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吃蘿卜淡操心
那天我去省城辦事,在大街上看到一個熟悉的人,一個女人,很像是我好朋友余春的老婆。在省城看到余春的老婆也沒有什么稀奇的,問題是我看到的不只是余春老婆一個人,余春老婆旁邊還緊挨著一個人,一個男人。一個男人也沒有什么稀奇的,問題是這個男人不是余春而是一個我不熟悉的男人,問題的關(guān)鍵是余春老婆小鳥依人般地親昵地拐著這個男人的胳膊,給我的感覺他倆像是一對情侶。
余春老婆背著余春跟別的男人幽會,而余春卻還蒙在鼓里。余春是我的好朋友,我得把這事告訴他。但想到余春一旦知道了這事,肯定受不了這個打擊;還有就是,長得像的人很多,萬一是我看錯了,那我就是在給人家添亂。所以我決定暫時不報,悄悄再觀察她一段時間,待確定后再告訴他。
第二天遇著余春,我問他:“你老婆昨天有沒有去省城?”
余春說:“我老婆昨天是去省城了。哎,你怎么想起問這個?”
我說:“沒什么。我昨天也去省城了,看到一個人很像嫂子來著?!鄙┳由磉呥€有一個男人我當(dāng)然省略沒說,但我心里想,嫂子“可巧”去了省城,也就是說她具備了“作案”的時間,看來那個女人十有八九就是她。
遇著余春老婆,我說:“嫂子啊,你昨天是不是去省城了?”
余春老婆說:“是啊,昨天我是去省城了。你怎么知道我去省城了?”
我說:“我昨天也去省城了。我在省城的大街上看到一個人,很像你哎。”
她說:“是嗎?”臉上卻沒有一點驚慌。
我在心里說:這個女人的城府真是深,在外面偷野漢子做了對不起丈夫的事,我都這樣“點”你了,你還裝得跟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一樣。俗話說,紙包不住火,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總有一天讓我抓住證據(jù),有你好瞧的!
真是巧了!我又一次去省城辦事的時候,又在上次那條街上看到了她。她還是像上次那樣小鳥依人般地親昵地拐著那個男人的胳膊,給我的感覺他倆真是一對情侶。我決定悄悄跟蹤他們。他們走著說笑著,一會拐進(jìn)了一個小巷。我也跟進(jìn)小巷。一會進(jìn)了一個小區(qū)。我也跟進(jìn)小區(qū)。到了一棟樓的單元門前,就要進(jìn)去了……我趕緊用手機(jī)拍下了他們。我決定回去就把這事跟余春說。
這時,余春打來電話,說明天中午他有家客人來,讓我去他家陪客。也好,這次我要當(dāng)著余春的面好好敲打敲打他老婆,看她還能裝到什么時候。
第二天上午,我來到余春家。余春老婆看到我依然平靜地笑著跟我打招呼。我嘴上叫了聲“嫂子”,心里冷冷地罵了她一句:“壞女人!”
一會,門鈴響。開門,進(jìn)來一個女人,后面跟著一個男人。我驚呆了--這不是我在省城看到的男人和女人嗎!
余春跟我說:“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連襟;這位是我小姨子,我老婆的雙胞胎妹妹。”
原來是這么回事。我尷尬地說:“對不起對不起?。∥艺媸窍坛蕴}卜淡操心!我真不該多管閑事!”
余春不解地說:“你說什么呀?”
四個人同時向我投來詫異的目光。
挨家挨戶送喜糖
兒子結(jié)婚大喜。田嬸喜不自禁。婚禮前,在大門、房門和所有的窗戶玻璃上都貼上了大紅的雙喜字;婚禮后,又給整棟大樓挨家挨戶送喜糖。
兒子和媳婦建議說:“熟悉的人家送一送,不熟悉的就別送了吧?!?/p>
田嬸不同意,說:“我要讓我們這棟大樓和小區(qū)的人都曉得我們家辦喜事。”
先敲開對門的門,田嬸說:“我兒子結(jié)婚,給你家送喜糖?!?/p>
鄰居笑嘻嘻地說:“哦,謝謝謝謝!恭喜恭喜??!”
田嬸喜滋滋地說:“同喜同喜!謝謝謝謝!”
然后樓上,然后樓下,很快就把三單元有人在家的住戶送完。接下來送二單元。
敲了一家的門。女主人打開門上的小窗口,問:“什么事?”
田嬸說:“我是三單元的,我兒子結(jié)婚,給你家送喜糖。”
女主人不太相信地說:“三單元的?我們好像不認(rèn)識。你不是推銷什么東西的吧?”不想開門。
田嬸說:“我不是推銷東西的。我住三單元402,我兒子結(jié)婚,給你家送喜糖?!?/p>
門終于開了。女主人一手抓住門把手,一手接過喜糖,用審視的眼神上下打量了田嬸,說了聲“謝謝了”,就趕緊關(guān)上了門。
繼續(xù)。這戶住的是一對老年夫婦。同樣是大門上的小窗口打開,問:“什么事?”
田嬸說:“我是三單元的,我兒子結(jié)婚,給你家送喜糖?!?/p>
男主人也是不太相信地說:“三單元的?我們好像不認(rèn)識。你不是推銷什么東西的吧?”也不想開門。
田嬸說:“我不是推銷東西的。我住三單元402,我兒子結(jié)婚,你們應(yīng)該注意到我家窗戶上貼了好多紅雙喜。我真的是來給你家送喜糖的?!?/p>
男主人說:“謝謝了。我們年紀(jì)大了不能吃甜食了。你就送別的人家吧。”說完干脆把小窗口關(guān)上了。
熱臉貼了冷屁股。好心被當(dāng)做了驢肝肺。田嬸尷尬地愣在門外。這個單元還有十幾家沒送,還有一單元,看看包里還有那么多的喜糖,猶豫著是否繼續(xù)敲下一家的門。這時門里傳出老兩口子的對話--
老太說:“老頭子啊,人家好心好意送糖來,你能吃不能吃先收下來才是。你這樣做不是讓人家難堪嗎!”
老頭說:“我們也不認(rèn)識她。誰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送喜糖的。經(jīng)常有不三不四的人來敲門,能隨便開門嗎?”
老太說:“她一個婦女能把我們怎么樣?”
老頭說:“要是她身后還跟著個壞男人呢,門一開沖進(jìn)來,拿刀逼著我們,讓我們交出現(xiàn)金,交出金銀首飾,交出存折并說出密碼,那我們怎么辦!再說,陌生人的東西可不能亂吃,她那個糖里要是有毒,那我們可就倒大霉了?!?/p>
上門送喜糖卻被懷疑是賊,真是傷人。田嬸不再猶豫,噔噔噔下樓,回家,喜糖--不送了。
大卸八塊
文壇有個慣例,發(fā)表作品,一般都得給作者寄份樣報樣刊。編輯周全正面對自己主編的副刊犯愁:這樣報是寄好呢,還是不是寄好?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是這么回事。
周全所在的報面向全國舉辦以“誠信”為主題的小小說征文大賽,著名作家劉民也發(fā)來一篇應(yīng)征稿。副刊編輯周全很激動,他把劉作家的稿子立馬編入第二天出版的征文專版。第二天報紙出來,周編輯大吃一驚:專版共發(fā)8篇小小說,劉作家的文章竟然被排在最后。
周編輯馬上找到排版的小姑娘,生氣地說:“美女啊,我定好的頭條讓你不要隨便亂動,你為什么要動?還動到了最后!”
小姑娘委屈地說:“我沒有亂動。是沈總讓動的。”
周編輯又去找負(fù)責(zé)終審的沈副總,說:“領(lǐng)導(dǎo)啊,劉民是全國知名的作家,他不嫌棄我們小報小獎,給我們投稿參加我們的活動,這是對我們的熱心支持和鼓勵。我們卻把他的作品放這樣的位置,這樣不太妥當(dāng)吧?”
沈副總說:“劉作家的文章質(zhì)量很高我看出來。但你注意沒有,我們現(xiàn)在宣揚(yáng)正能量,而他的這篇寫的是一個不誠實的人的故事,寫的是社會的灰暗面,不能放頭條,只能放后面。”
周編輯覺得沈副總說的也很在理,而自己卻忽視了這一點,但接下來的事卻讓他感到很為難。這劉作家要是看到了樣報,發(fā)現(xiàn)把他的文章放在倒頭條,肯定會認(rèn)為是不尊重他,肯定會非常生氣。那我這個責(zé)編就把他給狠狠地得罪了。怎么辦呢?干脆不給他寄樣報算了。
周編輯找來7個信封和7份樣報,打算只給除劉作家以外的7位作者寄樣報。又一想,要是其中哪位把版面拍了照發(fā)給劉作家,或者把版面情況告訴劉作家,那還不是一樣糟糕。怎么弄呢?干脆一個也不寄算了。可是又一想,這8位作者的來稿將見報事先他已經(jīng)通過郵箱或qq通知他們了,他們要是索要樣報,怎么回答他們呢?看來不寄也不行。周編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周編輯看著專版的八篇文章發(fā)愣,怎么辦?怎么辦?忽然,他急中生智想起人們不是把發(fā)表在報刊的千字文比喻為“豆腐塊”嗎,對了,這8篇文章不就是8個“豆腐塊”嗎。他立馬找來剪刀將整個版面大卸八塊,一篇一塊,然后分別寄給每位作者,反正一般作者收到樣報都會把自己的文章單獨(dú)剪下來貼在自己的作品剪貼簿上的。這樣就誰也不知道自己的文章究竟是在版面的什么位置了。
周編輯長長地舒了口氣。
看不明白
我受聘擔(dān)任《棠城文學(xué)》雜志小說編輯,是兼職,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所以責(zé)編署名我沒用真名,而是化名“唐果”。這天我在郵箱里看到一篇熟悉的來稿,署名楊民。
說熟悉,一是作者熟。作者楊民和我是一個公司的同事,又同是公司文學(xué)協(xié)會的會員。平日里,劉民要是有了新作總是喜歡拿來讓文友們看,還說:“我這一篇小說思想內(nèi)涵非常深刻,人物形象非常鮮活,故事情節(jié)非常曲折?!保ㄋ頁P(yáng)自己用詞總是毫不吝嗇。)然后說:“還請各位多提寶貴意見?!蔽覀冋J(rèn)真閱讀了他的大作后,先說了些好聽的,他開心地頻頻點頭,笑嘻嘻地說:“過獎過獎?!蔽覀冇终f不好聽的,他臉部的肌肉馬上繃緊了,然后把我們的批評意見一一推翻了事。我們感覺,他讓我們提意見只是一句客套話,實質(zhì)是想讓我們點贊夸獎他。
說熟悉,二是作品熟。楊民的這篇題為《你應(yīng)該明白》的小說,我和其他幾位文友早已拜讀過,大家仔細(xì)認(rèn)真地看了幾篇也看不明白他要表達(dá)什么,都覺得他的這篇小說缺乏提煉。我們直率地談了各自的看法,不料他非但一點不接受,反而說我們的理解能力太差欣賞水平太低。我們嘲笑他說:“我們‘理解能力太差欣賞水平太低,編輯不會也‘理解能力太差欣賞水平太低吧?你的小說寫得這么好,為什么一篇發(fā)不出來呢?”他氣呼呼地說:“我的小說都達(dá)到了發(fā)表水平,不是編輯有眼無珠不識貨,就是文壇風(fēng)氣太壞編輯只用關(guān)系稿,才弄得我們這些小作者發(fā)稿難難發(fā)稿?!?/p>
處理來稿我是每稿必復(fù)。回復(fù)楊民前,我又認(rèn)真細(xì)致地閱讀了他的這篇《你應(yīng)該明白》,仍然不明白它的立意所在。怎么回復(fù)他呢?“楊民同志:來稿已閱,經(jīng)研究不擬采用,可另作處理?!睂τ谝话阃陡逦覀儜T常這樣回復(fù)。但從我和楊民的私人感情出發(fā),我覺得我不能這樣公事公辦地回復(fù)他,而是應(yīng)該說真話,說心里話。于是,我在回復(fù)他的時候重述了我過去對這篇稿子的意見,并毫不客氣地一一指出了作品的情節(jié)設(shè)置、語言文字方面的毛病。不過,考慮到他若是知道了我這個小說編輯的真實身份多半會非常難堪,落款我還是沒署真名,署了化名“唐果”。
很快,我就又看到楊民的回信。內(nèi)容如下:
尊敬的唐果老師:您好!
來信收閱。十分感謝老師的指教。學(xué)生覺得您對拙作所提寶貴意見非常正確。學(xué)生決定立即按照您的意見進(jìn)行認(rèn)真修改,修改后還想再發(fā)給您,再請您進(jìn)一步指點。
學(xué)生:楊民 即日
看著楊民的回信,我在想:我當(dāng)面給他提意見,他絲毫不肯接受;而我以“編輯老師”的身份給他提意見,他卻這么誠懇地接受了??磥砦也恢皇强床幻靼讞蠲竦倪@篇小說,就連楊民這個人也看不明白了。
滿震寫給滿震的一封信
作家滿震得空時會在“百度”“新浪”“搜狐”“好搜”這些大網(wǎng)站輸入自己的名字搜索搜索,看看有沒有作品刊登出來而自己卻不知道的。因為有的報刊不寄樣報樣刊,等到收到稿費(fèi)單(通常滯后)才知道稿子用出來了,這時再回過頭來找樣報樣刊一般就比較困難了。所以他就經(jīng)常上網(wǎng)搜搜,發(fā)現(xiàn)用了稿子卻未寄給樣報樣刊的,就主動跟他們聯(lián)系索要。這一搜,就發(fā)現(xiàn)有一篇作品疑似失竊。
滿震從未給《羊城晚報》投過稿,近期該報卻發(fā)了他一篇題為《輕易不借錢》的散文,而該文此前已在《江蘇工人報》發(fā)過。他估計是該報文摘版轉(zhuǎn)載了他的作品,可是打開該報電子版查看,卻并非如此。他不得其解,就打電話過去詢問,接電話的正好是本文的發(fā)稿編輯。編輯告訴他此(手寫)稿系廣西中山一位署名“滿震”的人所投寄。他明白了,是這家伙抄襲了自己的作品。他很氣憤。但編輯說世界之大,同名同姓的人狠多,你說他剽竊了你的作品,有什么證據(jù)。他就說了她對原稿的幾處改動,又說了《江蘇工人報》刊登此文的日期,讓她核實。十幾分鐘后,她回話說經(jīng)查屬實,并決定將樣報和稿費(fèi)寄給他。
一般的剽竊者是又竊名又竊利,而這位是不要名只要利。但做賊畢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滿震想勸導(dǎo)這位最好不要再繼續(xù)干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于是就從編輯那里問得他的地址,給他寫了一封信,內(nèi)容如下:
滿震同志:
(我不知道你是恰好跟我同名同姓,還是不敢暴露你的真實姓名,所以我姑且只能這么稱呼你。)
我就是《輕易不借錢》一文的原作者滿震。
首先我要感謝你把我的作品“推薦”給《羊城晚報》發(fā)表,日前我已收到報社寄來的樣報和90元稿費(fèi)。多謝了。
其次我想告訴你,這事擱在一般的作者肯定都會很氣憤,進(jìn)而把你告上法庭,要求道歉,要求賠償。那樣你可就吃大虧了。所以我希望你懸崖勒馬不要再做這樣的丑事了。我還想告訴你,我不會告你。一是我想到,你抄襲我的稿子是用手一個字一個字抄寫的,估計你連電腦都沒有;連百兒八十的小錢你都很在乎,說明你的日子多半不太好過。二是我想到,你在那么的報刊文章中“慧眼識珠”地選擇剽竊我的文章說明你對我的“認(rèn)可”,你讓我的作品重新又發(fā)表了一回,又?jǐn)U大了一次影響,讓我又出了一次小名,又得了一筆稿費(fèi)。從這個意義上說,我真的應(yīng)該感謝你才是。
滿震于2016年某月某日。
然后,取出90元稿費(fèi)連同這封信一并寄給了這位“滿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