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成：經(jīng)歷崢嶸歲月 情衷統(tǒng)戰(zhàn)事業(yè)

林曙朝

定居在山西省的老歸僑潘金成（阿峇），祖籍福建省永春縣達埔鎮(zhèn)，1925年7月8日出生于馬來西亞，1949年6月回國，1954年自中央軍委情報部轉業(yè)到山西陽泉工作至今。曾任陽泉市歸國華僑聯(lián)合會第一屆常務副主席，第二屆主席，第六屆、七屆陽泉市政協(xié)副主席，第五屆山西省政協(xié)委員、第六屆常委。

潘金成的出生地在霹靂州太平市一個叫宜力的地方，華僑工人多，特別是橡膠工人和礦工;加上從中國到南洋謀生的一般都是貧窮人群，所以革命覺悟都比較高。潘金成從小就受愛國主義的教育和熏陶，明確了“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事理。

關注祖國安危，投身救亡運動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潘家開了個橡膠店。父親去世后，母親就接過來經(jīng)營，將它租給一個叫陳嵩高的同鄉(xiāng)。陳嵩高是位華校校長，懷有濃厚的愛國思想。他一邊開橡膠店，一邊代理報紙，還買了一個留聲機，經(jīng)常在店里播放國內流行的革命歌曲，如《漁光曲》《松花江上》《天涯歌女》《保衛(wèi)家鄉(xiāng)》《黃河之戀》等。那時候潘金成只有十一二歲，每天都在聽這些革命歌曲，在心靈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陳嵩高代理當?shù)氐膱蠹堄卸荩小赌涎笊虉蟆贰缎侵奕請蟆贰豆馊A日報》等。潘金成一放學，就迫不及待地到陳校長那里去看報紙。中國東三省淪陷，成立了偽滿州國，東南亞華僑悲憤不已，潘金成和大人們一樣戴孝，以示不忘國恥。他小小年紀，就時刻關注中國發(fā)生的事情：華北日軍司令梅津美冶郎與國民黨何應欽談判，何應欽秉承蔣介石旨意，與之秘密簽訂賣國的《何梅協(xié)定》;日本唆使?jié)h奸進行“華北五省自治運動”，成立所謂“冀東防共自治政府”;傅作義部隊在綏遠抗擊日偽軍的侵略，攻克百靈廟，殲敵千余名;日軍借口搜查失蹤士兵，悍然炮轟宛平城和盧溝橋，中國守軍奮起抵抗，七七事變爆發(fā)等，念小學的潘金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對于日本軍國主義的強盜行徑，充滿了刻骨仇恨。

1939年，潘金成到馬來西亞名校鐘靈中學念書。那時候武漢合唱團到馬來西亞進行抗日宣傳，發(fā)動僑胞支援祖國軍民抗戰(zhàn)，演的劇目是《天涯歌女》等。新加坡的一些知識青年與之呼應，組織了一個“北馬巡回劇團”，也來到馬來西亞，利用鐘靈中學為陣地開展活動。學校放暑假的時候，他們就把桌椅板凳都搬出來，搭個戲臺，一連幾天演出抗戰(zhàn)的劇目。在這種場合，潘金成總是充當義工忙里忙外，積極為劇團提供服務，同時還是一名熱心而忠實的觀眾。

潘金成還積極投身抵制日貨的活動。當?shù)厝A僑把日貨說成是“仇貨”。穿衣服都不用日本布，而是穿一種國產(chǎn)的叫“愛國布”的方格格布，女人用它做旗袍，男人用它做襯衫。大家還聯(lián)合起來對付和懲罰那些賣日本貨的人。那時候日本出產(chǎn)的蝴蝶牌口琴特別好，開始每個華僑商店都有賣，后來一下子都拿出去燒了。潘金成愛好音樂，也有一支蝴蝶牌口琴，但他毫不猶豫將它付諸一炬。

潘金成還踴躍參加義賣、募捐。有一個客家阿婆自己家有個果園，經(jīng)常在學校門口賣紅毛丹、芒果、番石榴等水果。她拿著一個小籃子，每天能賣七八毛錢，把這些錢捐給了祖國的難民。潘金成的母親手藝比較好，經(jīng)常作一些南洋的糕點，讓兒子拿出去義賣，所得款項捐給“南僑籌賑祖國難民總會”，支援祖國抗日救亡。

用歌聲為南僑機工回國抗戰(zhàn)壯行

1939年9月，陳嘉庚領導“南洋華僑籌賑祖國難民總會”招募的第一批南僑機工回國服務團，集中于馬來西亞檳城，即將啟程回國，14歲的潘金成是鐘靈中學百人口琴隊的成員。檳城僑界在頭條路春滿園游藝場召開盛大的歡送大會。鐘靈中學的銅樂隊和百人口琴隊在會上和會后作了精彩的演奏，用嘹亮的歌聲和雄壯的節(jié)奏為南僑機工回國抗戰(zhàn)壯行。

潘金成

銅樂隊和口琴隊輪番演奏。當銅樂隊停奏時，口琴隊就接上吹奏。潘金成懷著激動的心情，同伙伴們吹奏了《光明贊》《馬賽曲》《凱旋曲》《犧牲到了最后關頭》《保家鄉(xiāng)》《長城謠》《再會吧！南洋》《送別》等催人奮進的革命進步歌曲。雄壯激越而悠揚動聽的樂聲，不僅感染了每個機工團員，也感染了與會群眾。

大會結束后開始游行。浩浩蕩蕩的隊伍走出春滿園開始上街游行，街道兩旁擠滿了華僑群眾，熱烈鼓掌，高呼口號，表示對司機機工的敬意。機工們都穿著灰色軍服，打著綁腿背上行李，個個精神抖擻。他們抵達碼頭，上了駁船劃到輪船上，再駛赴新加坡與其他回國人員集合。送走了機工團，師生們返回學校，涌動在每個人心中的激情，仍久久不能平靜。

想起當年往事，已成耄耋老人的潘金成仍興奮不已。他說：“一支小小的口琴也讓我受到愛國主義的親身體驗。70年前的一些往事片段讓我永記心中，我常用愛國主義來鞭策自己，直到生命終了?！?/p>

秘密參加馬來西亞抗日組織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襲珍珠港，8日對美、英宣戰(zhàn)，發(fā)動太平洋戰(zhàn)爭。1942年2月15日，繼馬來半島陷落之后，號稱“固若金湯”的新加坡也告淪陷。日軍隨即在全馬各地實施所謂“大檢證”，對各族人民（特別是華僑華人）進行瘋狂的大屠殺（據(jù)英軍維德上校后來在東京法庭上作證，指控日寇殘害的民眾達15萬人）。潘金成和家人為生存不得不走上逃難之路。

成立于1930年4月30日的馬來西亞共產(chǎn)黨，是堅持馬克思列寧主義的馬來西亞無產(chǎn)階級政黨，以各民族人民的最大利益作為自己一切政策和一切行動的最高準則，在日寇入侵馬來西亞的危難時刻，立即發(fā)出“行動起來，動員起來，抗日衛(wèi)馬”的戰(zhàn)斗號召。在極端困難和毫無戰(zhàn)爭經(jīng)驗的情況下，創(chuàng)建人民抗日武裝——“馬來西亞人民抗日軍”，開展轟轟烈烈的民族解放戰(zhàn)爭。

滿懷愛國豪情的潘金成在逃難一年之后，和同學們毅然參加了馬來西亞共產(chǎn)黨領導的“馬來西亞抗日同盟會”，從事搜集日軍活動情報、籌措糧食藥品、支援配合人民抗日軍打擊日寇。因為所有工作都是在地下秘密進行，隨時都有犧牲的危險。但潘金成把個人安危置之度外。他按照組織的要求，憑借自己的智勇，完成了重要而艱巨的任務，深得組織領導的信任和贊賞。到1945年初，“抗日同盟會”就把整個宜力市的抗日救亡工作交給潘金成負責了。

潘金成（右）與馬來西亞林韶華博士（左）同南僑機工蘇榮祿（中）合影

潘金成深知只有發(fā)動群眾，斗爭才有勝利的把握。他發(fā)揮自己精通華語、閩南語、英語、馬來語、印尼語的優(yōu)勢，深入各民族群眾之中，宣傳革命道理，提高人民覺悟，發(fā)展情報員，建立交通線，壯大了自己，孤立和打擊了敵人，還完成了轉移幾位高級干部的任務。當時，國民黨也打著“三民主義”的旗號，在當?shù)毓膭映闪⑺^“華僑抗日軍”。他們不打日本，專門制造摩擦，竭力對付馬共領導的人民抗日軍和“抗日同盟會”。潘金成和戰(zhàn)友們既要面對日本的軍警特憲，又要面對國民黨的所謂“華僑抗日軍”，可謂危險無處不在。潘金成一些戰(zhàn)友都相繼犧牲，但他沒有絲毫的膽怯和畏縮。

愛好文藝的潘金成，還不忘發(fā)揮革命文藝的戰(zhàn)斗作用。他組織了一支“自由呼聲”宣傳隊，演唱的都是一些革命節(jié)目和歌曲。他曾經(jīng)把革命歌曲《我們在太行山上》，改編成了《我們在霹靂山上》，深受各族群眾的歡迎。

遭迫害返回祖國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馬來西亞共產(chǎn)黨領導的馬來西亞人民抗日軍以及“馬來西亞抗日同盟會”等組織，經(jīng)過3年8個月的艱苦卓絕斗爭，在盟軍配合下打敗了日本軍國主義。

在馬來西亞人民渴望自由、獨立的時候，竊據(jù)馬共最高領導職務的國際間諜萊特，出賣馬來西亞人民抗日成果，強令人民抗日軍全體復員，解散抗日組織，使英國順利地恢復對馬來西亞的殖民統(tǒng)治。英國殖民統(tǒng)治者恩將仇報過河拆橋，把馬共和一切抗日人士視為推行殖民政策的主要障礙，制造事端加以打擊。已于1946年3月加入馬來西亞共產(chǎn)黨的潘金成，又投入反對英國重建殖民地奴役制度、要求民族自決的獨立運動。

1948年6月20日，英國殖民當局頒布《緊急治安條例》，制造白色恐怖，用軍事暴力手段進攻和鎮(zhèn)壓馬來西亞各族人民。僅在6月20日晚間至21日凌晨，就在全馬逮捕600多名左派及民主進步人士，封閉300多個工會和群眾團體。7月下旬，殖民當局宣布馬來西亞共產(chǎn)黨和馬共領導的許多組織為非法，進行更大規(guī)模的鎮(zhèn)壓和殘害。潘金成和許多戰(zhàn)友都被捕了，在監(jiān)獄里呆了8個多月之后被當局驅除出境。

1949年6月，潘金成回到日夜思念的祖國。富有對敵斗爭和地下工作經(jīng)驗的他，穿上了中國人民解放軍軍裝，進入中央軍委情報部，從事情報搜集、翻譯和分析等工作。

抗美援朝戰(zhàn)爭結束后，潘金成于1954年轉業(yè)到山西陽泉，在金融、僑務、人民政協(xié)崗位上發(fā)光發(fā)熱。他多次要求轉入中國共產(chǎn)黨，但組織上答復說，以他的情況，留在黨外更有利于中共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工作，能作出更大的貢獻。于是，他就一直安心留在中共黨外。

老有所為，老有所樂

在職時，潘金成一直對文化懷有濃厚的興趣和高度的熱情，業(yè)余堅持學習和鉆研。離休后，他真正做到老有所為，老有所樂，在文化領域主要從事四方面的活動：

一是繼續(xù)研究和學習語言。在馬來西亞時，他不僅通曉華語、閩南語、英語、馬來語、印尼語，還學習過印度語。1948年開始又學習了世界語，并成為國際世界語協(xié)會的會員，至今每天還堅持練習口語。從1996年開始，他又涉足泰語，不久便達到能夠閱讀和書寫的程度。

二是翻譯，主要是筆譯。香港南島出版社出版一套《南島叢書》，披露鮮為人知的東南亞共產(chǎn)主義運動的內情史料。潘金成發(fā)揮自己精通馬來語的特長，翻譯了馬來西亞共產(chǎn)黨領導人之一阿都拉·西迪的《被捕》《挺進瓜毛生》《長征》《全馬訓練營》《抗英戰(zhàn)爭與和平》等文章。

三是撰寫反映異邦風土人情的文章。離休以后，他在雜志上發(fā)表了《馬來西亞的水?！贰斗被ㄋ棋\的熱帶水果和馬來諺語》《‘啷叮當——馬來半島上走江湖的閩南藝人》等一系列作品。此外，他還撰寫了一批回憶錄性質的文章，如《阿峇回憶錄》《我與鐘靈中學》《寄宿生活花絮》《林惠祥執(zhí)教鐘靈的點點滴滴》《一樹桃李半島飄香——記馬來西亞的馬來學院》等。他的作品內容客觀真實，文風嚴謹樸實，不僅有文學價值，更有史料價值。

潘金成（左）與筆者合影

四是研究華僑華人歷史。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他曾與馮信德合作，在深入調查研究的基礎上，寫出了《陽泉歸僑的由來和發(fā)展》的報告，填補了山西華僑華人歷史研究的空白。

2005年，在紀念抗日戰(zhàn)爭勝利和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60周年的日子里，潘金成激情滿懷，接受了中國華僑華人歷史研究所和山西省僑聯(lián)的采訪，回憶了自己在東南亞參加抗日的戰(zhàn)斗經(jīng)歷。同時撰寫和發(fā)表了《憶海鉤沉》《南太平洋戰(zhàn)爭毀了我深學的機會》《憶66年前歡送南僑機工回國服務片斷》等文章，為研究“二戰(zhàn)”提供了珍貴史料，也為進行愛國主義教育和革命傳統(tǒng)教育提供了生動教材。

近年來，潘金成又熱情參與南洋華僑機工回國抗戰(zhàn)歷史研究。他多次會晤云南省華僑機工回國抗戰(zhàn)歷史研究會常務副會長湯曉梅女士，口述歷史資料。2012年秋天，他還接受馬來西亞沙撈越華人歷史研究專家、《沙撈越華僑抗日機工（1937—1945）英雄的故事》作者林韶華博士的采訪，就華僑機工回國抗戰(zhàn)歷史研究的相關問題進行交流。

昔日的馬共黨員潘金成，經(jīng)歷了風風雨雨崢嶸歲月，卻有終生不變的堅守，那就是：共產(chǎn)主義的信仰一直未變，為人民服務的宗旨一直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