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小山坡（7首）

劉素珍

鳥在山坡上空一直空叫著

我必須和自己告別

必須和煩惱瑣事告別

生活在湖水岸邊

一個見慣了順流逆流的人

見慣了草在別處綠著

花在別處香著

鳥在山坡上空一直空叫著

想靜下來的心像風從早忙到晚

從早到晚，我在路上，在林間，在人群

帶著自己的風聲

接近大地，接近人世間的愛恨、生死

一千朵白云在頭頂上空無聲無息，神色安然

什么喧囂也平息不了的安然

一條又一條的炊煙飄向遠方的開闊處

它們無所事事，晃晃悠悠，互為彼此

鳥在山坡上空一直空叫著，此刻無人抵達

貼身的溫度

黃金山上的茅草遭遇大風來襲

他們沒有理由不抱團取暖

殘酷的風，還是將它們打倒在地

這半山坡上，金黃的一片茅草

多像天賜的溫床

在陽光下，一根根茅草一根根閃亮

他們抖落身上厚重的霧霾

敞亮出久違的笑容

披上太陽投下的金絲圍巾

一根茅草把另一根茅草摟在懷里

一根茅草恨不能燃燒自己

給另一根茅草以貼身的溫度

被雨淋濕的日子

今天本來是陽光燦爛的日子

可老天憑空捏造的一巴掌

就打得我暈頭轉向

只看見悲哀和絕望并行而至

被雨淋濕的日子

像被淚水打濕的臉色一樣蔭蔽

我像一頭困獸一樣

被深鎖在春天的牢籠里

只要踏出這牢籠

人們看到我依舊是笑容滿面

哪知菊花綻開的背后，滿懷的憂傷

依舊散發(fā)著淡淡的芳香

依舊滿懷期待

被雨淋濕的日子，會被陽光曬干

大橋底下的兩棵樹

黃石長江大橋橫貫南北

可兩邊的道路，一邊朝東，一邊朝西

朝東的奔向上海，朝西的奔向成都

橋上的天，高高在上

橋下的江，默默流淌

我們與風一起刮進暮色里

那些低矮的景觀樹紋絲不動

兩棵高大的樹，葉片嘩啦啦作響

那一刻明白了，什么叫樹大招風

在地下，它們早已根須盤繞

在地上，它們枝節(jié)還沒交錯

差點就在相擁、在親吻

它們在風中，不斷調整姿勢

仿佛此生不牽手，誓不罷休

我也曾像小鳥一樣飛過

風經過湖畔，湖畔浪起

經過柳樹、經過座椅

經過湖灘、經過小樹林

經過天空，啊，天空

我也曾像小鳥一樣飛過

一路上很多事物

像鋒利的劍，迎面刺過來

我不怕

身體享受被刺穿的痛快

旁邊空出來的湖面坦蕩了很多

悲愴的時候，我一忍再忍

不讓電話鈴聲再起

湖水深不可測

樹木都沉默

所有平日怕的東西

要來就一起來吧

那么多事物如風

翻過去，就塵埃落地

我無法阻擋視線，更多的風

吹過眼前，吹向遠方

我被風吹得暈頭轉向

留下一副歷史滄桑的模樣

我不是塵埃，但不久會歸結塵土

我不怕

我也曾像小鳥一樣飛過

守住小山坡

你看到了什么

風和樹在交頭接耳

陽光和湖水在水乳交融

寒潮四起，居高臨下

每一處都是際遇的冰點

霜凍凝重，清輝冽冽

沿途的風物，往事風情

或化為一尾魚，深潛水底

或化為一只鳥，去了哪方天空

守住小山坡，認從你

想象風掠過山坡是輕輕的柔軟

想象陽光落在額頭就有陽光般的笑臉

不讓一個理由迷失自己

一生都在喝孟婆湯

一邊喝一邊遺忘

花好月圓存在于哪里的晚上

四野空空，無人應答

余宏剛，這個清晨我們與你道別

走吧

走了，一了百了

丟下你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兒同學朋友

從此，我們住進兩個音訊不通的世界

在這個清晨

你將走進傳說的多少年世界

走出了我們眼前的世界

我們將仍在土地上行走，而你將在土地下

時光像一朵云，恰同學少年

這朵云一再飄過我們的眼前

外面下著雨

我們靜靜地看著你

你再沒有一句多余的言語

你將成為一朵云，一縷煙

我們抓不住你這縷生命的孤煙

終于要飄出風雨兼程的日子

沙沙作響的雨聲

我哭了，宏剛

跪立在你身邊的親人，也在哭

哭你在人世間四十五年所受的苦痛

人生怎可以如此苦難

你終將不受

愿你在這個寒冷寂寥的清晨

乘著清風去遠方神圣的天堂重新播種生命的芬芳

責任編輯 吳佳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