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麗新城考

焦彥超

高句麗新城考

焦彥超

高句麗在逐步占領玄菟郡的過程中建立了新城。新城是高句麗中后期歷史上一座重要的城，它南向防御著中原王朝，西向防御著游牧民族，同時對高句麗北邊的諸城也起著屏障作用，這與之前玄菟郡在遼東地區(qū)的戰(zhàn)略地位是一脈相承的。不過，高句麗將原玄菟郡地區(qū)的中心城由平地城轉移到了山城。在高句麗的三級城制體制下，新城管轄的城基本上位于原玄菟郡地區(qū)。

高句麗 玄菟郡 新城

新城是高句麗歷史發(fā)展過程中比較重要的一座城。①唐乾封二年(667)，李世勣攻取新城之前曾對部下說“新城，高麗西邊要害，不先得之，余城未易取也”。②唐滅高句麗后設的安東都護府亦曾“移置于新城”，由此足見新城對于高句麗政權尤其是高句麗西部地區(qū)的重要意義。關于新城，前輩學者已做了較充分的研究，主要側重于“新城”方位、數(shù)量、建立時間等內容的分析，但對新城的重要性及其與之前玄菟郡的關系缺乏深入研究，筆者試以此角度對新城進行再研究，求教于方家。

一、高句麗新城建造的背景與時間

高句麗新城建造的背景可以解釋為是高句麗對于原玄菟郡地區(qū)的逐步占領。玄菟郡是漢武帝時期中國東北地區(qū)的重要地方建制，建立后有幾次遷徙，轄域也多有變遷，③不過其一直位于高句麗西部，是高句麗向西擴張與發(fā)展的一道難關?！稌x書·地理志》玄菟郡下僅有三縣“高句麗、望平、高顯”，④其政區(qū)斷代在太康四年(283)，⑤曹魏時期玄菟郡的轄域與之基本相同。關于這三縣的具體位置學界有一定爭議，⑥但可以肯定的是，魏晉時期，玄菟郡的轄域已限于今遼寧省沈陽、撫順、鐵嶺一帶。

毌丘儉第一次征討高句麗時“督諸軍步騎萬人出玄菟，從諸道討之”。正始六年(245)“復征之，宮遂奔買溝。儉遣玄菟太守王頎追之”。⑦慕容鮮卑興起前后，高句麗則多次侵擾玄菟郡。美川王三年(302)“秋九月，王率兵三萬侵玄菟郡，虜獲八千人，移之平壤”。十六年(315)“春二月，攻破玄菟城，殺獲甚眾”。⑧故國壤王二年(385)“夏六月，王出兵四萬襲遼東……遂陷遼東、玄菟，虜男女一萬口而還。冬十一月，慕容農將兵來侵，復遼東、玄菟二郡。初，幽、冀流民多來投，農以范陽龐淵為遼東太守，招撫之”。⑨毌丘儉討高句麗出兵玄菟與高句麗多次侵擾玄菟郡的原因在于玄菟郡在東北古交通要道上的重要作用。漢魏之際便有從玄菟郡東北出通往高句麗都城的通道，而晉朝以及三燕時期，高句麗境內有南北兩條交通要道，據(jù)王綿厚、李健才研究，這兩條道路實際上是“從集安出發(fā)分南北兩路，到旺清門合二而一，沿蘇子河西行通往遼、沈地區(qū)”。⑩可見，無論高句麗從哪一條道路進入遼東腹地，必先經(jīng)過玄菟郡，所以高句麗才會如此大肆侵擾。

《三國史記·高句麗本紀·廣開土王》記載廣開土王九年(400)春二月，慕容盛“以驃騎大將軍慕容熙為前鋒，拔新城、南蘇二城，拓地七百余里，徙五千戶而還”。?對于此新城以及文獻之后所出現(xiàn)的新城，學界基本都認定是今撫順高爾山城。《資治通鑒》記載晉穆帝永和元年(345)，“燕王皝使慕容恪攻高句麗南蘇，克之，置戍而還”?，新城與南蘇城相距不遠，慕容恪攻高句麗時只見“南蘇”之名。廣開土王九年時慕容熙“拔新城、南蘇二城”，可知新城建立是在南蘇城之后。梁志龍、魏海波將新城的建立時間定在396年，?曹德全則認為新城“其始筑年代應在公元387年左右，上下不超過1-2年”。?曹德全認為“慕容盛一次能從新城、南蘇兩城掠走五千余戶，說明在當時，新城已具有一定的規(guī)模，新城始筑時間應遠在公元前400年之前”。?曹說似乎更為合理，若將新城建立的時間定在396年則對于一座城的發(fā)育及成熟的時間而言未免失之過晚。曹德全指出“慕容農在收復玄菟郡之后，于史再無與高句麗爭奪玄菟郡的記載，可見慕容農在‘復遼東、玄菟二郡’之后，并沒在玄菟置守，隨后即放棄玄菟，退保遼東，而將玄菟郡內遷，僑治于幽州了”，新城的建立“也就是在慕容農放棄玄菟以后的1-2年”。?如果情況確實如此，則直接寫“復遼東，徙玄菟”即可，無需再寫復玄菟郡，可見慕容農此次收復了玄菟郡并未內徙。

從南蘇城與新城的距離來看，高句麗對于新城的修建應當是在收復南蘇城之后才進行的。盡管慕容皝在公元342年大舉揮兵攻破丸都，但在此之后，慕容氏與高句麗的關系整體上來說是比較平和的。慕容皝攻破丸都的第二年(343)，故國原王“遣其弟稱臣入朝于燕，貢珍異以千數(shù)。燕王皝乃還其父尸，尤留其母為質”。而到了慕容儁雄踞關東，遷都鄴城并稱帝后，故國原王二十五年(355)“冬十二月，王遣使詣燕，納質修貢，以請其母。燕王雋許之，遣殿中將軍刀龕，送王母周氏歸國，以王為征東大將軍、營州刺史，封樂浪公，王如故”。?這一段時間前后，亦不見有高句麗與慕容氏發(fā)生大規(guī)模戰(zhàn)爭的記載，其原因可能在于高句麗懾于前燕的強大勢力，不得不采取積極修好的交往策略，但此后高句麗與百濟的關系則變得極為緊張。故國原王、小獸林王、故國壤王時期高句麗與百濟戰(zhàn)爭頻頻見于史籍，故國原王甚至因為百濟來攻平壤城出兵迎敵而“為流矢所中”身亡。不難推測，高句麗在與慕容氏政權修好而又與百濟如此纏斗的情況下，是很難在向遼東地區(qū)積極進攻的。然而在故國壤王二年時，高句麗竟一舉發(fā)兵4萬攻取遼東地區(qū)。故國壤王選定此時出兵并非偶然，此時正值慕容垂建立后燕不久，正與前秦在河北地區(qū)的重鎮(zhèn)鄴城展開拉鋸戰(zhàn)，史載“燕、秦相持經(jīng)年，幽、冀大饑，人相食，邑落蕭條”。?故國壤王出兵之后后燕還有建節(jié)將軍徐巖的叛亂，“巖入薊，掠千戶而去，遂據(jù)令支”。?故國壤王此時出兵乃是想趁后燕新建，立足未穩(wěn)的多事之秋一舉攻下遼東地區(qū)，扭轉高句麗政權與慕容氏長期爭奪遼東地區(qū)的頹勢。盡管在攻占玄菟郡和遼東郡不久，二郡就被后燕收回，但這次短暫的占領顯然為高句麗最終占領遼東地區(qū)做了鋪墊。南蘇城當在此次軍事行動中被高句麗收回，進而又建了新城，以期與南蘇城起到互為支援的作用，便于進一步占領玄菟郡乃至整個遼東地區(qū)。故新城的建立時間應當就在收復南蘇城不久，約387年左右。

二、高句麗新城的重要意義及其與玄菟郡的關系

新城對于中后期的高句麗政權來講，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隋唐幾次征討高句麗都在這里發(fā)生過重要戰(zhàn)爭。隋代“遼東之役，以仁恭為軍將……明年(613)，復以軍將指扶余道……仁恭遂進軍，至新城，賊數(shù)萬背城結陣，仁恭率勁騎一千擊破之。賊嬰城拒守，仁恭四面攻圍”。?唐貞觀十九年(645)“夏，四月……壬寅，遼東道副大總管江夏王道宗將兵數(shù)千至新城，折沖都尉曹三良引十余騎，直壓城門，城中驚擾，無敢出者”。?然而此役李道宗并未能攻破新城，不得不與李世勣合兵轉攻蓋牟城，同年五月高句麗寶臧王還曾“發(fā)新城、國內城步騎四萬，救遼東”。?永徽六年(655)，“新羅訴高麗、靺鞨奪三十六城，惟天子哀救。有詔營州都督程名振、左衛(wèi)中郎將蘇定方率師討之。至新城，敗高麗兵，火外郛及墟落，引還”。?唐乾封二年(667)九月“辛未，李勣拔高麗之新城，使契苾何力守之。勣初度遼，謂諸將曰：‘新城，高麗西邊要害，不先得之，余城未易取也’……勣引兵進擊，一十六城皆下之”。?李世勣之語簡明地揭示了新城對于高句麗的重要作用，而新城被攻占后有16座隨之被攻占更足以見其對于附近城的重要影響?？梢哉f，新城是高句麗防御中原王朝進攻的一道重要屏障。

不僅如此，新城也是高句麗防御西部游牧民族侵擾的重要據(jù)點。陽原王七年(551)“秋九月，突厥來圍新城，不克”。?寶臧王十三年(654)“冬十月，王遣將安固將出師及靺鞨兵擊契丹，松漠都督李窟哥御之，大敗我軍于新城”。?盡管高句麗此役戰(zhàn)敗，但新城得以完守，次年唐將程名振和蘇定方再來攻新城也只是“火外郛及墟落”而歸。實際上，早在東漢時期，玄菟郡就曾多次遭到游牧民族的侵擾，漢安帝元初六年(119)十一月，“鮮卑寇玄菟”，漢順帝永建二年，“遼東鮮卑六千余騎亦寇遼東玄菟，烏桓校尉耿曄發(fā)緣邊諸郡兵及烏桓率眾王出塞擊之”。?若反向理解，此時的玄菟郡也是東漢政府抵御游牧民族侵擾的重要據(jù)點。

同時，新城對于高句麗的北方諸城也有著重要的屏障作用。高句麗的北疆乃是其通過多次戰(zhàn)爭所獲得的扶余故地，“初，夫余居于鹿山，為百濟(為高句麗之誤)所侵，部落衰散，西徙近燕”，?好太王時又對扶余有過一次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凡所攻破城六十四，村一千四百”。?李健才認為“《好太王碑》中所說的東夫余，是指在‘西徙近燕’以后的夫余之東，故稱之為東扶余。此即初居鹿山的夫余，因其在高句麗之北，故又稱北扶余”?。也就是說，高句麗的兩次攻擊都是在夫余早期王城一帶的腹地地區(qū)。漢魏時期，東北地區(qū)就有一條經(jīng)由玄菟郡北行到夫余部故地的交通要道。這條通道保障了漢廷與夫余“使命歲達”，并且在毌丘儉征討高句麗的過程中方便了夫余對其輸送糧草。?而在高句麗占據(jù)遼東時期，有沿渾河河谷東行的“新城道”，繼續(xù)沿渾河上游東北進入輝發(fā)河谷道則可趨扶余故地，?建立在原玄菟郡地區(qū)境內的新城顯然是扼守這一通道的重要的城。唐乾封二年(667)李勣破新城之后，總章元年(668)“二月，壬午，李勣等拔高句麗扶余城。薛仁貴既破高句麗于金山，乘勝將三千人將攻扶余城……遂拔扶余城。扶余川中四十余城皆望風請服”。扶余城，胡三省注“扶余國之故墟，故城存其名”，?李健才認為此即夫余“初居鹿山”時的早期王城，即今吉林市高句麗龍?zhí)渡缴匠恰?貞觀十九年(645)，唐征高句麗也取得了重大戰(zhàn)果，但兵鋒未能及高句麗的北疆之地(夫余故地)，而在總章元年攻破新城之后竟在此處連下40余城，足見新城對于高句麗北方諸城的重要的防御作用。

實際上，新城對于高句麗政權的重要地位，與玄菟郡對于之前管理遼東地區(qū)的重要地位是一脈相承的，這尤其體現(xiàn)在防范游牧民族侵擾和聯(lián)接扶余故地之上。只是由于高句麗割據(jù)政權的性質，新城才具有了防范中原王朝進攻的意義。與之前的政權在玄菟郡地區(qū)以平地城作為地區(qū)中心的城不同，高句麗是以一座山城作為地區(qū)中心的城。高爾山城周長約4公里，位于高爾山之上：“山城主要占據(jù)了東面的山谷，利用山勢的有利條件，沿山脊上筑起土壁，平面略近橢圓形，城垣周長約4公里，有東、南、北三門?！薄斑@座山城居高臨下，正扼渾河沿岸的交通要道，形勢相當險要”。?三燕時期，高句麗就曾占領過玄菟郡，而新城自建立起即使有隋唐的全力進攻也一直為高句麗所有，在形勢較為緩和的情況下還可發(fā)兵援助其他城的城，直至高句麗滅亡前期才最終被攻占，足見高句麗這一戰(zhàn)略布局設置的成功。

三、新城所管轄的其他高句麗城

關于高句麗后期地方制度，史書記載：“其諸大城置傉薩比都督；諸城置處閭比刺史，亦謂之道使，道使治所名之曰備；諸小城置可邏達比長史；又城置婁肖比縣令”，?“外置州縣六十余城。大城置傉薩一，比都督。諸城置道使，比刺史。其下各有僚佐，分掌曹事”。?盡管目前沒有直接證據(jù)表明新城曾設有傉薩一職，但唐朝滅亡高句麗后曾設有新城州都督府，且安東都護府在儀鳳二年(677)“移置于新城”一直到開元二年(714)，?再聯(lián)系到新城對于高句麗政權的重要性，基本可以肯定在高句麗的城邦體系下，新城是居于“大城”地位的。

學界普遍認同高句麗后期的城分有等級，但對于這些不同等級的城中的官吏之間是否有統(tǒng)屬關系則有不同的看法。楊軍等人合著的《高句麗官制研究》認為《高麗記》的作者“僅僅是用中原相應的官稱來標識高句麗各級城主的不同官等，而不是談其行政上的隸屬關系”。?劉炬、付百臣的《高句麗政治制度研究》認為“大城所置褥薩對其他諸城具有一定的指揮、督導權，但還看不出褥薩對其他諸城具有明確的管轄權。?而韓國學者金賢淑則認為高句麗后期形成了一種“圈域統(tǒng)治體制”，不同等級的地方官與城之間皆有統(tǒng)屬關系。?《周書·異域列傳上·高麗》記載高句麗“復有遼東、玄菟等數(shù)十城，皆置官司，以相統(tǒng)攝”。?這表明高句麗后期的各城之間是有相互統(tǒng)屬關系的。高句麗后期的疆域面積極大，“東渡海至于新羅，西北渡遼水至于營州，南渡海至于百濟，北至靺鞨。東西三千一百里，南北二千里”?。這樣廣闊范圍如不采取層層管轄的地方制度是很難有效管理的。且高句麗所占領的樂浪、遼東地區(qū)都是郡縣制極為完善的地區(qū)，盡管高句麗并未采用過郡縣制，?但郡縣制下那種較為完善的層層管轄的地方政治制度應當對高句麗產(chǎn)生了影響。綜上，筆者認為，高句麗后期各級城之間是有相互統(tǒng)屬關系的。

《舊唐書·地理志》：“高麗本五部，一百七十六城，戶六十九萬七千。其年(668)十二月，分高麗地為九都督府，四十二州，一百縣，置安東都護府于平壤城以統(tǒng)之。用其酋渠為都督、刺史、縣令，令將軍薛仁貴以兵二萬鎮(zhèn)安東府”。都督府及州名有“新城州都督府，遼城州都督府，哥勿州都督府，建安州都督府，南蘇州，木底州，蓋牟州，代那州，倉巖州，磨米州，積利州，黎山州，延津州，安市州”。?《新唐書·地理志》亦有類似記載。對于高句麗后期城的等級體系，劉炬、付百臣的《高句麗政治制度研究》認為“七世紀中期高句麗城級行政區(qū)劃長官體制主要分為大城、諸城、小城三個等級系統(tǒng)”。?韓國學者金賢淑認為高句麗后期的地方統(tǒng)治體制的組織形式為諸大城—諸城—諸小城，?安東都護府乃唐滅高句麗所設，其“都督府—州—縣”的三級地方建制體制與高句麗“大城—城—小城”的三級地方城的等級應當有著一定的對應關系。高句麗新城行政區(qū)既然承魏晉玄菟郡，其轄域當依然在沈陽、撫順、鐵嶺一帶。筆者推測高句麗新城行政區(qū)應還包含如下城。?

(一)“城”一級的城

南蘇城?！度龂酚洝份d廣開土王九年(400)春二月，慕容盛“以驃騎大將軍慕容熙為前鋒，拔新城、南蘇二城，拓地七百余里，徙五千戶而還”。?唐乾封二年(667)李世勣攻破新城，“龐同善、高侃尚在新城，泉男建遣兵襲其營，左武衛(wèi)將軍薛仁貴擊破之。侃進至金山，與高麗戰(zhàn)，不利，高麗乘勝逐北，仁貴引兵橫擊，大破之，斬首五萬余級，拔南蘇、木底、蒼巖三城，與泉男生軍合”。?從這些史料中可以看出南蘇城距新城不遠。唐張楚金撰《翰苑·蕃夷部》中，雍公睿引《高麗記》記載南蘇城“在新城北七十里山上也”。對于其具體位置，從王綿厚說，定其為今鐵嶺催陣堡山城。唐朝后以其地設南蘇州。

蓋牟城。貞觀十九年(645)，江夏王李道宗攻新城未下后，三月“壬子，李世勣、江夏王道宗攻高句麗蓋牟城……癸亥，李世勣等拔蓋牟城，獲二萬余口，糧十余萬石”。六月“己亥，以蓋牟城為蓋州”，兩唐書地理志中皆記為“蓋牟州”。《舊唐書·江夏王道宗列傳》記載：“及大軍討高麗，令道宗與李勣為前鋒，濟遼水，克蓋牟城”。《新唐書·地理志七》：“自都護府東北經(jīng)古蓋牟、新城”，《新唐書·韋挺列傳》：“帝破蓋牟城，詔挺將兵鎮(zhèn)守，示復用。城與賊新城接，日夜轉斗無休時”。由此可知蓋牟城在遼河以東與新城接近之地，諸家普遍將其考定為今沈陽市蘇家屯區(qū)陳相屯塔山山城。

犁(黎)山城?！度龂酚洝さ乩碇舅摹匪d李勣奏報“鴨淥水以北逃城七”下記載“犁山城，本加尸達忽”，高句麗語“達”對應漢語的“山”，“忽”對應漢語的“城或郡、縣”，《資治通鑒》載貞觀十九年六月“初，莫離支遣加尸城七百人戍蓋牟城，李世勣盡虜之，其人請從軍自效，上曰：‘汝家皆在加尸，汝為我戰(zhàn)，莫離支必殺汝妻子，得一人之力而滅一家，吾不忍也?！煨?，皆廩賜遣之”?？芍缟匠?加尸城)應在蓋牟城不遠處。犁山城應是唐后來置黎山州之地，但史料匱乏，具體地點無考。

延津城。兩唐書地理志下都有延津州。《遼史·地理志》“銀州”條下有“延津縣。本渤海富壽縣，境有延津故城，更名”。遼銀州在今鐵嶺市。對于其具體位置，從《東北歷史地理》(第二卷)說，定其為今開原市馬家寨山城。

(二)“小城”一級的城

玄菟城?！吨軙酚涊d高句麗“復有遼東、玄菟等數(shù)十城”，《資治通鑒》記載貞觀十九年(645)，“夏四月，戊戌朔，世勣自通定濟遼水，至玄菟。高麗大駭，城邑皆閉門自守。壬寅，遼東道副大總管江夏王道宗將兵數(shù)千至新城”。高句麗的玄菟城在遼水之東且與新城接近，顯然是沿用魏晉時期的玄菟城。不過關于玄菟城的記載甚少，隋唐征高句麗時在這里也未發(fā)生過重大戰(zhàn)爭，可見玄菟城的重要性已遠沒有其作為玄菟郡治時重要，其所在行政區(qū)的中心已經(jīng)由此轉移到新城。

橫山城。貞觀十九年唐太宗親征高句麗，“凡征高麗，拔玄菟、橫山、蓋牟、磨米、遼東、白巖、卑沙、麥谷、銀山、后黃十城”，這十城乃是按照唐軍所攻克的順序排列的，可知橫山城在與玄菟和蓋牟相距不遠處。對于其具體位置，從趙曉剛說，定其為今沈陽石臺子山城。

筆者以上所列的可考各城，在“城”一級的城中，催陣堡山城(南蘇城)周長5032米，是大型高句麗山城，當是高句麗長期經(jīng)營的緣故，塔山山城(蓋牟城)周長1500米，馬家寨山城(延津城)周長1480米，都是中型高句麗山城?！靶〕恰币患壍某侵?，石臺子山城(橫山城)周長1384.1米，屬高句麗中型山城中規(guī)模較小者?？梢?，考古所發(fā)現(xiàn)的高句麗山城的規(guī)模與筆者所推斷的其在高句麗地方建制體系下的等級是基本相符的。

高句麗新城建立的過程乃是其對玄菟郡逐步占領的過程，而其所轄的城，又基本上位于原玄菟郡。新城取代玄菟城成為原玄菟郡地區(qū)的中心城，是高句麗對這一地區(qū)地方建制的重大改造，從高句麗幾次與隋唐的戰(zhàn)爭中新城的“固若金湯”來看，高句麗的這一改建顯然是成功的。新城的營建以及高句麗以之為中心對于附近地區(qū)的經(jīng)營，體現(xiàn)出了高句麗在繼承前代東北地方政權地方建制的同時亦能根據(jù)自身需要進行適當調整，這顯然是高句麗政權能夠長期發(fā)展的一大重要原因。

[注 釋]

①“新城”之名實際上在歷史文獻中多次出現(xiàn)，然而對于這些新城是否實指同一座城，學界有不同的看法，主要有三說：1.“三城說”，認為高句麗歷史上共有三座新城，分別是“國之東北大鎮(zhèn)”的新城、“國北新城”和高句麗西部的今撫順高爾山城，持此說者為張福有；2.“二城說”，認為文獻記載中的“國北新城”并不存在，高句麗歷史上實際只有兩座新城，一為“國之東北大鎮(zhèn)”的新城，一為高句麗西部的今撫順高爾山城，持此說者如梁志龍、魏海波、曹德全、肖景全等；3.“一城說”，認為歷史文獻上記載的新城皆是指同一座城，即今撫順高爾山城，持此說者如王綿厚、劉子敏等。另外，有學者認為高句麗的“國北新城”也指今撫順高爾山城，如徐家國、孫力、孫進己等人。筆者更認同“二城說”。本文的新城指今撫順高爾山城。

②《資治通鑒》卷201，唐高宗乾封二年九月條。

③ 關于玄菟郡的遷徙，主要有“兩遷三治”說(《中國歷史地圖集釋文匯編·東北卷》和《東北歷史地理》持此說)和“三遷四治”說(王綿厚《秦漢東北史》持此說)。對于玄菟郡的最后治所學界亦有爭議，一說認為玄菟郡最后的治所在今撫順市勞動公園古城，《東北歷史地理》持此說；一說在今沈陽上伯官屯古城，《中國歷史地圖集釋文匯編·東北卷》和《秦漢東北史》持此說。筆者認同“三遷四治”說，并認為玄菟郡最后的治所在今沈陽上伯官屯古城。

④《晉書》卷14《地理志上》。

⑤ 孔祥軍：《〈晉書·地理志〉政區(qū)斷代考》，《漢唐地理志考?！?，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2年。

⑥《中國歷史地圖集釋文匯編·東北卷》將高句麗定在今沈陽城東上伯官屯，望平定在今新民縣安平堡南大古城子，高顯定在今鐵嶺縣城；《東北歷史地理》將高句麗定在今撫順市勞動公園城址，望平定在今鐵嶺縣新臺子，高顯定在今沈陽市蘇家屯區(qū)沙河鎮(zhèn)魏家樓子古城，等。

⑦《三國志》卷28《魏書·毌丘儉傳》。

⑧ 金富軾著，孫文范等?？保骸度龂酚洝肪?7《高句麗本紀·美川王》，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3年，第216頁。

⑨ 金富軾著，孫文范等?？保骸度龂酚洝肪?8《高句麗本紀·故國壤王》，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3年，第222頁，第223頁。

⑩? 參見王綿厚、李健才：《東北古代交通》，沈陽：沈陽出版社，1990年，第40、41、130頁，第35-38頁。

?? 金富軾著，孫文范等?？保骸度龂酚洝肪?8《高句麗本紀·廣開土王》，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3年，第223頁，第223頁。

?《資治通鑒》卷97，晉穆帝永和元年十月條。

? 梁志龍、魏海波：《高爾山城始筑年代考辯》，《東北史地》2008年第3期，第19-28頁。

???曹德全：《高句麗新城始筑年代考》，《高句麗史探微》，香港：中華國際出版社，第237頁，第235頁，第237頁。

? 金富軾著，孫文范等校勘：《三國史記》卷18《高句麗本紀·故國原王》，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3年，第220頁。

??《資治通鑒》卷106，晉孝武帝太元十年四月；晉孝武帝太元十年七月條。

?《隋書》卷65《王仁恭列傳》。

?《資治通鑒》卷197，唐太宗貞觀九年四月條。

? 金富軾著，孫文范等?？保骸度龂酚洝肪?1《高句麗本紀·寶臧王上》，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3年，第258頁。

?《新唐書》卷220《東夷列傳·高麗》，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6195頁。

?《資治通鑒》卷201，唐高宗乾封二年九月條。

? 金富軾著，孫文范等?？保骸度龂酚洝肪?9《高句麗本紀·陽原王》，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3年，第239頁。這一事件不見于中國史書。實際上，興起于西域的突厥在向東發(fā)展的過程中，552年才在懷荒鎮(zhèn)(今河北張北縣)以北取得了對于勁敵柔然的決定性勝利，很難想象此時突厥能夠越過柔然甚至是契丹等小游牧民族部落來侵擾高句麗的新城，如果《三國史記》所記載此事確有，則其系年必有問題。

? 金富軾著，孫文范等?？保骸度龂酚洝肪?2《高句麗本紀·寶臧王下》，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3年，第267頁。

?《后漢書》卷5《安帝紀》，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234頁；《后漢書》卷90《鮮卑列傳》。

?《資治通鑒》卷97，晉穆帝永和二年正月條。侵擾夫余政權的《資治通鑒》原記為“百濟”，但應為“高句麗”之誤。

? 王建群：《好太王碑研究》，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222頁。

? 李健才：《唐代高麗長城和扶余城》，《民族研究》1991年第4期，第53頁。

? 參見王綿厚：《新城、南蘇、木底道與高句麗南北二道的關系》，《社會科學戰(zhàn)線》1996年第5期，第142、145頁。

?《資治通鑒》卷201，唐高宗總章元年二月條。

? 李健才：《唐代高麗長城和扶余城》，《民族研究》1991年第4期，第51-55頁。

? 撫順市文化局文物工作隊：《遼寧撫順高爾山古城址調查簡報》，《考古》1964年第12期，第615頁。

?《舊唐書》卷199上《東夷列傳·高麗》。

?《舊唐書》卷39《地理志二》。

? 楊軍、高福順、姜維公等：《高句麗官制研究》，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201頁。

??劉炬、付百臣：《高句麗政治制度研究》，香港：亞洲出版社，2008年，第269頁，第260、261頁。

? 參見金賢淑：《高句麗中后期中央集權地方統(tǒng)治體制的發(fā)展過程》，韓國高句麗研究財團、中國延邊大學編譯：《韓國高句麗史研究論文集》，2006年，第336、373至375頁。金賢淑自己解釋“圈域統(tǒng)治”為“上級地方官對復數(shù)的下級地方官的統(tǒng)治單位進行的‘面’統(tǒng)治”。

?《周書》卷49《異域列傳上·高麗》。

?《舊唐書》卷119上《東夷列傳·高麗》。

? 高句麗后期是否采取郡縣制學界有爭議。筆者認為，高句麗后期應當依然采用了“城邑制”，而未采用“郡縣制”。

?《舊唐書》卷39《地理志二》。

? 金賢淑：《高句麗中后期中央集權地方統(tǒng)治體制的發(fā)展過程》，韓國高句麗研究財團、中國延邊大學編譯：《韓國高句麗史研究論文集》，2006年，第366、375頁。金賢淑認為“可邏達是派遣到邊境地區(qū)的縣令級地方官，其治所是‘邏’”。

? 筆者劃分下列城等級的依據(jù)是：凡唐朝后來設立州的城，皆定為“城”一級；凡唐朝后來未設立州，且文獻記載較少并不能體現(xiàn)出重要性的城，皆定為“小城”一級。

責任編輯：趙 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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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彥超 東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碩士研究生 長春 130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