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坊生卒年新考

李忠偉

摘 要：豐坊是明代著名書法家、藏書家、經(jīng)學(xué)家，時人及后人由于鄙薄其人品，對他的學(xué)術(shù)成就、藝術(shù)成就多采取漠視甚至歪曲。對于豐坊基本的生卒年，史志多未記載。根據(jù)豐坊著作、親友著述及相關(guān)文獻，認(rèn)真考辯豐坊生卒年說法的訛誤得知，豐坊生于弘治甲寅年（1494年），卒于隆慶己巳年（1569年）。

關(guān)鍵詞：豐坊；張時徹；《萬卷樓遺集》；《芝園定集》；生卒年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5）12-0045-02

豐坊，明代浙江鄞縣（今浙江寧波市鄞州）人，字存禮、存叔、人叔、人翁，號南禺外史，“晚歲更名道生”，①別署人季、天野人、西郊農(nóng)長、南禺世史、南禺病史、南禺越客、碧玉堂下吏、天宮考功大夫、天宮吏部尚書郎等。他是明代著名的書法家、藏書家、收藏家、鑒賞家，也是經(jīng)學(xué)家。因豐坊造作偽書及狂狷個性，常為時人及后世所詬病。史家多鄙薄其為人，忽略其生卒年，致使其生卒年迄今無定論。

作為精通金石、書法、經(jīng)學(xué)的學(xué)者，并被載入《明史》的豐坊，其準(zhǔn)確生卒年不僅于史無征[1]，其明代親友如張惟靜、范欽、陸釴、范大澈、沈明臣等人著作中也無明示，清人大家如錢謙益、全祖望、黃宗羲亦無考證。今人說法更是眾說紛紜：1492-1563，1493-1566，1494-1565，1494-1569，1500-1570，？-1576。②根據(jù)這幾種觀點，豐坊享年在70至76之間，生年前后則差距有8年，卒年誤差達(dá)14年。要確定豐坊生卒年，不能憑借孤證，比如書畫作品，因這類作品后世偽作很多，要利用豐坊及其親友著作以及各種可靠相關(guān)文獻，相互參照，綜合判斷。

據(jù)最為可信的文獻，豐坊生于弘治七年（1494年）。豐坊《感知十首·平生》詩自注“余未第時，三夢子揚已，而果以卯科鄉(xiāng)舉，竟為癸未同年，又同試政”[2]，豐坊當(dāng)中嘉靖二年癸未科進士?！睹骷尉付赀M士登科錄》記載：“豐坊，字存禮，行三，年三十，正月初五日生?！盵3]由嘉靖癸未年（1523）前推30年，當(dāng)為明弘治七年甲寅年（1494）?！哆M士登科錄》為當(dāng)年所記，很可信。豐坊曾作詩《乙丑除夕三首》

其二云：圣壽周花甲，升平五九年。爆聲全撼地，沈火欲燒天。故國茅堂閟，誰家柏酒傳。白鵝無處換，映日寫春聯(lián)。

其三云：七秩增三歲，丹房此托蹤。時違唯自信，道大豈難容。古樹聞春鳥，巖城起曙鐘。六經(jīng)真樂在，佔畢盡殘冬[4]。

其二的中“圣壽”，為明世宗皇帝，他生于明正德二年丁卯年，至世宗乙丑年，虛歲59，除夕后，整60“周花甲”。其三詩中“七秩增三歲”，當(dāng)為豐坊自己的年齡，即乙丑年（1565），因為除夕作，來年豐坊即73歲。另豐坊《行書孤山觀梅詩》，款識：“乙丑歲大雪節(jié)，吳山大雪。巳刻開朗，千峰萬木，金玉交輝，竹籟風(fēng)泉，笙簧迭奏，勢力惡僧不來，游冶市人絕跡，境曠神怡，書此以遣興，效魯直也。七十二翁南禺老史”[5]。此則落款中的大雪節(jié)氣，離本年結(jié)束尚有時日，故言72歲，恰與上則文獻互證。數(shù)則文獻充分證明豐坊生于明武宗弘治甲寅年（1494年），因此定豐坊生年為1494年說無疑正確。

豐坊卒年因無案可稽，致眾說紛紜。最早明確記載豐坊卒年的是明代徐時進，其《刻豐南禺先生遺稿序》云：“當(dāng)豐先生時，吾郡大司馬張公惟靜為主盟，而于豐先生獨多遜。其序先生詩梓行之，則自今上丙子去公捐客且十年?！盵6]“今上”指明萬歷帝；丙子年，則指萬歷丙子年（1576），距離豐坊去世10年。據(jù)徐時進看，豐坊當(dāng)卒于嘉靖丙寅年（1566年）。豐坊《萬卷樓遺集》為其曾孫豐建刻于萬歷丁巳年（1617年），由于豐坊孤獨客死他鄉(xiāng)，其友人離世已久，徐時進錯誤一直存在《萬卷樓遺集》中，其曾孫亦未更正。又因這是豐坊傳世的唯一遺著，這則文獻最易被誤用。

然而豐坊至嘉靖己巳年尚存人世，其作有《己巳人日即事》詩云：

春霧蒙花柳，春禽語屋檐。絕糧長獨榻，避世只空簾。藥餌貧難致，文章老更耽。亦知玄覆瓶，千載侯桓譚。

衰病慚增歲，兒童喜遇春。故交驚漸少，后進畏相親。先壟參天樹，賓堂積寸塵。豈無登覽興，其奈榻中身[7]。

查豐坊所歷己巳年，有正德四年（1509年）和隆慶三年（1569年）。兩首詩中“藥餌貧難致”“衰病慚增歲”正是其晚年貧病交加的寫照，而非少年生活情狀。豐坊好友張時徹在己巳年豐坊造訪后作有《次韻酬南禺見過》：

多君高誼重平生，為信千金一諾輕。天路早同朝貴籍，歲寒還見故人情。休疑中散能忘世，自是韓康苦避名。三經(jīng)共憐松菊好，一尊長共月中傾[8]。

作為密友，二人間頻繁交流、通訊息，如張時徹作于辛酉年的《訊南禺》：

抹月披風(fēng)每共飲，蘭舟一去草堂寒。閑居漫擬停云賦，問訊空悲行路難。猿鶴有情依石室，煙霞終日護騷壇。欲知平子相思處，獨坐清溪把釣竿[9]。

所以，當(dāng)豐坊離世后，得知消息的張時徹感到震驚、悲痛，即寫下《挽南禺豐公二首》

獨憐病蹇困天邢，伏枕箋書歲屢更。子產(chǎn)從來稱博物，韓康久已樂逃名。忽驚東魯麟經(jīng)絕，疑是長沙鵩賦成。海內(nèi)何人更知己，不勝悽愴淚沾襟。

解組歸來理釣槎，山中終日弄煙霞。青春灑翰真三絕，白首窮經(jīng)綜百家。自昔憐才惟杜甫，何人收草似侯巴。薤歌送爾歸窀穸，衰柳寒煙去路奢。

是二首詩與張時徹的《己巳元旦》同卷且排在其后，《己巳元旦》中詩人自注“時年七十”[10]此己巳年當(dāng)為隆慶三年之己巳年。張時徹此詩當(dāng)作于豐坊歿后不久，時在隆慶己巳年（1569年）。陳婓蓉為證明豐坊卒于1569年后，引林慶彰先生據(jù)《甬上耆舊詩》載張時徹言“豐人翁以落魄死，為刻考功集”所作推論“時徹所刻《考功集》刊于萬歷四年，則豐坊之卒必在此年以前，蓋卒于隆慶年間或萬歷初年，年約七十左右”，并訂正萬歷四年為隆慶四年（1570年）[11]。但張時徹并未刊刻《豐考功集》，他所刊刻的是豐坊之作的選集，并為之作序。其《豐南禺摘集小序》將文獻來源及刊刻內(nèi)容記載十分詳細(xì)：

自余詩文充于篋笥，未經(jīng)編次，率多散佚。其孫應(yīng)大稍為搜輯，余得取而觀之，采其詩之雅馴者刻以傳之同好，如其全集，則以俟夫知言者[12]。

張時徹說自己所刻為《豐南禺摘集》，主要是豐坊詩作，并非《豐考功集》，文獻來自豐坊之孫。鄞縣方志載：“豐越人，字正元，考功之孫，詩四卷，另有《天放野人集》?！薄肮蕰r謂越人詩有……。弟應(yīng)元，從之受詩法，與齊名，曹能始為列其兄弟集。”[13]所以“應(yīng)大”應(yīng)為“應(yīng)元”之誤。據(jù)時限而言，豐坊之孫集豐坊遺著，當(dāng)是作品散軼多年之后，剛?cè)ナ酪荒瓴恢寥绱耍粡呢S坊至其孫成人間兩代人，時限可能數(shù)十年。張時徹辭世于萬歷丁丑年（1577年），即萬歷五年，有可能在萬歷四年刊刻豐坊遺著。林慶彰先生據(jù)書刊刻時間推測豐坊卒年下限，并無不當(dāng)。然是書筆者未曾寓目，不敢妄言它的刊刻時間。但據(jù)二手文獻記載，顯然不如豐坊詩作及好友張時徹悼亡詩更可靠。因此將豐坊卒年定為明隆慶己巳年是可信的。

綜上所述，豐坊生于弘治甲寅年（1494年），卒于隆慶己巳年（1569年），享年76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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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釋：

①是乃張廷玉等主張，參見清張廷玉等.明史·卷一九一.北京：中華書局，1974.5072.隋邦平以為豐坊更名當(dāng)在中年，因有上海博物館藏豐坊書于明嘉靖丙申行書詩詞卷和天津藝術(shù)博物館藏明嘉靖十九年草書詩卷為證，可從。隋邦平.豐坊書法研究.西南大學(xué)，2006.20.

②參見駱兆平.書城瑣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41；劉九庵.宋元明清書畫家傳世作品年表.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97.162；袁媛.豐坊《童書學(xué)程》研究.吉林大學(xué)，2008.3；隋邦平.豐坊書法研究.重慶：西南大學(xué)，2006.4；林慶彰.豐坊與姚士粦.私立臺灣東吳大學(xué)，1978.2.其中隋邦平《豐坊書法研究》專有“豐坊生卒年考”，以為豐坊卒于1569年后，具體時間未定；陳婓蓉.豐坊生卒年考.中國書畫.2008，（12）：認(rèn)定豐坊生卒年為1494年至1569年、1570年間；豐坊真賞齋賦研究.中國藝術(shù)學(xué)研究，2012，（4）：認(rèn)定豐坊生卒年為1494年至約1570年，傾向于卒年為1570年；王冬齡《中國書畫大典》收錄豐坊（？—1576）不知何據(jù)。

參考文獻：

〔1〕張廷玉，等.明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薛映旂.浙江通志.明嘉靖四十年刊本；曹秉仁.浙江省寧波府志.清乾隆六年補刊本；錢維喬修.鄞縣志.清乾隆五十三年刊本；蔣學(xué)鏞.鄞志稿.約園1934年刊本；鄞縣通志.1935年刊本.

〔2〕〔4〕豐坊.萬卷樓遺集[M].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Z].集部109.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7.60-61，91.

〔3〕天一閣博物館藏《明嘉靖二年進士登科錄》，明嘉靖二年刻本，頁十五。

〔5〕中國古代書畫鑒定組：中國古代書畫圖目[M]第九冊.北京：文物出版社，2001.92.

〔6〕徐時進.刻豐南禺先生遺稿序[A].豐坊：萬卷樓遺集[M].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Z].集部109.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7.頁一.

〔7〕胡文學(xué).甬上耆舊詩[C].寧波：寧波出版社，2010.434—435；陳田.明詩紀(jì)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1312.

〔8〕〔9〕〔10〕〔12〕張時徹.芝園定集[M].四庫存目叢書編纂委員會.四庫存目叢書[Z].集部別集82冊.濟南：齊魯書社，1997.29，18，31，26，128.

〔11〕陳婓蓉.豐坊生卒年考.中國書畫，2008，（12）：13.

〔13〕蔣學(xué)鏞.鄞志稿：十九卷.道光刻本；張銑.鄞縣志：卷二十一.咸豐刊本.

（責(zé)任編輯 徐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