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國的歷史上,與其他國家、其他文明的交往和交流始終是很頻繁的。即使在“閉關鎖國”的明清時期,也一直與遙遠的歐洲國家保持著貿易關系乃至官方往來。在這幾千年間,我國有很多人“走出去”,為加強中國與其他國家、中華文明與其他文明的交流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其中,最為我們所熟悉的,當屬西漢時期的張騫了。
張騫兩次出使西域
張騫是漢武帝時的人,距今已經有兩千多年了。西漢從建立起,就一直被北方的匈奴困擾。漢初的高祖、惠帝、文帝、景帝四朝,由于國力有限,國內局勢不夠穩(wěn)定,對匈奴基本采取以防御和結好為主的方針。武帝即位后,匈奴仍不時侵擾漢的邊郡,武帝決定對匈奴開戰(zhàn)。當時有從匈奴逃亡到漢地的降人,武帝向他們詢問匈奴的情況。降人說,匈奴剛剛打敗了月氏,不但殺了月氏王,而且把他的頭做成了酒杯,月氏人被迫西遷,一直痛恨匈奴,可是又找不到共同攻打匈奴的盟友。武帝得到這個消息后,下令招募敢于出使月氏的人。張騫當時正好在朝廷中做郎官(漢朝的低級官員,通常充當皇帝的隨從和衛(wèi)士),就主動報名應募。武帝批準了他的請求,組織了一個一百多人的使團,以張騫為使者,持節(jié)出使月氏。
月氏人最初居住在今天的甘肅張掖、敦煌一帶,依祁連山而居,被匈奴打敗后遠遷中亞。張騫作為漢朝的使者,想要聯絡月氏人,首先必須穿過匈奴人活動的區(qū)域。為了避免和匈奴人遭遇,也為了不迷路,張騫這次出使,帶了一個歸降漢朝的匈奴人做向導,他的名字叫堂邑父。
可惜天不從人愿,雖然有堂邑父指引,張騫的使團還是被匈奴人俘獲了。匈奴的最高統治者——稱為“單于”——得知張騫奉命出使月氏,說:“月氏在我們匈奴的北邊,你們想越過我們去聯絡,這怎么可以?我如果派人出使?jié)h朝以南的越地,你們會答應嗎?”于是就把張騫等人扣留在匈奴。單于為了軟化張騫的意志,還賜給他一個匈奴女子做妻子。張騫自此困居在匈奴,和匈奴妻子生兒育女,但始終好好保存著作為漢朝使者身份象征的節(jié)杖。
一晃十年過去了,大概是看到張騫等人沒有“異動”,匈奴人逐漸放松了對他們的監(jiān)視。張騫抓住這個機會,逃出了匈奴的勢力范圍,按照事先所了解的信息,一路往西,向月氏進發(fā)。走了幾十天,到達大宛國。大宛國王之前已經聽說漢朝非常富有,卻無法和漢朝建立起聯系。張騫這次來到大宛,正符合大宛國王的愿望。這位國王派人送張騫到北方的康居國,康居國又派人送張騫到大月氏(西遷的月氏人被稱為大月氏,留居在祁連山一帶的被稱為小月氏)。此時的大月氏已經西遷多年,不但在中亞占據了肥饒的牧場,而且征服了地處阿富汗一帶的巴克特里亞王國(漢朝稱之為“大夏”)。由于離匈奴太遠,他們對匈奴已經沒有以前那樣仇恨,而要與萬里之外的漢朝聯合打擊匈奴更是有種種困難。張騫最終也沒有找到勸說月氏與漢朝聯合的辦法。從這個角度說,張騫的這次出使是不成功的。
然而,評價張騫的這次出使,不能單純用是否達成使命來衡量。從匈奴逃出后,張騫便身處漢朝所謂的“西域”地區(qū),所到之國或許對漢朝有所耳聞,但之前并無官方的往來,也沒有通商渠道。張騫到達大宛、康居、月氏、大夏等國,可以說是漢朝政權第一次與這些地方建立聯系。司馬遷在《史記·大宛列傳》中說“張騫鑿空”,就是說張騫在充滿險阻的西域第一次開辟了一條漢朝與西域之間的通使之路。從世界歷史的角度看,東亞和中亞以張騫的出使為機遇,從此緊密聯系在一起,而且在此后的兩千多年里基本未曾中斷,這是張騫最大的歷史功績。
張騫在月氏周歷游說了一年多,還是無法獲得結盟的允諾,只得帶著使團回國。與來時不同,張騫沒有選擇從匈奴活動區(qū)域內通過,而是決定取道帕米爾高原,從當時所謂“羌地”回到漢朝境內。不幸的是,在返程時,他們又被匈奴人俘獲,扣押了一年多。直到匈奴單于去世,國內發(fā)生動亂,張騫才從匈奴逃脫,回到漢朝。這時,距他奉命出使的建元元年(前140)已經過了十三年之久,出使時一百余人的使團,回到國內的只有張騫和他的匈奴妻子,以及向導堂邑父。
張騫歷經千辛萬苦歸來,對于漢武帝來說,屬于意外的驚喜。此時,漢朝和匈奴已經有過幾次大規(guī)模交戰(zhàn),但漢對匈奴情勢以及匈奴周邊各國的情況還不太了解。張騫向武帝匯報了他出使的經過,以及他所了解到的西域各國情況。其中,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四國是他所親歷的,烏孫、奄蔡、安息、條支等國他沒有去過,上報的信息來自旅程中收集到的傳聞。這些信息對漢朝與西域各國建立聯系,打擊匈奴在西域的勢力很有幫助,客觀上也促進了漢朝與西域的貿易往來和民間交流。
不僅如此,張騫在大夏時,曾在市場上見到產于蜀地(今四川)的邛竹杖和細布,商販告訴他這是從身毒國(在今印度)販運過來的。張騫根據自己的行程,推算大夏在漢朝西南一萬兩千里左右的位置,又聽商販說身毒國在大夏東南數千里,他據此推斷蜀地離身毒不遠,認為如果通過蜀地向西南進發(fā),可以找到身毒,進而開辟一條直達大夏的驛路,這條路會比經過羌地或匈奴到大夏更近,也更安全。武帝對此很感興趣,安排了四支使團去探索這條路線。由于種種原因,漢朝使團的目的雖然沒有實現,但卻加深了漢朝對西南地區(qū)的了解,加強了漢朝對這里的統治。
當然,對于武帝來說,張騫歸來最大的意義在于有了一個熟知匈奴情況的向導。元朔六年(前123),張騫隨大將軍衛(wèi)青擊匈奴,他熟悉北方地理,總能找到水草豐茂、適合扎營的地方,極大地緩解了漢軍的后勤壓力。出征歸來,武帝將之前出使絕域的功勞與從征之功合并計算,封張騫為博望侯,后因故除封。
此后,漢武帝又向張騫詢問大夏等國的情況。張騫建議武帝加強與烏孫人(在今伊犁河流域游牧)的交往,認為拉攏烏孫既可以打擊匈奴,也有利于聯系大夏等國。于是,武帝任命張騫為中郎將,命他攜帶厚禮,率一個三百人的大規(guī)模使團出使烏孫。同時,武帝還給張騫配屬了多名副使,允許他根據需要派遣副使前往其他國家。張騫到烏孫后,一方面向烏孫王和大臣宣揚漢朝的強大,促使烏孫王派出使者隨他回訪漢朝;一方面派遣副使出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等國,建立漢朝與它們之間的官
方聯系。
張騫的這次出使,是漢朝第二次派遣使團溝通西域,也是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張騫帶回了幾十名烏孫使者,這些使者不僅向漢朝獻上駿馬表示友好,而且目睹了漢朝的強大,確定了與漢朝結親的方針,這形同在匈奴的勢力范圍內扎了一顆釘子。此外,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于闐等國,或服屬漢朝,或遣使報聘,漢朝與西域的關系逐漸密切起來。西域之路能夠開辟,張騫的貢獻是不容
忽視的。
張騫回國后,被晉升為主管外交的“大行”,位列九卿,過了一年多就去世了。但是,由于張騫受到西域各國的信服,此后漢朝派往西域的使者仍然自稱傳達博望侯的意旨,而他們也確實因此受到西域各國的信任。張騫在西域各國的威信,由此可見一斑。
張騫之后的西域經營
在張騫之后,漢朝與西域的交往日益密切,形成了所謂“南北兩道”,“兩道”均以西漢都城長安為起點(東漢時為洛陽),經河西走廊到敦煌。從敦煌起分為南北兩路:南路從敦煌經樓蘭、于闐、莎車,穿越蔥嶺到大月氏、安息,往西到達條支、大秦;北路從敦煌到交河、龜茲、疏勒,穿越蔥嶺到大宛,往西經安息到達大秦。不難看出,這兩條路線的雛形,就是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時往來的行程。
隨著漢朝對西域影響的擴大,以及匈奴的北遷,通向西域的這兩條路線越來越安全。很快,不僅國家派遣的使者,連商人也走上了南北兩道。西域的特產如駿馬、珠玉、琉璃、香料,以及葡萄、石榴、核桃、胡蘿卜、黃瓜等果蔬,不斷涌入漢朝;相應地,來自漢朝的絲綢、銅鏡,以及當時漢朝特有的技術如鑿井等,也隨著商隊進入西域。尤其是絲綢,當它被運達中亞后,會被轉手給薩珊波斯的商人,然后往往還會再經過一次轉賣,到達埃及人、羅馬人的手中,成為價比黃金的奢侈品,也成為地中海地區(qū)文明對遙遠中國的最初印象。正因為絲綢在這條商路上是最主要的交易品,從漢朝到西域再到地中海的這條商路被德國地理學家李?;舴曳Q為
“絲綢之路”。
與此同時,漢朝在西域也建立起了一套統治機構。漢武帝元封三年(前108),漢朝在西域的輪臺、渠犁(都在今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境內)開建屯田,并設立“使者校尉”,管理屯田事宜。這是西漢在西域設置的最早的行政機構。漢宣帝地節(jié)元年(前68),西漢派侍郎鄭吉到渠犁一帶主持屯田。八年后,由于鄭吉在西域威名卓著,又有迫使匈奴勢力退出西域的功勞,漢朝任命他為西域都護,封安遠侯,從此建立了鎮(zhèn)撫西域南北兩道五十余國的西域都護府。都護不僅有權管理漢朝在西域的屯田兵馬、頒行朝廷號令,而且遇到諸國發(fā)生變亂的情況,可以發(fā)兵征討?!稘h書》說:“漢之號令班西域矣,始自張騫而成于鄭吉。”鄭吉確實是張騫西域事業(yè)的一位杰出繼承人。
王莽時期,西域都護一度失去對西域各國的控制。東漢建立后,漢明帝派遣班超出使西域。班超遠紹張騫、鄭吉之業(yè),挫敗了匈奴卷土重來的計劃,在西域重新確立了漢朝的統治地位。漢和帝永元三年(91),漢朝以班超為西域都護,重建西域都護府。班超經營西域三十一年,使西域各國重新歸心漢朝,為穩(wěn)定漢朝對西域的統治,加強內地與西域的聯系,以及維護絲綢之路的安全,作出了杰出貢獻。不僅如此,班超還派遣部下甘英出使大秦(漢朝對羅馬帝國的稱呼),由于種種原因,甘英到達波斯灣后就折返漢朝,沒有到達最初的目的地。即便如此,甘英的這次出使畢竟是漢朝官方使團向西行進最遠的一次,加深了對沿途各國的了解,也使中亞、西亞的國家更多地了解了中國,其歷史意義是不朽的。
班超以后,歷朝歷代都設置了類似西域都護的職務,負責管理西域地區(qū)的軍政事務,在加強對西域地區(qū)統治的同時,也起到了保持絲綢之路暢通、維護貿易秩序的作用。尤其是唐代的安西都護府,先后駐于西州(又稱高昌,今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吐魯番市)、龜茲(今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庫車縣)、碎葉(今吉爾吉斯斯坦共和國托克馬克市附近)等地,對于維護西域的穩(wěn)定起了很大的作用。當時有很多中亞、西亞的商人通過絲綢之路到中國內地來做生意,有些外國商人還定居在今天的吐魯番、敦煌、武威、西安、太原、洛陽等地,他們不僅帶來了異國商品,還將中亞、西亞的器物、宗教與文化介紹進來,為唐代文化的繁榮發(fā)展提供了新鮮養(yǎng)分。
絲綢之路的傳承與發(fā)展
在我國歷史上,張騫開辟的這條從內地出發(fā),經過中亞前往西亞、北非和歐洲的絲綢之路,是古代東西方之間最長的國際交通路線,前后發(fā)揮了一千多年的作用,直到15世紀奧斯曼土耳其帝國興盛以后,絲綢之路作為商路才逐漸衰落下來。絲綢之路的開辟是人類文明史上的一個偉大創(chuàng)舉,它是絲路沿線各民族、各文明的共同創(chuàng)造、共同維持的產物。時至今日,絲綢之路仍是一段歷史佳話,是中國與絲綢之路沿線各國之間傳統友誼的重要見證。
2013年9月7日,習近平同志在哈薩克斯坦發(fā)表重要演講,首次提出了加強政策溝通、道路聯通、貿易暢通、貨幣流通、民心相通,共同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的戰(zhàn)略倡議。同年10月3日,習近平同志在印度尼西亞國會發(fā)表重要演講時明確提出,中國致力于加強同東盟國家的互聯互通建設,愿同東盟國家發(fā)展好海洋合作伙伴關系,共同建設“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推進“絲綢之路經濟帶”與“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這“一帶一路”的建設,是我國統籌國內國際兩個大局,立足當前、著眼長遠提出的重大倡議和構想。這一倡議的提出,有助于推動中國、沿線各國及本地區(qū)的發(fā)展,符合有關各方的共同利益,順應了地區(qū)和全球的合作潮流。
雖然當代與漢朝時期的國際國內局勢大有不同,但是“一帶一路”代表的開放合作、和諧包容精神,與古代絲綢之路推動交流、互利共贏的傳統是一致的。在我國古代,中國的絲綢、茶葉、瓷器、書籍等通過絲綢之路傳到了西方,中亞、西亞乃至歐洲的特產如香料、珠寶、醫(yī)藥、汗血馬也來到了中國。借助迢迢絲路連接起來的不僅是貿易的雙方,更是東方文明與西方文明?!耙粠б宦贰背珜拿靼莸木瘢鲝堊鹬馗鲊诎l(fā)展道路和模式方面的自主選擇,努力推動不同文明間的對話與交流。這種求同存異、兼容并包的精神,必將促進“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共存共榮、互利共贏。博望侯張騫,作為兩千年前偉大的外交家、旅行家,將被我們永遠
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