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長征》,其實是創(chuàng)作一部可以審視與指引今天的民族精神史。
16年前的一個夏夜,我妻子突然問我:“為什么長征能夠影響人類的文明進程?”我愣了一下。
這時,她把自己剛讀完的那本書《人類一〇〇〇年》,放在我面前的書桌上。這本書將紅軍長征列入1000年以來人類發(fā)生的最重要的100件事。西方專家解讀說,長征從精神層面上影響了人類的進程。那是一種中國人從未有過的認知。
這個夜晚,成為了我寫作《長征》的開始。這個開始,持續(xù)了6年的時間。
寫《長征》就要重走長征路,就要不斷搜集資料、走進歷史。我積累了200多萬字的筆記,但并不急著動筆。一說到長征,人們就想到過草地、爬雪山,我能不能突破這樣表象的認知,將紅軍所創(chuàng)造的這段歷史,從對人類文明進程產(chǎn)生重要影響的角度,還原給今天的中國讀者?
重走長征路,我是一段不落地走的,長征的出發(fā)地、會師點、湘江等等,在萬里征跋中體驗長征之路所給予我的靈魂沖擊。走到四渡赤水的附近,我碰到了4位瑞典青年,他們20歲出頭,背著大旅行包,居然穿著草鞋。我反復(fù)讓翻譯勸他們不要穿草鞋,因為,走不了二里路,腳就要磨出泡了??伤麄冋f“NO”,還說,他們要嚴格還原當年紅軍的路線。他們?yōu)槭裁匆@樣重走長征路?他們就是想通過長征來完成一次精神上的朝拜。
而對我來說,創(chuàng)作《長征》,既是一次時間的跋涉,也是一次靈魂的體驗,從而給我的思考注入了強大的精神力量。
長征是一個偉大的歷史事件,每一個參與者都是歷史的主角。烏江邊
在歷經(jīng)時間的沉淀后,歷史往往可以被看得更為清晰。不斷地與本民族的歷史對話,是一個民族的文化自覺。我創(chuàng)作《長征》的初衷,并不是僅僅為了奉獻給讀者一部長征史,而是希望今天的人們通過觀察歷史事件,來審視今天,來審視自己的心靈上最后撤離的劉伯承,湘江戰(zhàn)役中那位背著留聲機爬上浮橋的小戰(zhàn)士……無論職位、不分年齡,他們都是這部無與倫比的英雄史詩的締造者,都值得我用自己的筆墨去重現(xiàn)、去致敬。
為了刻畫這樣一個既壯觀又細膩的歷史景觀,我確實費了很多心血。比如,一些基層指揮員和戰(zhàn)士的資料十分匱缺,我只能在大量的回憶錄或史料中,逐一細致搜索。如果同一戰(zhàn)役,由不同的人來敘述,至少有兩三個人提到同一個名字,那么這個人就值得我一寫,我就要盡可能地查到他的籍貫和年齡。
寫作之初,曾有同行很直白地問我,有那么多時髦的題材你為什么不寫,寫《長征》,有人讀嗎?當時,我回答得有點狂妄。我說,你寫也許沒人讀,我寫就會有人讀。我非常感激讀者對《長征》的厚愛,我深深地明白,那是來自讀者對這段充滿精神光芒的歷史的厚愛。
《長征》出版10年來,有許多讀者來和我討論長征歷史的相關(guān)問題。他們年齡不同,身份各異,在冗繁紛雜的當代生活中,他們對人生各有體會,他們對生活各有追求,但關(guān)于《長征》,他們思考的焦點卻有驚人的相近之處,那就是為什么當我們回顧中國工農(nóng)紅軍所進行的那次異常艱險的遠征時,會怦然心動?
不少讀者告訴我,他們拿著《長征》去了瑞金,去了遵義……走向那一座座山、一條條河,走向那一個個光輝的名字、一段段熱血的故事,來完成一次對自我精神與意志的審視、一次對民族精神圖譜的追尋。
10年的時間,讓我陸續(xù)積累了新的資料和新的理解,然后,我前后花了1年多時間巨細無遺地進行修訂。其中不僅有用詞的斟酌,有段落的調(diào)整,更重要的是,修訂版《長征》補充了不少關(guān)于事件與人物的細節(jié),共增加了7萬多文字和8幅珍貴的長征作戰(zhàn)地圖,以及相關(guān)注釋和參考書目。
我希望這樣的《長征》,能吸引更多的年輕人關(guān)注這段民族的精神史,在匆匆忙忙往前趕的步伐里,懂得回頭看看前輩走過的路,獲得精神的滋養(yǎng)。知道從哪里來,你才能知道到何處去。一個回望過去一臉茫然的人或民族,不可能往前走得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