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迪
(福州大學(xué) 廈門工藝美術(shù)學(xué)院,福建 廈門 361024)
太陽·鳥·樹
——淺析古蜀文明三星堆中的圖飾
吳 迪
(福州大學(xué) 廈門工藝美術(shù)學(xué)院,福建 廈門 361024)
三星堆、金沙考古出土的文物在讓人驚嘆之余,也讓我們看到文物上的圖飾在古蜀文明中的意義。這些圖飾以自然物為原型,不僅體現(xiàn)了古蜀人豐富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而且其背后的神秘意義似乎昭示著古蜀國神秘的原始宗教。尤其是太陽、鳥、樹這三種出現(xiàn)頻率較多又似乎有著很多聯(lián)系的形象,它們是古蜀原始宗教思想的圖式化表現(xiàn)。研究這些圖飾對于我們更進一步了解古蜀國文化有著重要意義。
三星堆 ;圖騰崇拜 ;圖式化;古蜀文明
古蜀文明的大門是伴隨著三星堆的考古發(fā)現(xiàn)而洞開的。1986年,考古人員在三星堆發(fā)掘出了金器、金仗、金面罩、青銅人頭像、青銅人頭面具、青銅大立人像、玉璋、玉戈、象牙、神樹、大量的玉石器,以及隨后的金沙考古出土千余件的精美文物。這些文物在讓我們重新走進古蜀文明時代的同時,也讓我們看到古蜀國各種以自然物為原型的形形色色的圖飾——鳥、太陽、樹、魚、眼睛等各種動植物及其組成部分。這些圖飾中又以太陽、鳥、樹等居多。如太陽輪形器,雖然很神秘,但其外形仍被大多數(shù)人認為來自于太陽,因為它表現(xiàn)的很有可能是太陽崇拜。大立人青銅像的頭頂花冠的正中,有一個圓形的是太陽的標(biāo)志。還有不少太陽形紋飾都體現(xiàn)了太陽的原型。如三星堆2號坑出土6件青銅神樹,其中1號神樹樹干筆直,套有3層樹枝,每一層3根枝條,全樹共有9根樹枝。枝條的中部又伸出短枝,短枝上有鏤空花紋的小圓圈和花蕾,花蕾上各有一只昂首翹尾的小鳥;枝頭有包裹在一長一短兩個鏤空樹葉內(nèi)的尖桃形果實。在每層三根枝條中,都有一根分出兩條長枝,其他神樹也類似于1號。除了倒垂在樹干上的龍和鳥,其余部分很明顯都是來源于自然,形象生動,并無太多夸張之處。三星堆大量的鳥及鳥形器仿佛讓我們看到了古蜀國天空中來去飛翔的鳥兒。它們形態(tài)各異,很多人都對此進行了猜測,但沒有人能說出具體是什么鳥。它可以是集各種鳥的長處而合成的一種神鳥,并與神樹共同成為古蜀文化的特定符號。
在所有的自然事物中,太陽也許是最具神秘色彩的。太陽用它無限的能量,為人類提供光明和溫暖,滋養(yǎng)萬物生長。人們依賴太陽、崇拜太陽,擔(dān)心失去太陽,特別是在漫漫長夜,古蜀先民自然害怕太陽不會如期而至。而天上擁有人類需要的一切生存條件,如太陽、雨水等。天遼闊無邊、遙不可及,而太陽每天東升西落,似乎可以通過什么接觸到太陽。這讓人聯(lián)想到火。人類對火的最初印象是雷電、火山噴發(fā)、石塊撞擊等自然現(xiàn)象引起的天然火。[1](P116)天然火往往從天而降,很多民族的神話(如高山族、傣族布角人的神話)都認為火來自天上,因而與鳥或天神的關(guān)系非常密切(鳥往往是擁有火或幫助人類從遠方把火叼來的使者)。考古學(xué)家認為太陽崇拜起源于火崇拜,因為火同樣代表光明和溫暖,隨著時間的推移,把火從地上移到天空。三星堆文化存在著突出的太陽神崇拜觀念,并且有著自己的祭祀形式。各類太陽紋飾和青銅太陽形器具有太陽之形,象征或代表著太陽,反映了對太陽神的崇拜。眾多的眼睛造型,表達的也是同一主題。三星堆二號坑出土的青銅神樹即是太陽神崇拜的產(chǎn)物。很多學(xué)者都認為它們代表扶桑和若木,是古蜀人幻想中的一種可以上天的工具,人們借助它與太陽進行溝通。
太陽崇拜和鳥獸崇拜通常被聯(lián)系在一起,很多民族的神話都有類似的表述。從三星堆和金沙出土的大多數(shù)文物來看,古蜀人無疑也把太陽崇拜和鳥獸崇拜聯(lián)系在一起了。三星堆神樹枝頭上的九只立鳥,正是金烏——太陽的寫照?!熬湃站酉轮?,一日居上枝”①,可以說,古代傳說中的太陽就是鳥,太陽神也是鳥。三星堆神樹的這種造型與馬王堆1號墓T型帛畫上對太陽的描繪是相差無幾的。
“鳥”的神話形象有著極為深厚的傳統(tǒng)地域文化的積淀,最早可以追溯到東夷族的圖騰崇拜上?!傍B”作為古代東夷族崇拜的圖騰物,其形象的圖騰意義,首先表現(xiàn)為其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其次表現(xiàn)為其是部族的庇佑者。而鳥作為古蜀族的圖騰、族徽和自然崇拜、神靈崇拜、祖先崇拜之物,反映了古蜀人的一種追求和對現(xiàn)實的超越。值得注意的是,作為東夷族圖騰物的“鳥”所具備的上述兩種能力,隨著古代傳統(tǒng)文化的演進,發(fā)展和異質(zhì)文化的整合,而具有了普遍的意義和價值。因此,在后代的神話傳說中,作為神話形象的鳥,不論其神性特征如何演變,其作為圖騰神所具有的生命力和生殖功能,所體現(xiàn)的“保護神”的形象意義,卻成為這一形象最基本的神性本質(zhì)和形象特點而被定格在這一形象之中。而且,在漢代的哲學(xué)和神學(xué)思想中,日與鳥在神學(xué)意義上能夠互化,這樣,“鳥”作為“陽德之母”所具有的使生命繁衍和再生的神性(能力),又使得“鳥”成為生命吉祥的神物。[2](P170-175)這樣,崇鳥和崇日必然是一起的,這一點必然會在古蜀人所用的器具,尤其是祭祀用的器具,以圖飾體現(xiàn)出來。金沙遺址出土的太陽神鳥金箔飾很明顯就是太陽和鳥的結(jié)合。金箔中間的旋渦花紋象征太陽的光芒,而神鳥繞日飛翔則體現(xiàn)了太陽和鳥之間神秘復(fù)雜的聯(lián)系。
古蜀先民們認為樹木具有神奇的力量,因而作為靈木予以崇拜。在古代的巴蜀地區(qū),原始森林充滿了奇花異木。在古蜀人的心目中,樹和人類一樣,都有生命。太陽在高大的樹木頭頂,鳥兒在樹中上下穿梭,來去自如。在這種自然環(huán)境中,隨著人格化的出現(xiàn),神靈和樹木的結(jié)合成為了可能。單獨的樹木或成片的樹林往往為神靈所憑依,成了神靈的棲息之所。因此,樹便不是自然生長的植物,而是用來和神靈進行溝通的神物了。神樹在中國的的古代神話傳說中不止一種,例如建木、扶桑、若木、三桑、桃都等。在廣漢三星堆的青銅神樹上,有枝葉、花卉、果實、飛禽、走獸、懸龍、神鈴等。很多研究者雖然對照同樣的文獻資料,得出的卻是不同的答案。古蜀人以樹為自然原型,創(chuàng)造出神樹這種具有神秘的宗教意義的圖飾,給了我們探索古蜀文明的形象證據(jù)。
天在人心中的形象化(太陽和鳥):很多民族都有關(guān)于上界、中界和下界三界之說。一般來說,神靈居于上界,人和神造的萬物居于中界,而亡靈則居于下界。同時,上界是美好幸福之地,下界是痛苦黑暗之地。這樣,人們總是對上界充滿了向往。上界就是天上,而天上最重要的就是太陽了。人們對與太陽的崇拜可以說就是對天的崇拜。天空遼闊深遠,遙不可及,這種特點會讓人們試圖去找一個似乎可以到達“天”的形象,來化解崇拜“天”的抽象性。毫無疑問,最好的形象就是高掛于天空、給萬物溫暖和光明的太陽。另外,在古人的心中,鳥擁有種種非凡的能力,是精靈,也是太陽的代表,用它的形象來代表“天”無疑也是非常合適的。一旦天在人心目中被形象化,太陽和鳥的形象就會被用于各種神器上。
祖先和天的雙重身份(鳥):鳥崇拜有著深刻的自然、社會、歷史原因。古蜀地多山河,四周崇山峻嶺,鳥在當(dāng)時是十分神奇的,它與人們的生活可遠可近,與自然萬物能和諧相處,甚至還是太陽的化身,可見鳥的作用非比尋常?!渡胶=?jīng)》就記載了大量奇鳥。鳥的作用如此廣大,就像天神的化身,親近人類,為人類帶來福音。這樣,古蜀人自然會賦予鳥天神一樣的身份,崇拜鳥也就和崇拜天差不多了。
當(dāng)圖騰崇拜與人類生命的繁衍和維持聯(lián)系起來以后,就形成祖先崇拜的萌芽。人類從崇拜生活資料本身,到崇拜獲取生活資料的勞動經(jīng)驗,形成對祖先及氏族英雄的崇拜,祖先崇拜開始形成。古蜀氏族祖先的傳說伴隨著某些神圣的動植物、半人半獸,這些遠古祖先的形象就成為圖騰的由來。圖騰又是氏族神的起點,由遠古祖先半人半獸的形象,到圖騰崇拜,再到氏族神崇拜,應(yīng)該是三星堆圖騰崇拜觀念的主線。古蜀人把鳥與祖先神自然地聯(lián)系在一起,鳥就有了祖先的身份了。鳥的雙重身份的出現(xiàn)是必然的。
溝通的重要途徑(樹):天不可及,鳥也難及,而崇拜仍在進行,人類的天性向往神秘,人們要與其溝通。天邊仿佛總有樹的身影,神奇的鳥兒也總是棲息于樹上,樹是否能幫助溝通天神和鳥神呢?古蜀人的答案是肯定的。他們對神樹頂禮膜拜,不惜巨大代價造出神樹的模樣,進行著他們想象中的天人溝通。我們在三星堆和金沙出土的一件件文物上,可以看到古蜀先民對天的無限向往。
圖騰信仰常常和宗教信仰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直接地關(guān)系到某種宗教的整體思想。當(dāng)人類對自身的繁衍過程逐漸有了較為明晰的把握和認識之后,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就會出現(xiàn)一種新的調(diào)整,圖騰崇拜便會朝著一種更高的文化形態(tài)過渡,于是便有了神靈崇拜或祖宗崇拜。神靈崇拜或祖宗崇拜之后宗教思想出現(xiàn)。或許古蜀文明的宗教還未最終成形,但從那些太陽、鳥和樹等的形象來看,古蜀文明的圖騰崇拜和祖先崇拜觀念,或者說古蜀原始宗教思想,已經(jīng)凝結(jié)在其中了。這些形象正是古蜀原始宗教思想的圖式化。
注釋:
①《山海經(jīng)·海外東經(jīng)》:“下有湯谷,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薄洞蠡臇|經(jīng)》:“湯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于烏?!?/p>
[1] 楊麗娟.世界神話與原始文化[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xué)院出版社,2004.
[2] 李立.漢墓神畫研究——神話與神話藝術(shù)精神的考察與分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J526
A
1003-9481(2016)04-0030-02
吳迪(1988-),女,博士生,福州大學(xué)廈門工藝美術(shù)學(xué)院教師,主要研究方向:美術(shù)史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