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廣西后三劍客”

1997年，包括東西、鬼子、李馮的“廣西三劍客”的出現(xiàn)，使長期沉寂的廣西文學突然走到了中國文壇的前沿，成為當時一批最杰出的文學評論家關注的焦點；2015年，包括田耳、朱山坡、光盤的“廣西后三劍客”的出現(xiàn)，對于十八年前的“廣西三劍客”，無疑是一個有力的聲援、一個及時的呼應，更確切地說，它意味著十八年前崛起的文學桂軍，又啟動了一次文學格局的突圍，一次自我書寫的超越。

至今，人們還對東西《沒有語言的生活》、鬼子《被雨淋濕的河》、李馮《孔子》保持著深刻的文學記憶?！皬V西三劍客”引起文壇對諸如“苦難敘事”“底層書寫”“經(jīng)典戲仿”等話題的持續(xù)關注。如今，“廣西后三劍客”的出現(xiàn)，他們對“廣西三劍客”是一個怎樣的聲援和呼應？他們?yōu)楫斚轮袊膲峁┝嗽鯓拥男迈r內(nèi)容？這些，或許是“廣西后三劍客”命名所必須面對的問題。

如果說真正的文學必然扎根于時代的沃土，那么，從“廣西三劍客”的崛起到“廣西后三劍客”的登場，十八年來，中國社會確已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在這樣一個數(shù)字化的時代，有兩個統(tǒng)計數(shù)字或許特別醒目。那就是2011年，中國大陸城鎮(zhèn)人口數(shù)量首次超過農(nóng)村，中國終于從農(nóng)業(yè)中國轉(zhuǎn)型為城市中國；同是這一年，中國國內(nèi)生產(chǎn)總值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jīng)濟體。

或許，臺灣同胞的觀察感受更為客觀深刻。在《飄零一家》中，臺灣作家亮軒記錄了他對大陸變化的感受。1988年，他首次到北京，當時的首都機場，破舊并且小得可憐，六十多平方米的住房，在當時北京人眼里，已經(jīng)被認為很寬敞。然而，后來他往返大陸，對大陸的巨變發(fā)出驚嘆：

二十年不到，這里卻能脫胎換骨，許多原來他們拼了性命，流了無數(shù)鮮血去維護的價值觀念，顧盼之間，棄之若敝屣，發(fā)展得金碧輝煌，連臺灣都要期待他們的眷顧，等著大陸同胞拯救的大有人在。這也真是天大的意外。

確實，在我的文學記憶中，中國文學曾經(jīng)長期耿耿于懷中國的停滯、衰老、貧窮和饑餓，中國許多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像阿城的《棋王》、方方的《風景》、余華的《活著》，都有堪稱經(jīng)典的饑餓描寫。然而，人們很難想象，僅僅二十年，中國社會似乎真的實現(xiàn)了改天換地。二十多年前，中國人帶著方便面到國外留學度日；二十多年后，中國游客在歐美瘋狂搶購奢侈品。

于是，“廣西后三劍客”首先以強烈的時代性進入我的閱讀視野。田耳的長篇小說《天體懸浮》可謂其中典型，它以鮮明的時代特征折射了新世紀以來中國社會飛速發(fā)展的進程。小說的主人公符啟明，出場之時是佴城洛井派出所的巡邏員，還需要打狗捕魚改善生活。小說接近三分之一的時候，符啟明已經(jīng)不再對巡邏查賭這些事情親力親為，也不再在乎工資獎金，他有了自己的產(chǎn)業(yè)，經(jīng)營賭檔，茶樓成了他的據(jù)點，包廂成了他的辦公室，他把自己打造成一個關系網(wǎng)的樞紐，交際的平臺，還給自己的輔警同事派發(fā)紅包。小說接近三分之二的時候，符啟明已經(jīng)成為佴城最大廣告公司的老板，拿到佴城一半以上樓盤的廣告。小說接近六分之五的時候，我們得知，符啟明通過購進賣出，獲取暴利，成為兇宅經(jīng)紀人；城南一帶，所有發(fā)廊、美容廳、休閑會所都被符啟明掌控。如小說所寫：

經(jīng)過若干年的打拼，他手頭的生意已經(jīng)形成穩(wěn)定格局，加之任用得才，管理有序，現(xiàn)在他可以當甩手掌柜。三十啷當歲，他已經(jīng)過上了理想的生活。

這是一個財富時代。短短幾年，符啟明從一個月收入四五百元的編外警察，成為日進斗金的大佬。然而，符啟明并不是孤例，小說進行了接近六分之四的時候，寫到佴城集資熱：

佴城各樓盤的開發(fā)商都在集資，送很高的利息，按月算，有的三分有的五分，有的甚至一角，投十萬一個月就返一萬。這種情形下，手里有錢還沒搞投資的，拿著錢就像拿著接了弦的手榴彈，急不可待要扔。

這樣的速度，正如中國近二十年的發(fā)展速度，令人眩暈。許多人都喜歡引用狄更斯《雙城記》開篇的句子描述中國當下現(xiàn)狀：

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這是一個智慧的年代，這是一個愚蠢的年代；這是一個光明的季節(jié)，這是一個黑暗的季節(jié)；這是希望之春，這是失望之冬；人們面前應有盡有，人們面前一無所有；人們正踏上天堂之路，人們正走向地獄之門。

雖然狄更斯寫的是一百多年前的英國，但這段話確實可以成為中國當下時代的真實寫照。毫無疑問，恰恰是這個時代的好與壞，成就了符啟明；也是這個時代的好與壞，葬送了符啟明。符啟明身上，交織著這個時代所有悖反的力量；符啟明本身，正是這個時代好與壞合謀的結果。

然而，這樣的時代終究會終結。小說也寫到了其終結的預兆：

此前不久，公安部下發(fā)一個文件，今后各基層派出所罰沒款項必須全額向地方財政繳納，向被罰款人出具財政收據(jù)。如果私自罰款不上繳財政，被罰款人一旦舉報，一經(jīng)查實，將由派出所主要負責人承擔責任。上繳財政的款子也有返還，那可以說微乎其微。這項規(guī)定一出臺，即意味著輔警的生存空間已經(jīng)沒有了。

這個情節(jié)出現(xiàn)在小說《散財宴》一節(jié)，顯得饒有意味。財富有聚的時候，財富也有散的時候。這個屬于中國的最好與最壞合謀的時代，也終究會有終結的時候。

在《天體懸浮》這個長篇小說中，田耳設置了一個貫穿全篇的情節(jié)，即符啟明的觀星愛好。這個出身草根，其事業(yè)緊貼地面的主人公，竟然有仰望星空的雅好。符啟明這一人物肉體與靈魂的錯綜復雜，似乎也隱喻著我們這個時代惡與善的錯綜復雜。如今，人們喜歡說中國社會精神的建設，跟不上物質(zhì)的建設。這似乎可以認為是對當下現(xiàn)實的一個診斷。身體一路狂奔，靈魂無處安放。

如果說田耳的小說凝聚著時代性，那么，朱山坡的小說則隱藏著同情心。

《驚叫》講述了一個兇殺案。兇手是一個職業(yè)學院的畢業(yè)生，在深圳大半年也沒有找到工作，之后到了遇害者供職的就業(yè)中介公司，把身上僅有的三百塊錢交給了遇害者。遺憾的是，一個星期過去之后，還是沒有找到工作，兇手終于精神崩潰，用一把牛角刀刺殺了遇害者。endprint

遇害者的弟弟趕到深圳為姐姐處理后事，他對兇手恨之入骨，恨不能親手殺了他。在公安局，他見到了兇手的姐姐，一個啞巴。啞巴向他鞠躬。幾經(jīng)周折，遇害者的弟弟終于向啞巴講述了姐姐對自己的恩情。啞巴在便箋上留下了幾句給遇害者弟弟的話：

抱歉！

我弟弟向來是一個善良、羞怯、膽小怕事的人。這次他肯定是中邪了。

請你相信，我弟弟真的是一個好人。我能找到無數(shù)的人和例子為他證明。但我不能替他辯護。我越辯護對你和你姐姐的傷害越大。

現(xiàn)在我才明白了，為什么我弟弟會做錯事，是因為我沒有你姐姐好。我做得還不夠好，我本來可以做得更好。

殺人償命，他逃不掉了……我弟弟，但他死后我不放心，請你姐姐領著他上路，到那邊幫我照顧他。

離開遇害者弟弟之后，啞巴去了醫(yī)院太平間，跪在遇害者遺體面前，自殺身亡。她的想法是，她死了，才能與遇害者溝通，才能得到遇害者的寬恕。

小說標題“驚叫”。小說開始于遇害者弟弟在惠江江濱黃昏散步，忽然發(fā)出一聲驚叫，原來，他聽到一個凄厲的聲音，“仿佛是在呼救，那聲音很熟悉，但很稀薄，是經(jīng)過了迢迢千里到達這里的，它像刀一樣插入我的心臟?！边@聲音“是痛苦、恐懼和絕望的呼叫”。遇害者弟弟意識到，這呼救的聲音來自他的姐姐。

果然是他的姐姐發(fā)出的呼救聲：

我聽到的果然是姐姐的慘叫和呼救。那些聲音穿越800多公里的風塵和無數(shù)山巒準確無誤地到達我的耳朵。

小說結束于遇害者弟弟回到家鄉(xiāng)之后，每天在惠江江濱黃昏散步的時候，常能看到江面上有兩只并肩而行的鳥，它們從南面的舊碼頭款款地掠過水面，像在他們面前表演一次超低空長距離的滑翔。遇害者弟弟的妻子感覺這對鳥就像一對孿生姐弟。

這是一個近乎神話的小說。遇害者弟弟相隔八百公里聽到姐姐的呼救聲，并肩飛行的水鳥每天都在遇害者面前做一個熱烈的示意動作?！绑@叫”，在小說里象征著潛伏在每個人心中的同情。絕大多數(shù)人的同情心都泯滅了，同情心只是潛藏在與被同情者同呼吸共命運的親愛親朋的心里。小說用近乎神話的敘事，向每一個閱讀者傳遞同情心。遇害者是值得同情的。施害者甚至也值得同情。唯有懷抱深情和大愛，才可能抵達這種同情。

《最細微的聲音是呼救》粗看像是一個無厘頭的故事。蝶花派出所接到仙鶴小區(qū)一位老太太的報警電話，原來是老太太聽到她所在的仙鶴小區(qū)有人呼救。實習民警小宋到仙鶴小區(qū)調(diào)查。

首先調(diào)查的是居住在7棟402號房的住戶，這是一對氮肥廠的下崗夫婦，男的得了白血病，半死不活的，唯一的女兒是個智障。但這對夫婦否認了他們曾經(jīng)發(fā)出過呼救聲。

接著調(diào)查的是五樓從美國回來的夫婦。他們說他們曾經(jīng)呼救，但那是在美國。

然后到六樓調(diào)查。這是一個孤寡老人，曾經(jīng)是一個教授。教授正在寫一篇文章《救救孩子，救救中國》，他表示自己的嘴巴沒有發(fā)出過呼救聲，他歷來是用文章呼救。

之后到頂層。然而，頂層的住戶是打報警電話的老太太，她同樣否認她曾經(jīng)發(fā)出過呼救聲，她覺得那呼救聲來自她的更上方。

她的更上方是樓頂。樓頂除了一個小水塔沒有其他東西。

如果一定要追究，或許呼救聲的發(fā)出者正是老太太。雖然她否認她曾經(jīng)發(fā)出呼救聲，但根據(jù)小說的敘述，我們發(fā)現(xiàn)，老太太可能存在精神幻覺，她本來是獨居者，但她卻聲稱她的親人每天晚上都回家，一回來便滿滿一屋子人。

然而，小說的寓意顯然不是為了展示老太太的精神幻覺。誠如民警小宋在402號房里所說，那對生活已經(jīng)進入絕境的氮肥廠夫婦是可以呼救的，只是他們未曾呼救；也誠如那對居住在五樓的回國夫婦，他們活得壓抑，感到窒息，但只是在美國才曾經(jīng)呼救；還誠如那個居住在六樓的孤寡老人，他的文章充滿了振聾發(fā)聵的呼救聲，可惜人們聽不到；當然，有精神幻覺的老太太同樣可能呼救，雖然她極力否認，但她既然可以把不存在的親人團聚當作事實，那么，她同樣可能把她事實上發(fā)出過的呼救當作虛無。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呼救無處不在。只是，這個世界缺少能夠傾聽呼救的同情心。最細微的聲音是呼救，也許，作者想表達的是，本該驚心動魄的呼救聲在這樣一個欲望眾聲喧嘩的時代，已然成為最細微的聲音，被絕大多數(shù)人所充耳不聞。

閱讀朱山坡的小說，總能讓我想起魯迅的小說，像《中國銀行》之于《孔乙己》、《靈魂課》之于《祝福》。朱山坡的小說顯然不是為了像魯迅那樣“寫出一個現(xiàn)代的我們國人的魂靈”。一方面，朱山坡的小說尚未達到魯迅那樣的憂憤深廣；另一方面，朱山坡也沒有必要重復魯迅的創(chuàng)作路徑。但是，魯迅在《俄文譯本〈阿Q正傳〉序》的一段話，卻可以看成是朱山坡小說一個很好的注解。這段話是這樣說的：

別人我不得而知，在我自己，總仿佛覺得我們?nèi)巳酥g各有一道高墻，將各個分離，使大家的心無從相印。這就是我們古代的聰明人，即所謂圣賢，將人們分為十等，說是高下各不相同。其名目現(xiàn)在雖然不用了，但那鬼魂卻依然存在，并且，變本加厲，連一個人的身體也有了等差，使手對于足也不免視為下等的異類。造化生人，已經(jīng)非常巧妙，使一個人不會感到別人的肉體上的痛苦了，我們的圣人和圣人之徒卻又補了造化之缺，并且使人們不再會感到別人的精神上的痛苦。

正如魯迅所言，一般人不僅感受不到他人肉體的痛苦，而且也感受不到他人精神的痛苦。在這樣一個物質(zhì)膨脹、心靈空虛的時代，同情心的匱乏可能是觸目驚心的現(xiàn)實。如果把朱山坡的小說稱為靈魂敘事，那么，我們發(fā)現(xiàn)，朱山坡小說所努力傳達的，恰恰是那些被大多數(shù)人忽略的痛苦。他似乎想通過對這種痛苦的傳達，重新喚醒人類沉睡已久、麻木不仁的同情心，幫助人們聽到那最細微的呼救聲。

田耳用他的小說勾勒出一個時代，朱山坡用他的小說喚醒我們的同情，光盤則用他的小說呈現(xiàn)出生活中的荒謬感。

光盤小說往往把一個情節(jié)和一種心理推到極端，聽憑情節(jié)和心理的自身邏輯發(fā)展。長篇小說《王痞子的欲望》如此，長篇小說《英雄水雷》亦如此。endprint

《英雄水雷》中的水雷實際上是水皮和雷加武兩個人物的姓氏。水皮是張鎮(zhèn)人，雷加武是唐鎮(zhèn)人。張鎮(zhèn)和唐鎮(zhèn)雖然相鄰，卻屬于不同的省份。

張鎮(zhèn)人水皮烤紅薯引發(fā)了山火，在救火過程中受了輕傷，火勢過猛水皮逃離了火災現(xiàn)場。幾乎同時，雄村發(fā)生了一場火災，運送特殊物資的卡車不幸起火，五個押送人員得到一位不明身份的年輕人的救助。結果，當水皮來到雄村火車站，被押送人員誤認為是救助他們和搶救國家財產(chǎn)的救火英雄。盡管水皮從來沒有冒領這錯誤的榮譽，但來自上方的認定使水皮定格為救火英雄。

真正的救火者其實是唐鎮(zhèn)人雷加武。因為口音的原因，雷加武被押送人員誤認為是張鎮(zhèn)人。這個誤解進一步導致張鎮(zhèn)人水皮成了救火英雄。雷加武對押送人員實施救助之后分手，得到押送人員回頭找他的承諾。然而，由于押送人員后來誤以為水皮是救火英雄，雷加武始終未能等到押送人員的到來。

于是，小說出現(xiàn)了這樣的悖謬局面：一方面，水皮從來不承認自己是救火英雄，卻被強加了許多榮譽，甚至出版了《救火英雄水皮的故事》；另一方面，雷加武雖然是真正的救火英雄，卻從來沒有等到英雄的官方認定，雷加武對自己救助事跡的講述，全部被當成謊言，陷入眾叛親離的狀態(tài)。

荒謬，也許是人們閱讀這個作品最直觀的感受。然而，仔細思考小說的各種貌似荒謬的情節(jié)，或許會發(fā)現(xiàn)令人震驚的真實感。當水皮被誤認為英雄之后，加諸其身的是舉世之譽；當雷加武被誤認為騙子之后，加諸其身的是舉世之毀。這種現(xiàn)象在中國是否司空見慣？盡管水皮說不出任何搶救國家財產(chǎn)的事跡，但有關方面卻能炮制出《救火英雄水皮的故事》，這樣的事情在中國似乎也不陌生。值得注意的是，小說全部情節(jié)極其荒謬感完全建立在“說普通話的人”善意的誤會。這個誤會一旦形成，荒謬就開始以自身的邏輯運行。于是，一方面，我們在理智上清楚地意識到所有情節(jié)的荒謬；另一方面，我們又在生活中反復經(jīng)歷類似荒謬的體驗。

真相，因為善良的誤會而被遮蔽。小說引發(fā)的思考是多層次的。首先，小說探討了流行中國社會千百年的英雄情節(jié)。社會對英雄的膜拜，完全抵達非理性的程度。其次，小說實際觸及一個很深的命題，即真與善的沖突。認定水皮為救火英雄，其出發(fā)點無疑是善。然而，不僅一個善意的誤會需要無數(shù)的謊言去論證，從而造成了整個社會的偽善；而且，善的出發(fā)點因為扭曲了真相，還會帶來了一系列惡的后果。最后，小說關于“普通話”的敘述，水皮成為英雄來自“普通話”的誤會，雷加武陷入悲劇緣于“普通話”的疏忽，誠如一位讀者指出的：“在《英雄水雷》中，‘普通話的語言才是權力，被‘普通話認可的就是真理……”這種話語權與事實真相的脫節(jié)，是否可以引起我們對獲得如此大授權的“普通話”的質(zhì)疑？

從“廣西三劍客”到“廣西后三劍客”，我們可以看到文學桂軍某些持續(xù)的元素。他們的劍法，不屬陽剛的一路，更多陰柔的傳承；雖然不夠厚重，但卻極盡靈巧，走的是荒誕、反諷、含混、黑色幽默的路徑，總是與名門正派保持距離，偶爾從旁門左道獲得招數(shù)。就地域文化而言，他們不屬于北方晉魯，而屬于南方楚越；就文化教派而言，他們?nèi)宓某煞稚跎伲赖囊蛩剌^多。他們雖然劍走偏鋒，旁逸斜出，卻往往歪打正著，直擊并挑開現(xiàn)實的真相。

這種劍法，固然與廣西地理上的邊緣位置有關，也與長久以來廣西人文的邊緣化現(xiàn)實相連。“廣西三劍客”實現(xiàn)了文學桂軍邊緣的崛起，“廣西后三劍客”試圖體現(xiàn)文學桂軍向文學腹地的縱深。這是一個轉(zhuǎn)型的時代，也是一個多元共生的時代，一切皆有可能。但愿這些中國南方之劍，不僅神出鬼沒，疾如閃電，而且元氣充沛，內(nèi)力源源不斷。

【注釋】

亮軒：《飄零一家》，60頁，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

田耳：《天體懸浮》，304、222、292頁，作家出版社2014年版。

朱山坡：《喂飽兩匹馬》，65、58頁，山東文藝出版社2015年版。

魯迅：《俄文譯本〈阿Q正傳〉序》，見《魯迅全集》第7卷，81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

滕玉敏：《從“被英雄”到話語權》，光盤《英雄水雷》附錄，漓江出版社2014年版。

〔黃偉林，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桂學研究”（12&ZD164）、廣西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2013年度研究課題“廣西多民族文學的共同發(fā)展”（13BZW004）、廣西人文社會科學發(fā)展研究中心“桂學研究團隊”階段性成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