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民
(貴州大學 清水江學研究中心,貴州 貴陽 55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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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江文書的整理研究與清水江學的建構發(fā)展*
張新民
(貴州大學 清水江學研究中心,貴州貴陽550025)
摘要:清水江學是繼敦煌學、徽學之后,又一獲得學界普遍認同的地域性專門學問,其得益于大量清水江文書的整理出版和研究利用,而其發(fā)展必須將資料整理的范圍由文書延伸擴大至典籍文獻、口述史料、田野實錄,同時兼采歷史學、人類學、文化學等多學科的方法論優(yōu)長,拓展研究視野,深化研究內容,真正做到以中國解釋中國而非以西方附會中國,以全面反映鄉(xiāng)土中國的社會結構特征和發(fā)展變化。
關鍵詞:清水江文書;清水江學;研究;建構
清水江學是繼敦煌學、徽學(又稱“徽州學”)之后,又一獲得學界普遍認同的地域性專門學問。徽學之所以成為一門新學問,根本的原因即在于大量徽州文書的發(fā)現,離開了徽州文書,就不可能出現徽學;徽學研究卻廣涉地方民眾生活世界的方方面面,構成了整體而全程的中國歷史不可或缺的重要研究內容①。與微學一樣,清水江學之所以成為一門新的學問, 亦在于大量清水江文書的發(fā)現,離開了清水江文書,就不可能出現清水江學,但清水江學研究同樣廣涉地方民眾生活世界的方方面面,當然也構成了整體而全程的中國歷史必須大書特書的重要研究內容。二者的產生一先一后是相互銜接的關系,代表了學術發(fā)展的新動向,不能不引起學界的廣泛關注或重視。
清水江文書的庋藏地主要分布在清水江兩岸及其支流地區(qū)的各自然村落,由當地鄉(xiāng)民世世代代長期守護和珍藏,是一種活態(tài)的民間文化記憶遺產,已列入國家檔案文獻遺產名錄。從形式上看,當地文書既有制式化的單張散件,也有名目繁多的成冊抄本;從內容上講,嚴格意義上的契約文書——特別是士地、山林買賣契約——固然最多,但書信、婚約、日記、賬冊、課蒙讀物、日用類書、訴訟案卷、宗教科儀書一類的文本也不少,其中不乏諸如魚鱗圖冊一類的關鍵性史料,提供了極為重要的有關土地制度、地權分配方面的歷史信息②詳見《《同治十二年重鈔本春花魚鱗冊》(利1至64)CT-GCH-003/CT-028-007)、《民國十六年一月訂東清沖、是要沖、沖玩等六處循下三甲春花魚鱗冊》(貞1至73)(CT-GCH-055/CT-027-056),張新民主編:《天柱文書》卷五十、卷五十二“高釀鎮(zhèn)春花村文書”,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17冊18冊/第30-93頁,第18冊第66-138頁。參閱黃敬斌、 張海英《春花魚鱗冊初探》,載《貴州大學學報》2015年2期。,反映了與地方復雜社會對應的多樣性內容特征。其數量之多,完全可與徽州文書比肩媲美,堪稱大規(guī)模的原始資料富礦,形成了難得的地方知識結構譜系。而論其涉及時段之長,則主要保存了自13世紀至20世紀近七百年的社會歷史記憶,足以反映自明以迄民國時期的鄉(xiāng)村社會生活,多為地方族群的“自表述”或“自書寫”,乃是研究明清或民國歷史不可或缺的民間史料大宗[1]。至于其所涵蓋之地域范圍,則固然以清水江流域如黎平、天柱、錦屏、三穗、劍河、臺江等縣各為主,涉及湘、黔、桂毗連的廣大地帶,乃是與內地文化差異頗大的所謂“蠻夷”之地,或可稱為研究工作必須關注的第一空間。但由于清水江作為重要的“苗疆文化走廊”[2],乃是旁通橫貫貴州全境的“滇楚大道”的重要航行水道*滇楚大道又稱“滇楚通道”,見道光《貴陽府志》卷二十九《疆里志》(貴州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上冊,第6660頁),除橫貫貴州東西全境的驛路外,顯然也包括連結湘黔兩省的清水江水道。由于清水江乃沅江上游,氵舞陽河乃沅江支流,故廣義的清水江亦可泛指清水江-沅江,當然也包括在湖南境內注入沅江的舞陽河。,至遲明代以來便已成為西南交通的大動脈,乃是明清兩代國家經略開發(fā)的重要區(qū)域,僅其向東陸路一線即直接連結了黃平、鎮(zhèn)遠、都勻、貴定、龍里、貴陽等重要城鎮(zhèn),故研究清水江文書不可不兼顧整個西南地緣區(qū)位,或可稱為研究者必須重視的第二空間。又由于當地木材貿易活動極為活躍,大量木材均由清水江—沅江遠銷長江南北,遂與湖南、江西、安徽等地產生了密切的經濟文化交往關系,其中湖南的例木采運即與清水江流域的木材運輸直接相關,徽商、臨商則已深入清水江腹地進行貿易活動,清水江文書亦時見“三幫客商”即徽幫、臨幫、陜幫的記載*道光八年《清浪碑》:“三幫協同主家公議,此處界牌以上,永為山販灣泊木植,下河買客不得停?!蔽闹袃梢娭叭龓涂蜕獭?,即指徽幫、臨幫、陜幫商人,或又稱為“水客”,主要與當地“山客”進行木材交易,可證其已深入清水江腹地。,足證表面一地之文書其實尚涉及廣大的長江中下游地區(qū),不妨視為研究者理當旁及的第三空間。三個空間互有交叉或重疊,但卻連結了廣袤的漢文化區(qū)與非漢文化區(qū),不僅是國家與地方長期復雜互動的戰(zhàn)略要地,同時也是地方與地方、族群與族群頻繁交往的文化要沖。當地文書研究的范圍固然應以清水江流域為主要對象,但也廣涉整個西南乃至南中國的大部分地區(qū),與之相應的學術成果則應做到宏觀與微觀兼顧,個案分析與大視野討論并重,從“小地方”見“大歷史”,從“大歷史”看“小地方”。足證利用清水江文書本來具有的系統性、連續(xù)性、真實性等多方面的特點,深入開展地方社會歷史實況的研究工作,推動清水江學的健康發(fā)展,不僅能夠改變西南史地研究長期滯后的局面,積累地方秩序重構再造的經驗,而且可以深化我們對傳統鄉(xiāng)土社會的認知,摸清中國古代社會后期發(fā)展變化的規(guī)律,不能不是一項值得嚴肅認真地對待的重要學術事業(yè)。
當然,清水江學之所以能夠成為一門重要的新學科,固然主要得力于大量清水江文書的整理出版和研究利用,但具有綜合性質的清水江學并非就完全等同于單一性的清水江文書學,前者顯然以當地復雜的族群及其所創(chuàng)造的燦爛文明為主要研究對象,必然涉及民間契約文本及文本之外的廣泛而深刻的社會經濟文化內容,較諸后者更多地局限于狹義的民間契約文本本身,不能不受到文書學自身即單一性的學科與學科之間內涵外延的排他性的規(guī)約,故無論時間空間涵蓋的范圍都要顯得廣闊得多。易言之,二者盡管有著大量的重疊和交叉,甚至彼此都是對方的“增上緣”,但前者完全可以涵蓋后者,后者則絕難取代前者。只有將資料整理范圍從契約文書延伸擴大至典籍文獻、文物遺存、口述史料,才真正足以支撐綜合性的清水江學學科今后能夠欣欣向榮地向前發(fā)展。因此,清水江學的建構發(fā)展除最具突出史料價值和獨立研究意義的契約文書外,尚必須廣搜家譜、碑刻、摩崖、古歌及各種鄉(xiāng)規(guī)民約等小傳統文本,同時更要認真查閱比對正史、實錄、會典、方志及各種公私文集等大傳統文獻,必要時尚應該深入田野展開多種方式的調查,獲取歷史語境現場化的切身經驗實感,了解鄉(xiāng)民社會活態(tài)的歷史記憶和生存勞作方式,摸清鄉(xiāng)土文化局內人自身的視野特征與理解方法,形成歷史認知必須依賴的最佳“史料環(huán)境”。而在已有長足發(fā)展的文書學的基礎上,也有必要建立涵蓋面更加廣大的鄉(xiāng)土文獻學,即以扎實可靠的鄉(xiāng)士文獻資料為基礎,同時兼采歷史學與人類學等多種學科的方法論優(yōu)長,以求全面了解鄉(xiāng)土中國的社會結構特征,獲取更多的扎實可靠的一流學術研究成果。
鄉(xiāng)士文獻學固然以民間文獻為主要研究對象,但又不能僅限于民間文獻,一味夸大民間史料的價值,乃至輕視或遺忘官方文獻的重要。其實無論官修或私撰,典籍或文物,成文文本或口傳歷史,大傳統或小傳統,舉凡涉及地方文化史跡,牽聯鄉(xiāng)民社會生活的文獻,均可納入鄉(xiāng)士文獻的范疇,客觀公正地予以評估和研究。記載鄉(xiāng)土社會生活的文獻,無論其自覺或不自覺,亦無論其形式內容當如何歸類,歷代積累的數量頗多,未必都可稱為“民間文獻”,卻完全能夠歸入“鄉(xiāng)土文獻”。清水江學得以建構的優(yōu)勢,即在于契約文書提供的研究便利,但仍有必要擴大資料搜考的范圍,將不同途徑或方式形成的各種公私文獻,都納入學科建構不可或缺的文獻資料基礎范圍,同時借鑒己有長期發(fā)展的大傳統文獻學的成熟研究方法,兼采晚近以來形成的甲骨文、簡牘、敦煌文獻、明清檔案等相關資料的整理經驗,從理論與實踐兩個方面尋找鄉(xiāng)土文獻的分類整理方法,為鄉(xiāng)土中國社會的研究建立可靠的資料利用基礎。史學并非就能等同于史料,但卻離不開史料,只有憑借科學合理的史料整理方法,一方面還原文獻固有的真實形態(tài),不可人為地任意切割拆散,一方面又予以恰當合理的分類,盡可能地保存其系統性與完整性,才能更好地實現有效利用一切資料的目的。傳統鄉(xiāng)土社會的研究涉及的題域極為廣泛,缺少了鄉(xiāng)土文獻學的支撐便難以有大的作為,無論清水江學或其他地域學,都必須以大量的資料積累為學科建設的前提。但資料不按學科方法歸類整理,便只能是雜亂無章的一團亂麻,既無從找到研究方法上的入手路徑,也難以發(fā)現地方社會變遷發(fā)展的根本線索,可見我們固然希望清水江學能像徽學一樣成為地方性的顯學,但依根本的預設仍是有大批學者甘愿做“勞己逸人”的基礎性資料整理工作。
貴州大學歷史系自上世紀60年代以來,便開始注意鄉(xiāng)土文獻的收集與整理工作,今尚見存于歷史系資料室的部分清水江木業(yè)碑文及檔案卷宗,即是當年(1961)學校師生關注當地社會經濟史料的實物見證。而既重視大傳統變遷發(fā)展的歷史性走向,注意上層經典載籍的搜集、整理和研究,也留心小傳統的自我生存調適機制,關注下層地方文獻的訪求、入藏和分析,也始終是我們長期堅持的學術發(fā)展方向,代表了多數同仁的學術關懷與事業(yè)抱負*貴州大學中國文化書院曾創(chuàng)辦《陽明學刊》與《人文世界》兩大學術刊物,一側重大傳統,尤其是包括陽明學在內的儒學史的研究,一偏向小傳統,特別是西南史地文化及鄉(xiāng)民社會,雖質量不盡如人意,仍體現了辦刊者的學術旨趣與文化關懷,不失為文化邊緣化縫隙中生長出來的兩棵學術幼苗,值得后來者繼續(xù)精心呵護,俾其成為足可乘涼的參天大樹。。這自然是學術傳承內在理路不斷延伸的必然結果,也與更廣大的外緣環(huán)境的實存生命感受密不可分。學術事業(yè)的發(fā)展無論賡續(xù)或中斷,后來者均負有不可推御的責任。
值得一提的是,僅就清水江學的研究而言,長期以來我們均一再強調資料搜集整理與公布出版的重要,煌煌22巨冊精裝本《天柱文書》2014由江蘇人民出版社的出版,便是我們長期沉潛耕耘的初步成果。資料的搜集整理不僅奠定了的必要的清水江學文獻基礎,而且也方便了海內外學人的研究利用,受到學術界的廣泛好評。正如卜憲群先生所說:“明清史料豐富,可以選擇的課題也遠較其他時期廣闊,但以各種公私文書構成的新材料的發(fā)現、整理和研究,依然是新世紀明清史研究最活躍的前沿和學科生長點?!倍诟鞣N公私文書構成的新材料中,清水江文書顯然占有重要的地位,相關的發(fā)掘、搜集、整理和研究工作,則當視為“近年來明清契約文書研究的一件大事……成為徽州文書以外中國第二大民間契約文書寶庫”*以上均見卜憲群:《新出資料與中國古代史研究》,中國史學會、《中國歷史學年鑒》編委會編《中國歷史學年鑒》(2002-2012),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2014年版,第50-51頁。,“研究苗、侗地區(qū)民族、經濟、文化方面最真實的第一手實物史料”[3],明清以迄民國地方文書檔案的一重要典型代表。不僅能推動了民族史、經濟史、法律史等學科的發(fā)展,即“對研究中國民間信仰、社會習俗、文化心理、家族關系以及中央與地方的互動關系等等均有十分重要的意義”[4]?;蛘邠Q一種說法,《天柱文書》的整理乃是“一項嚴肅的工作,只有具備扎實的功底才能為學術界貢獻一流的精品”[5],它的出版已成為“清水江文書整理與研究最新成果”[6],為“更長期的歷史研究和從更廣泛的角度研究中國奠定了堅實基礎,有可能使中國的社會科學研究在某些領域和課題上具有更加鮮明的中國特色,并大大增強站在世界學術研究前沿的可能性”[7]。倘能進一步擴大規(guī)模,則“無疑是中國出版史上令人瞻目的巨大工程,而一門國際性顯學——清水江學也將隨之誕生”[4]
從全國范圍看,“近十余年來是明清以及民國文書整理與研究的一個黃金時代,這也決定了今后若干年明清以及民國史研究的方向”*卜憲群:《新出資料與中國古代史研究》,中國史學會、《中國歷史學年鑒》編委會編《中國歷史學年鑒》(2002-2012),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2014年版,第55頁。關于全國各地文書遺存情況及整理出版進度,尚可參閱欒成顯《明清地方文書檔案遺存述略》(增補稿),載《人文世界》2012年第5輯。。除徽州文書和清水江文書外,黑水城文獻、石倉文書的整理研究成果也頗令學林矚目,新近發(fā)現的太行山文書的整理工作則正在開始有序進行,從而形成了“東有石倉文書,西有敦煌文獻、黑水城文獻,南有徽州文書、清水江文書,北有太行山文書的研究格局”*魯書月、劉廣瑞:《“邯鄲學院藏太行山文書學術研討會”簡述》,載《光明日報》2014年6月25日。按敦煌文書、徽州文書的相關整理研究成果,己為世人所稔熟。黑水城文書和石倉文書的整理成果,舉其要者則有《俄藏黑水城文獻》(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至2000年先后出齊)、《石倉契約》(浙江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大量新資料的發(fā)掘整理和編纂出版,不僅吸引了眾多的研究者,激活了新的問題意識,而且豐富了傳統史學的具體內容,構成了史學發(fā)展的一大重要動因。
但是,就清水江文書的整理與研究工作而言,尤其是與蘊藏在民間的約50萬件文書相較,現有的學術成果卻十分單薄,有待開拓的空間依然十分廣大,如何進一步擴大文獻搜考整理的范圍,在已有的文書學整理研究的成果基礎上,繼續(xù)擴大文書編纂出版的規(guī)模,盡可能地做到全面、系統、完整和準確,同時建立與之相應的鄉(xiāng)土文獻學,將搜考的范圍擴大到一切公私文獻,顯然也為學者應該繼續(xù)思考的一大重要學術論題。至于學術研究成果,則一方面應盡可能地擴大資料取用的范圍,以翔實的資料占有為基本前提,本著以新材料研究新問題的精神, 不斷提升或拓展國人應有的中國歷史文化的認知水平和范圍,一方面則要勇于建立新的研究范式,形成有自身學科特色的一整套理論與方法,真正做到以中國解釋中國而非以西方附會中國,不斷深化或展現國人應有的中國歷史文化的分析睿智與洞見。正是懷抱宏大的學術抱負與強烈的學術愿望,我們在成功申報了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課題“清水江文書整理與研究”,并出版了大型清水江文書系列——《天柱文書》之后,又以“清水江文書與中國地方社會”為主題,成功發(fā)起和舉辦了“首屆國際清水江學高峰論壇”*參閱張新民:《區(qū)域社會經濟史研究的新創(chuàng)獲》,《中國經濟史研究》2014年2期;《開拓契約文書與地方社會研究的新空間:清水江文書與中國地方社會國際學術研討會綜述》,載《人文世界》2015年第6輯。。這次會議的一大收獲,就是高度評價了清水江文書整理工作的學術意義與價值,豐富了苗疆研究的學術成果,深化了清水江學與徽學的交往和互動。而《明清時期貴州民族地區(qū)社會歷史發(fā)展研究:以清水江為中心、歷史地理的視角》、《民間契約文書與鄉(xiāng)土中國社會:以清水江流域天柱文書為中心的研究》、《探索清水江文明的蹤跡:清水江文書與中國地方社會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凸洞三村:清至民民國一個侗族山鄉(xiāng)的經濟與社會(清水江天柱文書研究)》等一系論著的出版,則多為文書整理與研究的后續(xù)學術成果,既反映了文書學研究的新進展,也體了清水江學研究的再開拓。
值得注意的是,隨著清水江文書研究論文的逐年增多,以及題域范圍的日趨擴大,《貴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自2012年以來,遂有意開設了一個頗有學術新意的特色欄目——“清水江學研究”,搭建了一個高質量的學術論文發(fā)表平臺,刊載了一批有份量的研究論文。欄目自開設以來,便受到政、學兩界的廣泛好評。為了更好地說明問題,不妨試舉兩例以作佐證。一是《貴州報刊審讀與管理》曾以《〈貴州大學學報〉(社科版)“清水江學”專欄有特色》為題,高度評價清水江學研究“具有鮮明的本土性”,專欄的創(chuàng)辦則“突出了地方特色,彰顯了地域文化和民族文化,對提升貴州少數民族的文化地位和西南學的國際地位,都有積極意義,應予肯定”[8]。再即清水江學專家林芊,亦撰有《一份期刊專欄與一門新學術的誕生:讀〈貴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清水江學研究”》,熱情贊揚該專欄“是《貴州大學學報》五十多年來的一次大變革,也是對貴州學術文化、中國學術文化做出的貢獻”,“為貴州歷史文化研究奉獻出一個走向全國的學術論壇平臺,實際上是將清水江學推向全國和世界”。他甚至以影響世界的法國年鑒學派來比況清水江學的末來發(fā)展,認為先后有四代傳承并產生了不少史學巨匠的年鑒學派,“不就是從一份期刊的專欄,演變成一份有共同學術宗旨與話題的期刊,從而造就了一個影響世界至深的學派嗎?”[9]。這無疑是一種高度理想化的價值期盼,但卻反映了辦刊者推動學術發(fā)展的真實心理想法,描繪了與國際學術接軌的愿景,預設了建構自身理論體系及相關學派的目的。
統計全國范圍涉及刊登清水江學的相關刊物者總計已達三十家,清水江學論文數量或竟可以千計,當已成為明清以迄民國歷史研究不可或缺的重要內容。但若論其數量之集中,題域之廣泛,特色之鮮明,則當以《貴州大學學報》之“清水江學研究”專欄最為突出。而作者則來自四海,遍布大學及科研機構,既不乏大家作手,亦時見后起新秀,儼然已成一大學術群體。內容則下至經濟生活、風規(guī)習俗,上至倫理價值、宗教教信仰,無不燦然具備,多得益于文書資料之整理公布,不失為以新材料研究新問題之佳作。而隨著未來研究視域的不斷擴大,不僅有關清水江文書豐富內涵的認知將會進一步深化,即涉及傳統鄉(xiāng)土社會復雜結構的了解也會更加全面,單一方法的研究必然轉向多學科交叉的探索。前人較少論及的民間日常生活與社會文化,尤其是民族地區(qū)基層社會的日常交往運作方式,也將日趨清晰地呈現出生動具體的面相,極大地豐富明清以迄民國的歷史學敘事內容。主編楊軍昌教授有鑒于此,遂將歷年發(fā)表之論文,分類合編為一帙,擬交出版社合刊重梓,囑我撰寫一序,以說明前后原委。我受命惶怵,以為茲事體大,非才淺者能為;然又頗感驚喜,以為文書整理工作雖艱辛,然“一人勞而千人逸”實已為莫大補嘗。前人所謂“古來新學問起,大都由于新發(fā)現”[10],信不誣也。而合多方面之力共同開展整理與研究工作,亦為今日學術界一大刻不容緩的務。乃不揣翦陋,略陳管見;千慮一得,或可供同好!商榷發(fā)明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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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軍昌)
中圖分類號:K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5099(2016)01-0098-05
作者簡介:張新民,貴州大學清水江學研究中心主任,貴州大學中國文化書院教授,中國史學會理事、中國歷史文獻研究會常務理事,中華儒學會副會長、國際儒聯理事,長期從事中國思想文化史和區(qū)域史的教學與研究工作。
收稿日期:2015-10-21
國際DOI編碼:10.15958/j.cnki.gdxbshb.2016.01.014
*該文為作者為《貴州大學學報特色欄目文叢·清水江學研究》所作的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