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熙德之歌》看中世紀西班牙的騎士精神

張倩　徐婷

從《熙德之歌》看中世紀西班牙的騎士精神

張倩徐婷

《熙德之歌》是西班牙第一部用卡斯蒂利亞語書寫的著作，同時也是唯一一部保存近乎完整的史詩，在西班牙文學史上占據(jù)了十分重要的地位。這部作品講述了卡斯蒂利亞騎士熙德遭到流放卻勇敢抗擊摩爾人的英雄業(yè)績。作品通過對熙德這一理想化的人物形象的刻畫，向我們展示了中世紀典型騎士的精神風貌，并對其英勇、愛國和忠誠等優(yōu)秀品質進行了謳歌。本文將以《熙德之歌》為例來具體分析中世紀西班牙的騎士精神。

熙德之歌熙德騎士精神

《熙德之歌》是根據(jù)史實創(chuàng)作的，全詩共有3730行，故事情節(jié)分為三個部分。分別講述了主人公熙德遭遇流放，抗擊摩爾人而聲名顯赫和被權臣設計與之決斗的故事。騎士精神起源于中世紀歐洲的封建社會，其內(nèi)涵包括榮譽、勇敢、正義等，體現(xiàn)了中世紀貴族的優(yōu)秀品質?！段醯轮琛房坍嬃艘粋€堪稱完美的騎士形象，并不遺余力地渲染其驍勇善戰(zhàn)、忠君愛國的騎士精神，實際上反映了人民大眾的心里狀態(tài)和強烈的訴求。眾所周知，從最初的殖民者如腓尼基人到占領西班牙長達700多年的穆斯林人，這個國家在歷史上曾經(jīng)飽受異族侵略之苦。這樣的經(jīng)歷不僅讓西班牙實現(xiàn)了民族大融合，還孕育了光輝的多元文化。同時，西班牙人民也造就了堅強不屈的斗爭精神。《熙德之歌》的創(chuàng)作背景恰好是在光復戰(zhàn)爭期間。摩爾人對西班牙人殘酷的掠奪與無情地鎮(zhèn)壓激起了這個民族強烈的反抗意識。人民渴望出現(xiàn)英雄式的人物帶領他們保衛(wèi)家園、統(tǒng)一國家，民族英雄熙德由此誕生。其身上所體現(xiàn)的騎士精神對西班牙人民的民族情懷和性格形成有著深刻的影響。

一.英雄主義

英勇是在西歐中世紀時期備受推崇的優(yōu)秀品質，而騎士精神的一個重要內(nèi)涵即為英雄主義?！段醯轮琛穼⑽靼嘌廊嗣竦膬?yōu)秀品質集中體現(xiàn)在熙德身上，塑造出一個驍勇善戰(zhàn)，足智多謀的騎士形象，體現(xiàn)出濃厚的英雄主義思想。歷史上，熙德的原型羅德里戈·魯伊·迪亞斯遠非作品中那樣完美，例如，他曾幾次幫助摩爾國王的軍隊，和其他摩爾人甚至是自己的同胞對抗，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確在抗擊異族人侵略的戰(zhàn)斗中取得過輝煌的戰(zhàn)果，為西班牙光復戰(zhàn)爭的勝利作出了貢獻。作品將其刻畫成一個完美的民族英雄，符合當時人民反抗外族侵略和渴望收復國土的心理訴求。

《熙德之歌》從多方面表現(xiàn)了騎士堅強不屈、有勇有謀的品格。作品一開始寫到，熙德剛被國王驅逐出境時身無分文，卻靠計謀僅用兩只裝滿黃沙的大箱就從猶太人手里換來六百馬克，解決了軍需緊缺的燃眉之急，這個情節(jié)充分展示了熙德的聰明才智，而其善于謀略的才能更體現(xiàn)在作戰(zhàn)方面。熙德開始攻打摩爾人之后幾乎是戰(zhàn)無不勝，且都是以少勝多的情況，頗有勢如破竹之勢。一方面，戰(zhàn)爭的勝利離不開將士們敢于作戰(zhàn)、視死如歸的勇士精神。全詩多處描繪了熙德及其將士們的英勇作戰(zhàn)的場景，如“熙德·魯伊·迪亞斯見這情景，立即向一名騎良駒的敵將靠近；右手猛一揮劍，將那敵將齊腰斬為兩段”，“米納亞手執(zhí)利劍，一躍上馬，再次對摩爾人一陣猛砍，誰碰到他的利刃便皮開肉綻”，都突顯出騎士們勇敢無畏、奮力殺敵的英雄性格。然而，《熙德之歌》塑造的民族英雄并不是只懂一頭向前沖的武夫，而是充滿智慧，具有卓越的軍事才能的領導者。所以在另一方面，作品通過幾次典型戰(zhàn)役將熙德的機智與謀略刻畫得淋漓盡致。在第一次與摩爾人的戰(zhàn)斗中，熙德制定伏擊戰(zhàn)計劃，僅靠著手下約三百名士兵就攻下了卡斯特洪。而在攻占阿爾科賽爾時，他又佯裝糧草耗盡，誘敵追趕，巧用調(diào)虎離山之計將敵人殺得措手不及?？梢哉f，在熙德的軍隊缺乏物資，而摩爾士兵又人多勢眾的情況下，熙德巧妙的作戰(zhàn)部署才是決定戰(zhàn)爭勝負的關鍵。

二.忠誠愛國

忠誠與愛國也是《熙德之歌》極力歌頌的騎士精神之一。眾所周知，在中世紀的歐洲，封建觀念已經(jīng)深入人心，從農(nóng)奴到君主的金字塔式的封建等級制度中，忠誠是維護層層等級關系的重要保障。西歐封建等級制度以土地關系為紐帶，國王把土地分封給貴族，貴族也要承擔相應的義務，保持對國王的忠誠與維護國家統(tǒng)一等。而現(xiàn)實中熙德的父母都是地方貴族，國王阿方索六世還將自己的堂妹許配給他，對這樣一個典型的封建騎士來說，忠君愛國即其行動指南。

詩歌中國王阿方索六世聽信讒言將熙德流放，致使他與妻女分離，而熙德卻不敢有半點怨言，只是老老實實接受判處。熙德離開比瓦爾的家時說道：“我天上的父啊，榮譽歸于你！狠心的敵人陷害我，設下這兇狠的毒計！”從這里可以看出，即便心中壓抑憤慨，熙德也只是將這一切的不公怪罪于陷害他的小人而不是國王。后來，熙德在與摩爾人的作戰(zhàn)中屢屢獲勝，甚至占領巴倫西亞成為一方之王，他還是對國王忠貞不渝，不越雷池一步。戰(zhàn)斗中他明確表示不愿與他的主公阿方索交戰(zhàn)，反而多次將作戰(zhàn)勝利獲得的戰(zhàn)利品進貢給國王，向其表明忠心，懇請獲得原諒。當國王準備為卡里翁的兩個公子與熙德的女兒們賜婚時，熙德雖然對這門親事不甚滿意，可還是聽從了國王的旨意，同意女兒們出嫁。另外，熙德的部下們——如阿爾瓦爾·發(fā)涅斯等人對熙德的赤膽忠心也在這部史詩中得到充分贊揚。不管是在熙德被流放時還是在與摩爾人兇險的作戰(zhàn)中，這些部下們一直忠心耿耿追隨主人公，由此可見中世紀優(yōu)秀騎士們的精神風貌。在作品中，國王的形象并不十分賢明，但熙德卻始終保持忠誠，這反映的其實是人民群眾的思想感情。國王在人民的心目中是驅逐異族侵略、收復國土的領頭人，只有群臣效忠于國王，君臣緊密團結起來才能抗擊摩爾人，早日統(tǒng)一祖國。這也是忠君愛國的騎士精神在中世紀歐洲史詩中大力歌頌的原因。

三.寬容仁愛

《熙德之歌》較為真實地向我們還原了西班牙的歷史時代、社會風情，是一部貫穿著現(xiàn)實主義精神的作品，這一點在人物刻畫上尤為明顯。詩歌中熙德不是高高在上只供人膜拜的民族英雄，相反他有血有肉，愛護妻女，寬容憐憫，充滿了人性的光輝。如果說他原諒曾將其流放的國王主要是出于忠誠，那么他寬恕戰(zhàn)爭中無辜的摩爾人則真正表現(xiàn)了一名優(yōu)秀騎士寬容仁愛的精神品德。熙德是嫉惡如仇、剛強無比的騎士，戰(zhàn)場上他總是與敵人激烈廝殺，拼個你死我活。而面對無辜的摩爾百姓，他則寬容憐憫，不僅不會展開殺戮還對他們保護有加。熙德攻克阿爾科賽爾之后，曾對將士們說了這樣一番話：“這些摩爾男女，咱們不能把他們賣掉，如果砍了他們的頭，咱們什么也不會得到，咱們要當他們的主人，還讓他們住在這城堡，咱們要住在他們的家里，他們要把咱們侍奉號?！币驗檫@種寬容仁愛，熙德甚至得到了摩爾百姓的尊敬與贊揚。熙德的名字在阿拉伯語中是“主人”的意思，表示對男子的尊稱。

歐洲同時代的戰(zhàn)功詩大多著力刻畫騎士叱咤風云的英雄氣概，而《熙德之歌》不僅歌頌了主人公熙德馳騁沙場、浴血奮戰(zhàn)的豐功偉績，也向我們展現(xiàn)了這位鐵漢對待親人滿懷關愛與柔情的一面。詩中熙德遭流放不得不與寄居在修道院的妻女道別，他依依不舍甚至留下眼淚，身上錢財無幾卻留下一百多馬克請求修道院長照顧他的妻女。熙德攻下巴倫西亞后立即派人向國王進獻戰(zhàn)利品，懇請國王允許他與妻女團聚。熙德的這種兒女情懷絲毫沒有減少他的英雄氣概，反而使人物形象更加鮮明真實。對待異族侵略者，他激烈抗爭毫不手軟，表現(xiàn)出強烈的民族主義精神。而在面對民族內(nèi)部的敵人時，他總是心懷寬廣，不計小節(jié)。詩中巴塞羅那伯爵與熙德交戰(zhàn)被俘，欲絕食而死，熙德好言相勸，不想與其激化矛盾，三天后就將他釋放了。可以說這位民族英雄被塑造出來的形象反映了西班牙人民在特定歷史時期的倫理道德觀，他身上所體現(xiàn)的寬容仁愛的騎士精神正是西班牙民族一直崇尚的美好品質。

四.宗教信仰

宗教在中世紀的歐洲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是人們情感和精神的寄托。不僅如此，中世紀的西歐封建社會由基督教和封建貴族共同統(tǒng)治，教會享有至高無上的權力。這個時代的騎士往往懷有濃厚的宗教情感，基督教對他們的情感和心理有著重大的影響。作為西班牙的史詩巨著，《熙德之歌》體現(xiàn)了強烈的宗教意識。詩歌中，騎士熙德是一位虔誠的基督教徒，具有堅定的宗教信仰。在和摩爾人斗爭的過程中，他奮勇殺敵，收復失地，殘酷無情地打壓他們?！拔醯碌牟筷犆土覠o情地進攻，不一會就砍下了三百名摩爾人的首級”、“摩爾人喊穆罕默德，基督徒把圣雅各呼喚。在這疆場的一塊小空間，摩爾人就死去了一千三！”這些戰(zhàn)爭場面的描寫無不表現(xiàn)出騎士們對摩爾人的深惡痛絕，他們堅定地擁護基督教，對異族侵略者趕盡殺絕，決不手軟。

另一方面，在騎士心里，上帝是他們的保護神，上帝主宰一切包括人的命運與戰(zhàn)爭的勝負。身處險境時，熙德常常會祈求上帝保佑自己和身邊的人，而戰(zhàn)爭獲勝的原因也常常歸功于上帝，如“保佑熙德的是造物主，他是天上的主公，在他的庇護下，熙德把穆爾維愛的羅占領?！蔽醯略怛屩饡r曾在布爾戈斯教堂向圣母許愿，祈求圣母的扶救。他在攻下巴倫西亞后，就立即讓人回去還上一千個彌撒的愿，熙德對基督教的虔誠可見一斑。中世紀騎士精神在西歐大為盛行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其收到了教會的保護與推崇，宗教的美德如寬容憐憫、樂善好施等都和騎士精神相符。同樣地，封建騎士們也懷有強烈的宗教情感，他們信仰上帝，渴望通過上帝的幫助來克服面對戰(zhàn)爭和不公命運時內(nèi)心的恐懼與痛苦，這實際上是一種自我暗示，可以培育自我的英勇堅強品質。因此，堅定地信仰宗教也就逐漸成為中世紀騎士的精神追求之一。

《熙德之歌》是西班牙文學史上第一部用自己民族語言書寫的史詩，單從語言上看，這部詩歌與后世那些精雕細琢的作品相比可能略顯“粗糙”，但我認為，《熙德之歌》的一大特色正是這種質樸自然的文風，作為一部口頭傳唱的游吟詩，簡單純樸的語言更能表達人們真摯熱烈的情感。而《熙德之歌》能成為中世紀文學作品中的瑰寶，不僅是因為其質樸的藝術形式，更要歸功于詩歌所體現(xiàn)的思想內(nèi)容。作品講述了西班牙民族英雄熙德英勇抗擊外敵收復失地的事跡，主人公是忠誠愛國的騎士，是封建階級的捍衛(wèi)者，同時也是虔誠的天主教信徒，這樣的人物塑造充分體現(xiàn)了中世紀西班牙人民渴望統(tǒng)一國家，擺脫異族侵略的思想感情。而作品著力頌揚的英勇忠誠、寬容仁愛等騎士精神則反映了整個民族的價值觀與精神追求，且這種騎士精神是在特定歷史時期下的產(chǎn)物。中世紀的西班牙人民一直遭受外族侵略，處于摩爾人的壓迫之下，他們在熙德這個人物身上賦予各種優(yōu)秀品質和英雄主義精神，是要借熙德來表達他們心中的吶喊，即奮起反抗驅逐外敵。可以說這部史詩體現(xiàn)了整個民族的思想意志和命運軌跡，而騎士堅強不屈的抗爭精神已經(jīng)深深刻印在西班牙人民的心中，對西班牙民族的性格塑造影響深遠。如今，中世紀西歐的騎士階層雖已不復存在，但騎士精神并沒有隨著時代的變遷而消失，撇開其尚武好戰(zhàn)這一特性，騎士很多的行為準則及優(yōu)秀品質早已深入歐洲社會的方方面面，如歐洲盛行的紳士風度，以婦女弱小為先，注重個人身份和榮譽和崇尚公平正義等美德都與騎士精神密切相關，在當今時代也仍然具有借鑒意義。另外，研究中世紀西班牙的騎士精神也能幫助我們更好的了解這個民族的思想性格以及多元文化。

1.佚名著，[西].《熙德之歌》，屠孟超譯，譯林出版社,南京，1997.

2.余迅，《時代的旗手——淺析〈熙德之歌〉中的熙德形象》，安徽文學(下半月). 2007(01).

3.唐國清，《試論歐洲文學中的騎士精神》，蘇州教育學院學.2006(03).

4.李俄憲，《比利牛斯半島上的一曲英雄贊歌——〈熙德之歌〉多元觀照》，外國文學研究.1989(02).

（作者介紹：張倩，天津外國語大學西班牙語語言文學11級碩士，江蘇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從事西班牙語國家文學，西班牙語教學研究；徐婷，江蘇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西班牙語語言文學專業(yè)12級本科，現(xiàn)就讀于西班牙康普頓斯大學，主要研究西班牙語國家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