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偵探式反腐”看公民監(jiān)督權的行使困境

陸 靜

江蘇師范大學法學院，江蘇 徐州 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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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偵探式反腐”看公民監(jiān)督權的行使困境

陸 靜

江蘇師范大學法學院，江蘇 徐州 221116

公民監(jiān)督權是我國公民的憲法性權利之一，但由于自身權利行使的特點以及我國對公民知情權和政治表達自由權的保障力度不夠，導致公民監(jiān)督權在理論和實踐兩個層面常常出現(xiàn)矛盾與沖突。上海高院法官因集體嫖娼而落馬作為“偵探式反腐”的一個成功案例，其折射出公民監(jiān)督權的行使存在諸多困境，以及這些困境的內在原因。

公民監(jiān)督權；“偵探式反腐”；行使困境

當今社會相繼出現(xiàn)很多反腐熱潮，情人反腐、媒體反腐、房產反腐接連不斷。與以上反腐手段相比，偵探式反腐在較高的成本和風險下，需要運用反腐者的智慧、憑借自身的毅力和膽識秉持著愚公移山的精神才能抓住對方的要害一擊斃命。這樣的做法，與公民監(jiān)督殊途同歸。我國憲法第41條對公民監(jiān)督權作出較為系統(tǒng)的規(guī)定，包括批評建議權、申訴控告或檢舉權。在這樣的背景下，“偵探式反腐”無疑有其實踐與理論基礎。然而，在坊間對該事件的一片叫好聲中，這種“偵探式反腐”背后所反映出的公民監(jiān)督權存在的行使困境，更值得我們反思。

一、“偵探式反腐”引發(fā)的問題

(一)案件經過

本案主人公陳某由于認為自己的案件受到不公正待遇，從2013年6月9日開始跟蹤拍攝上海某法院的法官趙某。此后的一段時間，他跟蹤涉案法官出入各大場所，在6月13日終于在度假村將法官請吃嫖娼的監(jiān)控視頻拷走，并于8月將視頻在微博曝光，舉報多名法官腐敗。紀委隨即進行調查，陳某也提交證據協(xié)助調查，紀委并于8月6日作出對涉案法官開除黨籍的決定。

(二)引發(fā)思考

本案中的主人公是一個普通公民，在認為自己官司蒙冤上訴無果后并未就此罷休，而是以獨特的手段完成了一場“非典型式的報復”。他跟蹤了辦案法官，進出各大酒店、KTV及豪華場館，時間長達將近半年。“偵探式反腐”對于官員的跟蹤和曝光，是針對部分官員可能存在的違法違紀行為。在法治社會，以刺探官員私生活的方式挖掘反腐線索，究竟面臨哪些權利風險，又會不會將我們引向法治的歧途？[1]爆料人也經歷過上訪，也曾向國家信訪局、政法委、最高院反應過自己的蒙冤情況，但皆未得到應有的回應。這些都是引發(fā)這次“偵探式反腐”的導火線，那么這類非典型的監(jiān)督方式的行使又存在那些困境？

二、“偵探式反腐”所面臨的監(jiān)督權行使困境

(一)監(jiān)督方式的困境

1.行使門檻太高

直觀來講，以“偵探式反腐”這種方式行使監(jiān)督權對一般民眾來說是有一定門檻的。一方面，現(xiàn)實中的民眾未必都能夠有本案爆料人那樣的勇氣，在不公的擠壓下變身偵探，堅持完成從購買裝備到跟蹤爆料的全過程，這是一般人很難如法炮制的。另一方面，“偵探”本身就是一個技術活，從購買裝備到跟蹤拍攝都是人力物力財力的極大投入，并非人人都能承受。

2.證據來源不合法

“偵探式反腐”最主要的行為就是采取偵探的方式來搜集官員不法行為的證據，然而在一些官員喪失恥感的當下，只要能通過一些方式找到官員腐敗的證據，則并不會有太多人去在意該證據從何而來抑或是否合法。在理論上，官員的隱私范疇看似是沒有明確界定，但是在實踐中也不能因為其在法理上的范疇較窄而極度擴張。法律規(guī)定證據取得方法必須合法，是為了保障他人的合法權利不至于因為證據的違法取得而受到侵害。本案中當事人將其收集到的涉案法官請吃的證據進行剪輯整理進而傳到網上，引來圍觀群眾無數，當民憤聚積到足夠程度時，聚積的民憤往往會蓋過對主人公取證行為的合法性的思考。

(二)權利沖突的困境

1.其他公民隱私權與公民監(jiān)督權之間的沖突。公共場所的監(jiān)控或是私錄視頻中涉及其他公民私人信息也屬于其私權利，對此不能片面的認為行使監(jiān)督權存在公共價值而將其忽略。相反特殊的反腐手段應當受到相應的限制，不得損害其他公民的合法權益。

2.官員隱私權與公民監(jiān)督權之間的沖突。當下法理通說認為政府官員隱私范疇較普通民眾而言相對較窄。按照現(xiàn)代政治倫理所奉行的通行原則，官員作為政治生活的一員，出于公共利益的考慮讓渡給社會部分私人隱私權利，但并不意味著全部。[2]產生于法治社會的官員同樣擁有隱私權這類人身權利。從這一點出發(fā)，所公開的官員隱私是否涉及公共利益成為劃分保護隱私權與行使監(jiān)督權的界限。而網絡曝光勢必或多或少會觸碰到官員作為一個普通民事主體享有的隱私權，但同時也刺破了其職業(yè)道德淪喪的面紗，這二者對公共利益都會產生巨大影響。

(三)事后保障的困境

本案爆料人歷時一年的取證終于換來了成功，然而在招嫖案曝光后他不時能接到威脅電話讓其就此罷手。爆料人一定程度上扮演的是“吹哨人”的角色，讓公眾注意到了法官不為人知的一面。在很多國家，對揭秘曝光社會問題的“吹哨人”都有著嚴格的保護措施，我國最高檢頒布的《人民檢察院舉報工作規(guī)定》中對舉報人保護也有專門的規(guī)定，但是現(xiàn)階段實踐中，我國對此類對政治清明、社會清廉有貢獻的人保護力度并不夠，甚至這些爆料人還需要靠黑道來保自己和家人平安。保護“吹哨人”，別讓舉報繼續(xù)成為高風險事業(yè)。而且，保護也未必意味著提倡。法治要使公權力與公民個人在公域與私域中行為的正當化與非正當化能夠有清晰的界限劃分，并有明文的法律規(guī)定。[3]對此來說，“偵探式反腐”的背后的確存在值引人思考的系列問題。

三、公民監(jiān)督權行使困境的原因

(一)公民監(jiān)督權法律保障機制的不完善

雖然我國初步形成了公民監(jiān)督權的法律規(guī)范體系，但是結合現(xiàn)有的法律規(guī)定來看我國對公民監(jiān)督權的規(guī)定都局限于公民享有此種權利的基礎性規(guī)定。隨著信息時代的到來，人們交流方式的增多和法治逐漸健全，促使許多新型公民監(jiān)督方式產生。包括網絡監(jiān)督、媒體監(jiān)督、監(jiān)督聽證會、民主評議會等方式，對這些新型監(jiān)督方式法律并沒有做詳細規(guī)定，促使了“偵探式反腐”這種極端監(jiān)督方式的產生。相對權力來說，權利的行使是制約權力的必不可少的手段，而當下我國仍未制定相關明確立法來保障公民監(jiān)督權的行使。如果國家僅僅依靠政府部門的內部監(jiān)督機制與自我批評制度，對權力腐敗現(xiàn)狀的控制很可能將得不到很大的改善。

(二)公民監(jiān)督權運行渠道的不通暢

1.監(jiān)督者與被監(jiān)督者力量懸殊。公民監(jiān)督是權利與權力之間的對抗，被監(jiān)督者不論是從地位、能力還是人力、物力來說，都要比監(jiān)督主體來的強勢。而結合我國特有的國情來看，當遇到“民告官”的情況時，“官”往往本能地就會想到動用公權力來抑制私權利，并非以一個正面的態(tài)度來解決相關情況。

2.相關部門的不重視。雖然民眾可以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行使自己的監(jiān)督權，但實際生活中，由于政治體系等相關渠道不暢，監(jiān)督效果往往不佳。[4]再次回到本案中，主人公也不是沒有通過正常途徑進行維權，然而都沒有得到回應，無奈之下才采取這種特殊方式維權，而涉案法官與爆料人存在這樣那樣的利害關系，爆料人在認為自己合法權益被侵害的情況下，采取此種方式維權也是可以理解的。此前爆料人上訴過，申訴過，也上訪過，而這些途徑都沒能達到維護合法權益目的，甚至在跟蹤法官發(fā)現(xiàn)其有失職行為時以報警的方式舉報，但都毫無結果，這些都是監(jiān)督權運行的渠道不通暢的表現(xiàn)。

(三)公民監(jiān)督權利救濟機制的不完整

法律權利不能僅僅流于紙面，更重要的是在社會現(xiàn)實中得到體現(xiàn)和落實，從法定權利向現(xiàn)實權利的轉化是有條件的，這個條件通常反映在權利的救濟機制上，沒有一套完善的權利救濟機制就不可能實現(xiàn)權利。[5]在國家權力遍布各處的當下，公民如何與政府抗衡，如何維護自己的權利？[6]雖然我國憲法也規(guī)定了事后的救濟制度——由于國家機關和國家工作人員侵犯其公民權利而受到損失的人，有依照法律規(guī)定取得賠償的權利。[7]但是在實踐中當公民監(jiān)督權不能得到充分行使時，法律又沒有對此作出明確的規(guī)定來救濟，所以公民常常只能借助媒體輿論的力量造勢或自己私人的力量來維權。本案中，爆料人在遭遇不公、申訴無果的情況下，缺乏權利救濟的機制，便引發(fā)了其在無奈之下采取“偵探式反腐”這樣一種非典型性的維權方式。

四、結語

權力必須由權利制約，權利觀念包含著對國家權力實施制約，制約的根據在于權力自身的本性。[8]從“偵探式反腐”本身來看，其行使的權利本質并無異議，但是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效仿、復制“偵探式維權”，這樣的成功也不可持續(xù)。同時，從“偵探式反腐”也不難看出我國公民監(jiān)督權的行使存在諸多現(xiàn)實困境。法律的真諦在于對人權和公民權利的確認和保障，法治的根本宗旨在于尊重和保障人權和公民權利，尊重和保障人權和公民權利是法治的精髓。[9]由此可見，要讓公權力健康的生長需要營造相對公平的法治氛圍，使得普通公民能相對容易地通過普通的法治手段來伸張正義。

[1]傅達林.“揭私”反腐是否會將法治引向歧途[J].政府法制，2013(28).

[2]姚彬.網絡“揭私”反腐的喜與憂[J].檢察風云，2013(18).

[3]沈費偉，徐珣.“偵探式維權”的法治困境[J].浙江人大，2013(10).

[4]程竹汝.完善和創(chuàng)新公民監(jiān)督權行使的條件和機制[J].政治與法律，2007(3).

[5]廖哲韜.論權利的實現(xiàn)[J].河北法學，2009(3).

[6]徐顯明，齊延平.法理學的中國性、問題性與實踐性[J].中國法學，2007(1).

[7]唐杏湘.論我國公民監(jiān)督權的實現(xiàn)[J].武漢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3).

[8]張文顯，于寧.當代中國法哲學研究范式的轉換——從階級斗爭范式到權利本位范式[J].中國法學，2001(1).

[9]張文顯.運用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治國理政[J].社會科學家，2014(1).

*2013年湖南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基于突發(fā)事件應對的公安行政強制措施研究”(項目編號：13YBB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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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靜(1993-)，女，江蘇常熟人，江蘇師范大學法學院，碩士研究生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