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萍
我的紅軍爸爸
——張?zhí)煳?/p>
蘇萍
我的紅軍爸爸張?zhí)煳湟呀?5歲的高齡了。
他1934年10月參加中國工農紅軍,1943年3月入黨。親身經歷了舉世聞名的二萬五千里長征、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一生戎馬倥傯,堅定不移跟隨中國共產黨轉戰(zhàn)南北,為中華民族的獨立解放,不畏艱險、出生入死、浴血奮戰(zhàn)。在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中為黨的事業(yè)兢兢業(yè)業(yè)、清正廉潔、無私奉獻。離休后,他仍始終牢記黨的宗旨,每天堅持學習,關心國家大事。
如今,爸爸老了,是真的老了。歲月無情,漸漸地犁深了他滿目的皺紋,由于常年隨軍作戰(zhàn),生活無規(guī)律,他患有許多慢性病,嚴重的風濕關節(jié)炎,時常發(fā)作,但他的臉上卻永遠充滿笑容。
在紀念長征勝利80周年的日子里,我很想寫點什么,把父親的經歷保留下來。但我所了解的并不多,只字片語幾乎是用爸爸半生的回憶寫成,因為,那段回憶太痛苦了,看著戰(zhàn)友們一個個倒下,那是父親永遠的痛……
參加紅軍
“我1921年出生在四川省滎經縣一個貧苦家庭?!?/p>
四川,是軍閥和地主勾結在一起壓榨貧苦百姓最殘酷的地域。因此也是中國發(fā)生動亂最頻繁的地區(qū)之一。當地幾乎所有的貧苦農民都是地主的佃戶,人人肩上都背負著地主發(fā)放的高利貸?!拔宜奈鍤q那年家里因還不起高利貸,地主把家里洗劫一空,放火把房子燒了,又把父親抓去活活打死。母親帶著我們兄妹沿街乞討,實在養(yǎng)不起,就把我送給一家姓張的富人家,隨著人家姓了張,做童工,放牛、種地,啥活都干。”
“1934年4月,家鄉(xiāng)來了紅軍,那年我才13歲。四川軍閥劉湘說:3個月內全部肅清入川的紅軍,川軍對根據地封鎖嚴密,地主土豪把糧食、衣物、藥品、牛羊都藏起來了,把老百姓都趕到荒山叢林中,幾天幾夜沒吃沒喝,我餓的實在受不了,就偷偷跑回村子里,想找點吃的。剛進村子就被一個姓陳的紅軍一把拽?。骸」?,我們是紅軍,你幫我們找找本地的磨坊、碾坊,我們要磨面、磨米給紅軍的傷病員吃。’我毫不猶豫地幫助帶路,跑前跑后,告訴紅軍誰家是地主,誰家有糧,誰家有磨坊,把地主藏起來的糧食找出來。陳紅軍很高興,我就天天跟著陳紅軍。又過了幾天陳紅軍又找到了我讓我?guī)退耶數刈鰮艿模?0副擔架,再找30個男孩兒,把傷病員從滎經農村送到天全農村,我知道紅軍是好人,急忙跑回山里宣傳‘紅軍來了,我們有飯吃了,幫紅軍送傷員,每人兩塊大圓?!⒖倘计鹉切┴毧嗟暮⒆訑[脫苦難、掙上大洋、穿上衣服、填飽肚子的渴望。動員了32個窮小伙子,從山上砍來竹子,做好10副擔架。陳紅軍組織我們每3人1副擔架。天剛蒙蒙亮我們的擔架隊就出發(fā)啦!一路上在陡峭的山林中跋涉,天還下著雨,冒著生命危險,我們僅用一天半的時間就把傷病員送到了天全農村。陳紅軍發(fā)給我們每人兩塊白銀大圓,讓我們回家。我當時就想我沒家,只有跟著紅軍才能活命。我跟陳紅軍悄悄地說:‘我沒家,我不回去了,兩塊銀圓我也不要了,就讓我跟你們走吧。’陳紅軍說:‘你太小,不行!’第二天這些抬擔架的都回家了,我就跟著陳紅軍他們后面走,走了很遠了,他們發(fā)現(xiàn)我,也就不攆我了,我被留下。走了幾天我們跟上了大部隊。一天陳紅軍告訴我:‘小鬼,批準你參加紅軍了,我給你填的表,你也是紅軍啦!你要記?。耗闶侵袊まr紅軍32軍衛(wèi)生部的戰(zhàn)士,你的軍長是羅炳輝,政委是何長工!’我記住了!記住了!后來才知道我一直稱呼的這位陳紅軍是衛(wèi)生部管理科的科長,福建人,遺憾的是沒能記下他的名字,我很想念他,是他引導我加入了中國工農紅軍?!?/p>
爬雪山
“百丈關戰(zhàn)役后,紅軍逐步西撤,我們32軍在側翼單獨行動,擔負掩護中央機關和紅四方面軍主力轉移任務”。
“夾金山地勢陡險,山嶺連綿,重巒疊嶂,空氣稀薄。這是中國工農紅軍翻越的第一座雪山。翻越夾金山大雪山比任何殘酷的戰(zhàn)斗更為艱難。大雪和嚴寒給紅軍帶來了巨大的痛苦,這里是高寒地區(qū),人煙稀少,物產不豐,糧食、被服等無法解決。大量的傷病員由于缺少藥品而死去。在惡劣的氣候中生病的官兵急劇增加,我們衛(wèi)生隊積極搶救傷病員,晝夜不停地用雪水洗帶血的繃帶和傷員的軍衣。在緩慢的行軍中,極度的疲勞和困倦折磨著每一個人,紅軍官兵吃辣椒,咬手指,生怕自己一迷糊掉了隊或者滑進山澗。更為嚴重的是饑餓,死亡最多的是擔架員,擔架員的負重太大,他們因為不愿丟下那些在作戰(zhàn)中負了傷的紅軍戰(zhàn)友而直至自己累死。我身瘦力薄連滾帶爬,攙扶著傷病員,傷病員爬不動了,我就用繩子把傷員綁在我的腰上背著趴在雪地上往上爬,兩只手都磨破了,多少次都險些掉到山溝里,戰(zhàn)士們互相攙扶,‘勝利就在前面,我們一定要爬過山去’。走到夾金山的半山腰,下起了小雪,部隊走不了,集體露營。半夜里寒氣刺入肌骨,大雪仍不斷地飛落,好多士兵都沒穿棉衣,凍得嚼著牙齒咯咯響。雪山一座連著一座,已經沒有了特別的動員和準備,隊伍就低著頭往上走,山上的風很猛烈,有的戰(zhàn)士被風刮倒了,就再也沒力氣站起來。在雪山上,看見了一個個隆起的雪堆,雪堆下面都是前面的部隊翻山越雪時犧牲的官兵。上山艱難,下山更險,一不小心就會連人帶擔架滾下去。部隊日夜兼程地走,國民黨的飛機來了就躲。我們翻過了連綿不斷的雪山。國民黨軍企圖在這個寒冷的冬季把紅軍困死在川西北的不毛之地。盡管如此,紅軍官兵們也不曾有過任何灰心與絕望,大家發(fā)揚階級友愛精神,艱難險阻擋不住紅軍前進的步伐,因為我們始終堅信紅軍勝利的明天定會到來”。
過草地
“1935年8月,紅軍北進。從毛兒蓋出發(fā),進入無邊無際的位于今天四川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北部松潘大草原。衛(wèi)生部召開動員大會籌集糧食、草鞋、鹽巴、大洋、藥品。每人編10雙草鞋;30斤干糧是把青稞脫殼搓成麥粒,再碾成面粉炒熟,自己背著,自己吃。我還清楚地記得我是第一個學會打草鞋的。衛(wèi)生隊把沒腿沒腳,行走困難的紅軍不得不交給當地老百姓,老百姓和紅軍每人發(fā)給兩塊大銀圓?!?/p>
“我們護理班都是一群十幾歲的孩子,主要負責傷病員的吃喝拉撒睡。一進入大草地,心情驟然緊張起來:大草地野草叢生,水流交錯,水草上霧氣繚繞,天地間蒼茫無邊,孤置其中無法辨認方向,沒有樹林,沒有石頭,幾乎沒有干燥堅硬的地面,到處是一叢叢幾尺高的亂草,草叢下是無法預測的泥潭,腳踩在上面軟軟的,若是一不小心,人和騾子就會陷下去直至被淹沒。草地天氣多變,早上烏云滾滾,冷雨霏霏,中午突然晴朗起來,但頃刻間又是大雨滂沱。草地的夜晚,陰風蕭瑟,根本沒有可以睡覺的地方,寒冷和饑餓也令人無法入眠,大家只能互相用體溫溫暖著。進入草地三四天就有官兵倒下,他們都是在消耗了身體里的最后一點熱量后一頭栽倒在泥潭中的,長眠在這茫茫的草地上?!?/p>
“紅軍長征途中,所遇到的艱難險阻不計其數,但就自然環(huán)境之惡劣而言,以松潘大草地為最。部隊到達哈達鋪住下休整。出發(fā)時30萬多人只剩下3萬人,部隊開展‘擴紅’,擴大紅軍的隊伍。各村各寨的貧苦農民,目不識丁的窮苦孩子向有紅軍的地方奔去,他們所熟悉的鐮刀和錘頭,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他們驚訝、欣喜,赤著腳板跟上那面紅旗向著國民黨軍土豪劣紳,沖鋒陷陣、英勇不屈。我也動員了3名窮人家的孩子參軍,得到了部隊的獎勵:一雙鞋、一把牙刷、一包牙粉。我好久都沒舍得用,后來卻被土匪搶走了。這些剛剛參軍的農民很快就跟隨中央紅軍離開家鄉(xiāng),奔赴戰(zhàn)場?!?/p>
“1936年10月,中國工農紅軍第一、第二、第四方面軍三大紅軍在西北會寧大會師,長征以我們勝利敵人失敗而告終。”
“我們的部隊到達陜甘蘇區(qū)?!咂呤伦儭婵谷諔?zhàn)爭爆發(fā)后,部隊改編為八路軍120師,我又跟隨賀龍師長,從陜西富平出征東渡黃河,開赴抗日前線?!?/p>
“跟著共產黨走,才有飯吃!”我的爸爸年僅13歲時以淳樸的心毅然決然地選擇了紅軍的道路,始終堅定不移跟著黨的隊伍南征北戰(zhàn)打天下。他堅信只有中國共產黨才能救中國,他不悲觀、不動搖,始終懷著必勝的堅定信念,發(fā)揚不怕苦、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以堅忍不拔的頑強毅力走在革命的道路上。全國解放以后,他按照組織要求到哈爾濱工作,不忘初心,繼續(xù)奮斗。在我們的成長過程中,爸爸反復要求我們的一句話便是“聽黨的話,跟黨走?!边@是爸爸一生不渝的追求和實踐,也影響了我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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