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林黛玉進賈府》中的“榮禧堂”

◎王 忠

漫談《林黛玉進賈府》中的“榮禧堂”

◎王 忠

“榮禧堂”是《林黛玉進賈府》中榮國府的正堂，曹雪芹以細(xì)膩傳神之筆從名稱、布局、陳設(shè)和寓意四個方面揭示了賈府榮華富貴的原因和它所蘊含的意義，讓讀者真正體會到了《紅樓夢》這部巨著的博大精深。《林黛玉進賈府》借林黛玉之眼向讀者展現(xiàn)了賈府這一典型環(huán)境。林黛玉在進賈府之前，他的父親林如海就告訴她，“這個外祖母家與別家不同”，那么，“不同”在哪里呢？讓我們通過作者對賈府中“榮禧堂”的描寫來窺一斑而知全豹。

林黛玉“進入堂屋中，抬頭迎面先看見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匾上寫著斗大的三個大字，是‘榮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書賜榮國公賈源’，又有‘萬幾宸翰之寶’。大紫檀雕螭案上，設(shè)著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一邊是金蜼彝，一邊是玻璃醢。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對聯(lián)，乃烏木聯(lián)牌，鑲著鏨銀的字跡，道是：座上珠璣昭日月，堂前黼黻煥煙霞。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鄉(xiāng)世教弟勛襲東安郡王穆蒔拜手書。’”

如果說榮國府是賈府的核心，那么，榮禧堂則是榮國府的重地。作者對榮禧堂的描寫雖然著墨不多，只有短短的二百多字，但卻處處表現(xiàn)著曹雪芹的獨特匠心。

一、名稱尊貴吉慶

“榮禧堂”，名稱是皇帝所賜，御筆親書?！皹s”是榮耀、光榮的意思，“禧”是幸福吉祥的意思，所以，“榮禧堂”就是使人榮光吉祥的地方?！皹s禧堂”是榮國府里的正堂，榮國府是皇帝敕建給榮國公的?！皣笔侵袊糯囊环N爵位，是功臣爵，爵位由高到低分別是公、侯、伯、子、男，主要是封給為皇家打天下功勛卓著的人。《紅樓夢》里的榮國公就是賈源，他曾隨皇帝帶兵打仗，出生入死，功赫勛勛，死后被封為“國公”?！皹s禧堂”的“榮”既點明了它的出處來歷，又有對祖上功業(yè)驕傲自豪的意思?？梢?，皇帝賜的這個正堂名稱，一方面肯定贊揚了賈家祖先的功績，另一方面又有讓賈家后輩兒孫驕傲自豪的同時不忘進取。賈家把它懸在“榮禧堂”這個達(dá)官顯宦迎來送往的地方，既有對皇帝的敬重，點明和皇家的關(guān)系，又有顯示其榮華富貴的意思。而據(jù)周汝昌在《紅樓奪目紅》中《座上珠璣“照”日月》一文的觀點，“榮禧堂”這個赤金大匾是御書規(guī)制，為康熙御筆。

二、布局講究精心

中國古代住宅布局基本是客廳、臥室和書房，而最重要的是客廳，即廳堂，它是家庭中最重要、最開放的地方，無論是祭祀會友，還是教育后代，都在廳堂中進行。榮國府中的“榮禧堂”正是這樣一個地方。所以，布局就非常講究精心。

“榮禧堂”正上方是皇帝御筆親書的“赤金九龍青地大匾”，“赤金”和“九龍”為皇家御用，而皇帝的印璽“萬幾宸翰之寶”更是寓意深刻。“萬幾”就是“萬機”，形容皇帝政務(wù)繁多，日理萬機；“宸翰”，皇帝的墨跡；“寶”是皇帝的印璽。“大紫檀雕螭案上，設(shè)著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螭”是傳說中龍生的九子之一，沒有角；“鼎”是鎮(zhèn)國之寶，是權(quán)利的象征，用“青綠古銅”修飾，說明其年代久遠(yuǎn)，更證明著賈府是一個“鐘鳴鼎食之家”“詩禮簪纓之族”。案的上面“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漏”是漏壺，古代的計時器，“隨朝”，按照大臣的班列朝見皇帝。“墨龍大畫”，巨龍在云霧海潮中隱現(xiàn)的大幅水墨畫，舊時以龍象征皇帝，畫中之"潮"與朝見的"朝"諧音，隱喻朝見君王的意思。這幅畫不露痕跡地暗示了賈家世襲爵位的顯赫家世和世代為官的權(quán)勢。案的“一邊是金蜼彝，一邊是玻璃醢?！薄耙汀焙汀磅啊笔枪糯那嚆~祭器，擺設(shè)完全不同于普通人家，普通人家只用花瓶和鏡子來表達(dá)“平靜”之意；“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更是身份的象征。這樣的布局是非常講究和精心的，它顯示著榮國府的尊貴、氣派和榮耀，也非常符合中國人的審美標(biāo)準(zhǔn)，即以中軸為中心向兩邊排列的對稱美。廳堂的布局顯示著端正平穩(wěn)的氣氛，恒定規(guī)范的等級，更是儒家中庸原則和道家天人合一思想的體現(xiàn)。

三、陳設(shè)貴重多樣

“榮禧堂”的陳設(shè)，有匾有聯(lián)，有木有銅，有金有銀，有玻璃，種類繁復(fù)，材質(zhì)多樣，這一切都顯示著賈府顯赫高貴的社會地位和豪門大族的榮華富貴?！俺嘟鹁琵埱嗟卮筘摇敝?，“金”是富貴之色，皇家御用，“龍”是皇帝的象征，“九”是最大的數(shù)字，這一切都顯示著賈家的高貴和權(quán)勢，但“赤金”是銅，不是黃金，古人把金、銀、銅稱為黃金、白金和赤金。烏木對聯(lián)上的“同鄉(xiāng)世教弟勛襲東安郡王穆蒔拜手書”中的“東安郡王”， 據(jù)周汝昌在《紅樓奪目紅》中《座上珠璣“照”日月》一文的觀點，“東”是太子?xùn)|宮，隱喻太子，因此，對聯(lián)是太子所寫。案是紫檀的，交椅是楠木的，聯(lián)牌是烏木的，這些木材都是名貴之材?！白咸础敝小白稀笔窍槿鹬?，是高貴的象征。紫檀木非常珍貴，生長極其緩慢，幾百年乃至上千年方能成材，木質(zhì)堅硬，香氣芬芳永恒，百毒不侵，萬古不朽，避邪治病。

我國自古就認(rèn)為紫檀是最名貴的木材之一，人們常常把它作為吉祥物，以保平安吉祥。榮國府中的這個大紫檀案和門廳當(dāng)?shù)胤胖淖咸创蟛迤?，用這樣的“王者之木”和“祥瑞之木”，除了昭顯其富貴豪奢外，也是為了保平安吉祥。

“楠木”，更是珍貴，它木性穩(wěn)定，不開裂、不變形，極為耐腐，紋理細(xì)膩，有美麗的光澤，質(zhì)地溫潤柔和，有淡淡的香味。清朝更是將楠木作為御用之材。秦可卿的楠木棺材，是“一千兩銀子只怕無處買”，可見其稀有珍貴?！敖灰巍笔巧矸?、地位的高貴象征，正因為交椅有如此特殊作用，所以，“坐第一把交椅”就成了首領(lǐng)的代名詞。烏木俗稱陰沉木，它并不是一種木材，而是很多木材的合稱，是木材埋在土里，在成千上萬年高壓缺氧的環(huán)境下形成的。它可以辟邪祈福，去味防腐，治病愉悅。“鑲著鏨銀的字跡”，“鏨銀”就是藏銀，是雅稱，是一種合金，在藏族人那里其實就是白銅。

“古銅鼎”，“金蜼彝”，“玻璃醢”中，“鼎”“彝”“醢”原是夏商周三代的祭祀禮器，象征著貴族的等級身份，“鼎”和“彝”材質(zhì)是青銅的，極為貴重?！岸Α笔菣?quán)利的象征，“金彝”是黃金做成的祭器。“蜼”是長尾猿，古人用它象征雨。玻璃在今天是極為平常的，但在歷史上曾是最昂貴的材料之一，在曹雪芹生活的清代早期，玻璃材質(zhì)的器皿不是常人所能使用的，尤其是“醢”這種異形器物更是彌足珍貴，它與黃金、寶石是比肩的奢侈品，只有少數(shù)上層顯貴才能享用。這些都彰顯了賈府生活的豪華奢侈和地位的非同一般。

四、寓意深刻豐富

“榮禧堂”作為榮國府重地，對外迎接賓客，接待來訪，對內(nèi)祭祀祖先，教育后代，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曹雪芹雖寥寥幾筆，卻寓意深刻豐富。

首先，它暗示了賈府榮華富貴的來源?！皹s禧堂”這塊大匾，無論質(zhì)地、花紋、文字、規(guī)格，都非同一般，特別是匾上“某年月日，書賜榮國公賈源”和“萬幾宸翰之寶”，顯示了它是御筆親書的，可見皇帝對賈家是恩寵有加。對聯(lián)是太子所寫，又和賈家稱兄道弟，進一步證明了賈家交往的人絕非等閑之輩，都是皇親國戚，豪門權(quán)貴，而賈家的榮華富貴都來自皇帝所賜，與皇家有很深的淵源。

其次，它說明了賈府是詩書禮儀之族。“榮禧堂”的陳設(shè)里，“鼎”“彝”“醢”是祭祀的禮器，而儒家的核心是“克己復(fù)禮”，這些奢華禮器，說明賈府的主人有崇禮的正統(tǒng)思想，又有極力想用“禮”來修身正己，教子齊家的觀念，從而使賈府更符合“詩禮簪纓之族”。

第三，它表現(xiàn)了林黛玉的細(xì)心聰慧。林黛玉是初進賈府，榮國府是通過林黛玉之眼來寫的，她銘記著父親“這個外祖母家與別家不同”的教誨，“時時在意，步步留心”，細(xì)心觀察著賈府的每一個地方和人，生怕被別人恥笑。作者通過這些從側(cè)面刻畫了林黛玉的性格。

第四，它暗寓賈府盛極必衰。賈府的榮華富貴來自祖上，是皇帝所賜，此時的賈府只有元春入宮為妃，后代中只有賈政一人在朝做點正經(jīng)事?？伞皹s禧堂”的陳設(shè)布置，賈家極盡奢華，擺設(shè)高貴講究，實際上，賈府是后繼無人，入不敷出。作者通過表面的繁華，暗寓著賈府的富貴榮華和煊赫權(quán)勢必將過去，賈府必將走向衰亡。

總之，曹雪芹用細(xì)膩傳神的筆法，通過對“榮禧堂”名稱、布局、陳設(shè)的描寫，彰顯了賈府的榮華富貴和顯赫權(quán)勢，也從側(cè)面描寫了林黛玉的性格，揭示了《紅樓夢》的主題，讓讀者看到了《紅樓夢》這部巨著的博大精深。

［1］周汝昌著.周倫凌編，紅樓奪目紅［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3，（10）.

［2］黃云皓.紅樓夢中的室內(nèi)空間藝術(shù)及陳設(shè)雜談（下）［G］.中國建筑設(shè)計研究院.

［3］耿玉峰.“匾畫聯(lián)”中看榮華——《林黛玉進賈府》中“榮禧堂”細(xì)節(jié)描寫解讀［J］.中學(xué)語文，（11）.

［4］劉媛媛.林黛玉進賈府一文中賈府陳設(shè)器物蘊意淺談［J］.中學(xué)課程輔導(dǎo)（教師通訊），2012，（9）.

（王忠 甘肅省莊浪縣第一中學(xué) 7446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