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華中師范大學體育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2. 華中師范大學心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3. 大連海洋大學體育部,遼寧 大連 116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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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員倦怠的概念、理論模型及研究展望
Concept, Theoretical Models, and Research Prospects of Athlete Burnout
1. 華中師范大學體育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2. 華中師范大學心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3. 大連海洋大學體育部,遼寧 大連 116023
葉綠1,王斌1,馬紅宇2,吳敏3,董良山1
YE Lv1, WANG Bin1, MA Hongyu2, WU Min3, DONG Liangshan1
摘要:運動員倦怠是指個體資源與環(huán)境要求之間的不平衡,運動員出現(xiàn)即時的、短暫的身心緊張反應,當長期難以有效恢復時,壓力反應不斷積累,并逐漸發(fā)展成以情緒/體力耗竭、成就感降低、運動負評價為特征的身心癥狀和功能失調(diào)狀態(tài)。它與過度訓練綜合癥、壓力、抑郁等現(xiàn)象既有聯(lián)系又有區(qū)別,需研究者差別對待。目前,已有多種理論模型對運動員倦怠進行解釋,包括認知—情感壓力模型、消極訓練壓力反應模型、單一認同發(fā)展和外部控制模型、運動承諾模型和整合模型。同時,也有研究者基于自我決定理論和成就目標理論對運動員倦怠的形成機制進行研究。未來可基于工作需求—資源模型考察影響運動員倦怠的外源性因素,從積極心理學視角出發(fā)探討哪些心理資源有助于抵抗運動員倦怠,在研究方法上可采用縱向追蹤和質(zhì)性研究,積極開展運動員投入相關研究。
關鍵詞:運動員倦怠;心理疲勞;運動員投入;壓力;積極心理學
自Freudenberger[1]1974年提出倦怠(burnout)概念以來,有關它的新聞報道和學術研究就不斷涌現(xiàn)。到目前為止,倦怠已成為一個熱點研究領域。由于競技體育本身固有的競爭性、挑戰(zhàn)性和對抗性,運動員不可避免地長期處于高壓狀態(tài),很容易出現(xiàn)倦怠癥狀。有研究發(fā)現(xiàn),倦怠在運動員群體中的流行率居于1%-9%,并且隨著競技體育競爭的日趨白熱化,其流行率有不斷上升趨勢[2]。如何科學地界定、解釋和控制運動員倦怠(athlete burnout),是擺在研究者面前的一項重要課題[3]。近年來,有關運動員倦怠的研究成果日益豐富,本文擬對相關內(nèi)容予以回顧,并在此基礎上進行研究展望,以期進一步推動該領域研究的發(fā)展。
1運動員倦怠的概念界定
倦怠這一概念最初來源于助人領域(如護士、社會工作者),它是指工作中的個體所體驗到的一組負性癥狀,如長期的情感耗竭、身體疲勞,對待服務對象不人道的態(tài)度和降低的工作成就感等[1]。上世紀80年代后期,該詞開始運用于其它領域,其中就包括競技體育。在工作倦怠概念的基礎上,Raedeke[4]將運動員倦怠界定為一種以情緒/體力耗竭、成就感降低和運動負評價為特征的綜合癥。具體而言,情緒/體力耗竭是指緊張的訓練和比賽導致運動員身體能量和情感資源過度消耗,疲憊不堪,精力/體力喪失;成就感降低是指運動員經(jīng)常感到技術水平?jīng)]有提高甚至有所降低,認為自己無法實現(xiàn)個人目標,難以達成自己的預期;運動負評價是指運動員對競技表現(xiàn)和運動本身喪失興趣,產(chǎn)生冷漠、抵觸甚至憤恨的態(tài)度。其中,情緒/體力耗竭是運動員倦怠這一構念的核心維度。上述定義是一項靜態(tài)定義,它將運動員倦怠視為一種狀態(tài),而非一個過程。不過近年來,有關倦怠的動態(tài)定義受到研究者的歡迎。鑒于此,我們將運動員倦怠界定為由于個體資源與環(huán)境要求之間的不平衡,運動員出現(xiàn)即時的、短暫的身心緊張反應,當長期難以有效恢復時,壓力反應不斷積累,并逐漸發(fā)展成以情緒/體力耗竭、成就感降低、運動負評價為特征的身心癥狀和功能失調(diào)狀態(tài)。
在我國,有研究者將“burnout”一詞譯為“心理耗竭”[5]。不過張力為等[6]認為心理耗竭一詞從字面上來看有兩點不妥,一是過于突出結果性狀態(tài)(燃盡),二是只含有消極意義。另外,將“burnout”譯為倦怠也存在局限性:倦怠所能夠包含的意義過于有限,僅僅強調(diào)“乏”。相比而言,將“burnout”譯為心理疲勞,似乎能夠更加準確地描述相關現(xiàn)象,其理由如下:(1)它可以較好地與生理疲勞相對應,分別說明兩類相關但又不同的現(xiàn)象及其交互作用;(2)同生理疲勞一樣,它更容易容納積極作用,表達“疲勞—適應—再疲勞—再適應”的適應性意義;(3)它更容易體現(xiàn)發(fā)展過程,而不是僅僅突出結果。
雖然將“burnout”譯為心理疲勞已被國內(nèi)運動心理學研究者廣為采納,不過這與組織行為學研究者的一貫譯法相背離。目前,在組織行為學研究領域,將“burnout”譯為倦怠已成為一種普遍共識。鑒于“athlete burnout”研究起源于組織行為學中關于工作倦怠的研究,為方便未來心理學各分支學科的交流、交叉融合和協(xié)調(diào)發(fā)展,筆者認為將“burnout”譯為倦怠一詞更為妥帖。
2運動員倦怠與相關概念的辨析
其它一些概念,如過度訓練綜合癥、壓力、抑郁,與倦怠既有聯(lián)系又有區(qū)別,容易使研究者產(chǎn)生混淆和迷惑。鑒于此,本文擬對上述概念加以辨析。
過度訓練綜合癥是指運動員長時間從事大負荷訓練,超過其機體承受限度而同時恢復不足導致的一種包括身體疲勞、心理疲勞、健康水平下降、運動創(chuàng)傷、運動能力下降等綜合癥狀群[7]。其最主要成因是訓練負荷控制不當,同時恢復措施不足。早期,研究者更傾向于將過度訓練綜合癥視為過度訓練的適應不良的反應,而將運動員倦怠視為社會心理因素(如外界期望、缺乏控制感)的效應。不過,當前研究者發(fā)現(xiàn)社會心理因素同樣會影響過度訓練綜合癥,而過度訓練也會影響運動員倦怠[8],由此二者的界限變得日益模糊。Gustafsson等[9]認為可以從動機特點對二者予以區(qū)分:產(chǎn)生倦怠的運動員對運動參與持有消極的情感反應,在很大程度上已喪失了運動動機和熱情;而患有過度訓練綜合癥的運動員主要是對訓練過量產(chǎn)生適應不良的身心反應,但他們很有可能繼續(xù)保持著高的運動動機。一般而言,過度訓練綜合癥會更多體現(xiàn)在生理癥狀上,同時伴隨一定的心理癥狀,而倦怠則更主要反映在心理層面上。
壓力是機體對壓力源應答反應的綜合表現(xiàn),是機體在環(huán)境適應過程中實際上或認識到的需求,與其應對能力間不平衡所引起的身心緊張狀態(tài),它可以分為良性壓力和不良壓力。而倦怠是不良壓力的長期積累,以致超出個體的應對水平,最終導致個體情緒耗竭、負評價、成就感降低的一種現(xiàn)象。換言之,倦怠是環(huán)境要求和個體資源的長期不平衡的壓力效應,它是個體長期應對不良壓力的最后崩潰階段[10]。因此,倦怠是負面的,會帶來諸多不良后果,如行為退縮、動機下降,它并不具備增益作用。其次,處于運動情景中的每個運動員都會體驗到壓力,而只有那些帶著較高目標和期望,滿懷熱情進入到運動領域的個體才會體驗到倦怠[3],也就是說壓力轉(zhuǎn)化為倦怠還需具備相應的心理基礎。再次,Schaufeli等[11]研究發(fā)現(xiàn),倦怠往往與負性態(tài)度的形成有關,而壓力并不一定會伴隨上述變化。最后,倦怠是一個多維的構念,而壓力知覺一般以單維的形式加以研究。綜合以上,我們可以認為倦怠是一種特殊的、具有多構面的長期不良壓力的結果,并且伴隨負性態(tài)度的形成,通常發(fā)生于那些具有較高動機的個體身上。
Iacovides等[12]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倦怠的個體并不一定表現(xiàn)出抑郁癥狀,而遭受抑郁困擾的個體也不一定具有倦怠體驗,因此倦怠和抑郁是兩種不同的心理構念。根據(jù)Freudenberger[13]的觀點,倦怠與抑郁的差異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其一,倦怠與特定對象相聯(lián),具有明顯的情景指向性,而抑郁具有跨情景性,如運動員在訓練過程中可能體驗到強烈的倦怠感,但在校園學習中絲毫沒有或只有很弱的倦怠感,而抑郁則會彌散于上述兩種情景中;其二,兩者的癥狀表現(xiàn)有所不同,倦怠的典型癥狀如情感耗竭、降低的個人成就感、負性評價,其中情感耗竭被認為是倦怠最核心、最明顯的特質(zhì)。而抑郁的典型癥狀如不能決策或集中注意力、不能從事物中獲得快樂、消沉的情緒、易激惹或心理遲緩、精力不足、感到負罪感、體重減輕或增加、失眠或嗜睡、死亡和自殺的意念。對比發(fā)現(xiàn),二者癥狀之間雖有一定的重合,但差別也顯而易見[10]。
3運動員倦怠的相關模型和理論
3.1認知—情感壓力模型
該模型認為倦怠是與壓力平行發(fā)展的過程,該過程分為四個階段,涉及情境、認知、生理、行為等多種成分。在階段1,個體將面對各種環(huán)境需要,如外界期望、高訓練負荷。為維持與環(huán)境交互作用的平衡,個體需運用自身和外界資源滿足上述需要。一旦個體知覺到自己與環(huán)境需要不匹配或不一致時,就進入到階段2,即認知評價階段。在該階段,個體會對需要、資源、結果進行綜合評價。如果他們認為自己難以滿足環(huán)境需要,便會出現(xiàn)諸多消極認知狀態(tài),如無成就感、低控制感等,進而將環(huán)境需要視為威脅。消極認知評價往往伴隨著第3階段的出現(xiàn),即心理和生理反應,如緊張、疲憊、失眠等。反過來,心理和生理反應會向個體提供反饋性信息,影響運動員的認知評價和再評價,進一步促進和加強運動員的負荷超載和威脅感知。最后,受身心狀態(tài)改變的影響,個體會進入第4階段,表現(xiàn)出一系列的行為反應,如逃避、表現(xiàn)不佳等。Smith[14]認為該模型是一個動態(tài)的循環(huán)過程,行為反應會進一步地影響后續(xù)的環(huán)境需要和認知評價。另外,以上4個階段會受到人格和動機特點的調(diào)節(jié)作用,從而使個體展現(xiàn)出不同的壓力反應模式。
該模型是以壓力為基礎,以倦怠形成過程為主線的動態(tài)模型,它將運動員倦怠理解為對壓力源所做出的不良反應,表現(xiàn)為運動員在心理、行為乃至身體上對先前喜愛運動的回避。在運動員倦怠研究早期,學者普遍基于壓力視角進行相關研究。不過,擺在研究者面前的一個難題是,并非所有知覺到壓力的運動員都會出現(xiàn)倦怠癥狀。換言之,倦怠并非壓力的必然結果。因此,研究者還需從其它角度對其形成機制進行解讀。
3.2消極訓練壓力反應模型
Silva[15]認為訓練負荷具有積極和消極雙重效果。如果能對訓練負荷產(chǎn)生積極適應,將有助于運動員出現(xiàn)超量恢復,進而提高比賽成績;反之,則會導致運動員倦怠,甚至從所喜愛的運動項目中退出。倦怠是指為滿足過度訓練和競賽要求,運動員付出頻繁的、過度的且無效的努力,進而出現(xiàn)耗竭性的身心反應。一般情況下,如果缺乏足夠的恢復,倦怠就會長久存在。消極訓練壓力反應模型將消極適應描繪成一個連續(xù)的統(tǒng)一體,從初始階段的疲倦,到過度訓練,最后演變成倦怠。目前,已有研究證實訓練負荷與倦怠有關[8]。不過值得注意的是,盡管訓練負荷是運動員倦怠的重要預測變量,非訓練性壓力源同樣在起作用。該模型有助于研究者動態(tài)把握倦怠的漸進性發(fā)展過程,但倦怠是否遵循三階段發(fā)展模式還有待證實。
3.3單一認同發(fā)展與外部控制模型
基于社會學視角,Coakley[16]提出了運動員倦怠的單一認同發(fā)展與外部控制模型。該模型認為運動員倦怠并不單是個體應對壓力失敗的結果,而是競技運動的社會組織的產(chǎn)物。更具體的講,社會組織造成運動員認同發(fā)展的單一性和個人控制感的缺失才是運動員倦怠產(chǎn)生的真正原因。Coakley研究發(fā)現(xiàn),由于運動員將個人幾乎全部的精力和時間投入到專項中去,這導致他們無法參與專項以外的其它活動,也難以與組織以外的個體進行互動,其結果就是個人多維認同發(fā)展的受限[16]。與此同時,社會組織也會抑制運動員個人決策能力的發(fā)展,降低運動員對自己職業(yè)生涯和日常生活的控制感和自主權。站在運動員的立場上,他們又有發(fā)展運動認同以外的其它認同的需要,并希望有能力控制自己的生活。更重要的是,運動員會發(fā)現(xiàn)隨著技能水平的進步,外界的要求和期待也隨之提高,自己永遠無法達到最佳,一直在追逐一個難以企及的目標;他們開始懷疑自己為了運動成就而做出的犧牲是否值得,如無法參與同輩群體的業(yè)余活動,不能去嘗試一些新事物,沒有時間培養(yǎng)其它興趣愛好;他們參與運動并不是出于個人內(nèi)在動機,而是因為對父母、教練的感恩和愧疚感;當他們展望未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難以勝任其它任務要求,選擇機會也寥寥無幾。受此影響,他們開始否定運動參與的價值和意義,內(nèi)心出現(xiàn)困惑和不安。當社會組織的要求和運動員個人需要沖突不斷加劇時,運動員便會出現(xiàn)倦怠,進而退出競技運動領域。Coakley認為,既然競技運動的社會組織是倦怠產(chǎn)生的根源,那么,重組社會組織才是緩解運動員倦怠的根本舉措。
該模型強調(diào)了社會因素的主導作用,轉(zhuǎn)變了過去將倦怠視為個人問題的傳統(tǒng)觀念,同時也為實踐者從宏觀組織層面開展倦怠預防工作提供了切入點。目前,已有研究對該模型加以檢驗,并取得部分支持性結論[17]。
3.4運動承諾模型
Raedeke提出了運動員倦怠的運動承諾模型[4],該模型認為倦怠不只是個體應對壓力的簡單反應,它涉及到更復雜的心理機制。承諾代表運動員有繼續(xù)參與競技體育的意愿和決心,一般它建立在兩種心理狀態(tài)上:“我不得不”(I have to)和“我想要”(I want to),Raedeke[4]將前者稱為套牢狀態(tài),而將后者稱為吸引狀態(tài)。上述兩種心理狀態(tài)形成的基礎包括:(1)運動員對運動參與的滿意度(基于成本—收益分析);(2)其它選擇的吸引力;(3)在運動領域已投入的資源。當運動員感到不滿意(高成本、低收益),同時在運動領域已投入大量時間和精力,且其它選擇吸引力低時,會出現(xiàn)“我不得不”的套牢狀態(tài);當運動員有高滿意度(高收益、低成本)、高投入,且其它選擇吸引力低時,會出現(xiàn)“我想要”的吸引狀態(tài);而當運動員有低滿意度、低投入,且其它選擇吸引力高時,則會出現(xiàn)低承諾狀態(tài)。運動承諾模型認為處于套牢狀態(tài)的運動員難以在運動中找到樂趣,又發(fā)現(xiàn)自己不得不滯留在運動領域,那么他們很可能出現(xiàn)倦怠;處于吸引狀態(tài)的運動員因為真正喜歡運動,他們往往具有高承諾和低倦??;而低承諾的運動員既不被運動吸引,也不被其套牢,且其它可供選擇的機會又很有吸引力,那么他們很可能在出現(xiàn)倦怠之前已退出運動領域。該模型精細地描述了倦怠的內(nèi)在心理運作模式,為全面、深入地解讀倦怠的發(fā)生機制提供了有價值的新視角。
3.5整合模型
Gustafsson等[9]提出了一個整合模型,對運動員倦怠進行系統(tǒng)說明(見圖1)。該模型包括倦怠的主要前因、早期癥狀、套牢、主要維度和結果,同時將運動員的人格、應對和環(huán)境因素納入其中。它一方面將運動員倦怠視為一個多構面的狀態(tài),另一方面又將它看作一個動態(tài)發(fā)展的過程。該模型吸收了Raedeke的觀點,將套牢引入其中,這有助于解釋為什么一部分運動員雖然出現(xiàn)倦怠問題,卻仍然停留在運動領域。另外,它突出強調(diào)識別早期癥狀的必要性和可能性,這將有助于倦怠的及時干預??傮w而言,該模型并不在于為運動員倦怠提供一種新的解釋,它的最大功用在于提出一個假設性的理論框架,以便指導后續(xù)實證研究。
圖1運動員倦怠的整合模型
Graph 1An integrated model of athlete burnout
3.6自我決定理論視角下的運動員倦怠研究
近幾年,運用自我決定理論解釋運動員倦怠受到研究者的歡迎[18]。自我決定理論包括5個子理論,研究者普遍基于基本心理需要理論和有機整合理論開展運動員倦怠相關研究。基本心理需要理論認為人有三種基本心理需要:自主需要、能力需要和關系需要。這三種需要是普適的、與生俱來的,所有個體都為了滿足這些需要而努力,并且趨向于滿足這些需要的環(huán)境。一般地,能夠滿足上述三種心理需要的環(huán)境能夠促進外部動機的內(nèi)化,讓個體保持積極的心理狀態(tài),促使個體更長久地堅持某項活動,并產(chǎn)生更積極的行為結果。反之,這些基本心理需要長期得不到滿足將導致機能下降、疏遠以及不健康的狀態(tài)。在一項元分析中,研究者發(fā)現(xiàn)三種基本心理需要與運動員倦怠呈顯著負相關(r=-0.64~-0.22),且能顯著負向預測運動員倦怠(β=-0.34~-0.18)[18]。
有機整合理論將動機視為連續(xù)的統(tǒng)一體,根據(jù)自我決定程度由高到低依次分為內(nèi)部動機、外部動機和無動機。根據(jù)自我決定理論,基本心理需要滿足有助于促進外部動機的內(nèi)化,提高自我決定動機水平,而基本心理需要受阻則會促使動機向非自我決定方向轉(zhuǎn)化,甚至導致無動機。自我決定動機連續(xù)體上的不同位置反映了個體在活動中的自我卷入程度和自主性的高低,這直接關系到個體在活動中體驗到多大樂趣、具有多高的滿意感及倦怠程度。Lonsdale等[19]考察基本心理需要、自我決定動機與運動員倦怠的關系,發(fā)現(xiàn)自我決定動機能完全中介能力需要、自主需要與情緒/體力耗竭之間的關系;完全中介能力需要、自主需要與運動負評價之間的關系;部分中介能力需要、自主需要與成就感降低之間的關系;部分中介能力需要、自主需要與倦怠總分之間的關系。Li等[18]對18篇關于動機與運動員倦怠關系的文獻進行元分析,發(fā)現(xiàn)內(nèi)部動機與倦怠總分及其三個維度呈中低度負相關(r=-0.46~-0.22),外部自主性調(diào)節(jié)與倦怠總分及其三個維度呈低度負相關或無顯著相關(r=-0.28~-0.09),控制性調(diào)節(jié)與倦怠總分及其三個維度呈低度正相關或無顯著相關(r=0.09~0.15),無動機與倦怠總分及其三個維度呈中低度正相關(r=0.31~0.68)。另外,自我決定指數(shù)與倦怠總分及其三個維度呈中低度負相關(r=-0.56~-0.38)??傊蟛糠纸Y論表明在自我決定的一端,內(nèi)部動機與倦怠呈顯著負相關,而在非自我決定的一端,無動機與倦怠呈顯著正相關;動機的自我決定程度可負向預測運動員倦怠,動機向著較低自我決定程度發(fā)展的運動員更容易出現(xiàn)倦怠問題。
上述研究成果提示我們,提供一個自主支持的環(huán)境,滿足運動員的基本心理需要,有效激發(fā)其訓練比賽動機,促進外部動機的內(nèi)化以及內(nèi)部動機的提高,并克服無動機狀態(tài),是緩解運動員倦怠的重要舉措。
3.7成就目標理論視角下的運動員倦怠研究
成就目標理論將成就目標分為掌握(或任務卷入)目標和成績(或自我卷入)目標,又根據(jù)效價將其分為接近目標和回避目標,這樣就組成成就目標的2×2模型,即掌握—接近目標、掌握—回避目標、成績—接近目標、成績—回避目標[20]。掌握—接近目標的個體強調(diào)對過去成績的超越,嘗試著盡可能好地完成任務,并提高個人能力,它被認為是最具積極適應意義的成就目標。掌握—回避目標的個體盡可能防止成績變差,避免自己犯錯誤,擔心無法勝任。成績—接近目標的個體強調(diào)規(guī)范能力,試圖通過超越他人來證明自己的實力,從而獲得外部的有利評價。最后,成績—回避目標的個體盡量避免相對無能感的出現(xiàn),防止被他人超越,它被認為是最消極的目標定向。
Lemyre等[21]考察教練動機氛圍和運動員倦怠的關系,結果發(fā)現(xiàn)自我卷入動機氛圍正向預測運動員倦怠,而任務卷入動機氛圍起負向預測作用。Gautheur等[22]進一步對動機氛圍、能力感知、成就目標與運動員倦怠關系進行研究,結果發(fā)現(xiàn)自我卷入動機氛圍會通過掌握—回避目標間接影響成就感降低,而任務卷入動機氛圍則通過掌握—接近目標間接影響運動負評價;能力感知一方面直接影響情緒/體力耗竭,另一方面通過掌握—回避目標間接影響成就感降低,通過成績—接近目標間接影響情緒/體力耗竭,通過掌握—接近目標間接影響運動負評價。聚類分析表明,高自我卷入動機氛圍、高掌握—回避目標、低能力感知的運動員的倦怠水平最高,而高任務卷入動機氛圍、高掌握—接近目標、高能力感知的運動員的倦怠水平最低。Smith等[23]研究發(fā)現(xiàn)不僅教練動機氛圍會影響運動員倦怠,同伴動機氛圍同樣起作用。由此,研究者認為在運動員倦怠預防工作中,不僅要關注運動員的情緒,同時需注重改善體育組織的動機氛圍,引導運動員樹立掌握—接近目標,并不斷提高其能力感知。
目前,基于成就目標理論的運動員倦怠研究還處于起步階段,未來研究可重點考察成就目標與情景變量的交互作用,以及它們通過哪些中介變量間接影響運動員倦怠。
4研究展望
4.1基于工作需求—資源模型的運動員倦怠研究
運動員倦怠不單是個體應對壓力失敗的結果,它也是競技體育組織的產(chǎn)物。如何將影響運動員倦怠的外源性因素整合進一個統(tǒng)一的理論框架,是運動心理學家未來需要重點考慮的問題。在此,我們可借鑒工作需求—資源模型(Job Demands-Resources Model, JD-S)[24]。該模型認為任何職業(yè)都包含兩類不同的變量,一類是工作需求,即壓力源,如外界期望,另一類是工作資源,如社會支持。一般而言,工作需求會消耗個體的身心資源,導致健康問題,而工作資源則有利于減輕工作需求,激勵個人成長、學習和發(fā)展,并促進目標達成。在體育組織中,運動員同樣受到工作需求和工作資源兩方面的影響。通過綜合分析工作需求(如運動損傷、教練控制)、工作資源(如自主支持、團隊凝聚力)和運動員倦怠的關系,將有助于考察體育組織環(huán)境所造成的不利或有利結果,從而為訓練指導以及體育組織管理實踐提供有益啟示。
4.2積極心理學視角下的運動員倦怠研究
在競技運動領域,每個運動員都會知覺到壓力,但并不是所有知覺到壓力的運動員都會出現(xiàn)倦怠。那么,哪些運動員對倦怠具有更高的“免疫力”呢?從積極心理學出發(fā),將會幫助我們尋找答案。積極心理學將研究重點放在人類自身的積極因素方面,主張心理學要以人固有的、實際的、潛在的力量、美德和善端為出發(fā)點,提倡用一種積極的方式來對人的許多心理現(xiàn)象(包括心理問題)做出新的解讀,從而激發(fā)人自身內(nèi)在的積極力量和優(yōu)秀品質(zhì),并獲得高質(zhì)量的生活。目前,已有研究從積極心理的角度對運動員倦怠開展研究,如Gustafsson等[25]研究發(fā)現(xiàn)希望與運動員倦怠三個維度呈顯著負相關,低希望組的運動員的倦怠得分顯著高于中、高希望組的運動員。進一步研究發(fā)現(xiàn),積極情緒和壓力知覺在希望和運動員倦怠之間起中介作用[26]。未來研究者還需考慮其它變量,如心理堅韌性、激情、感恩等與運動員倦怠的關系,及其內(nèi)在的作用機制,這將有助于實踐者從促進而非控制的角度開展運動員倦怠干預工作。
4.3加強運動員倦怠的縱向追蹤和質(zhì)性研究
在探討運動員倦怠影響因素時,以往研究多采用橫向的量化研究方法,這讓研究者無法做出確切的因果推論。雖然實驗研究有助于探討變量間的因果關系,但操作運動員倦怠水平明顯有違倫理道德規(guī)范。那么,采用縱向追蹤設計便成為研究者的重要選擇。另外,運動員倦怠是一個狀態(tài)性心理變量,僅采用量化的研究方法難以有效揭示其動態(tài)變化規(guī)律。而質(zhì)性研究方法有助于研究者立足于真實情景,在較長的時間跨度內(nèi),考察倦怠的產(chǎn)生和變化的趨勢及其內(nèi)在動力機制。總之,未來需進一步豐富運動員倦怠的研究方法,將定量與定性相結合、橫向和縱向相結合,并利用ERP、fMRI、內(nèi)隱測量等技術,對運動員倦怠的身心癥狀、影響因素、發(fā)展過程及其效應進行深入研究。
4.4開展運動員投入研究
隨著積極心理學的興起,心理學家已不再將關注點僅限于倦怠研究,他們提出了另一重要概念——投入。目前,學者們已針對特定任務領域提出了多種具體的投入概念,如學習投入、工作投入。受這一研究熱潮的推動,Lonsdale等[27]在競技運動領域首次提出了運動員投入(athlete engagement)概念,并將其定義為運動中一種持久的、積極的認知和情感體驗,以自信、奉獻、活力、熱情為其主要特征。需要注意的是,運動員倦怠與運動員投入并不是一個概念的連續(xù)體,它們被定義的時候,來自于兩個不同的途徑,而且兩者的結構也存在很大的差異。Lonsdale等[27]認為運動員沒有倦怠癥狀,并不意味著他處于投入狀態(tài);同樣,運動員的投入水平較低時,并不意味著他是倦怠的。從運動員倦怠到運動員投入研究的轉(zhuǎn)變,不僅拓寬了運動心理學研究的視野和范圍,而且順應了積極心理學發(fā)展的潮流,為發(fā)掘運動員的潛能和優(yōu)勢提供了契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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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Athlete burnout is a process in which individual resources and environmental demands are out of balance, resulting in that athlete appears short psychosomatic strain responses, if without effective recovery for a long time, these stress responses will accumulate constantly and hence develop gradually into a psychosomatic syndrome and a dysfunctional condition characterized by emotional and physical exhaustion, diminished sense of accomplishment as well as sport devaluation. Athlete burnout has not only relations to but also distinctions from overtraining syndrome, stress and depression. So it needs to be treated according to specific conditions. At present, there were a variety of theoretical models towards explaining athlete burnout, including cognitive-affective stress model, negative training stress response model, unidimensional identity development and external control model, sports commitment model, and integrated model. Some researchers even apply self-determination theory and achievement goal theory in their study of athlete burnout formation mechanism. In the future, researchers can inspect the exogenous factors which affect athlete burnout by using work demands-resources model, explore the psychological resources which can immunize athlete against burnou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ositive psychology to, and carry out studies on athlete engagement through diachronic tracing and qualitative research.
Key words:Athlete Burnout; Mental Fatigue; Athlete Engagement; Stress; Positive Psychology
CLC number:G804.87Document code:AArticle ID:1001-9154(2016)01-0083-07
(編輯馬杰華)
中圖分類號:G804.8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9154(2016)01-0083-07
收稿日期:2015-05-25
作者簡介:葉綠,在讀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運動心理學,E-mail:yelv2529169@126.com。通訊作者:王斌。
基金項目:國家體育總局重點研究領域課題(2012B081);國家體育總局科技服務項目(2015HT068);華中師范大學優(yōu)秀博士學位論文培育計劃項目資助(2015YBZD042)。
1. 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Hubei 430079; 2. School of Psychology,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Hubei 430079; 3. Physical Education Department, Dalian Ocean University, Dalian Liaoning 116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