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魚

活出兩個人的精彩

2008年，馮化庚的老伴突發(fā)腦血栓，搶救過來后，落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遺癥。按照夫妻倆之前的約定，不管他倆哪個先倒下，生活不能自理了，對方必須將其送去養(yǎng)老院?？墒牵习檗Z然倒下，馮化庚卻反悔了。幾經(jīng)談判，老伴妥協(xié)了，在那家養(yǎng)老院訂了個夫妻間，每周馮化庚去養(yǎng)老院和老伴同住兩天。馮化庚希望每個星期陪老伴三天，可是，老伴最終用一句話將她說服了：“著什么急？你先在外面替我再自由幾年。我走不出去了，你總得把外面是啥樣講給我聽吧?！瘪T化庚知道，自己得一個人活出兩個人的精彩。

這一年，馮化庚71歲?；氐揭幌伦幼兊每帐幱谢芈暤募?，她知道自己要重新規(guī)劃生活了。她先是去社區(qū)活動室，與人打乒乓球。要知道，她曾經(jīng)在全國全民健身乒乓球俱樂部賽（業(yè)余組）總決賽中取得過女子老年組單打冠軍的好成績。

可是，重新回到乒乓球桌前，馮化庚才知道啥叫“歲月不饒人”，只打了半小時，她就虛汗淋漓。

馮化庚難過地給老伴打了個電話，訴說了自己的沮喪之情：“我還是去陪你吧，真的老了?！崩习樵陔娫捓镄α耍骸捌古仪?qū)δ銇碚f是激烈了些，但你是有運動員底子的人，換項強度小點的運動吧，我看臺球就挺好?！?/p>

老伴的話令馮化庚眼前一亮，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穿著白襯衫、打著小領結、文雅溫和的臺球選手范兒。這項運動對智力的要求高于體力。

不知道如何拜師學藝，馮化庚就讓孩子幫自己下載了許多臺球比賽視頻。弄清了基本規(guī)則和基礎動作，馮化庚便走出家門。她拜的第一個老師只有29歲，人人都叫他“小蔣”。蔣老師以為馮化庚不過是找一個愛好，不求打得多好，只求強身健體?？墒?，蔣老師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每次上課，馮化庚一定第一個來；上課時，她神情嚴肅；休息時，別人都在聊天，她還在訓練。最令蔣老師感動的是，兩節(jié)課的間隙，馮化庚會去社區(qū)的臺球室練習老師教過的動作，并拿DV錄下自己的動作讓老師看，以便糾正。見她如此賣力，蔣老師對馮化庚說：“慢慢來?！笨墒?，馮化庚笑著對老師說：“我已經(jīng)75歲了，再慢就來不及了，所以，得小跑著學?！?/p>

結業(yè)留言冊上，蔣老師給馮化庚寫道：“小馮同學，你是我所有學生當中最為年長的一個，但你是第一個讓我明白，一個人只要保有強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她就會是永遠的‘小馮同學?！?/p>

嚴師之下老來遲

“小馮同學”畢業(yè)后，與同班同學依然保持著熱絡的聯(lián)系，不管哪里有比賽，同學們都喜歡拉著她無比自豪地跟人介紹：“這是我同學小馮?！贝蠹倚睦锒加袔追謫∪皇?，因為這位“小馮同學”實在是穿得太正式，儼然是參加國際大賽的范兒———眉是修過的，唇是涂過的，臉還略施粉黛。

可是，比賽一開始，“小馮同學”招招式式絕無老態(tài)。她從社區(qū)、俱樂部舉辦的臺球比賽中脫穎而出。每次，她都會托人用DV把自己比賽的過程錄下來，過后拿給老伴看。盡管老伴事先知道了比賽結果，但還是會在觀看時為她焦急，為她加油，用他自己的話說：“就像是自己參加比賽?！彼眢w不便，可是精神卻在競技，用馮化庚的話說：“每次不管是大賽還是小賽，我都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我是帶著老伴對生命的難舍熱愛和渴望在比賽。”

2012年7月29日，在長春市“紅牛杯”業(yè)余臺球聯(lián)賽上，馮化庚奪得老年組冠軍。頒獎時，老伴居然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并親手將冠軍獎牌發(fā)到她手上。原來，老伴和兒子商量好，排除萬難來現(xiàn)場為她加油。組委會聽說這件事后，臨時決定由老伴為馮化庚頒獎。那一刻，馮化庚淚如雨下，將獎牌接過來，又鄭重地掛在老伴的脖子上。她說：“這個獎牌，是屬于我老伴的?！迸_上臺下，大家被感動得熱淚盈眶。

此后，每年的長春市業(yè)余臺球聯(lián)賽時，馮化庚都會參加，而老伴也會去現(xiàn)場觀看。盡管老伴出行有諸多困難，但老兩口堅持以這樣的方式彼此鼓勵———一個盡力去贏，展示自己最佳狀態(tài)，一個用生命為老伴加油，因為在她的身上，寄托著他對生命的熱愛。這是他們之間最浪漫最溫情的約定。

長春市老年臺球協(xié)會迅速注意到了馮化庚，并任命她為協(xié)會的秘書長。為了讓更多的老年人了解臺球的魅力，馮化庚開始義務收徒，先教社區(qū)里老伙伴們打球。

除了技法，馮化庚更傳授理念，要求徒弟們一定要正規(guī)著裝，她的理由是：“人老了，容易隨彎兒就彎兒，愿意穿寬大隨體的衣服，以舒服為主，這本也無可厚非?？墒?，打臺球時，首先從服裝上提醒自己已進入一個非常狀態(tài)，對自己有一些特殊要求。”那段教學時光，讓馮化庚對“年老”有了旁觀者的心得。

讓時光變慢

長期臥床讓老伴的記憶力明顯下降，曾經(jīng)有好幾次，馮化庚突然去看他，他居然一時間沒有記起她是誰。盡管他很快反應過來，可是，馮化庚卻覺得必須想辦法讓老伴的腦子動起來。于是，2013年她報考了臺球國家二級裁判。備考期間，她就住在養(yǎng)老院里，每天讓老伴拿著書不停地提醒自己，一邊鍛煉他的語言功能，一邊訓練他的記憶力。有好多次，她明明知道答案，卻故意在老伴提問時裝作答不上來。直到半年后，老伴對書里的那些比賽規(guī)則、比賽組織、實際問題分析等等都背得下來時，馮化庚才開始“進入狀態(tài)”，但還是時不時地“卡”住一下，在老伴不看書就可以提醒她后，她“由衷”地表揚老伴：“你的記憶力真是比我好多了。就算是我把這證考下來，那也全是你的功勞。”

國家二級裁判需要判10場以上省市級比賽的裁判經(jīng)驗，在整整一年內(nèi)，馮化庚都在出差。出差途中，她真切地感受到這個世界的善意：馮化庚節(jié)儉，外出時舍不得打車，不管去哪個城市總是以公交車為最主要的交通工具，每次上車，總有人給她讓座；有好幾次，在她不識路的情況下，有人將她一直送到目的地；在裁判現(xiàn)場，面對這位年逾古稀的裁判員，大家紛紛要求合影；比賽結束時，運動員常常會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表示一定要向她學習。

一個老人，不過是希望自己的晚年有一個可以全身心投入的愛好，頤養(yǎng)身心，替臥床的老伴多走一些路、多看一些風景。不想，在這個愛好里，馮化庚生活的半徑越來越大，結識的人越來越多。每次比賽，俱樂部總是會將第一場表演賽留給馮化庚，以告訴大家真正的體育精神就是這樣，而馮化庚在長春的臺球圈子里漸漸成為勵志榜樣。

這個世界給了自己這么多的溫暖，馮化庚始終覺得應該做些什么來回報。于是，她自制了很多卡片并隨身攜帶，卡片上寫著她的名字、電話，還有“義務教臺球”幾個字。她將卡片發(fā)給公交車上給她讓座的人，發(fā)給長春許多社區(qū)活動室里的老人，發(fā)給老伴養(yǎng)老院里的老人和工作人員。

如今，年近八旬的馮化庚已是吉林省中老年臺球選手中的“常勝將軍”。老人表示，臺球是一項高雅的運動，可以修身養(yǎng)性，老年人應該多接觸這樣的運動，快樂生活。目前，每天除了自己練習球技，馮化庚也免費教授身邊的老人、孩子們打臺球。

馮化庚快樂的事情就是在參加重大比賽時，老伴坐在輪椅上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為她加油。老伴的目光里不僅有羨慕和欣賞，還有對生命與運動滿滿的熱望。時光在馮化庚和老伴這里變慢了……

（責編 孫禮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