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費文化語境下美學的沉淪

司 寧 達

(南陽師范學院 文史學院，河南 南陽 473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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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費文化語境下美學的沉淪

司 寧 達

(南陽師范學院 文史學院，河南 南陽 473061)

在消費文化的語境下，美學成為一個抽象的符號化的存在，享樂和快適成為一切行為的追求旨歸，美學迷失在消費文化語境下的“物”的世界中，其生存狀態(tài)亦有別于往日，美學日漸沉淪。主要表現(xiàn)在：一是美學的獨立精神被打破，理性批判的內核喪失，美學信仰被拋棄；二是審美判斷無法實現(xiàn)，美學的生活批判功能和情感觀照功能在物欲的媚眼中失去了力度；三是對日常生活的批判喪失，美學變成了日常生活的附庸，喪失了對日常生活的價值批判功能；四是美學的焦慮感突出，學科存在的困境加深。而堅守美學的精神操守、與日常生活保持適當?shù)木嚯x及不斷完善美學學科理論體系則是實現(xiàn)美學良性發(fā)展的應對策略。

消費文化語境；美學；沉淪；批判

一、消費文化語境與美學

當下，消費文化伴隨著物質生活的充裕日漸深入人心。在西方消費主義浪潮的推動之下，文化消費越來越成為經濟社會發(fā)展的內驅力，這其中美學消費正逐漸成為主導。在消費文化的語境下，享樂和快適成為一切行為的追求旨歸，生產與消費的關系由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所言及的二者的互為因果轉化為單向的后因前果關系。在這種消費原因的導引之下，藝術生產亦開始按照物質生產的規(guī)則進行運作。于是，文藝創(chuàng)作的商品性、娛樂性功能開始取代審美功能，文藝作品的審美屬性退而居其次。在消費文化的影響之下，美學曾經的價值、觀念引導作用式微，哲學言說和道德說教開始為家長里短的世俗言說左右，美學的獨立精神被打破，理性批判的內核喪失，美學信仰被拋棄。在消費文化的語境下，美學實則成為一個抽象的符號化的存在，成了一個失去了法力的巫術面具。

消費文化的擴張依托的是現(xiàn)實層面上經濟的強勢發(fā)展，而這種經濟的強勢發(fā)展不斷侵蝕人之為人的“完整性”存在，人的異化、碎片化、病態(tài)化加劇，人的存在日漸失去意義。美學作為研究人的情感的人文學科，其研究對象所針對的是作為“完整的人”的情感，然而在消費文化的語境之下，情感淪落為物質享受所帶來的虛假狂歡，以至于美學的理想難以達成而被迫隨波逐流或者選擇失語，最終現(xiàn)代人們所渴望的“詩意地棲居”成為海市蜃樓。

法國現(xiàn)代哲學家、后現(xiàn)代理論家鮑德里亞指出：“我們生活在物的時代，我們根據(jù)它們的節(jié)奏和不斷替代的現(xiàn)實而生活著。在以往的所有文明中，能夠在一代代人之后存在下來的是物，是經久不衰的工具或建筑物，而今天，看到物的產生、完善與消亡的卻是我們自己。”[1]也就是說，今天人們被“物”包圍，被“物”驅使。物的充裕帶來的不是精神的愉悅，而是無盡的空虛?！霸诤蟋F(xiàn)代的世界上，文化和社會生活再一次緊密地結成聯(lián)盟，但這時則是表現(xiàn)為商品的美學形態(tài)、政治的壯觀化、生活方式的消費主義、形象的集中性，以及最終將文化變成一般商品生產的綜合?！盵2]

作為文化的一部分的美學由于其對人們心靈的救贖而走上前臺，并成為文化消費的重要內容。但是，美學的倩影卻迷失在消費文化語境下的“物”的世界中，其生存狀態(tài)亦有別于往日，并日漸沉淪。

二、審美判斷無法實現(xiàn)

考察人類發(fā)展的歷史不難發(fā)現(xiàn)這樣一個事實，物質的貧瘠并未阻遏人類美之花的開放，相反的是大放異彩。自古典時期柏拉圖對“什么是美”的叩問開始，對美的哲學沉思就沒有止步，無論是“主觀論”“客觀論”還是“統(tǒng)一論”都極大地啟發(fā)了人們的哲思。然而，當消費時代到來之后，在新媒體的喧嘩之下，美失去了自我。文化開始作為一個整體對外發(fā)聲，政治的、社會的、道德的、審美的混雜在一起，難辨你我。審美的泛化、審美的文化、審美的碎片化、審美的生活化使審美走出20世紀90年代以來一直的沉寂狀態(tài)，一時成為時髦。然而，靜而思之，不難發(fā)現(xiàn)審美判斷已經不可能實現(xiàn)，美學的生活批判功能和情感觀照功能在物欲的媚眼中失去了力度。美與真善的聯(lián)盟被打破，審美判斷的標準被解構，美與丑的界限被消解，“一切皆有可能”成為審美判斷的信條。

消費時代的突出特征就是將一切物質的和精神的內容皆歸于商品的范疇，文化作為商品的不可或缺的部分創(chuàng)造著商品的價值。商品的價值不是以自身的價值為尺度，而是以價格為尺度。商品的價值與價格之間并不存在對應關系，商品的價值為市場價格所左右，價格愈高其價值愈高。為了追求虛高的價格，商品的功利屬性被特別凸顯，作為藝術品也無法幸免。藝術品作為一種美的特殊的精神創(chuàng)造物，本來其價值取決于其審美價值，然而現(xiàn)在卻淪落為一般的商品，其價值亦取決于其自身所凝結的商業(yè)價值。這樣，對藝術的審美判斷不得不讓位于功利判斷。藝術品在商品法則的裁決之下自愿解除了與美的合約，在商品經濟發(fā)展的大道上選擇裸奔。

審美判斷的發(fā)生需要適宜的內部心境，即“虛靜”的心境?！肚f子·天道》中說：“圣人之靜也，非曰靜也善，故靜也。萬物無足以饒心者，故靜也。水靜則明燭須眉，平中準，大匠取法焉。水靜猶明，而況精神？圣人之心靜乎！天地之鑒也，萬物之靜也。夫虛靜恬淡寂寞無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故帝王圣人休焉?！庇小疤撿o”的心境，才能不受外物和雜念的束縛與干擾，內心清明，心神專一，這樣才能實現(xiàn)全面的審美觀照。因此，在物欲的夾擊之下，欲做出恰當?shù)膶徝琅袛?，保持虛靜的心境勢所必然。然而在消費文化的語境之下主體的大腦被欲望充塞，難以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更難以與“物”保持審美距離，最終審美判斷只不過是一個美麗的辭藻而已。

環(huán)境塑造人的心境，與主體的浮躁心境相應的是物欲橫流的現(xiàn)實。一切皆以市場為法則，“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藝術的獨立品格淪喪，藝術最終繳械投降。于是，“惡搞”“戲說”之風盛行，娛樂性成為現(xiàn)實生活的本質屬性。藝術變成了純粹的商品，失去了美的品格。在這個欲望迷狂的消費時代，誰來拯救“美”？

三、對日常生活的批判喪失

長期以來，美學都以其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俯瞰觀照著生活，美學以其獨特的理性思維的光輝照耀著、改變著龐雜的生活，燈塔般指引著人的心靈走向未來。在生活面前，美學是神圣的、高不可攀的，但又是親切的、魅力四射的。美學與生活就如兩條平行的鐵軌，一方面相向獨立而行，另一方面又永遠保持著適當?shù)木嚯x，同時二者又依憑枕木保持著聯(lián)系與溝通。這種關系既能保持美學獨立的對日常生活的批判品格，同時又不至于迷失于細碎的生活片段。

然而，在消費文化的語境之下，美學與生活的關系愈加曖昧，美日漸失去了理性內核和歷史深度，在市場的法則下將自己混同于普通生活，美與生活的差異被取消，美與生活從此糾纏不清，禍兮，福兮？而日常生活的審美化則是這一畸戀的確證。對于日常生活的審美化這一現(xiàn)象學界或褒或貶，爭論不休?；蛞詾榇藶槊缹W深度介入生活、二者合二為一的積極現(xiàn)象，說明我們的生活已經徹底地美學化了，筆者不以為然。筆者以為這恰是美學對日常生活的批判失去張力的表征。在消費時代以前，美學始終以一種高蹈、特立的姿態(tài)直面生活，對生活進行倫理批判，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沒有因為“物”的強大而失去自信。生活在美學的燭照之下是非善惡分明，美學的批判功能被極大地彰顯。而時下，這種對日常生活的批判功能卻弱化了?！?這種日常生活的)審美化意味著用審美因素來裝扮現(xiàn)實，用審美眼光來給現(xiàn)實裹上一層糖衣”[3]5，“迄今為止，我們只是從藝術當中抽取了最膚淺的成分，然后用一種粗濫的形式把它表現(xiàn)出來。美的整體充其量變成了漂亮，崇高降格成了滑稽”[3]6?！懊缹W已經淪為一個粉飾現(xiàn)實造就時尚的道具、一個被用以提高物質品質和身份的幌子、一種為某些值得向往的消費行為或生活方式提供合理性的理論話語、一種幫助某一類人確立心理優(yōu)勢從而調適其心態(tài)增加其快感指數(shù)的‘意識形態(tài)’?！盵4]可見，消費時代的美學不是為實現(xiàn)自身的本體價值而存在，而是成為一個“他者”，是對現(xiàn)實生活的點綴而已。

日常生活的審美化從表面來看是美學的勝利，其實從深層來看是審美的“俗化”，是美學“媚俗”的表現(xiàn)。日常生活從其存在形態(tài)上來說存在著美與丑的兩面性，是需要批判的。然而美學對日常生活的擁抱使美學自身無法懲惡揚善，失去了對生活進行倫理價值判斷的勇氣。美學被生活之城所圍困，無法渡涉價值或意義的彼岸。因此，日常生活的審美化只不過是一個美麗的幻象罷了。

學者范玉剛揭示了日常生活的審美化現(xiàn)象產生的根源，即在資本的壓迫下，美和藝術最終回歸現(xiàn)實本身，失去了自我?！安粌H屈從于現(xiàn)代生活的物化現(xiàn)實，還追逐于產業(yè)化趨勢，使‘人人成為藝術家’成為可能，但這并不意味著藝術與日常生活的差異可以被消除。當波普藝術揭示出藝術的商品特征時，日常生活(廣告、購物中心、街心花園、高檔社區(qū))卻愈發(fā)審美化了，即審美完全屈服于資本的利益。建立在藝術自主性基礎上的唯美主義的對抗原則已難以維持，因為資本用各種不同的形式把審美變成了可消費的商品，如設計、廣告、包裝等。在商品美學時代，唯美主義自身無論作為對抗還是休眠策略都成了問題，現(xiàn)在到處充斥著文學的碎片化和審美的泛化。拆除了傳統(tǒng)美學設立的藝術與生活之間的等級性隔離，就沒有了歷史深度和對崇高感的敬畏，美與藝術不再是純粹的精神產品，而成了日常生活中觸目可見的物態(tài)化現(xiàn)實，人沉溺于符號泛化的快感就會忘記尊嚴?！盵5]總之，“日常生活的審美化置換了當代動感社會真實的生存圖景，遮蔽了意義逃逸時代個體的精神困境，與廣告?zhèn)髅綖榇淼南M主義強勢話語合謀，共同締造了一個與美學精神背道而馳的‘美學神話’”[4]。在消費的旗幟下，美學追隨著日常生活的滾滾洪流，變成了日常生活的附庸，喪失了對日常生活的價值批判功能。

四、學科存在的困境加深

美學學科自鮑姆加登創(chuàng)立伊始其目的就在于研究人的情感，以塑造自由全面發(fā)展的人為使命。美學的發(fā)展始終與人性的完善密切相關，人性的完善是美生成的前提和條件，反過來說美學的發(fā)展繁榮勢必促進人性的完善。在消費時代，由于商品經濟的飛速發(fā)展，人們的物質生活不斷豐富，享樂之風日漸盛行，文化消費大行其道，美學的裝飾性符號意義更加突出。當美作為商品的裝點符號滿足了人們的消費欲望之后，美學的任務就已完成，而此時距離人性的完善的使命的達成尚遙遙無期。美學只不過在耀眼的聚光燈下跑了一圈龍?zhí)?，營造了一時的熱鬧和喧囂，但主角卻不是自己，它的使命根本無法實現(xiàn)。

消費時代是一個表面化的膚淺的時代，它拒絕深度。在當下這個時代，美學的任務不在于內在意義的彰顯，而在于對外在粗陋的粉飾，它無須倡揚崇高，只需擁抱平凡，它無須深刻，只需膚淺，它無須放眼未來，只需關注眼前?！芭e世皆醉，而我獨醒”，美學在當下的焦慮感日益突出，美學學科存在的困境不斷加深。

作為一門學科，美學要有自己獨特的研究對象。關于美學的研究對象這一問題，學界曾經出現(xiàn)了不同的觀點：美或者美感或者審美關系等。即便是以上三種觀點，也使美學不知所措。譬如第一種觀點：美學是以美為研究對象的人文學科。在消費時代，在后現(xiàn)代主義的理論視閾下，“什么是美”這一問題是沒有合理性的，因為根本不存在一個普遍的真理，本質已被解構。在消費時代，科技美、居室美、生活美、身體美、商品美等各色各樣的“美”層出不窮，面對林林總總、形態(tài)各異的“美”的表象，美學原理感到鞭長莫及，無所適從。而對于第二種觀點，即將主體的審美感受作為研究對象，也因為消費理念的侵蝕而難以進行。在傳統(tǒng)美學中，美感的獲得固然需要主體排拒功利性，但仍然可以實現(xiàn)。而在消費時代，主體的美感的獲得受制于感官所受到的商品的刺激，對物質的欲望總是壓抑著感覺的升華，于是美感的實現(xiàn)幾乎等于不可能。而對于第三種觀點，即將審美關系作為研究對象，也有類似的困難。在消費經濟活動中，主客體之間的這種審美關系是建立在商品的供求關系中的，所謂“物以稀為美”“物以需為美”者也，最終審美關系為實用關系所取代，難以確立，美自然無從產生?？傊?，在當前的消費時代，美學學科無法有效地對其研究對象進行研究，其存在也失去了價值。

眾所周知，豐富的藝術創(chuàng)作成果是對美學精神的體現(xiàn)，也是美學思想賴以存在的基礎。然而，在商品消費時代，藝術創(chuàng)作在名利等因素的驅使下，無法實現(xiàn)深刻的美學精神，喪失了藝術品的創(chuàng)新性和審美性的本質屬性?！爸嘏摹薄皭焊恪薄皯蛘f”“模仿”之風盛行，粗制濫造、刺激感官、淺薄無聊的作品被媒體追捧。在這樣的藝術創(chuàng)作境遇下，美學要么迎合，要么死亡。這樣的藝術實踐現(xiàn)實導致美學精神無處安放，美學失去了現(xiàn)實存在的基礎。因此可以說，浮躁而功利的社會現(xiàn)實催生了缺乏美學精神的藝術作品，進而也宣告了美學學科的不合時宜。

[1][法]鮑德里亞.消費社會[M].劉成富，全志剛，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8:26.

[2][英]伊格爾頓.文化的觀念[M].方杰，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3:33.

[3][德]沃爾夫岡·韋爾施.重構美學[M].陸楊,張巖冰，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

[4]陳望衡，吳志翔.美學的焦慮與價值基座[J].學術月刊,2005(3).

[5]范玉剛.消費文化語境中的美學擔當[J].人文雜志,2013(3).

[責任編輯：李法惠]

2016-01-20

司寧達(1971—)，河南省唐河縣人，副教授，文藝學碩士，主要從事美學教學與研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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