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法律思想的獨特內(nèi)涵

李建才

（中共懷遠縣委黨校，安徽懷遠　233400）

董仲舒法律思想的獨特內(nèi)涵

李建才

（中共懷遠縣委黨校，安徽懷遠233400）

董仲舒是兩漢時期非常重要的政治家、法學家。他的法律思想遠承孔孟，近取荀子，兼收陰陽五行及某些神權(quán)思想因素，具有鮮明的特色。由于董仲舒的思想迎合了統(tǒng)治階級的要求，得到漢武帝的重視，因此，對當時及后世的司法實踐影響巨大。

董仲舒；法律思想；天人合一；德主刑輔；春秋決獄

［DOI］10.3969/j.issn.2096-2266.2016.05.013

董仲舒（約公元前179年—前104年），廣川（今河北棗強縣）人。兩漢時期非常重要的政治家、思想家、法學家。作為一代偉大的政治家，董仲舒在法律上的重要貢獻在于：首創(chuàng)“春秋決獄”的做法，大膽將儒學逐步地法典化，與此同時，將法律進一步儒學化。董仲舒的法律思想遠承孔孟，近取荀子，兼收陰陽五行及某些神權(quán)思想因素。他的法律思想標志著封建正統(tǒng)法律思想的確立。董仲舒的法律思想主要有“天人合一”的君權(quán)天授說和“大德小刑”說以及“春秋決獄”審判方式。漢元帝以后，他的法律主張得到逐步實現(xiàn)，對當時及后世封建統(tǒng)治階級的司法實踐影響極大。

一、天人合一

“天人合一”，是關(guān)于天人關(guān)系的一種基本觀點。它強調(diào)“天道”與“人道”、或者“自然”與“人為”的合二為一。戰(zhàn)國時期的思想家子思和孟子最先提出這種理論，稍后不斷得到發(fā)展，及武帝時董仲舒特別強調(diào)“天人之際，合而為一”（《春秋繁露·深察名號》）。在董仲舒的視閾里“天人合一”特指“君權(quán)天授”的神學思想，亦即所謂的“天命觀”。

兩漢時眾多儒家學者多用天命思想為封建倫理秩序的永恒性而說教。董仲舒首當其沖，他繼承了傳統(tǒng)的天命思想，認為“天”是有意志的至高無上并派生萬物的人格神?！疤煺撸偕裰缶??！保ā洞呵锓甭丁そ技馈罚疤煺?，群物之祖也?！保ā洞呵锓甭丁ね醯劳ㄈ罚┒偈鎴孕牛疤臁睘槿祟惿鐣缮鰞杉|西：一是“天之子”，即帝王：“受命之君，天意之所予也”（《春秋繁露·深察名號》）；“王者承天意以從事”（《漢書·董仲舒?zhèn)鳌罚６钦麄€封建制度：“仁義制度之數(shù)，盡取之天”；“王道之三綱，可求之天”；“君臣父子夫婦之義，皆取諸陰陽之道?！保ā洞呵锓甭丁せx》）

董仲舒稱為政的基本原則為“道”。他說：“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變，道亦不變?！保ā稘h書·董仲舒?zhèn)鳌罚┰诙偈娴囊曇袄?，“一個國君的統(tǒng)治是由于天命，這就為君王行使皇帝的權(quán)威提供了合法的根據(jù)；同時又對君王的權(quán)威施加了某種限制：皇帝必須時刻注意上天的喜怒表現(xiàn)，按照上天的旨意行事”〔1〕186。這樣既滿足了封建帝王要求神化君權(quán)與強化中央集權(quán)政體的需要，又照顧了儒家限制君權(quán)專斷的傳統(tǒng)主張。

質(zhì)言之，董仲舒的法學理論是對封建專制皇權(quán)的一首贊美詩，它的極其重要的政治價值在于進一步神化皇權(quán)。董仲舒的思想明顯異于孔孟而同于荀子和法家。為了彌補與孔孟異旨的缺憾，董仲舒又指出，“天之生民，非為王也，而天立王，以為民也。故其德足以安樂民者，天予之；其惡足以賊害民者，天奪之。”（《春秋繁露·堯舜》）但按照傳統(tǒng)的觀念，天子畢竟是天的兒子，因此，天的兒子一旦政治刑罰失誤，上天就會降下災異以示警告。此之謂“譴告”說。經(jīng)過這么解釋，董仲舒的法律思想又完全迎合了孔孟限制君權(quán)的核心思想。

二、德主刑輔

孔子、孟子的法律思想里，均有“德”與“刑”兩個概念，而且重“德”輕“刑”。荀子提出了“隆禮重法”的思想，首次將具有“德”之涵義的“禮”，放在了和“法”等量齊觀的位置上。但總體分析，荀子的核心思想還是重“德”的，他并沒有明確給出“德”與“刑”孰主孰輕的結(jié)論。在“德”與“刑”的關(guān)系問題上，“董仲舒對儒家思想中的這兩個極為重要的元素進行了認真的研究，將二者加以比較，以天為根據(jù)，得出‘德主刑輔’這個構(gòu)成兩千年封建正統(tǒng)法律思想基本特點的結(jié)論”〔2〕160。

“德主刑輔”之所以被董仲舒提高到如此高的地位，主要源于董仲舒對傳統(tǒng)陰陽學說思想的繼承與發(fā)展。在董仲舒的視閾里，一年四季的嬗變和社會政治的運轉(zhuǎn)均是陰陽二氣運行的結(jié)果。

陰陽最初的意義，是指日光的相背，向日為陽，背日為陰。“陰陽”說是古人在觀察天文氣象、時令變化的基礎(chǔ)上總結(jié)歸納而成的。商周時期的思想家看到一切現(xiàn)象都有正反兩個方面，于是就用“陰陽”這個概念來闡釋自然界兩種對立與互相消長的物質(zhì)勢力。陰陽兩種氣如果互相協(xié)調(diào)，配合有序，流轉(zhuǎn)正常，就會出現(xiàn)風調(diào)雨順的好兆頭，否則將會產(chǎn)生不祥之災〔3〕。西周末年的伯陽父說：“陽伏而不能出，陰迫而不能蒸，于是有地震?！保ā秶Z·周語上》）就是說，地震就是由于陰陽二氣的關(guān)系不協(xié)調(diào)而產(chǎn)生的。《老子》認為，“萬物負陰而抱陽?！笨隙岁庩柕拿軇萘κ鞘挛锉旧硭逃械??！兑捉?jīng)》則進一步“一陰一陽之謂道”的理論，把陰陽的交替視為宇宙的根本規(guī)律。然而，戰(zhàn)國末期，以鄒衍為代表的陰陽家，“乃深觀陰陽消息，而作怪遷之變”。（《史記·孟子荀卿列傳》）這就把自然界的客觀規(guī)律神秘化了，又用以附會人事（如伯陽父認為地震是周王朝即將滅亡的征兆），最后就不可避免地倒向“天人感應(yīng)”的神秘主義。

董仲舒完全繼承了傳統(tǒng)的陰陽思想，按照他的觀點，全部政治僅有兩項基本內(nèi)容：一項是行德，另一項是施刑。他說：“天道之常，一陰一陽。陽者天之德也，陰者天之刑也。”就董仲舒的天人關(guān)系而言，天道有陰陽，陽為主而陰為輔，陽為德而陰為刑。所以，治理國家應(yīng)該以德為主而以刑為輔?！八目捶ㄊ牵杭热蝗耸翘斓囊徊糠?，人的所作所為，自然應(yīng)據(jù)天的所作所為。他和陰陽家持同樣的見解，認為天人之間有一種密切的相互作用。從這個前提出發(fā)，他把陰陽家的形而上學宇宙觀和主要是儒家的政治社會哲學結(jié)合起來”〔1〕180。這樣一來，董仲舒的法律思想既神化了儒家“重德輕刑”的傳統(tǒng)見解，又暗中把刑法提高到天道之一翼的重要而神圣位置。

董仲舒認為，人類社會的政治行為應(yīng)當效法天道，“圣人副天之所行以為政，故以慶副暖而當春，以賞副暑而當夏，以罰副涼而當秋，以刑副寒而當冬。慶賞罰刑異事而同功，皆王者之所以成德也?！保ā洞呵锓甭丁に臅r之副》）天道的精神是以陰陽來體現(xiàn)的，這個精神就是陽為主而陰為輔，陽主德而陰主刑；而且天佑陽而不佑陰，重德而不重行。德是主，刑為輔，德刑并不是同等重要的。他說：“刑者德之輔，陰者陽之助也”。（《春秋繁露·天辯在人》）“王者承天意以從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春秋繁露·王道通三》）天有陰陽，王也同樣有陰陽。春夏屬陽，故行德政。秋冬屬陰，故行刑罰。天是重視陽而輕視陰的，因此“德”與“刑”比較而言，“德”就顯得更重要，而“刑”只是輔助“德”的。治國以刑罰為務(wù)，是違背天道。但是如果完全廢除刑罰，也是不符合天道的。

董仲舒“德主刑輔”的法律理念的重要意義是：一方面，神化了孔孟的“為政以德”的傳統(tǒng)主張。孔孟提倡“德治”，也從不否定刑罰等暴力的作用?！暗乐哉R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保ā墩撜Z·為政》）用政權(quán)法律役使人民去工作，他們心中沒有產(chǎn)生美丑善惡的道德觀念；用道德禮儀教化人民，他們便會從內(nèi)心深處生發(fā)出道德倫理觀念而自我約束。因此，“道德倫理規(guī)范的價值高于法律規(guī)范”〔4〕59。另一方面，在一定程度上糾正秦朝“專任刑罰”的政策的同時，也把秦以來法家的法治思想安排到一個重要的位置上。換句話說，董仲舒“德主刑輔”的思想也從另一個角度使法家的法治具有了神性。這樣一來，董仲舒就把荀子的“德刑兼重”的主張權(quán)威化、理論化了，進而將原本是對立的治國理念在神學模式里得以完美地調(diào)和兼容。

三、春秋決獄

武帝執(zhí)政時期，儒家思想不僅被奉為官方正宗學術(shù)，而且在司法實踐領(lǐng)域同樣遵循法家傳統(tǒng)。就是在這樣特定的復雜歷史條件下，董仲舒首創(chuàng)“春秋決獄”的審判方式。董仲舒的這一做法不僅對當時而且對唐以前的長期司法實踐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所謂的“春秋決獄”，亦即“引經(jīng)決獄”“經(jīng)義決獄”。其含義是指遇到義關(guān)倫常而法律無明文律定的特殊案件、疑難案件，就必須以《春秋》的微言大義或引用儒家經(jīng)典的精神為依據(jù)?！斑@種裁決可以沒有法律依據(jù)，可以以某種法定的某種罪名為前提，也可以對法律的規(guī)定作出新的解釋”〔2〕165。就實質(zhì)而言，“春秋決獄”等于確認儒家經(jīng)義具有高于現(xiàn)行法律的特殊地位，從而為儒學向司法領(lǐng)域的滲透開辟了一條通道。

董仲舒繼承并進一步發(fā)展了儒家思想，把父子、夫妻的親屬關(guān)系提高到與君臣關(guān)系相等的地位，并列而成“三綱”的組成部分。在這一思想的指導下，漢律維護父權(quán)與夫權(quán)統(tǒng)治，嚴格男尊女卑，視父母子女、夫妻之間的親屬關(guān)系為“主從關(guān)系”?！盀榱司S護父權(quán)統(tǒng)治，漢律規(guī)定了‘不孝’和‘大逆’等罪名。凡控告父母、居父母喪發(fā)生兩性關(guān)系均為‘不孝’，應(yīng)處死刑。子女殺父母，則構(gòu)成‘大逆’罪，本人腰斬，妻與子棄市”〔5〕。即使尊長有嚴重的犯罪行為，甚而至于是謀反罪，卑幼也不能告發(fā)，否則仍然會以“不孝”之罪處以極刑。在這種政治氛圍里，以董仲舒為首的儒學大師們不再是“隆禮重法”，而是“納禮入律”，即通過國家立法的渠道使儒家經(jīng)義直接上升為法律條文或者法律制度。法律條文與儒家思想得到充分的融合。史載漢朝以“孝”治理天下。在《論語》中就曾提出“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的觀點。秦簡《法律問答》也持有類似觀點，但執(zhí)行并不嚴格。董仲舒則據(jù)《春秋》經(jīng)義，明確肯定了“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的合法性。此之謂“親親得相首匿”，亦“即親屬間相互隱匿犯罪行為，不予告發(fā)或作證而不受處罰”〔6〕。

董仲舒“春秋決獄”的創(chuàng)立，最終導致“儒學的法典化”和“法律的儒學化”。儒學的法典化和法律的儒學化的過程，究其實正是儒家、法家法律思想血肉凝結(jié)的過程〔4〕106。這種融合奠定了中國傳統(tǒng)法律文化的基本框架。

四、結(jié)語

西漢中期及其后，儒家的法律思想不僅取得了非常正統(tǒng)的地位，而且其法律體系也日益成熟并達到了空前完善的程度。在法律領(lǐng)域所呈現(xiàn)的這一局面，客觀地肯定了董仲舒的“德主刑輔”“春秋決獄”精神，以及貫徹于其法律思想中的“天人合一”天命論。

〔1〕馮友蘭.中國哲學簡史〔M〕.南京：鳳凰出版?zhèn)髅郊瘓F，2012.

〔2〕徐祥民，劉篤才，馬建紅.中國法律思想史〔M〕.2版.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

〔3〕北京大學哲學系中國哲學教研室.中國哲學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13．

〔4〕武樹臣，李力.中國法律史〔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2007．

〔5〕張小樂.歷代律令〔M〕.沈陽：遼海出版社，2012：67．

〔6〕劉英奎.歷代刑法〔M〕.沈陽：遼海出版社，2012：78．

On the Unique Connotation of Dong Zhongshu's Legal Thought

Li Jiancai
（CPC Party School of Huaiyuan County,Huaiyuan,Anhui 233400,China）

Dong Zhongshu was a very important politician and jurist in Han Dynasty.His legal thought,with distinct characteristics, borrowed from Confucius,Mencius,Xun Zi,as well as contained yin-yang and five elements theory and some theocratic thoughts. Because Dong Zhongshu’s thoughts met the requirements of ruling class and obtain the attention Emperor Wu of Han Dynasty; therefore,the juridical practice of current and later ages were deeply impacted by his thoughts.

Dong Zhongshu;legal thought;unity of man and nature;morality given priority over penalty;Chunqiu Style of Handling Cases

B234.5：D929

A

2096-2266（2016）05-0064-03

（責任編輯楊朝霞）

2016-01-08

2016-03-11

李建才，講師，主要從事中國法律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