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獻中秦朝郵驛史料述略

郵 驛

郵是指古代傳遞文書的驛站。秦朝把郵傳稱為“郵”，《睡虎地秦墓竹簡·語書》：“以次傳，別書江陵，布以郵行?！斌A傳工具，秦朝習慣使用“郵傳”稱謂。郵傳止宿之處，漢代概稱“傳舍”?！稘h書·酈食其傳》：“沛公至高陽傳舍?！弊⒃唬骸皞魃嵴撸怂瓜?，前人已去，后人復來，轉(zhuǎn)相傳也?！弊韵惹匾詠怼皞魃帷泵Q屢見史冊，例如秦王“舍相如廣成傳舍”，（《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即是接待藺相如于廣成傳舍之意[1]。“傳舍”通稱始于周，沿用至魏晉南北朝。直至隋唐始漸改稱館驛，不再見“傳舍”。傳舍主要是接待來往官員，招呼驛車、驛騎休息，調(diào)換馬匹車輛，供應(yīng)食宿的場所。傳舍之外，有郵亭，也為行旅投宿之處。郵亭設(shè)有“亭舍”、“郵舍”?！讹L俗通義》：“亭，留也。今語有亭留、亭待，蓋亭行旅宿食之所館也?！睆耐鞯臉?gòu)成來看，據(jù)《漢書》如淳注：“于四角面百步筑土四方，上有屋，屋上有柱，出高丈余，有大板貫柱四出，名目桓表，縣所治夾兩邊各一桓（即華表）?！绷頁?jù)《風俗通義》，有的亭還有樓，可供過往官員歇息。《漢書·薛宣傳》顏師古注：“郵亭，行書之舍，亦如今之驛及行道館也。”可知郵亭均有宿舍的設(shè)施。郵亭官民皆可入住，并非如傳舍只供官吏住宿。

驛，秦代似未見其專名。西漢也僅有《史記·汲鄭列傳》《漢書·昭帝紀》中有“置驛”2條?！逗鬂h書·衛(wèi)颯傳》始有專名：“颯乃鑿山通道五百余里，列亭傳，置郵驛?！薄稘h書·高帝紀》“田橫乘傳”條，顏師古注：“傳者，若今之驛。古者以車，謂之傳車，其后又單置馬，謂之驛騎?！奔戎赋鑫鳚h初驛傳乃用車，又謂后有驛騎之置。西漢時期，驛騎是邊郡快馬報警系統(tǒng)之一?！独m(xù)漢書·輿服志》記載東漢時期要求“驛馬三十里一置”的制度?！稌x志》引《魏新律序略》：“后漢但設(shè)騎置而無車馬。”可見東漢確已廢車而專用驛馬做主要驛傳工具，所以“傳”的名稱為之改變，不曰“置”，即曰“驛”?？梢姡]驛是古時辦理傳送公務(wù)信件的地方。

《云夢秦簡》“南郡守騰文書”

湖北云夢出土的秦簡《為吏之道》，是研究秦朝封建官僚政治的珍貴材料。郵驛的史料記載主要體現(xiàn)于《云夢秦簡》“南郡守騰文書”[2]。郵，為秦朝驛傳機構(gòu)，專責擔任長途官方文書的傳遞，而以馬為主要交通工具。出土秦墓竹簡《田律》記載：“近縣令輕足行其書，遠縣令郵行之”。秦朝驛傳體系中，郵僅負責傳遞遠程公文。從《云夢秦簡·語書》中“南郡守騰文書”?！柏ツ辏ㄇ?27年）四月丙戌朔丁亥，南郡（原楚都郢，今湖北江陵）守騰謂縣，道嗇夫：古者，民各有鄉(xiāng)俗，其所利及好惡不同，或不便于民，害于邦。是以圣王作為法度，以矯端民心，去其邪避（僻），除其惡俗。法律未足，民多詐巧，故后有間令下者。凡法律令者，以教道（導）民，去其淫避（僻），除其惡俗，而使之之於為善？（也）。今法律令已具矣，而吏民莫用，鄉(xiāng)俗淫失（泆）之民不止，是即法（廢）主之明法？（也），而長邪避（僻）淫失（泆）之民，甚害於邦，不便於民。故騰為是而脩法律令、田令及為閑私方而下之，令吏明布，令吏民皆明智（知）之，毋巨於罪。今法律令已布，聞吏民犯法為閑私者不止，私好、鄉(xiāng)俗之心不變，自從令、丞以下智（知）而弗舉論，是即明避主之明法？（也），而養(yǎng)匿邪避（僻）之民。如此，則為人臣亦不忠矣。若弗智（知），是即不勝任、不智？（也）；智（知）而弗敢論，是即不廉？（也）。此皆大罪？（也），而令、丞弗明智（知），甚不便。今且令人案行之，舉劾不從令者，致以律，論及令、丞。有（又）且課縣官，獨多犯令而令、丞弗得者，以令、丞聞。以次傳；別書江陵布，以郵行。”文中可以看出秦政府公文傳遞制度的情景?！耙源蝹鳌敝副疚臅诳h、道內(nèi)依次傳進。或按指定的次序傳送。出土的居延漢簡中，標明“以次傳”的書牘很多?！班]”是指傳遞公文的郵傳組織?！耙脏]行”，即通過郵遞傳送?！耙源涡小?、“以郵行”二語，說明了當時（秦始皇二十年即公元前227年）公文傳送方式，根據(jù)內(nèi)容要求和距離遠近而有所區(qū)別；也說明了漢簡中“以郵行”等幾種不同的傳送方式，早在秦時就已存在了。傳遞已由周代專人拓展為逐縣逐站接力傳遞。郵之名，《史記》中于《白起列傳》《淮南衡山列傳》《留侯世家》均曾出現(xiàn)?！妒酚洝ち艉钍兰摇匪麟[于“曲郵”條引《漢書舊儀》：“五里一郵，郵人居間，相去兩里半?！薄独m(xù)漢書·百官志五》“亭長”條劉昭補注引《漢官儀》：“設(shè)十里一亭，亭長、亭候；五里一郵，郵間相去兩里半。”足證郵亭之設(shè)于驛道上之史實。

云夢睡虎地出土秦竹簡“郵驛”

1975年12月在湖北云夢睡虎地第11號墓中，發(fā)掘出大批秦代竹簡，大部分是法律文書，涉及年代從戰(zhàn)國晚期到秦始皇時期，有關(guān)郵驛的部分資料如下：“行命書及書署急者，輒行之；不急者，日臂（畢），勿敢留。留者以律論之”還規(guī)定“行傳書，受書，必書其起及到日月夙暮，以輒相報毆（也）。書有亡者，亟告官。隸臣妾老弱及不可誠仁者勿令。書廷辟有日報，宜到不來者，追之。”（《行書律》）?！霸纾ê担┘氨╋L雨、水潦、蚤（螽）蟲、群它物傷稼者，亦輒言其頃數(shù)。近縣令輕足行其書，遠縣令郵行之，盡八月□□之?！保ā短锫伞罚?。這要求地方官員要按時上報當?shù)氐霓r(nóng)業(yè)生產(chǎn)情況及各種災(zāi)害對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影響。即距離近的縣，文書由走得快的人專程遞送，距離遠的縣由郵人傳送，在八月底以前送到。“乘馬服牛稟，過二月弗稟、弗致者，皆止，勿奈、致。稟大田而毋（無）恒籍者，以其致到日稟之，勿深致”（《田律》）?！坝惺萝娂跋驴h者，赍食，毋以傳費（貸）縣”（《倉律》）?！榜{傳馬，一食禾，其顧來有（又）一食禾，皆八馬共。其數(shù)駕，毋過日一食。駕縣馬勞，有（又）益壺（壹）禾之”（《倉律》）。“傳車、大車輪，葆繕參邪，可毆（也）。韋革、紅器相補繕。取不可葆繕者，乃糞之”（《金布律》）?！鞍钪兄恚ㄡ妫┘肮鹿伲^）舍，其叚（假）公，叚（假）而有死亡者，亦令其徒、舍人任其叚（假），如從興戍然”（《工律》）?！坝纷淙耸拐撸嘲薨攵访?，醬駟（四）分升一，采（菜）羹，給之韭蔥。其有爵者，自官士大夫以上，爵食之。使者之從者，食櫪（糲）米半斗：仆，少半斗”（《傳食律》）?！袄糇宰簟⑹芬陨县搹鸟R、守書私卒，令市取錢焉，皆遷”（《秦律雜錢》）?！坝型稌?，勿發(fā)，見輒燔之；能捕者購臣妾二人，彀（系）投書者鞫審讞之。”“所謂者，見書而投者不得，燔書，勿發(fā)；投者（得），書不燔，鞠審讞之之謂毆（也）”（《法律答問》）。“發(fā)偽書，弗智（知），貲二甲?！薄敖裣剃柊l(fā)偽傳，弗智（知），即復封傳它縣，它縣亦傳其縣次，到關(guān)而得，今當獨咸陽坐以貲；且它縣當盡貲？咸陽及它縣發(fā)弗智（知）者當皆貲”（《法律答問》）?！巴鼍脮⒎?、公璽、衡贏（累），已坐以論，后自得所亡，論當除不當?不當”（《法律答問》）“舍公官（館），旞火燔其舍，雖有公器，勿責?！薄敖裆峁伲^），旋火燔其叚（假）乘車馬，當負不當出？當出之”（《法律答問》）?！耙云涑塑囕d女子，可（何）論？貲二甲。以乘馬駕私車而乘之，毋論”（《法律答問》）?！啊劮麄饔诶羰侵^‘布吏”’（《法律答問》）。即是把通行證送交官吏，稱為“布吏”’。

郵驛的管理

1.五大驛道網(wǎng)絡(luò)。秦朝時期，全國以咸陽為中心，形成五大驛道網(wǎng)絡(luò)[3]：（1）東向驛道：自咸陽出桃林塞、函谷關(guān)，抵三川郡。然后分道而走，一沿黃河東北行，一沿濟水東行，兩路網(wǎng)絡(luò)將黃河、長江下游地區(qū)包括在內(nèi)。（2）西北驛道：自咸陽往北地郡、隴西郡，可分三條大道而往。（3）東南驛道：自咸陽向東南，可通東南沿海各郡。（4）東北驛道：自咸陽東出，經(jīng)櫟陽（今陜西臨潼縣）往中國東北部諸郡。（5）北方驛道：自咸陽北上至沿邊前線。

2.傳舍管理措施。從傳舍的管理情況看，包括廄置、乘傳、食廚、傳舍等。（1）廄置主要是飼養(yǎng)傳舍牲口的設(shè)施，每一傳舍均有廄置以養(yǎng)牲口，管理廄者即所謂“廄嗇夫”。廄置“置馬以傳驛也”（《史記·田儋列傳》集解所引）。傳舍中都養(yǎng)有馬匹，按《睡虎地秦墓竹簡·倉律》記載：“駕傳馬，一食禾，其顧來，又一食禾，皆八馬共。其數(shù)駕，毋過日一食。駕縣馬勞，又益壹禾之?！边@是關(guān)于驛馬人廄時，以精飼料喂養(yǎng)的規(guī)定。而《傳食律》又曾提到驛馬的粗飼料供應(yīng)量為“芻、稾各半石”。主管馬廄的人員有“廄嗇夫”、“皂嗇夫”等。（2）乘傳，《史記·孝文本紀》的《索隱》引如淳注：“律，四馬高足為置傳，四馬中足為馳傳，四馬下足為乘傳，一馬二馬為軺傳，急者一乘傳?！备鶕?jù)來往官員或應(yīng)征人員身份地位的高下，配以不同的乘傳。也根據(jù)文件情報的緊急情況，選擇合適的軺傳和乘傳。（3）食廚是驛傳待遇的享用之一，為行人提供飲食，在《秦律》有明確的規(guī)定。其《行書律》《傳食律》便是相應(yīng)的單行法規(guī)。如《傳食律》規(guī)定。官員出差，憑符傳向國家郵驛領(lǐng)取相應(yīng)的伙食。老百姓則自備路糧，服役者也應(yīng)自備路糧。凡驛傳吏不按規(guī)定發(fā)給，出差人不按規(guī)定領(lǐng)取者，都要受到懲處。即是為過往使者供應(yīng)飯食。從律文來看，伙食分三等：官大夫（六級爵）到大夫（五級爵）為一級，供應(yīng)較高標準的上等伙食；不更（四級爵）以下到人（三級爵）為一級，供應(yīng)一般標準的中等伙食；上造二級爵，以下包括卜、史、司御、寺、府等在內(nèi)為一級，供應(yīng)較低標準的下等伙食。

3.出入交通要道的關(guān)口管理措施。通行證在秦代叫做“傳”，或叫“符”以及“驗”?！豆沤褡ⅰ啡眨骸胺矀?，皆以木為之，長五寸，書符信于上，又以板封之，皆封以御史印章，所以為信也，如今之過所也?！睋?jù)《周禮·司關(guān)》注：“傳”上所書的內(nèi)容包括持證人的年歲、姓名以及攜帶物品的數(shù)量。秦時已有通行證性質(zhì)的“傳”。對于郵驛與亭的使用，《秦律》明細的規(guī)定：制止非法通行，保障合法行旅的食宿需要與安全。官吏與平民出外，均要憑符傳證明其身份；凡遷徙者要帶名籍。商賈要交驗身份證件。旅館要憑旅客身份證件接待，無證游民不許接待[4]。其次，對違反通行規(guī)定的行為要予以懲罰。沒有通行證件而擅自出入關(guān)口的，稱為“闌”。秦簡中就有對無證通關(guān)者處以“黥城旦舂”的懲罰。秦朝十分注意道路的養(yǎng)護。地方一般都在農(nóng)閑時由各郡、縣地方官召集民夫養(yǎng)護。秦對道路兩邊護道樹之保護尤為重視。律文規(guī)定不許隨便砍伐。若護道樹木不在春季種植或護理無方，道路修通后質(zhì)量不好，監(jiān)管地方官要負法律責任，民夫要重新栽種、修筑。道路旁依一定距離設(shè)有驛站和館舍，供差人們住宿、飲食、換傳等。

4.郵驛人員、傳遞文書等管理。凡是隸臣妾、年老體弱和不誠信的人，不可委任為驛傳工作人員。由于秦以水德自命，尚黑、尚六，因此，車同軌則一律為“輿六尺”，乘傳車則以“乘六馬”，為上等，使者所持旌節(jié)、所穿衣服也必須為黑色。可見，秦朝郵吏的服裝大致是黑色。驛傳由中央丞相總負責。朝廷詔書、政令等公文均由丞相經(jīng)驛站逐級送下，地方公文則逐級逐站上呈。在《行書律》中，明確規(guī)定公文在途的時間，各驛傳要有到發(fā)登錄，并檢驗真?zhèn)纹茡p丟失情況，隨時上報。為了保密，還規(guī)定不同文書用不同字體簽發(fā)，還有加封泥印信等保密措施。外籍人員入境，要進行防疫檢查，要消滅車上附著的騷馬蟲之類寄生蟲。驛站傳遞文書，標有“急”字的必須急遞，否則依法懲處。又規(guī)定傳送律令公文，有關(guān)部門必須登記發(fā)文和收文的時間，收到后及時回復。

[1]馬楚堅.中國古代的郵驛[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國際有限公司,1997：32.

[2]仇潤喜,劉廣生.中國郵驛史料[M].北京：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出版社,1999：123.

[3]陳智勇.中國古代社會治安管理史[M].鄭州：鄭州大學出版社,2003：91.

[4]陳鴻彝.中國治安史[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2：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