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字訓(xùn)釋看“牛”在先民社會生活中的角色

張麗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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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麗霞

正如悠久而漫長的農(nóng)業(yè)文化成就了房屋與土地的價值一樣，農(nóng)耕經(jīng)濟使得“?！边@種牲畜在華夏民族的生活中變得不可或缺。然而農(nóng)耕卻不是“?！痹谙让裆钪械奈ㄒ簧鐣τ?，我們在先民的文字訓(xùn)釋中可以看到“牛”所扮演的各種角色。

文字 語言 文化 訓(xùn)釋

華夏民族之于“?！边@種動物有著濃郁情感，這種情感以各種各樣的渠道得到了傳達(dá)，在先民的文字訓(xùn)釋中，華夏祖先對于“?！钡莫毺厍楦幸驳玫搅撕〞沉芾斓谋磉_(dá)。通過對“?！辈考耙恍┫嚓P(guān)文字的訓(xùn)釋，我們可以看到了“?！痹谵r(nóng)人生活中的各種社會功用以及農(nóng)業(yè)民族對于“?！钡臐夂袂楦?。那么具體而言，它到底在農(nóng)業(yè)社會中具有什么樣的社會功用，扮演著什么樣的社會角色呢？談到“?！痹谵r(nóng)業(yè)社會中的作用，可能首先我們想到的就是其對于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作用,然而在燦爛悠久的華夏文化中，“?！钡纳鐣τ每刹皇莾H限于此。下面我們就在先民的文字訓(xùn)釋中，通過對“”、“”、“犧”、“牲”、“牷”、“犕”、“縻”幾個文字的考察，去追尋和探索“?！痹谙让裆钪械纳鐣τ谩?/p>

一.孜孜不倦的農(nóng)耕之牛

對于牛耕的起源眾說紛紜，但不容置疑的是，華夏民族早在殷商時期就已經(jīng)馴服了牛，并將這種任勞任怨的動物應(yīng)用在自己的生活與生產(chǎn)當(dāng)中了。這樣的社會現(xiàn)實決定了我們對“?！钡恼J(rèn)識主要集中在牛耕。首先我們就來簡單地說說“?！痹谵r(nóng)業(yè)社會中最為主要的社會作用，也是它對于農(nóng)人最大的價值——牛耕。

用于耕種可以說是“牛”在農(nóng)業(yè)社會中最主要的社會功用，這也是農(nóng)業(yè)民族對“?！备裢庵匾暤闹饕?。在許慎的文字訓(xùn)釋中，就記載了牛的這一用途。我們來看“”這個字的訓(xùn)釋，《說文·牛部》：“，耕也。從牛黎聲?！薄犊滴踝值洹づ２俊分袑Α啊钡慕忉尀椋骸?，與犂同?！卑凑赵S慎的訓(xùn)釋“”表示耕種，段玉裁指出許慎的訓(xùn)釋中“犂”與“耕”互訓(xùn)，并推測“犂”表示的應(yīng)該是牛耕，而“耕”則表示的是人耕。“”文字從牛構(gòu)形，意義表示耕種，這樣的文字構(gòu)形會意方式本身就是對“?！敝谵r(nóng)耕重要意義的一種記錄與肯定。

古老的先民在運用牛耕的過程中，還創(chuàng)造了多種多樣的耕作形式。除了最為普遍的一頭牛耕作的勞動形式以外，許慎在《說文解字》中還記錄了兩牛相互配合的耕作方法。我們來看“”字的訓(xùn)釋，《說文·牛部》：“，兩壁耕也。從牛非聲。一曰覆耕種也。讀若匪?！倍斡癫迷凇墩f文解字注》中說：“兩辟耕，謂一田中兩牛耕，一從東往，一從西來也?！币馑际钦f“”字表示兩頭牛在同一塊田地之中相向耕作，一頭牛從東向西耕作，一頭牛從西向東耕作，兩頭?；ゲ桓蓴_、相互配合。這種耕作方式對保證工作效率有一定的好處，也體現(xiàn)了華夏先民對于耕作中的“?！?，給予了極其充分地利用。

二.體色完全的祭祀之牛

“?！痹谥腥A民族的文化中，以其之于農(nóng)業(yè)的重要作用而功勛卓著，但其用途卻并不限于農(nóng)耕。在先民的祭祀活動中，“?！背蔀榱藰O其重要的祭品，用于最為隆重的祭祀活動。

在古代先民的祭祀活動中，將牛、羊、豕三牲具備的祭品稱之為太牢?！肚f子·至樂》中說：“具太牢以為膳。”成玄英疏：“太牢，牛羊豕也。”只用羊、豕二牲叫做少牢?！蹲髠鳌は骞辍分姓f：“祭以特羊，殷以少牢?！倍蓬A(yù)注：“四時祀以一羊，三年盛祭以羊、豕。殷，盛也?！薄疤巍迸c“少牢”的差別在于其中是否有“?！边@種祭品。但“?！边@一祭品的出現(xiàn)與否卻關(guān)系重大。從祭祀的規(guī)模等級來考察祭品，使用太牢作為祭品的祭祀屬于最高等級的祭祀活動，其次為使用少牢作為祭品的祭祀活動?！抖Y記·王制》中有言：“天子社稷皆大牢（即太牢）諸侯社稷皆少牢，大夫士宗廟之祭有田則祭，無田則薦?！庇纱丝梢?，嚴(yán)格的等級制度在祭祀中有著鮮明的劃分。天子、諸侯、大夫士所能進行的祭祀活動和所使用的祭品都不盡相同，階級差別鮮明。太牢為天子祭祀社稷之神時方可使用的祭品，極其隆重；少牢則為地位次之的諸侯在祭祀社稷之神時所使用的祭品。在“太牢”與“少牢”的差別以及兩種祭祀所屬的等級中，我們也多多少少看出了“牛”之于華夏先祖的重要意義，當(dāng)“?！边@一牲畜做為祭品出現(xiàn)在祭祀中時，祭祀的等級、規(guī)模便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化與飛躍，華夏民族對“?！钡莫毺卣湟曉谶@樣的規(guī)定中不言而喻。

在古人的文字訓(xùn)釋中，不僅記錄了“?！庇糜诩漓氲纳鐣F(xiàn)實，而且記錄了我們的祖先對祭祀之“牛”的獨特要求。我們來看許慎對“犧”字的訓(xùn)釋，《說文·牛部》中說：“犧，宗廟之牲也。從牛羲聲。賈侍中說此非古字?！痹S慎指出“犧”為“宗廟之牲”也就是說“犧”是祭祀所用的牲畜，這個文字字形從“?！?，以“牛”會意來表示祭祀所用的牲畜，這從一定意義上講，可以看出“?！弊鳛榧漓胗蒙蔷哂写硇缘囊饬x的?；诩漓朐谙让裆鐣钪械闹匾?，先民的祭祀用牲也十分考究，不僅講究用什么牲畜，而且還講究用什么體貌特征的牲畜。《六書故·動物一》對“犧”的解釋即為：“凡畜之牡，毛羽純具者，犧也?！边@可視為對祭祀用牲的一種要求。在《說文解字》還中有專門表示純色之牛的字——“牷”，《說文·牛部》：“牷，牛純色。從牛全聲?！薄盃弧北緛肀硎炯漓胨玫拿円坏摹芭！?，后來也表示毛色純一的其他牲畜?！吨芏Y·秋官·犬人》中說：“凡祭祀共犬牲，用牷物，伏瘞亦如之?！边@里的“牷”就不是專指牛了。祭祀除了對祭品所用牲畜毛色的要求外，還有對牲畜肢體完整的要求，對于“牛”而言，即為“牲”。我們來看許慎的解釋，《說文·牛部》：“牲，牛完全從牛生聲?！薄蹲謪R·牛部》對“牲”的訓(xùn)釋為：“牲，祭天地宗廟之牛完全曰牲?！边@兩個訓(xùn)釋都指出“牲”表示的是“牛完全”也就是肢體完好的牛?？梢姡⒎撬械摹芭！倍加斜环Q之為“牲”的資格，只有那些肢體完具且用于祭祀活動祭品的“?！辈趴梢越小吧??！豆攘簜鳌ぐЧ辍分姓f：“全曰牲，傷曰牛，未牲曰牛。其牛一也，其所以為牛者異?！边@是在說，牛雖然都是牛，用于祭祀的體色完全的“?！迸c一般的牛還是大不相同的?？偟膩碚f，通過對《說文解字》中的“犧”、“牲”、“牷”幾個字的解讀，我們看到了“牛”于農(nóng)耕之外的又一重要用途以及先民在這一用途中對“?！钡莫毺匾蟆！蹲髠鳌分姓f：“國之大事，唯祀與戎?！比A夏先民重視祭祀，更不會忽視“?！痹诩漓胫兴缪莸慕巧汀芭！彼休d的文化內(nèi)涵。耕人對于牛的重視，直接擴展出了牛在祭祀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和特殊意義。

三.力大無比的運輸之牛

在相當(dāng)長的歷史時期內(nèi)，“馬”是先民交通運輸?shù)闹饕獎恿?，這樣的社會現(xiàn)實，往往使人們忽視了“?！弊鳛檫\輸動力的作用?！墩f文解字》對“犕”、“縻”兩個字的訓(xùn)釋，記錄下了“?！钡淖鳛檫\輸動力的社會功用，讓我們看到了農(nóng)耕之牛、祭祀之牛以外，默默無聞的運輸之牛。

我們來看許慎對“犕”的訓(xùn)釋，《說文·牛部》中說：“犕，《易》曰：‘犕牛乘馬?！瘡呐Ｆ下暋！痹S慎引用《易經(jīng)》中的話來對“犕”進行詮釋，“犕”與“乘”兩個字并舉，它們的意義自然相近，此處“乘”表示的是駕車馭馬的意義，《廣韻·蒸韻》中說：“乘，駕也。”這樣，做為與之對舉的“犕”字，自然亦為“駕馭”之意。段玉裁在《說文解字注》中說：“此蓋與《革部》之‘鞍’同義。鞍，車駕具也。故《玉篇》云：‘犕，服也，以鞍裝馬也?！卑凑斩斡癫玫恼f法，“犕”表示套車，那么許慎說解中所引用的“犕?！币簿褪翘着＠嚨囊饬x了?！兑捉?jīng)》中有“服牛乘馬，引重致遠(yuǎn)?！钡恼f法，可見，牛和馬一樣，都可以作為運輸?shù)膭恿硎褂?。“犕”這個文字的存在，本身就記錄了“?！弊鳛檫\輸動力的社會現(xiàn)實。

此外，《說文解字》中還有一個“縻”字，《說文·糸部》：“縻，牛轡也。從糸麻聲?！薄妒酚洝に抉R相如列傳》中說：“蓋聞天子之于夷狄也，其義羈縻勿絕而已?！彼抉R貞索引：“縻，牛韁也?！薄镑恪北硎镜氖桥ｍ\繩。段玉裁在《說文解字注》中說：“轡本馬轡也。大車駕牛者則曰牛轡，是為縻。”這樣看來，韁繩也有差別，“?！焙汀榜R”所用的韁繩還不盡相同。段玉裁對于兩種韁繩的解釋，表現(xiàn)出了牛車與馬車的差別所在。因為牛力氣較大，所以常常用來拉大車，那么韁繩也就要粗大一些，牛車所使用的韁繩也有了專門的稱呼，即所謂的“縻”；而馬韁繩則相對細(xì)一些，被稱為“轡”。在這樣的訓(xùn)釋中，也讓我們看到了牛和馬同樣作為運輸之用的差別所在。牛力氣大比較大，所以牛車用于運輸看重的往往是牛的負(fù)重能力；而馬速度較牛而言要快一些，所以馬車大概看重的是馬的運載速度?？偟膩碚f，牛不僅用于運輸，還有著運輸之馬所不具備的優(yōu)勢。

在華夏民族的歷史發(fā)展中，“牛”因為其對人們生產(chǎn)、生活的重大貢獻(xiàn)而得到了華夏先民格外地推崇與認(rèn)可。這種對牛的認(rèn)可是農(nóng)業(yè)民族的生產(chǎn)現(xiàn)實決定的，其中也飽含了農(nóng)人對耕牛的珍視與感激。華夏先民的文字訓(xùn)釋，以最為簡練的文字，以最客觀的方式，描畫了任勞任怨的的農(nóng)耕之牛、體完色全的祭祀之牛與栩栩如生的運輸之牛，展現(xiàn)了一幅人畜相處的和諧生動畫面。

[1][漢]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1963

[2][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3]漢語大詞典編輯委員會，漢語大詞典編輯處.漢語大詞典.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3.

[4]張維青，高毅，中國文化史[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2

[5]黃德寬，常森，漢字闡釋與文化傳統(tǒng)[M],合肥：中國科技大學(xué)出版社，1995

（作者介紹：張麗霞，呼倫貝爾學(xué)院教師；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字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