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10月25日,聯(lián)合國大會第26屆會議決議宣布中國恢復聯(lián)合國合法席位。這其中,愛國僑領司徒眉生是大功臣。當時,26屆聯(lián)大召開在即,印尼外交部長馬立克將走馬上任聯(lián)大主席。馬立克考慮到恢復中國席位的問題,啟程前往香港,與舊日密友司徒眉生見面,希望他能與中國政府取得聯(lián)系,為中國恢復聯(lián)合國席位出一份力……
馬立克與司徒眉生的情義
司徒眉生,知名愛國僑領、推動中國印尼關系的“民間大使”。上世紀50至60年代,司徒眉生曾任印尼開國總統(tǒng)蘇加諾的私人外事助理、華語首席翻譯。1971年,輪到印度尼西亞擔任聯(lián)大會議的主席國,而司徒眉生的密友———印尼外交部長馬立克將走馬上任聯(lián)大主席。他立刻命令印尼駐香港總領事蘇達爾多·西吉準將設法與在澳門的司徒眉生取得聯(lián)系,“我要親自去香港面見司徒眉生?!?/p>
馬立克何許人也?馬立克原是印尼總統(tǒng)蘇加諾的親密戰(zhàn)友,早在印尼獨立前就跟隨蘇加諾出生入死。獨立后,曾擔任印尼駐蘇聯(lián)大使和政府商業(yè)部長,由于在個別問題與蘇加諾的觀點差異,遭奸佞小人的挑唆,被視為“托派”人物,漸漸受到蘇加諾的冷遇,降為部長。身處逆境,昔日之好友紛紛躲避,棄他而去。雖說勢利自古就是官場的傳統(tǒng),但臨到馬立克頭上,還是讓他無法承受。就在他倍感世態(tài)炎涼、孤獨無助的時候,有一個朋友還守候在他的左右,讓他刻骨銘心,這個人就是司徒眉生!
兩位舊友商談中國入聯(lián)問題
1971年4月,馬立克專程飛到香港,與司徒眉生見了面。這是他倆自1965年司徒眉生逃離印尼后的第一次見面,久別重逢,兩人都十分激動。
一陣寒暄之后,馬立克即宣明來意:“我已當選本屆聯(lián)合國大會主席。本屆大會最主要的一個議題,就是恢復中國席位問題。”馬立克接著說:“我可以坦率地告訴你,蘇哈托總統(tǒng)肯定不支持恢復中國在聯(lián)合國合法席位的議案,但不至于公開反對。所以,我很想了解中國的立場。目前,印中已中斷外交關系多年,溝通起來比較困難。你是我的老朋友,又與中國上層熟悉,如果可能的話,希望你去北京替我捎個口信,表明我對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在聯(lián)合國權利的深切關注,征詢一下中國政府對加入聯(lián)合國的看法,他們對本屆聯(lián)合國大會很有可能出現(xiàn)有利于中國的新情勢如何應對?!?/p>
聽了馬立克的請求,司徒眉生怔住了,一時不知如何表態(tài)。憑借自己獨特的人生經(jīng)歷和敏銳的政治嗅覺,他意識到這是一項極重大的任務,自己能不能擔當?有沒有能力擔當?約摸過了幾分鐘,司徒眉生才用一種遲緩的語調答復說:“行吧,我試試看?!?/p>
回到澳門,司徒眉生立即把這件事講述給當時擔負中國與澳門聯(lián)絡工作的“澳門南光公司”負責人,并請他們協(xié)助與周恩來總理辦公室取得聯(lián)系,并表示愿為此事去北京向中國領導人當面轉達。
但是,兩天過去了,不見北京方面有任何反應。司徒眉生深知中國當時的形勢,“文化大革命”正處于膠著狀態(tài),狂熱的人們像著了魔似的熱衷于造反和武斗,連周恩來本人都處于自身難保的境地。對于本屆聯(lián)合國大會極有可能恢復中國席位的前景和所面臨的各種困難,最高決策層肯定無暇顧及。再加上中國領導人當時普遍認為,在蘇哈托當政期間,馬立克不可能在這個問題上有什么作為。因此,沒有任何準備和打算,一付順其自然的態(tài)勢。毛澤東主席甚至說,今年進不了聯(lián)合國,就不參加唄。
司徒眉生感到再等下去也不會有結果,無奈之下只好請馬立克先回雅加達。臨別之際,馬立克再次叮囑老朋友:“我9月初去聯(lián)合國上任還要路過香港來見你,請你一定再幫助摸摸中國方面的態(tài)度?!鞭D眼到了九月初,馬立克與司徒眉生如約在香港再次碰面。之前,司徒眉生曾通過澳門南光公司再次與北京聯(lián)系,仍然沒有得到回音,只好空手來見馬立克。
面對上述情況,馬立克沒說一句話,猶豫片刻,從手提包中取出一份文件遞給司徒眉生,面有難色地說:“關于本屆聯(lián)大討論中國加入聯(lián)合國的議案,蘇哈托總統(tǒng)已經(jīng)給我下了訓令。你拿去看看?!彼就矫忌舆^文件一看,“訓令”上白紙黑字寫明:要求對阿爾巴尼亞等國提交的支持恢復中國在聯(lián)合國席位的提案投棄權票,對美國的提案投贊成票,即支持美國在聯(lián)合國制造“兩個中國”??赐晏K哈托的“訓令”,司徒眉生用拳頭狠狠拍擊沙發(fā)的扶手:“這豈不是在逆歷史潮流而動嘛!”
客廳驀然無聲,誰也不說一句。
過了一會兒,馬立克打破沉默說:“我個人始終認為,只有一個中國才能達到亞洲和世界的穩(wěn)定??墒?,蘇哈托的訓令和我的信念相抵觸,我很為難啊!你的看法應該如何辦好呢?”在沉默中,司徒眉生覺察到事態(tài)的嚴重性已經(jīng)超過了自己原來的估計,不禁為中國能否順利加入聯(lián)合國擔憂,更為老朋友的政治命運擔憂。司徒眉生終于開口,道:“你研究過聯(lián)大議事規(guī)則和主席的職權沒有?有無特別發(fā)揮的空間?”
“仔細研究了,空間還是有的。”馬立克回答。
“既然如此,你就想辦法在此空間里實現(xiàn)你的理念?!彼就矫忌^續(xù)說下去,“你現(xiàn)在已被選為本屆聯(lián)大會議主席,就不能站在一國外長的角度處理問題,而應站在聯(lián)大主席的立場上思考問題,處理問題?!?/p>
司徒眉生沉吟片刻后,又道:“你作為印尼外交部長最多不過干一二十年,可印尼作為聯(lián)大主席國是百年才一遇的事情,而你個人能擔任聯(lián)大主席,更是千載難逢啊!這是歷史的重托啊!你要緊緊抓住這個難得的歷史機遇,爭取流芳百世?。 ?/p>
馬立克聽罷司徒眉生一番至誠的話語,深切感受到老朋友設身處地替自己著想的濃濃情誼。馬立克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向司徒眉生表露心跡:“我應該爭取,我會努力爭取的?!?/p>
司徒眉生與周恩來
這次晤面,兩位老朋友私下里談了很久,也談得很深。不料,司徒眉生從香港剛一回到澳門,南光公司負責人心急火燎跑來對他說:“北京方面請你立即收拾行裝,即日到廣州轉飛北京,有中央領導要見你!”當時擔任國務院副秘書長兼周恩來總理辦公室副主任羅青長曾在一篇文章中回憶說:“馬立克準備派私人顧問專程前來北京征求周總理的意見,就雙方的配合工作具體磋商。得此消息后,周總理讓我安排專機,把他從廣州接到北京?!?/p>
這個“顧問”就是司徒眉生。1971年9月11日,司徒眉生抵達北京。先休息了兩天,司徒眉生乘機將馬立克要其轉達的意見寫成書面材料遞交了上去,沒見回音。又過了幾天,仍毫無動靜。一天傍晚,司徒眉生在飯店附近的馬路上散步,突然發(fā)現(xiàn)周圍很多荷槍實彈的軍警,行人亦比平日少了許多,氣氛異常緊張。司徒眉生好生納悶,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接連又等了好多天,仍然沒有人約見。
直到9月25日,周恩來總理辦公室副主任羅青長終于來了,一見面就說:“我是代表周總理與您談話的?!彼就矫忌@才明白,欲見周恩來的期盼無望了。羅青長接著說:“馬立克先生敘述的材料,我們都看到了。很感謝馬立克先生的好意。中國政府的立場已經(jīng)在中國外交部8月20日聲明中完全表達了。當然,希望馬立克先生在可能的情況下給予幫助,但也不勉為其難。”
時隔一段時間之后,司徒眉生才得知,原來,他在北京的那段時間,中國發(fā)生了林彪叛逃國外摔死在蒙古溫都爾汗的重大事件,將其北京之行的安排全部打亂了。
1971年10月25日,一個舉世矚目的日子。當?shù)?6屆聯(lián)大執(zhí)行主席馬立克舉起手中的木槌,果斷地裁決:“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在聯(lián)合國的合法權利就意味著臺灣已喪失聯(lián)合國席位,無需對臺灣席位問題再進行表決?!彪S著木槌鏗鏘有力地落在主席臺前的案桌上時,聯(lián)合國大會以76票對35票的壓倒多數(shù),通過了阿爾巴尼亞、阿爾及利亞等23國要求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在聯(lián)合國的一切合法權利和立即把臺灣當局的代表從聯(lián)合國一切機構中驅逐出去的議案。美國的“投票機器”失靈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合法權利經(jīng)過22年的斗爭終于得到了恢復!
馬立克實踐了自己的諾言。表決結果一出來,第二天一早,馬立克就囑卡米爾給司徒眉生打來越洋電話,急切而又興奮地問:“你聽到消息了沒有?”
“聽到了!”司徒眉生興奮地回答。
30多年后,司徒眉生追憶這段往事的時候,不勝感慨地說:“馬立克的一槌定音功不可沒。我只是因緣做了一點應做的事。其實,這一切最重要的因素并非某個人所為,而是歷史潮流誰也抗拒不了!
(摘自人民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