保?4]其詩明確指出,“燕臺七子”是在任職郎署之時,逐漸形成文學社團的。而其中“西曹”的作用尤其顯著,“燕臺七子”各個成員中,宋琬、施閏章、趙賓、嚴沆、丁澎五人,皆有任職刑部郎署的經(jīng)歷。而周茂源恰在順治六年中進士后,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nèi),在刑部任職。除順治八年奉使福建,順治十二年赴河南恤刑以外,他從順治六年至十二年期間,皆在刑部郎署任職。其《辛卯長至宿衛(wèi)輝使館》作于順治八年,有“萬里乍歸滄海使,三年長拂帝京塵”[24](P84)句,《懷施尚白》作于順治十二年出京恤刑之時,亦有“三年比舍秋官署”[24](P88-89)句,可知他在順治九年回京以后,一直任職刑部。
由此可見,在陳祚明入京并扎根于京城文學圈子之前,周茂源與“燕臺七子”的其他成員特別是宋琬與施閏章,顯然關(guān)系要更加密切。施閏章所云“往同在部曹,有燕臺七子之目”,考證施閏章與宋琬生平,兩人“同在部曹”的時間,只能是順治六年至順治八年間,其后施閏章即丁憂返鄉(xiāng)。后來,施閏章于順治十二年服滿重回部曹,這時宋琬早己外調(diào)。在這一時間段內(nèi),能與他們“有燕臺七子之目”者,除了也同時身在刑部任職的周茂源以外,絕無他人。
總之,“燕臺七子”的人員構(gòu)成,并非恒定,而是隨著時間流逝和成員的離京,有一定變化。周茂源實為順治六年至順治十二年之間,“燕臺七子”這一文學團體尚未完全成型的時期,活躍于該文學團體內(nèi)部的不可或缺的重要詩人。只因后來他于順治十四年出京任職,在順治后期“燕臺七子”的文學活動中淡出,所以才未能成為最后入選《燕臺七子詩刻》的成員。而順治十二年進京,且此后一直在京城活動的陳祚明,則填補了他留下的空缺。將周茂源視為“燕臺七子”之早期成員及“編外”成員,是恰如其分的評價。
[1]陳作霖《可園詩存》卷二十二《論國朝古文絕句二十首》,《續(xù)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569冊第607頁.
[2]《皇清百名家詩選》卷三十八?!独m(xù)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625冊,第100頁.
[3]施閏章《學余堂詩集》卷七,《施愚山集》第2冊,黃山書社1992年版,第126頁.
[4]《學余堂詩集》卷四十三,《施愚山集》第3冊,第417頁。
[5]宋琬《安雅堂全集》卷八,第378頁.
[6]《安雅堂全集》卷十,第480-481頁.
[7]《安雅堂全集》卷二.
[8]《學余堂詩集》卷四十四,《施愚山集》第3冊,第426頁.
[9]阮元《兩浙鞧軒錄》卷四,《續(xù)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683冊,第233頁.
[10]《中州詩征》卷三.
[11]《國朝先正事略》卷二十九,《續(xù)修四庫全書》史部第538冊,第637頁.
[12]《國朝先正事略》卷三十七,《續(xù)修四庫全書》史部第539冊,第69頁.
[13]《晚晴簃詩話》卷二十一“張文光”條,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92頁.
[14]《晚晴簃詩話》卷二十五“周茂源”條,第129頁.
[15]馬大勇《清初廟堂詩歌集群研究》第四章《“燕臺七子”與“海內(nèi)八家”》,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31頁.
[16]《現(xiàn)代語文》,2008年第1期,第28-29頁.
[17]《貴州大學學報》,2013年11月,第128-131頁.
[18]趙賓《學易庵詩集》卷四,《四庫未收書輯刊》7輯21冊,第536頁.
[19]丁澎《扶荔堂詩集選》卷一,《清代詩文集匯編》第78冊,第363頁.
[20]《學余堂文集》卷四,《施愚山集》第1冊,第73頁.
[21]《安雅堂全集》卷八.
[22]周茂源《鶴靜堂集》卷七,《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219冊,第84-85頁.
[23]《鶴靜堂集》卷四,第45頁.
[24]《鶴靜堂集》卷七.
[25]《學易庵詩集》卷首,第471頁.
[26]鄧之誠《清詩紀事初編》,第260頁.
[27]田茂遇《水西近詠》,《四庫未收書輯刊》7輯23冊,第389頁.
[28]陳祚明《稽留山人集》卷三,《四庫存目叢書》集部第233冊,第486頁.
[29]《稽留山人集》卷三,第487頁.
[30]《稽留山人集》卷六,第513頁.
[31]《稽留山人集》卷七,第519頁.
[32]《扶荔堂詩集選》卷一,第361頁.
[33]《學余堂詩集》卷三十五,《施愚山集》第3冊,第225頁.
[34]《扶荔堂文集選》卷七,第53頁.
[35]《鶴靜堂集》卷四,第46頁.
[36]《鶴靜堂集》卷十,第122頁.
[37]《學余堂詩集》卷三十七,《施愚山集》第3冊,第271頁.
[38]《扶荔堂詩集選》卷六,第400頁.
[39]《扶荔堂詩集選》卷二,第367頁.
[40]《鶴靜堂集》卷一,第8頁.
[41]《學余堂詩集》卷四十三,《施愚山集》第3冊,第417頁.
[42]《學余堂詩集》卷四十四《哭顥亭少司農(nóng)》,《施愚山集》第3冊,第426-427頁.
[43]《安雅堂全集》卷三,第158-159頁.
[44]《扶荔堂詩集選》卷二,第366頁.
I207.22
A
1007-9106(2016)10-0122-06
*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清初京城詩壇研究”成果,項目編號:12CZW038。
白一瑾(1980—),女,北京大學中文系講師,研究方向為明清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