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昉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能讓中國經濟觸底反彈回歸高增速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要“擠水分”,會不會導致經濟下行壓力加大?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中降成本是重要一環(huán),降成本企業(yè)是否可以努力完成?……“十三五”開局之年,在中國發(fā)展高層論壇2016年年會上,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成為熱議的高頻詞。
為此,本刊摘發(fā)三位權威專家的真知灼見,以饗讀者。
與世界經濟減速有所不同的是中國經濟在減速,我們稱之為新常態(tài),世界經濟稱之為新平庸。是在一個發(fā)展階段變化的情況下,潛在的增長率在下降。從2011年開始,勞動年齡人口就在減少,接下來明年開始中國的經濟活動人口也開始減少。也就意味著勞動力在短缺,以及由此帶來一系列的現(xiàn)象。人力資本、生產力的提高速度和資本的回報率都導致潛在增長率的下降。我們做了一個模型,在改革開放期間,2010年之前中國的潛在增長率大概是在10%上下,實際增長率大概也是這個水平。從2011年開始,也就是十二五開始,潛在增長率就在下降,十二五時期是平均7.6%。實際增長速度實現(xiàn)了7.8%,在“十三五”時期,潛在增長率會進一步下降到6.2%,這是在沒有其他變化的情況下,供給側可能保證的一個增長速度。
接下來如何判斷這個問題?知道了潛在增長率,當然前提是認可這個模型。因此實際增長率減去潛在增長率,就可以看到一個增長率的缺口。按照這個估算就可以看到在歷史上我們的確發(fā)生了至少四次比較大的實際增長速度低于潛在增長率的情形,也就是負的增長率缺口。是81年、90年、99年還有2009年,這個時間跨度大約就是所謂朱格拉周期。
有一些新的情況,還會導致潛在增長率下降,以下因素用刺激政策沒法改變。第一個是勞動力短缺,勞動力負增長,接下來還有新一輪勞動力短缺,從明年開始經濟活動人口就開始負增長。在這之前勞動年齡人口負增長,但是勞動參與率還在提高,這是人口結構造成的,明年開始經濟活動人口,也就是實實在在的勞動力是負增長了。勞動力短缺,工資上漲很快,勞動生產率沒有相應的跟上,在過去幾年里工資增長的速度快于勞動生產率的增長速度,導致單位勞動成本的迅速上升。
最近日本研究表明中國主要城市的單位勞動成本已經高過日本了,美國研究表明,我國跟美國相差無幾,但是他們數(shù)據可能用錯。因為他們的數(shù)據來源是統(tǒng)計年鑒。年鑒收錄的單位就業(yè)是有勞動合同,甚至享受終身制的那些人的工資水平,實際的工資水平不是這個水平,因此我國的單位勞動成本沒有那么高,但是拿中國制造業(yè)的單位勞動成本去比主要其他的制造業(yè)大國,無論德國、日本、韓國還是美國,相對水平都在迅速上升。我國目前單位勞動成本沒有超過他們,還有一定的競爭力,但是這種比較優(yōu)勢和競爭力在迅速的喪失。
第二個是新增勞動率在減少,意味著人力資本的改善速度在放慢。什么叫新成長勞動力?即各級畢業(yè)生和畢業(yè)未升學的總合。教育結構改善不會抵消人數(shù)減少。勞動力數(shù)量不夠了,通常會說用質量來彌補,但是事實上數(shù)量不夠了,質量也會下降。因為勞動力不再是無限供給的了,因此資本的邊際回報率會下降。
第三個是全要素生產率,當要素對經濟增長貢獻逐漸放慢了以后,唯一的出路是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而全要素生產率在過去這么多年里主要來自于資源重新配置、勞動力從農業(yè)轉到非農產業(yè)、但是真正農村轉移的勞動力是哪些人?是農村初中、高中畢業(yè)生,不是從田里轉出來,是從學校里轉出來。這一部分人就是16歲到19歲的勞動年齡人口。每年新增的外出農村勞動力的增長速度從過去的4%降低到了2014年的1.3%,去年只有0.3、0.4的水平。勞動力不能大規(guī)模的重新配置了,生產率提高空間也就大大減少了。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說從經濟增長,從生產函數(shù)的角度去看看我們能夠解決什么。是勞動力總量不可能增長,能夠調整的就是勞動參與率,這是一個著眼點。二是未來人口可能還有一點改善的余地,調整生育政策,提高生育水平。三是加大教育和培訓,培育人力資本。四是戶籍制度改革可以解決重要的兩條:提高農民工的參與率和繼續(xù)讓他們進行資源配置,獲得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新型城鎮(zhèn)化是一個需求側的要點,但它在供給側可能顯得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