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勸學篇》看張之洞的中體西用論

摘 要：《勸學篇》是張之洞政治文化思想的集大成之作，將《勸學篇》與中體西用思想的演變過程以及當時的社會歷史條件結合起來考察，可以看出張之洞的中體西用論在整個近代歷史長河中的地位和作用。

關鍵詞：張之洞 《勸學篇》 中體西用

一

中體西用，即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即以儒家綱常名教倫理為核心的價值體系為基礎，輔以西國富強之術。中體西用在中國的發(fā)展演變有一個漫長的過程，從鴉片戰(zhàn)爭時期魏源《海國圖志》中“夷之長技有三，戰(zhàn)艦，火器，養(yǎng)兵練兵之法”，到1861年馮桂芬在《校廬抗議》中提出“以中國之倫常名教為原本，輔以諸國富強之術”{1}，再到張之洞的思想中的“中體西用”論的傾向以及鄭觀應的《盛世危言》中“合而言之，則中學其本也，西學其末也。主以中學，輔以西學。知其緩急，審其變通，操縱剛柔，洞達政體。教學之效，其在茲乎”{2}等等。19世紀70年代，隨著洋務運動的開展，在“西學”的擴張和沖擊下，“中學”的范疇不斷縮小化和精致化，其正統(tǒng)地位發(fā)生了動搖。而張之洞在此時則明確提出“中學為內(nèi)學，西學為外學，中學治身，西學應世事，不必遲索于經(jīng)文，而必無悖于圣教”，實為中體西用論的集大成者。

張之洞生于1837年，卒于清預備立憲的第二年（1909）。1863年的科舉考試中，張之洞考中一甲第三名進士，成為“探花”，從此步入政壇高層，此后，清政府的歷次重大變故，皆有張之洞的參與。張之洞出生在封建官僚家庭，從求學到入仕為官，再到輾轉(zhuǎn)各地參政議政，接受和信奉的都是傳統(tǒng)的儒學教育，這一期間，張之洞的主導思想仍是純粹的中國傳統(tǒng)思想文化。張之洞一生事業(yè)之顯著之處主要在于洋務運動，他是洋務運動中主要的大官僚代表。在開展洋務的過程中，張之洞接觸到了西方先進的東西，尤其是在中法戰(zhàn)爭的過程中，軍事層面上西方文化和中國文化的優(yōu)劣高下一目了然，是故他的“西用”思想也可理解。張之洞中體西用思想還與其時的社會背景緊密相關，促使他這一思想發(fā)端的實為三千年未有之大變。“今日之世變，豈特春秋所未有，抑秦漢以至元明所未有也?！痹谶@個大變局下，張之洞看到的不只是清王朝的憂患，他要維護的是整個中國文化和中華文明。甲午中日戰(zhàn)爭無疑是對中國最空前的一擊，“變法自強”成了當時社會的主流話題和基本共識。由此便不難理解張之洞中體西用的觀點，這既離不開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又離不開其自身的經(jīng)歷，既離不開傳統(tǒng)的儒學經(jīng)典，又離不開西方的先進文明。

二

《勸學篇》分為內(nèi)篇和外篇。內(nèi)篇務本以正人心，主要是圍繞中學為本來說的，外篇務通以開風氣，主要圍繞西學為用來談。內(nèi)篇有九篇，圍繞著如何以“中學為體”的邏輯脈絡展開論述，每一篇都是相互聯(lián)系不可分割的?！锻摹访鞅＝瘫７N之義，是在當時國、教、種都面臨嚴重危機的情況下提出的拯救原則，國是指清王朝，教是指文化，種是指民族。張之洞認為這三者是一致的，其中保國是前提，而保國必須強兵，可以看出張之洞把社會現(xiàn)實和文化緊密相結合。《教忠》即為保國，保國不是簡單的忠君和忠于清王朝，而是民族主義和自由主義的相結合?！睹骶V》是為保教，該篇集中體現(xiàn)了“中體”思想，所謂教即以三綱五常為核心的倫理價值體系，是中國之根本，這一體系不僅涉及文化，還涉及政治體制，因為尊卑貴賤的等級秩序是靠其維護的，因此在這個問題上張之洞的觀點常常遭到一些人的批判，說他封建保守。固然，他通過維護三綱五常的倫理道德而維護封建王朝制度是不利于近代的發(fā)展，但是盲目學習西方而沒有自己的民族文化為根基，就會變成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也是不可取的。《知類》即閔神明之胄裔，無淪胥以亡，以保種也?！蹲诮?jīng)》主要體現(xiàn)了張之洞的“中學”，即經(jīng)學，在晚清經(jīng)學史學危機下提出拯救之法?！墩龣唷繁嫔舷?，定民志，斥民權之亂政，該篇直接與維新派人士設議院、通民權針鋒相對。他對西學的政治思想是極力反對的，批判最多的是“民權”說，因而，他為糾正維新派的民權論之誤，作《正權》篇，指出人人有自主權為怪誕之說。在《循序》篇中，他指出何為孔學，給出如何實施“中體西用”，即西學必先由中學，先通經(jīng)、考史、涉獵子集，后擇西學之可以補吾闕者以用之。在《守約》篇中，他指出何以存“中學”，即“今欲存中學，必自守約始”{3}，此處的“約”是指以經(jīng)學為中心的最根本的東西，涉及經(jīng)學、史學、詞章等傳統(tǒng)學術，也吸收了地理學、政治學、算學等西學內(nèi)容，把中西學融會貫通，互相補益，這并不影響“經(jīng)史子集”傳統(tǒng)中國學術在“中學”中的地位與影響力。在《勸學篇》內(nèi)篇的最后一章中，張之洞更闡述了鴉片對國人、士大夫、“中學”及國家的影響，因為吸毒是人們精神方面喪失支撐的表現(xiàn)，所以是關乎“中學”能否發(fā)展的關鍵。綜上所述，《勸學篇》內(nèi)篇九篇構成了張之洞“中學為體”的邏輯內(nèi)涵。它圍繞著保國、保教、保種的三個目標，通過同心、教忠、明綱、知類、宗經(jīng)、正權、循序、守約、去毒九個方法，建構了張之洞的思想主張，將“中學為體”的思想推至頂峰。

《勸學篇》的外篇由十五篇構成，其主旨體現(xiàn)在“用”的層面，主要是通過什么路徑了解學習西學的問題。同內(nèi)篇一樣，這十五篇也有嚴密的內(nèi)在邏輯關聯(lián)，包括文化、教育、經(jīng)濟、軍事、外交等各方面的變革，有學者用求智、求富、求強、求和概括了《勸學篇》的外篇內(nèi)容，筆者以為還是較為妥帖的。外篇中的《益智》從知識論的角度講了求智之法，即如何獲得知識，“一曰去妄，二曰去茍”。《游學》提倡出洋，主張年輕學子出洋學知識長見識，并建議了出游之人和出游之地，可以看出張之洞強調(diào)中學，卻并不排外，不封閉，也不狹隘。《設學》提出學堂中所學知識要新舊兼學、政藝兼學等，實際上涉及辦學校后如何處理中西學關系問題?！堕唸蟆访翡J地抓住了時代特點，讓國人通過這一傳播西學的重要媒介以知西情。《變科舉》認為變革之核心即是變考試制度和學術風氣。農(nóng)工商學、兵、礦、鐵路等學，洋務運動時已經(jīng)提出，張之洞此時把它們上升到學問的角度，讓后人能夠?qū)W以致用?！斗清舯芬黄菑堉淳毐枷氲慕Y晶，在洋務運動中，湖北新軍后來成為武昌起義的主力軍，張之洞是儒臣辦新軍的楷模，他主張“茍欲弭兵，必先練兵，兵強才能和平”。《會通》篇中，他認為“新學、舊學，互相訾，若不通其意，則舊學惡新學，姑以為不得已而用之，新學輕舊學，姑以為猝不能盡廢而存之”{4}，張之洞盡力調(diào)和“中學”與“西學”之爭，強調(diào)中西學之間的“會通”，他認為中西學有互補性，但首先要區(qū)分開，他們各有特點，但是不在一個平面和層次上。外篇這些內(nèi)容，是通過什么路徑了解西學，西學在哪些方面有用于中學的體現(xiàn)，是張之洞“西學為用”思想的重要載體。在當時的進步意義是不可否認的，但其根本思想是不可能超越“中學為體”的核心思想，認為中國傳統(tǒng)儒學中的“綱常倫理”“圣道”“圣心”等內(nèi)容是“不可變者”，他推崇西政，卻并未提倡學習，因此仍然走不出那個時代的藩籬。

三

綜上所述，張之洞的“中體西用”之說的內(nèi)涵，正如他在《會通》篇所論：“中學為內(nèi)學，西學為外學；中學治身心，西學應世事。不必盡索之于經(jīng)文，而必無悖于經(jīng)義。如其心圣人之心，行圣人之行，以孝悌忠信為德，以尊主庇民為政，雖朝運汽機，夕馳鐵路，無害為圣人之徒也?！眥5}其中，既包括了守舊，又包括了改良，二者相輔相成?！稌ā菲恰秳駥W篇》中爭議最大的一篇，張之洞試圖把中西學結合，但是卻只能牽強附會，未能在理論和實踐上真正結合而解決問題。張之洞實際上已經(jīng)默認了制度可變，他所維護的根本東西只有觀念層面的三綱五常，但是在全篇中他卻并未提到制度改革。夏炎德在《中國近百年經(jīng)濟思想》中認為，“他所謂變法，并非全部推翻，傳統(tǒng)的道德哲學依然加以保持。他所謂新政，并非全盤西化，只采取西洋的技術科學……總之，張之洞想澄清當時一般人的思想，提出‘中體西用’的理論，這在表面上雖屬折中的調(diào)和論，但骨子里是在‘采西法以補中法之不足’，還是以中學為根本，不失為新古典派的理論。不過，他比曾國藩與李鴻章等已進一步，已把這種思想理出一個系統(tǒng)。張氏的思想雖是折中的，而且在今日看來是守舊的，但在當時清廷中他算是一個新人物。”{6}夏先生的以上論斷，堪稱是對張之洞“中體西用”論的經(jīng)典之論。當時經(jīng)過長時間的西學東漸，中西之爭已經(jīng)深入到中國內(nèi)部，造成內(nèi)部分裂，導致當時士大夫階層的新舊之爭的出現(xiàn)，知識分子內(nèi)部開始分化，中華文化內(nèi)部出現(xiàn)危機。作為一個政治覺悟極高的儒臣，他的中體西用已經(jīng)涉及中國文化價值沖擊，有了文化價值觀念，而并非是應對危機的簡單對策，張之洞試圖解決中西學的結合問題，但最終也未能解決，這個問題在近代社會也一直存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究竟如何結合，中學與西學究竟如何雜糅共處，這個問題對于今天的我們或許仍然值得思考。

{1} 《采西學議》，《校廬抗議》，聚豐坊校刻本，第147—152頁。

{2} 鄭觀應：《盛世危言》，時代文藝出版社1997年版，第20頁。

{3}{4}{5} 張之洞：《勸學篇》，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48頁，第126頁，第130頁。

{6} 夏炎德：《中國近百年經(jīng)濟思想》，民國叢書1948年版，第29—31頁。

作 者：尚敏，寧波大學人文與傳媒學院助研。

編 輯：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