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子對孔子孝道思想的發(fā)展和變異

王瀚　王東梅

摘 要：本文通過總結孔子和曾子思想中有關“孝”的內容，梳理了二者的繼承關系。本文認為，曾子在繼承和發(fā)展孔子孝道思想的同時，也超越了孔子對“孝”的原有認識，極大地泛化了“孝”的概念，形成了自己的以“孝”為核心的思想體系。

關鍵詞：孝 曾子 孔子

一、孔子的孝道思想

一般認為，孔子的思想核心是“仁”，或者說，可以把孔子博大精深的思想概括為“仁”學思想。而孔子以“仁”為核心的思想體系的基礎和根本則是“孝”。孔子有關“孝”的思想可以總結為以下幾個方面：

（一）子女對父母要恭敬 《論語·為政》：“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yǎng)。至于犬馬，皆能有養(yǎng)。不敬，何以別乎？”孔子從來沒有強調過子女必須在物質生活上供養(yǎng)和照料父母，這不是他不重視這個問題，而是他認為子女贍養(yǎng)父母是天經地義的事，是最基本的人倫道德，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根本無需多言。相對于物質上的供養(yǎng)，孔子更看重的是子女對父母態(tài)度上的恭敬和感情上的親近。他認為這種恭敬的態(tài)度是人與動物的根本區(qū)別之一。

（二）子女對父母要以禮事之 關于子女對父母的態(tài)度和言行具體該如何把握，孔子提出用“禮”來規(guī)范和引導?！墩撜Z·為政》：“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比寮页珜У摹岸Y”對人的一言一行、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相關的規(guī)范，其中自然也包括子女對父母的態(tài)度。這里尤其要說明的是，孔子提出的事親之禮還包括喪葬的禮制，這對后世的孝道習俗產生了很大影響。

（三）子女對父母要順從 孔子所說的子女對父母的順從（儒家主要強調的是對父親的順從）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是態(tài)度上對父母要恭敬和服從，不能違抗父母的教導和命令；另一方面，子女要在事業(yè)上和思想上模仿、繼承父母?！墩撜Z·學而》：“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p>

從以上幾個方面可以看出，孔子提倡的孝道基本屬于正常的人倫道德范疇，“孝”的內涵也沒有涉及哲學意義和政治領域。

二、曾子對孔子孝道思想的繼承和發(fā)展

曾子有關孝道的論述很多，其根源基本來自于孔子的孝道思想。比如，曾子非常重視子女對父母的恭敬，《大戴禮記·曾子立孝》：“君子之孝也，忠愛以敬?！睆娜藗惖赖逻@個角度看，曾子在完全繼承孔子孝道思想的同時，也有所闡發(fā)。這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看出來：

（一）自尊自愛是孝 《孝經》中借孔子之口說：“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边@其實是曾子的思想（按：關于《孝經》的真正作者尚有爭議，本文暫且將《孝經》全書看作曾子思想的體現）。《禮記·祭義》：“曾子曰：‘身也者，父母之遺體也。行父母之遺體，敢不敬乎？居處不莊，非孝也?！痹诱J為，子女首先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因為身體是父母所賜，而且為父母所牽掛；更重要的是在品德上和言行舉止上應該自尊自愛，按照禮的規(guī)范來做，這關乎父母和整個家族的聲譽。

（二）委婉進諫是孝 孔子雖然強調子女對父母的順從，但并非認為父母不會犯錯誤，他在《論語·里仁》中說：“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币簿褪钦f子女可以委婉地向父母提出建議。對這一點，曾子是很贊同的?！缎⒔洝ぶG諍章》可以看作是對這一思想的闡發(fā)。至于子女如何判斷父母的言行是否正確，曾子提出以“道”作為標準。《大戴禮記·曾子事父母》：“曾子曰：‘父母之行若中道，則從；若不中道，則諫；諫而不用，行之如由己?！?/p>

（三）慎終追遠是孝 《論語·學而》：“曾子曰：‘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曾子對喪葬之禮的重視是繼承自孔子的觀點，而且他還對這種思想做了進一步闡發(fā)?！洞蟠鞫Y記·曾子本孝》中曾子說：“故孝之于親也，生則有義以輔之，死者哀以蒞焉，祭祀則蒞之以敬；如此，而成于孝子也。”可見，曾子把喪葬之禮看成是評判孝子的重要標準，將其置于孝道中非常重要的地位了。

從以上幾方面可以看出曾子和孔子關于孝道思想的明顯傳承關系。然而，曾子對“孝”的認識和解讀卻遠不止如此，大大超越了孔子在倫理道德范疇下對“孝”的定義。

三、曾子以“孝”為核心的思想體系

曾子雖然繼承和發(fā)展了孔子的孝道思想，但也在很大程度上泛化了孔子的“孝”的概念，將孝道從倫理道德范疇拓展到了哲學范疇和政治范疇?！靶ⅰ痹诳鬃拥娜蕦W思想體系中只是一個道德上的基礎性概念，而在曾子的思想中則變成了核心概念。甚至可以說，曾子把孔子的以“仁”為核心的思想體系變異成為以“孝”為核心的思想體系了。下面從幾個方面來概括曾子以“孝”為核心的思想體系：

（一）“孝”等同于天道 《論語·述而》：“子不語怪力亂神?！标P注人生、關注現世是儒家思想的一大特點。因此孔子幾乎不討論宇宙哲學的根本命題。當然，孔子并不是無神論者。與道家“道”的概念相對，儒家將宇宙的本原和世界的終極規(guī)律稱為天或者天道。

而在曾子的思想中，“孝”上升到了近似天道的崇高地位?！缎⒔洝と耪隆罚骸胺蛐ⅲ熘浺?，地之義也，民之行也。”曾子把“孝”看作了天地間最根本的規(guī)律，這已大大超越了人類道德的范疇。而且，曾子還賦予孝道一定的神秘主義色彩?！缎⒔洝じ袘隆罚骸懊魍跏赂感?，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無所不通?！边@就使得“孝”更接近“天道”甚至是“神”的概念了。也就是說，人在世間的道德表現會受到上天的監(jiān)督和獎懲。這與孔子思想中“孝”的概念真是相去甚遠了。同時，這也成為漢代儒家提出“天人感應”學說的理論依據。

（二）“孝”是一切倫理道德的核心 在孔子的思想體系中，“仁”居于核心地位，同時“仁”也是一切倫理道德的核心和最高境界。而在曾子的思想體系中，他用“孝”來統領一切倫理道德，將“孝”看作人類品德的最高境界。

《大戴禮記·曾子大孝》：“居處不莊，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蒞官不敬，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戰(zhàn)陣無勇，非孝也?！惫?、忠、敬、信、勇等各種道德，都被囊括到了“孝”的內涵之中。而在孔子思想當中，“孝”與以上的道德概念都是并列的關系，并且是圍繞在“仁”這個核心周圍的。

此外，曾子還將“孝”視為調節(jié)人倫關系和社會秩序的根本準則。這實際上又取代了“禮”在孔子思想體系中的地位。《大戴禮記·曾子大孝》：“夫孝者，天下之大經也。夫孝置之而塞于天地，衡之而衡于四海，施諸后世而無朝夕，推而放諸東海而準，推而放諸西海而準，推而放諸南海而準，推而放諸北海而準。”此處曾子將“孝”解讀為在空間上和時間上都具備永恒特質的真理，已經完全脫離了孔子思想中的“孝”的概念。

（三）“孝”是治國的根本方略 在孔子思想中，“孝”作為一切倫理道德的基礎，被視為君子管理家族的基本準則。而到了曾子的思想中，以家國同構的宗法制政治模式為基礎，將“孝”與“忠”等同起來，使孝道成為治理天下的根本方略。

《孝經·士章》：“資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以孝事君則忠?！币徽Z道破了曾子提倡孝道的政治目的。整部《孝經》的主要內容就是在闡述“孝”與“忠”的關系，難怪有人說：與其叫《孝經》，不如叫《忠經》。《大戴禮記·曾子立事》：“事父可以事君，事兄可以事師長；使子猶使臣也，使弟猶使承嗣也?！辫b于儒家對現世和天下的關注，我們可以推測，曾子對倫理道德的“孝”的提倡只是為“孝”的政治功能提供理論基礎，這也就是后人總結的“以孝勸忠”。

由于當時社會等級化的時代特征，曾子的政治化的孝道思想也不可避免地帶有鮮明的等級色彩?！缎⒔洝返摹疤熳诱隆敝痢笆苏隆?，用六章的篇幅分別定義了六個階層人的不同的“孝”的要求（詳見原書，文煩不引）。而這六種“孝”的內涵差別很大，除了庶人的孝接近一般倫理道德的孝之外，其他幾種或說忠順，或言富貴，都帶有政治色彩。實際這還是曾子在借助“孝”來宣揚全社會對上層統治者的忠順，并希望以這種理論來實現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

四、曾子的“孝”思想體系對后世的影響

曾子極力泛化的“孝”，以及由此衍生出的忠孝觀念，由于符合等級社會的時代要求和為政者鞏固統治的目的，從漢代開始便受到了歷朝統治者的青睞。于是，“孝”逐漸成為漢族文化中無上崇高的道德要求，甚至成為封建社會的法律條文。一方面，忠孝思想對于穩(wěn)定封建社會的秩序確實起到了極大的作用，同時使孝的道德觀念深入人心，對中華文明的進步作用是毋庸置疑的；另一方面，物極必反，由此發(fā)展出的愚孝、愚忠以及關于“孝”的神秘主義傾向，都是封建社會的糟粕，是我們今天必須予以拋棄的。

參考文獻：

[1] 楊伯峻.論語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3.

[2] 楊天宇.禮記譯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3] 黃懷信.大戴禮記匯校集注[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1.

[4] 胡平生.孝經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9.

[5] 鐘肇鵬.曾子學派的孝治思想[J].孔子研究，1987（2）.

[6] 賈繼海.曾子對孔子孝道觀的繼承[J].山東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