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人李正天，剛與柔的極致追求

雨田

他，總是一襲長袍、一縷長須，古稀之年依舊中氣十足，理性而睿智。李正天，被譽為當代哲人，兼學者與藝術(shù)家的身份于一身。他用畫筆去詮釋真理，以鮮明的象征主義畫風來演繹當代藝術(shù)。

晨曦時分，人們常常能在廣州美院的校園里碰到這位哲人，只要在廣州，李正天都不忘兩件事：是練太極，二是上美院的圖書館看書，他有著強烈的太極情結(jié)，自小從祖父那里習練太極拳。太極拳給予他的不僅僅是健康的體魄，其蘊涵的陰陽相生、天人合一等哲學智慧，更給予他無限的創(chuàng)作靈感，積存于內(nèi)心，一旦迸發(fā)，便以旺盛的生命力呈現(xiàn)在畫面之上。

圖書館常年累月的浸潤使得他具有很高的學養(yǎng)。他熱愛中外哲學，也寫書練字，常填詩作詞，酷愛音樂并彈得一手鋼琴，因而藝術(shù)創(chuàng)作蘊含著極高的文化含量。他從老莊道家中領(lǐng)恬到大和諧的奧秘，且崇尚陽剛之美。他在技藝的精湛、心靈的修煉及身體的健壯三方面均衡發(fā)展。

而當你走進工作室，都被那濃厚的學術(shù)氛圍所感染。他時常接受邀請到國外演講，總是談笑于鴻儒中，他會告訴你《廣義本體倫》，“科學是弓，藝術(shù)是弦，哲學則是通過弓和弦射出的智慧之箭”；“人的本性是自然性、社會性、歷史性與精神性的統(tǒng)一?！薄叭俗鳛槿吮倔w，他就是一個宇宙”……在他看來，文化不僅僅是數(shù)理化文史哲，對形態(tài)、視覺和空間的感恬和表達也是一種艱深的文化。正如舞蹈、體育也是種文化一樣。他的哲理象征主義不是照片式描摹，而是通過創(chuàng)造特定的形態(tài)、視覺和空間達到詩化的表現(xiàn)。

剛，生命之美

出于對美有著執(zhí)著的追求，李正天的畫從不會一蹴而就，一幅畫總是慢慢畫，反復推敲，直至抵達他內(nèi)心深處所認為的完美為止。如他的《煉獄》，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創(chuàng)作、修改，一直修改了20多年，直至滿意。從他身上我們看到一個藝術(shù)家的完美主義情結(jié)。

從李正天的畫中，總能感受到他對剛與柔、陽與陰的深刻理解，他重視油畫的光色思維和體面思維，他將音樂的調(diào)性理論引用至油畫，運用意大利學派經(jīng)典的定點論，創(chuàng)作了《生命九章》等最具代表性的象征主義作品。畫面充滿了生命之美、剛陽之氣。

《生命九章》的《混沌初開》《千年沉睡》《蘇醒》《西緒弗斯》《安泰俄斯》《擎天》《煉獄》《臨界》和《恒星》等作品，充滿了生命的張力和深刻的人生思考。如同一部史詩巨著，至今仍在不斷創(chuàng)作修改中?！吧耪隆币馓N深刻氣勢恢弘，傾注了藝術(shù)家巨大的生命激情和對自然、人生、社會和未來的關(guān)注。李公明先生稱：“他的人體藝術(shù)語言是史詩性的，是遠遠超越出男、女個體的?！?/p>

他通過對作品調(diào)性的控制來加強光色的表現(xiàn)力，這亦是所謂的光色定調(diào)性?！逗谔枴贰秮啔v山德魯》《入定》等畫運用了法赫圖拉效應(yīng)，這是無法重復的。有些也借鑒了水彩的渲染技法，結(jié)合噴繪增強了油畫的表現(xiàn)力，但李正天經(jīng)常說，他非常欣賞同代人尚揚、維拉斯諾（西班牙）和洪凌的油畫，認為他們的用筆用色，尤其是在法赫圖拉效應(yīng)自由運用上常常使他受到感染。

入選2013年威尼斯雙年展的《黑太陽》無疑是其關(guān)注生命主題的典范，李正天表示，創(chuàng)作這幅作品的靈感是來源于自己曾經(jīng)的親身經(jīng)歷。“文革”時，李正天被分配到礦山擔任“安全措施組”工作?！拔叶洳缓?，聽不到塌方之前的砉砉聲，有好幾次都是礦工及時把我推開，免遭了滅項之災(zāi)?？墒?，正是這個救過我的人，有一次被塌方砸死了。當工友們七手八腳終于把肢體從礦石堆中扒出來并想把他抬起來的時候，結(jié)果肢體都散架了，人們只得將人帶巖石一起運出礦井。令我刻骨銘心的是，礦工們那一雙雙凝視的眼睛，一張張緊閉的雙唇?？吹竭@種情景，我發(fā)誓，有朝一日，我要描繪的第一張油畫，就是這些生活在陰暗潮濕的環(huán)境中，卻給人們創(chuàng)造光明的人。他們是黑色的太陽?！?/p>

而《安泰俄斯》的巨人形象給人的視覺>中擊無疑也是十分震撼的，巨人巍峨的身體處理顯得大氣磅礴，背景的色彩利用了垂直的顏料流淌，處理得恰到好處。雙腳及雙手支撐的力量引伸出大地的存在及意義，巨人離開了大地，其神力也不復存在，暗示生命的真諦。

從《黑太陽》到《安泰俄斯》，李正天筆下的男人體不僅體現(xiàn)力量的美感，他們更如同英雄禮贊的交響曲。光感極強的處理，刪繁就簡，以簡約的黑白色塊勾勒出人體的內(nèi)外輪廓，大跨度變化的動態(tài)塑造動態(tài)，從“形”上看，體現(xiàn)出他對人體的有力把握；從“神”上看，畫面形象生命氣息，總能打動人心。

李正天的油畫還帶有東方哲學的意味。他對空間形態(tài)有著極敏銳的文化感恬。太極圖在他看來是最為奧妙的東方智慧，他縮減層次使形態(tài)黑白分明，在陰陽虛實穿插中布局均衡、完整而多變，與他對永恒宇宙的哲學感情相契合。

《混沌初開》把人體置放到宇宙的尺度中加以表現(xiàn)。充溢著、沸騰著一種天馬行空式的想象的激情。時空的壯麗、奇觀遠非語言所能描述。從時間上講，粒子物理的強相互作用的典型生命過程為10-23秒，而星系演化的時間尺度則高達108-1010年；空間上，微觀更微的渺觀的尺度是10-34厘米，比宇觀更大的脹觀尺度是10-24光年。人在這個茫茫、悠悠的奇景的構(gòu)思有更進一步的獨特性；把中國文化作為種人文因素疊在時空中，或者說就是以文化形象展示、揭喻時空性。這樣，在時、空、人之間，形成了一個磁力線極強的文化場。

李正天常說：人要用天良來駕御智慧和知識，并說：“持天地正氣者，其道恢宏，我謂之：氣正道大?！蔽艺J為，這也是他自身的寫照。

柔，單純之美

李正天的油畫又似乎帶著兩面性，他的作品除了力量之美，也可以“單純”到極致，也許是因為他愛妻的緣故，他筆下的女人體，總是顯得如此靜謐安詳，或是沉靜端雅的睡姿，或是耐心尋味的倩影。從《星空》《月光》《恒星》這些畫中，能感受到他對真、善、美的感悟以及他對愛妻的無限懷念。愛妻艾欣的去世讓這位哲人也頗為傷感，愛妻生前與李正天感情很好，她曾是李正天的學生，艾欣的青春和朝氣，成為了他藝術(shù)澎湃的源泉，也許是艾欣在藝術(shù)上對人性中最純凈、圣潔的一面心靈追求深刻地影響了李正天的藝術(shù)風格。也許愛妻依舊還活在他心里，活在他的油畫《恒星》里。

《恒星》這幅畫的中心主角可以看到是一個盤腿而坐的裸女，而女人體與背景的關(guān)系是李正天曾經(jīng)躊躇了很長時間的問題。人體的態(tài)勢、位置早就勾勒在畫布上了，但他說，遲遲不敢下筆的是背景。從這里我們可以窺見他的繪畫創(chuàng)作的特色之一，他以深邃的背景襯托光潔純凈的女人體，環(huán)狀光芒的力量似乎穿透畫面，直抵人心，仿佛把女人體置于無窮無盡的宇宙中，滄海一粟，天與人在畫中已合二為一，單純之美就這樣得到最直接的詮釋。

李正天常提“不忘初心”，近來，他總是在思考這個問題，“我為何畫畫？”“一直畫畫追求的美到底是什么？”這些都被他付諸畫面中，他在自己的藝術(shù)探索中回歸自我，追尋最為純粹的美。

然而，李正天并沒有獨自沉浸在自我構(gòu)筑的世界中，國之大事、歷史過往與他人生的交匯也帶給他許多思考，比如他會翻看資料、觀看紀錄片關(guān)注國共合作的歷史，李正天說，這也跟他家庭有關(guān)，父親是國民黨人，母親是共產(chǎn)黨人，因而國共兩黨的歷史淵源對他來說，不僅是歷史問題，也是對人生的思考。人生、歷史、國事三者的關(guān)系所思所想也會化為他筆下的一幕幕回憶、一個個歷史人物。

如今的李正天，每天總有忙不完的事情，用他自己的話說，他不忘初心，卻總感到力不從心。

（編輯/劉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