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舸
作為一座塔,它無法“獨占文明”
雖然獨善其身,并銘刻三尺大字
歷經(jīng)兩百年的風波,還隱隱可見
即使聳峙在,驟然開闊的出???/p>
寄托浩渺的古今事,委婉地矗立
灰茫茫水面,凸起的,整塊蠻石
“塔石融渾為一體,名曰獨石塔
截面為圓形,塔體呈錐尖,宛如
筆鋒。石灰沙三合土構筑。底徑
5米、高11米。獨石塔,既是
風水塔,又是往來船舶的航標塔”
在地方志和不可移動文物名錄里
從不同的方位、分割雜沓的情勢
人們都可以瞧見它,有時僅僅是
一個尖尖,發(fā)黑的斑點,在淡藍
透明的大氣中,好像沉睡的標記
被凝視喚醒,環(huán)境,又被它緊盯
久捱的靜止,是嚴峻的客觀回應
仿佛歲月只從嘉慶年的石頭算起
世間的嬗變,抵押著建筑的耐心
有限的高度,形成航運線的指引
添加心靈渴望貿(mào)易的,細枝末節(jié)
裝載絲綢和憂慮,瓷器壓穩(wěn)的船
激起輕快側弦浪,水手們的目光
被這無層次的光身塔所系,粗魯
赤裸的形象,突然,帶來了安慰
從遙遠的不列顛,從崛起的廣州
從所有生意,波及的,遼闊海域
到這里需要一個可以測度的轉折
松軟的褶皺,雄偉疲憊道路暫停
青煙般的陸地,如夢如幻地鋪展
兇猛的荒涼,披掛著虎豹的斑斕
但細浪呢喃著,沙積石累,一柱
擎天!——人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在人的虛構里誕生了港口、村莊
在人的瘋狂里,城市奇跡般隆起
塔注定是孤獨的,無論站立山巔
平原、江岸,或者熙攘的鬧市肆
即使脫離了器官,拼命縮小自己
屈從于地理,擱置在一塊巖石上
它仍然負擔著,歷史詭譎的技藝
被風雨撼擊,但不在潮流中沒頂
它的盤踞之地,似經(jīng)過精密運算
哪怕在無意中,蘊含玄學的神秘
被某些敬畏放大,被霞光裝扮成
不容置疑的,難以理解的鎮(zhèn)海神
(四周淺灘外,正深入發(fā)展養(yǎng)殖)
它的裂縫里,還是長出了酸棗樹——
花勒、仙人掌,層層包裹了基石。
我們注目、談論這座塔,好像我們已經(jīng)長久地忽略 了它。
我們劃著小艇,或者涉過泥涂,貌似野蠻人,接近 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