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么樣才能令好好先生笑不出來？

OLLIE+KEW

站在奧林匹克體育館的當風看臺上，丹尼爾·里卡多笑得合不攏嘴，卻顯得心不在焉。這是他第一次視察2015年世界車王爭霸賽（Race of Champions，簡稱RoC）的擂臺，來自不同賽事的頂尖車手很快就要在這里揮舞多種競速利器正面交鋒，好決定誰是終極盟主。在他一邊審視這片濕滑難纏的場地，一邊默記賽道曲直變化的時候試圖訪問他，效果等于要求小孩子在圣誕節(jié)早上窩在床上?！罢婵幔　彼灶欁缘仡h首稱善，“不錯不錯?！?/p>

“跟我們上次傾談時有點不同呢。”我大著膽說，“我說的是那次英菲尼迪活動……”

但見他笑靨如常，眉頭輕輕一抽，顯然已忘個一干二凈。唉，實在怪不了他。這個澳大利亞人已扭頭繼續(xù)打量那條彎彎曲曲的賽道，不時前俯后仰搖頭晃腦細意端詳彎心。在個人首次參與的RoC大戰(zhàn)上，他剛剛在抽簽會上抽到的交鋒對手恰好就是前度紅牛隊友維特爾，眼下則是他在今夜開戰(zhàn)之前熟習賽道布局的寶貴機會，身邊卻有一個喋喋不休的TG討厭鬼問長問短，試問誰又怪得了他？

“跟維特爾抽到同一組，不是挺諷刺嗎，想到前一季的挑戰(zhàn)者中就以你表現最突出，這一季F1想必十分艱辛吧？”

里卡多語帶失望地認同?！熬S特爾今年掉轉了角色。他選擇了跳船，整季收獲比我豐富得多，所以我好期待在裝備上追回失地，以便跟他周旋一番……”聽到這里，我不禁咽下一大啖口水。截至此刻為止，尚未有人告知他今晚起步點亮起綠燈時，坐在KTM X-Bow副手席跟他一起上路的就是這個來自TG的家伙，換言之我的角色基本上就是他的壓艙物。

里卡多這一年在F1圈中可謂斯人獨惟悴。在前一賽季，他是唯一打碎奔馳長勝好夢的車手，2015賽季卻困身中游，只曾兩度登上頒獎臺。與此同時，曾經跟他并肩作戰(zhàn)的四屆錦標得主，轉投法拉利陣營后卻三奪冠軍，先后13次躋身頒獎臺，并一度在車手積分榜升上第二位。

他對此有何感想？“好生沮喪，尤其是季初時候，我仍未習慣失敗滋味?！闭f時笑容竟已盡斂，似乎—下子太執(zhí)于以事論事。“其實情況可能更壞，說不定我會跟阿隆索同病相憐呢！”說罷又露出招牌笑靨。他生理上似乎就是無法收起那副笑容可掬的表情撐過20秒。

接下來他又吐出一番肺腑之言。“我自問抱著問鼎錦標的斗志開始這一季賽事，結果非但未能拉近距離，反而看著維特爾開始贏得比賽，感覺就像傷口上撒了些許鹽?！?/p>

在他的右肩后面，這時正好見到澳大利亞同鄉(xiāng)車手杜漢（Mick Doohan）舞著Radical SR3殺上賽道試跑數圈。里卡多看著擅長摩托車賽的杜漢在場上緩緩推進，不禁指出同鄉(xiāng)“用得著這些練習”，然后回過頭來暗示在F1蟄伏一年未必像表面看來那么失利。 “賽季現已告終?；仡欉@一年，我學到了許多東西，而且很慶幸去年就能夠嘗到教訓，今后當有助我成長發(fā)展，令我比以前更懂得珍惜重返上游的喜悅。現在的我非?？是髣倮?。當初踏足F1，我只是抱著‘比賽幾年便返回老家的心態(tài)，現在卻重燃了孩提時代的斗志?！?/p>

談到RoC安排車手駕駛的多種賽車，他對Nascar賽車原來最感興趣，并指出ArielAtom“相當快”，似乎是個好機會順藤摸瓜，問問他在F1擂臺外是否喜歡開車。

“我喜歡開車上路，主要因為我喜愛音樂，可以借機插上iPod。趁著墨西哥和巴西大賽之間的空檔，我和朋友租了一輛車走了一趟太平洋海岸公路，舊金山附近一段簡直媲美史詩?！?/p>

跟所有F1車手一樣，丹尼爾按理不能談及自己開過、購買或欣賞贊助商品牌以外的任何汽車，卻忍不住承認當天租用的那輛車，是同鄉(xiāng)馬克·韋伯（Mark Webber）力薦的后置發(fā)動機斯圖加特敞篷車，并透露早前開過一輛限量生產的英國超跑。哪一輛？總之車尾很長的，答案自己猜吧。

賽道突然傳來一記悶響，Radical的急躁聲浪同時戛然而止。丹尼爾馬上轉身一看，剛好見到杜漢從貼著一號彎安全護欄的戰(zhàn)車上爬下來。從五十米外觀察，丹尼爾斷定是維修道直路上加油甩尾所致，后懸掛當場報銷，眉頭不禁為之大皺。

這天場館云集了許多國際汽聯(lián)名宿，戴維·庫兒特哈德和簡森·巴頓此刻便坐在附近通過電視觀戰(zhàn)，與會的體壇名人更得大會安排以乘客身份繞場一圈。我換上賽車保護衣時，就看到一身Nomex裝束的丹尼絲·路易斯（Denise Lewis）和卡塔琳娜·約翰遜-湯普森（ Katarina Johnson-Thompson）在不遠處外休息，克里斯·霍伊（chris Hoy）則剛好經過隔鄰走廊找瓶裝礦泉水去也。這個傍晚越來越像一個怪誕夢境，我自覺好像穿著不稱身的睡衣，受困于一個滿布運動名將的迷宮，迷幻程度好比《迷宮傳奇》和《體育一問》的混合體。

數分鐘后，一位紳士鐵青著臉用安全帶把我牢牢扣在X-Bow上，牢固程度勝似扣上降落傘。我雖然無法動彈，卻可以聽到同樣受到五花大綁招待的里卡多在鄰座上向KTM工作人員打聽維特爾的乘客體型有多大。工作人員從頭到腳打量了我一遍后說：“比他大，盡可放心?！边@番話當下令我這一天首次覺得自己原來真的幫得上忙。

里卡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開進場館，不過踏上起步點前仍有一點余暇，因為我們要待維特爾先跑半圈到達起步點對面才能出發(fā)，里卡多正好利用這一小段難能可貴的額外距離給剎車和輪胎熱身。綠燈一亮，丹尼爾馬上直搗牽引力和車輪打滑之間的臨界點，每一彎都緊貼著彎心飛快掠過，避免跟高大路肩硬碰硬。戰(zhàn)至中途時，形勢看來已略為占先。

沉醉在腎上腺素刺激中的我不期然大喊：“加油！丹尼！”考慮到F1車手在拐彎期間收到車隊無線電通訊的話恨容易勃然大怒，我這一喊恐怕大不明智。果不其然，X-Bow在下一彎便大幅甩尾。幸好他穩(wěn)住了側滑情況，馬步一穩(wěn)便疾取終點，其間但聞現場喝彩聲雷動，—下子便蓋過了KTM的發(fā)動機聲浪。這一分零六秒真可謂間不容發(fā)。

隔著偏光面罩，里卡多雙目如電不停掃視奧林匹克體育館大型屏幕，熱切等待大會公布成績，同一時間X-Bow發(fā)動機則默默散發(fā)著狂轟濫炸后的刺鼻氣息。我嘗試抬高頭看看里卡多在屏幕上有何發(fā)現，無奈那個避免我頸上人頭變成奇特車頭吉祥物的HANS裝置大大限制了頭部活動?？鄲乐H，但聽里卡多隔著頭盔吐出了一個扼要概括了最壞情況的單字一一“F**k！”

天啊！返回維修站的一程，尷尬氣氛簡直與這天剛剛開始時天差地別。無論如何，氣氛最少也比TG介入之前局促百倍。

回到維修站，他握了握我的手，為輸掉比賽賠不是，然后飛快卸下安全帶消失于人群之中。我笨手笨腳模仿他的瀟灑身法，跌跌撞撞地爬出車廂后發(fā)現丹尼爾一手搭著維特爾肩膊雙雙接受賽后訪問，一邊沙聲大笑，一邊用手拍打維特爾背部。賽車圈中的頭號好好先生？幾可百分百肯定確有此事，尤其是在沒有TG這個包袱在他耳邊絮絮叨叨的時候。恕罪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