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書元
法國當代美學至少在近半個世紀內一直處在一種領導世界新潮流的優(yōu)勢地位。隨口道來,我們就可以說出一大批令人仰慕的名字:科耶夫、巴塔耶、德里達、???、羅蘭、巴特、鮑德里亞、德勒茲、布朗肖特、利奧塔、朗西埃、巴迪歐、維瑞里奧、馬里翁、南希、馬拉布等,真可謂星漢燦爛,令人目不暇接。
本期我們重點推出三位法國學人:科耶夫、利奧塔和馬里翁。對這三個人,中國一般讀者,尤其當今年輕一代的讀者,可能不是很熟悉,尤其是對科耶夫和馬里翁。但其實,這三個名字,不僅是在當代法國美學界,即使在當代世界美學界,也是相當引人注目的。
科耶夫恐怕是當代中國年輕一代讀者最為陌生的一位。不僅如此,即使是那些對西方美學有比較深入研究而對法國哲學和美學較少涉獵的學者,對他也知之不多。但這并不妨礙他享有師爺級的學術舵手的地位。須知,早在1933年至1939年間,他在巴黎高等學校舉辦黑格爾學術思想研討班時,就已經(jīng)成為年青一代的學術導師。當時聽講的學生中,有相當一部分人后來都成了影響世界學術潮流的大人物,如雷蒙·阿隆、梅洛-龐蒂、雅克·拉康、安德烈·布勒東、喬治·巴塔耶等,另有一些人,雖然沒有直接來聽課,但是,科耶夫新銳的學術見解依然讓他們有醍醐灌頂、茅塞頓開的感覺,因而對他倍加崇拜。比如哲學家薩特就是一個典型。正因為此,科耶夫的學生們一致認為,科耶夫“在思想上絕對地統(tǒng)治了一代人”。同濟大學哲學系張堯均副教授在論文《后歷史時期的生活和藝術——科耶夫的藝術觀》中,深入地探討了科耶夫的后歷史藝術觀,頗能發(fā)人深省。我們知道,自從黑格爾以來,有關藝術的終結、歷史的終結、上帝的死亡、主體的消亡等“終結論”,一直甚囂塵上。但是,在所有這些“終結論”中,科耶夫的思想明顯給人一種高屋建瓴、別具一格的感覺。科耶夫非常有創(chuàng)意地指出,隨著人的消失,一切都將走向終結:歷史、哲學和行動都將走向終結,但藝術卻不會終結。因為在歷史終結后的后歷史境遇中,嚴格意義上的人——行動中的人就會消失,轉而變成藝術動物,如此一來,藝術就成為后歷史時期人之本質的終極體現(xiàn)了??埔蜻@種和黑格爾的藝術史觀相向而行的論斷,確實有令人振聾發(fā)聵的思想魅力。
利奧塔的名聲,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在國外要更早)可以說是如日中天,曾經(jīng)被國內學界很是熱炒過一陣。但是,今天顯然正在被人們所遺忘。這倒不是說這位思想家的思想過時了,而是國人喜新厭舊的學術惡習所致。紐約市大學白如鶴分校的徐平教授是知名的比較文化學者,對法德美學浸淫頗深。他的論文《李歐塔:藝術、崇高與后現(xiàn)代狀況》對利奧塔關于后現(xiàn)代、藝術和崇高的關系的研究,可謂別開生面。論文把我們重新引入到利奧塔的特定語境,讓我們得以在更加廣闊也更加富有爭議的學術空間里來把握后現(xiàn)代條件下的藝術與崇高,藝術與語言游戲之間的復雜關系,體味現(xiàn)代藝術和后現(xiàn)代藝術在表現(xiàn)不可表現(xiàn)之對象時的焦慮與愉悅,同時,在思想、倫理和政治層面,思考當代藝術所受的挑戰(zhàn)及其應該承擔的命運和使命問題。
馬里翁是德里達、阿爾都塞和德勒茲的學生,早先以神學研究成名,但他的藝術現(xiàn)象學研究在十多年前就已聲名遠播,近幾年也逐漸引起國內學者的關注。廈門大學仲霞博士的論文《馬里翁的繪畫之思解讀》,從馬里翁的自身被給予性還原與他者現(xiàn)象學相符合的視角,深入地探討了馬里翁的繪畫觀,論述了馬里翁有關可見與不可見的悖謬,反凝視與凝視、他者與自我、上帝與人之間的交配錯置,影像、偶像與圣像之間的神學辯證等艱奧的理論問題。論文不僅給我們提供了從哲學和神學層面,用現(xiàn)象學的方法詮釋繪畫的新視角,也從繪畫類型學的角度,拓展了藝術研究的新路徑和新空間。
本期推出的三位理論家,在法國當代美學和哲學界,正好代表了老中青三代學人。雖然馬里翁已經(jīng)年逾七十,但是,與科耶夫和利奧塔相比,他依然屬于年輕的一代。三代學人在本欄目中“被迫”合作,共同拼出了一幅以美術(繪畫)為背景的法國當代美學研究圖景。其實這并非本欄目主持的刻意安排,只是不幸而“約”中而已。但是,這種無巧不巧的巧合,不也很美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