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親君子遠小人

侯建良

確定一項正確的原則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如何落實。只是認識到“親君子遠小人”的重要性還不夠，還要不斷探索和總結(jié)“親君子遠小人”的方法。

一、提高親賢臣遠小人的意識，對小人保持警惕

唐太宗有一次走到一棵大樹下，見大樹長得很好，非常喜愛。大臣宇文士及看到后，以為這是一個討好皇帝的機會，便湊過來向太宗描述這棵樹的好處，贊不絕口，沒完沒了。太宗臉色變得嚴肅起來，說：“魏徵經(jīng)常勸我遠離用花言巧語諂媚的佞人，我過去還不知道佞人是誰，心里懷疑你但尚未確定，今天看來果然是你?！庇钗氖考盎琶殿^謝罪。a這則故事說明，唐太宗有很強的“親賢臣遠小人”意識，對奸邪小人始終保持著警惕。

歷史上，除了李世民這類明君之外，還有一些賢相，同樣在遠小人方面有著很高的自覺性，他們沒有因為自己是掌權(quán)的重臣而飄飄然忘乎所以，而是始終保持著比較清醒的頭腦，不被讒佞小人所利用。王安石被宋神宗任命為參知政事，他主持政務(wù)時，有一個名叫郭祥的縣令給皇帝上書，請求將國家大事都交與王安石策劃決斷，凡是與王安石意見相左的，即使是地位很高的大臣也要罷免不用。神宗皇帝看了后感到很詫異。有一天，神宗就問王安石：“你認識郭祥嗎？此人的才能似乎可用?！蓖醢彩恢朗虑樵?，便實事求是地說：“我不久前在江東時，曾了解到一些他的為人，他能說會道有辯才，但行為輕浮不夠老實。不知是何人推薦，讓皇上知道了？”神宗拿出郭祥的奏章給王安石看，王安石以被這樣的人推薦而感到羞恥，因而再三強調(diào)此人不可用，一直到神宗答應(yīng)了才

算完。a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明君賢相之外，一些有心圖治、但也存在明顯缺點的君主，在遠小人方面也有值得肯定的事跡。隋文帝楊堅是在鄭譯、劉昉等一批政治投機分子的擁戴下篡位當了皇帝的。按照常情，隋文帝會倚重這些擁戴自己的人；確實，隋文帝開始也是這么做的，但不久就發(fā)現(xiàn)這些人貪圖富貴、欲壑難填，是治理國家的巨大障礙，于是毅然將他們廢棄不用。對此，隋文帝解釋說：“假如不是劉昉、鄭譯以及盧賁、柳裘、皇甫績這些人當初擁立我，我是登不上帝位的。然而這些人都是些反復(fù)無常的人?！薄斑@些人通過欺詐手段，讓我成為顧命輔政大臣。我即位之后，想著治理好國家，可他們這些人又想擾亂朝政?！盿隋文帝沒有因為對自己有擁立之功，而對小人姑息遷就，亦屬難能可貴！

二、提高對君子小人的識別能力，堅持扶正祛邪

古人在識別君子小人方面有不少經(jīng)驗之談。東漢時，漢順帝有一次向尚書周舉問治國的經(jīng)驗教訓(xùn)，周舉回答說：“應(yīng)該慎重選官用人，去除貪污者，遠離佞邪小人?！表樀蹎枺骸澳敲?，誰是貪污、佞邪之人呢？”周舉說：“公卿大臣之中，老是不怕冒犯您、直話直說的人，就是忠貞之臣；而那些阿諛奉承、討您高興的人，就是佞邪之人啊。”b對于重大原則問題，是秉公堅持還是曲意迎合（而且這種堅持是冒著巨大風(fēng)險的），確實是檢驗忠奸的試金石。

南宋謝方叔官至宰相，他任監(jiān)察御史時，曾給皇帝上書說過這樣一段話：“在皇上前后左右的人，凡是向皇上經(jīng)常報告一些能引起人的警覺，使人產(chǎn)生憂患、危機、恐懼意識的話，那就是忠于皇上的；凡是經(jīng)常向皇上進獻一些可以高枕無憂、平安享樂之類的話，那就是不忠于皇上的。凡是報告水旱盜賊等災(zāi)情的，必定是忠臣；凡是說些諂媚討好、掩蓋真相之言的，必定是佞臣。”a

這兩則例子講的是從不同表現(xiàn)中分辨君子小人，還有更高明的領(lǐng)導(dǎo)者，能從看似相同的表現(xiàn)中看出不同，從而分辨出君子

小人。

洪武三十年（1397）秋七月，朱元璋教導(dǎo)群臣說：“凡是人做事，不可能不犯錯誤……如果他是出于公心，而所做的事有時出現(xiàn)謬誤，這是他的認識和能力不夠，以致有了過錯；若是因為私心，他的行為有了謬誤罪過，那就是故意干的。是君子還是小人的錯誤，在這里就可看出?！蓖瑯邮欠噶隋e誤，是出于公心，能力不夠，還是出于私心，故意為之，這是一個區(qū)別。朱元璋接著又說了另一個區(qū)別：“君子的過錯雖然微小卻一定明顯，小人的過錯雖然很大卻不顯眼。這是因為君子辦事直來直去，本來沒有什么可掩蓋的；小人善于修飾，本來就有很多隱蔽見不得人的行為。君主如果不能發(fā)現(xiàn)其中的微妙，那就無法區(qū)分君子與小人了。”君子、小人對于所犯錯誤所持的態(tài)度是不同的：君子正視自己所犯的錯誤，小人掩飾自己所犯的錯誤。朱元璋對群臣的教導(dǎo)到此并未結(jié)束，接下來又有一段精彩的論述，他說：“我觀察以往的情況發(fā)現(xiàn)，在朝廷上討論闡發(fā)意見，凡意見與君主相抵觸的，一定是君子；那些完全順從君主心意的人，一定是小人。君主因君子不順從自己而對他們生氣，因小人順從自己而喜歡他們，所以小人常被寵幸而君子常被貶斥。君主用人，權(quán)衡大權(quán)在己一身，應(yīng)當同時聽取眾人的觀點，不能憑著自己一時的喜怒而決定臣子們的升降賞罰啊?！盿由此可見，朱元璋在看人、用人方面確實有一套。

說一千道一萬，小人的各種不正當手段都屬于邪門歪道。君主在用人時，君子在交往時，只要做到和邪門歪道的東西保持距離，基本上就能做到遠離小人。正如先秦思想家荀子所說的：“對結(jié)黨營私之徒的互相吹捧，君子不聽信；對陷害加罪于人的誣陷之詞，君子不采納；對心懷嫉妒、阻塞賢路的人，君子不親近；對賄賂錢財、宴請送禮的請求，君子不應(yīng)允。不經(jīng)過正式途徑而經(jīng)常從歪門邪道來的信息或言論，君子要慎重對待它，要廣泛聽取意見公開討論，判斷出它是對的還是不對的，然后進行賞罰，從而給以正確回應(yīng)……這就叫作全面聽取意見、發(fā)現(xiàn)被埋沒人才、表彰賢明、辭退奸邪、進用賢良的方法?！眀

三、克服自身弱點，聽得進逆耳之言

中國是一個重視歷史經(jīng)驗的國家，一般情況下，做皇帝的都能通過各種途徑學(xué)到和聽到“親賢臣遠小人”的先哲古訓(xùn)。那么，為什么歷史上會無數(shù)次地重復(fù)上演小人得勢擅作威福、忠良遭受貶斥和殘害的悲劇呢？難道那些皇帝們都是弱智嗎？唐太宗分析指出：暗主昏君之所迷惑，“真正的原因在于逆耳之言難以接受，而順心之言容易聽從。所謂難以接受，是因為忠言雖是良藥，卻苦口難咽；所謂容易聽從，是因為鴆酒盡管有毒，卻甘美可口。賢明的君主虛心聽取批評意見，就等于肯接受苦口良藥，病就能消；昏庸的君主聽從阿諛奉承的話，就等于喜歡甘美的鴆酒，從而命亡。這樣的事，能不引以為戒嗎！能不引以為戒嗎！”a唐太宗連說兩個“能不引以為戒嗎”，足以說明領(lǐng)導(dǎo)者愛聽阿諛奉承之言的危害。

小人得勢，其途徑無非就是對君主（或領(lǐng)導(dǎo)）先是奉承迎合，繼而蒙蔽欺騙，然后是利用甚至挾持操控，其手段無非是溜須拍馬、奉送財寶珍玩、進獻淫聲美色。人都是有一定弱點的，尤其是那些生于富貴、長于安樂的皇帝們，他們的弱點要比常人更多而明顯，帶來的后果也更加嚴重。作為君主，如果沒有勵精圖治的自覺志向，沒有遠離小人的自警意識，沒有艱苦奮斗的自勵精神，那就很可能經(jīng)不起“糖衣炮彈”的攻擊，成了奸邪小人的俘虜。

《后漢書·宋弘傳》講了這樣一個故事：光武帝劉秀曾經(jīng)問宋弘（擔(dān)任大司空，位列“三公”）有沒有通古博今、學(xué)識淵博的士人，宋弘就推薦了桓譚。于是光武帝任命桓譚做了議郎、給事中。光武帝每次舉行宴會，就令桓譚彈琴，喜歡聽他彈的那些淫亂之音。宋弘知道這事后很不高興，后悔把桓譚推薦給了光武帝。他派人把桓譚叫來，對桓譚進行了嚴厲的誡勉談話，桓譚叩頭謝罪。后來，光武帝大會群臣，又叫桓譚彈琴?；缸T見宋弘在座，惶恐得失去了常態(tài)。光武帝感到奇怪，便問是怎么回事。宋弘離開座位，摘下帽子鄭重地說：“我之所以推薦桓譚，是希望他能以忠心正派的東西引導(dǎo)皇上，而現(xiàn)在朝廷上卻只喜歡迷亂之音了，這是我的罪過?。　惫馕涞勐犃诉@番話很受震動，鄭重地向宋弘表示感謝，以后就不再讓桓譚做給事中了。劉秀能聽得進逆耳之言，知錯即改，不失為一個明智的皇帝。如果是換了那些昏庸皇帝，結(jié)果就會是另一個樣子了，歷史上也就不會有“光武中興”了。

四、賞罰分明，不姑息養(yǎng)奸

親君子遠小人，關(guān)鍵要落實到用與不用上。唐太宗把“任賢”與“去邪”看得同等重要，他說：“知道有才能的人而不提拔使用，就是失掉了人才；知道壞人而不罷免，就是禍患的開頭?！盿

朱元璋進一步指出了“用賢去邪”必須堅定不移的重要性。在一次與皇太子及其他皇子的談話中，他告誡道：“用人的根本在于明察奸佞和忠良”，“如果知道誰是忠良卻不用他們，知道誰是奸邪小人卻不去除他們，那么國家就要遭殃了。歷代大多是因為姑息遷就而導(dǎo)致被奸邪小人欺騙迷惑?！眀在回答“如何才能去除小人”時，朱元璋說：“將好人提拔任用，就是對好人好事的莫大鼓勵；將壞人罷免斥退，就是對壞人壞事的巨大打擊。所以太陽出來而漫天陰云就散盡了，賢良的人被選拔任用，那些奸邪小人自然就遠去了，這有什么難去的呢？”a堅持“任賢去邪”，營造良好的用人環(huán)境，就會影響和促進大多數(shù)人加強自身修養(yǎng)，努力向善，朝著德才兼?zhèn)涞姆较虬l(fā)展，做一個利國利民的好人。

清代康熙皇帝也強調(diào)“舉賢”和“退不肖”同等重要?？滴跷迨辏?714）四月，康熙帝對大學(xué)士等人說：“端正官場風(fēng)氣的關(guān)鍵，在于選拔任用賢人和斥退罷免壞人，二者不可偏廢。如果只是選拔任用賢人，而不斥退罷免壞人，那么賢人雖然受到勉勵，而壞人沒有受到懲處，這終歸不是使眾人都受到教育的好辦法。只有罷免斥退不肖之徒，那么眾人才知道哪些事情是不該做的，全都會努力做個好官了?！眀

如將上述古代政治家的言論概括起來，大致有三點：首先，認識上要明確，去奸與用賢同等重要，用賢與去奸要并舉。其次，“用賢勿貳”，選拔任用賢人不能三心二意，堅持用賢，奸邪之人則會遠離。再次，“去邪勿疑”，去邪態(tài)度要堅決，行動上不能猶豫不決。奸邪小人善于應(yīng)變，在不利條件下偽裝巧飾，以退為進，而其性未改，若姑息養(yǎng)奸，則后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