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愛與懷念并存　苦難與希望共在
——淺析《合歡樹》文本意義的所指

□張選軍

母愛與懷念并存苦難與希望共在
——淺析《合歡樹》文本意義的所指

□張選軍

史鐵生的《合歡樹》作為母愛主題的散文歷來為大家所接受，但是細(xì)讀文本并結(jié)合作家的生平經(jīng)歷，我們會發(fā)現(xiàn)，作家母親生前那種在絕望中尋找希望的直面苦難的精神，隱忍堅毅的生活態(tài)度也是作家所要著力表現(xiàn)的。作家正是通過“合歡樹”這一象征體表達(dá)了“母愛、苦難、希望”這三者的關(guān)系。所以，在文本闡釋時要抓住母親的精神品質(zhì)給作家人生的啟迪和昭示，進(jìn)而了解其對作家整個生命的深遠(yuǎn)影響。

《合歡樹》；母愛；苦難；希望

史鐵生散文《合歡樹》是以母愛這一主題被編入中學(xué)教材進(jìn)而進(jìn)入學(xué)生的體驗和閱讀視野。的確，《合歡樹》是一篇很好的認(rèn)識和感知母愛的佳作，但是當(dāng)我們在反復(fù)閱讀之后，除了在“母愛”這一情感上產(chǎn)生共鳴外，應(yīng)該還有一個很強(qiáng)烈的感觸：母親在面對和承擔(dān)兒子不幸時的隱忍和堅毅，在面對苦難時的勇氣和執(zhí)著，在接近絕望時尋找希望和永不言棄的精神，以及其對于“我”的影響是否也是《合歡樹》文本意義的所指呢？

《合歡樹》一文在表達(dá)對母親深切懷念的同時，作者對于自己的不幸給母親帶來的悲苦也做了較為細(xì)致的敘述，這可以從作者在10歲和20歲時母親的對比變化中看出：外貌上，母親由先前的年輕漂亮變?yōu)轭^上開始有了白發(fā)；性格上，由先前的爭強(qiáng)好勝和年輕孩子氣變?yōu)闀r時想著“我”，處處想著“我”，事事隱忍退讓；心情上，由先前的富有情趣、熱愛生活變?yōu)閮?nèi)心充滿悲苦。母親的悲苦在作者的其他文章中也可以得到印證，如：“當(dāng)我不在家里的那些漫長的時間，她是怎樣心神不定坐臥難寧，兼著痛苦與驚恐與一個母親最低限度的祈求?！保ā段遗c地壇》）正如作者自己所說：這樣的母親注定是活得最苦的母親?？墒沁@樣的悲苦卻正是母親對雙腿癱瘓了的兒子的深沉的愛。

其實，如果從作者的母親角度感受一下也不難發(fā)現(xiàn)：母親內(nèi)心的悲苦一是來自兒子不幸遭遇的本身，這是作為一個母親的本能反應(yīng)和感受；一是來自年青兒子的倔強(qiáng)和自私（不懂事），自己被不幸命運擊昏了頭，只想著自己的不幸，從不會為母親考慮，進(jìn)而給母親帶來更為深重的悲苦。史鐵生雙腿截癱后，曾一度消沉頹廢，甚至絕望自殺過，但在承受著雙倍于他悲苦的母親的鼓勵和幫助下，最終找到了一條適合自己的人生道路。然而在作者30歲時，母親離開人世，文章里說“她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在這里，作者將飽受悲苦的母親安放在上帝的天國里，實是作家對于母親的深切思念和感激。

但是母親對于作者來說更為深遠(yuǎn)的意義，不僅僅是在他不幸悲苦、脆弱消沉的時候為他驚惶，替他分擔(dān)，更是母親那面對苦難時的堅毅隱忍，永不言棄的態(tài)度，一直給兒子以愛和希望。具體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首先是全副心思放在給“我”治病這件事上，“到處找大夫，打聽偏方，花很多錢”，“每一回都虔誠地抱著希望?！逼浯危瑢τ谥魏谩拔摇钡耐冉K于絕望以后，母親發(fā)現(xiàn)“我”在寫小說，就鼓勵“我”好好寫，到處給“我”借書，推著“我”去看電影，同樣“抱了希望”。第三，母親種合歡樹的過程以及對開花的期待。在《合歡樹》中有這么一句話：“但他不會知道那棵樹是誰種的，是怎么種的?！比绻f“誰種的”是作者對母愛的懷念，那么“怎么種的”應(yīng)該是作者對母親在種樹的過程中所歷經(jīng)的種種悲苦的理解和感激吧，說是感激，是因為母親的這種堅韌和執(zhí)著已經(jīng)作為一種精神因子匯入了作者的血液，成為他的一種精神和力量了，作者在自己人生道路上的一切成就和意義都是同這分不開的。

兒子的不幸在母親那里是雙倍的。內(nèi)心無盡悲苦的母親四處奔波，問藥覓方，尋找希望，不言放棄，處處替兒子著想，母親這種堅韌的意志和毫不張揚的愛給了“我”戰(zhàn)勝命運的希望和走出苦難的力量，并且成為“我”人生中最為寶貴的財富。史鐵生用自己的生命和創(chuàng)作證明：正是母親的這種品質(zhì)和精神化為一股內(nèi)在的恒久的信念，激勵著他繼續(xù)勇敢的活下去?！段遗c地壇》中有這么一段話：“母親盼望我找到的那條路到底是什么。母親生前沒給我留下過什么雋永的哲言，或要我恪守的教誨，只是在她去世之后，她艱難的命運，堅忍的意志和毫不張揚的愛，隨光陰流轉(zhuǎn)，在我的印象中愈加鮮明深刻?！笔疯F生曾在文章中這樣問：人們的最高智慧難道只能是坦然地接受和透徹地理解嗎？難道不能在接受和理解基礎(chǔ)上有所超越嗎？在接受和理解的基礎(chǔ)上，史鐵生想得更多的就是如何超越苦難。用什么超越？用精神，用理想精神這—博大的愛愿。事實上，史鐵生從早期的拒絕苦難到后來的接受苦難，再從接受苦難到理解苦難和超越苦難，這是一條智慧的路。而這樣的智慧之路，史鐵生的母親給了他足夠多的啟示和感化。

正如華語文學(xué)傳媒大獎年度杰出成就獎在給史鐵生的授獎詞中說的那樣：“他體驗到的是生命的苦難，表達(dá)出的卻是存在的明朗和歡樂?！边@種超越苦難而呈現(xiàn)出的明朗和歡樂或許就是史鐵生的思想中的宗教因子，因此他的許多帶有哲思性質(zhì)的作品里或多或少呈現(xiàn)著宗教的色彩。散文《合歡樹》中母親在面對苦難時的隱忍以及作家在《合歡樹》中“悲傷也成享受”的獨特悲歡體驗，正是作家?guī)в凶诮躺实恼J(rèn)知和感受。過去的不幸?guī)Ыo母子的悲傷，自己獲得成功而母親卻離開人世的悲傷，因懷念而悲傷，因悲傷而更加懷念。獨自一人回憶往事，想起和母親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與母親作靈魂的交流而感到幸福和溫馨，從而產(chǎn)生一種享受感，所以，悲傷也成享受?，F(xiàn)代作家許地山在小說《商人婦》中說：“你造作時是苦，希望時是樂；臨事時是苦，回想時是樂。換一句話說：眼前所遇底都是困苦；過去、未來底回想和希望都是快樂。”這種“苦樂無別”的苦樂觀正是一個宗教作家對待人生苦難的一種方式。

這種帶有宗教色彩的苦樂觀，在作家的另一篇文章中有著更為深刻的表達(dá)：“不斷的苦難才是不斷地需要信心的原因，這是信心的原則，不可稍有更動。倘其預(yù)設(shè)下絲毫福樂，信心便容易蛻變?yōu)橹\略，終難免與行賄同流。甚至光榮，也可能腐蝕信心。在沒有光榮的路上，信心可要放棄么？以苦難去作福樂的投資，或以圣潔贏取塵世的榮耀，都不是上帝對約伯的期待?！保ā鹅`魂的事》）因此，史鐵生思想中關(guān)于苦難的體驗是獨特的。母親那種直面苦難、隱忍堅毅的生活態(tài)度，對于作家戰(zhàn)勝不幸命運，克服消沉悲苦，走出頹廢絕望有著不可或缺的意義。在《合歡樹》這篇文本中，作家對于去看還是不去看合歡樹的態(tài)度有著幾次變化，第一次是在母親去世后，偶爾搖車到大院兒卻不愿看：逃避睹物思人；第二次變化是作品發(fā)表后想去看：以告慰母親在天之靈；第三次變化是“我要是求人背我去看，倒也不是不行?！钡罱K作者還是沒去看，或許是作家自己不愿去看：作者的內(nèi)心已經(jīng)擺脫了懦弱，從一個頑皮不懂事的男孩，從一個幾近絕望、崩潰的青年，成長為一個可以把握自己人生道路的錚錚漢子，已經(jīng)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撞開適合自己的路子。所有的情感，一切的一切都已經(jīng)在作家的心里幻化成為一棵枝繁葉茂的合歡樹了，沒有必要去看了。史鐵生在關(guān)于人生苦難的感受和思考中，闡釋著一種“愛”的宗教，那就是弘揚一種寬容和隱忍，一種向上和自我超越的意識。

這樣看來，通過《合歡樹》文本自身的話語品讀和作者其他作品中的相關(guān)話語的挖掘就不難發(fā)現(xiàn)：在《合歡樹》這篇抒情散文中，作家表達(dá)的就是在自己人生最沮喪、最悲傷的時候，母親用深沉的愛分擔(dān)了雙倍于他的苦難，并用永不放棄的精神和隱忍的態(tài)度給了他生存的勇氣和活下去的希望，這就是母愛的力量。在這份力量和希望中，苦難由于母愛而變成溫暖的回憶，母愛也因苦難而熠熠生輝。作家在具體的文本中處理“母愛、苦難、希望”這三者的關(guān)系時，巧妙的找到了“合歡樹”這一象征體，從合歡樹的來歷、成長和開花三個方面我們看出：對于兒子來說，合歡樹是母愛的象征；對于母親來說，是對兒子永不言棄的希望；對讀者來說，或許就是母子“合歡”戰(zhàn)勝苦難命運的見證。

我們說，不少文章在其文本意義的能指和所指之間多少會有一些差異，那么《合歡樹》這樣一篇被當(dāng)做回憶和懷念母愛的抒情散文來解讀時，我們卻又分明的感受到文本中作者母親生前那種在絕望中尋找希望的直面苦難的精神，隱忍堅毅的生活態(tài)度以及其對作家的深遠(yuǎn)影響。因此，這也就成了我們在閱讀和欣賞《合歡樹》這篇抒情散文時不可忽視的文本意義的所指。

（作者單位：安徽省合肥市第六中學(xué)）

［責(zé)編：張應(yīng)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