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明清江南世情小說出版的小說史意義

論明清江南世情小說出版的小說史意義

·馮保善·

摘要

本文討論明清江南世情小說出版在中國小說發(fā)展史上的意義。從有史以來規(guī)模最大的小說禁毀及其書單，分析世情小說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世情題材小說發(fā)展不斷遭遇扼制，阻力很大；較之其他區(qū)域，世情小說在江南存在更大的發(fā)展空間；江南世情小說的廣泛傳播，使這里成為明清世情小說發(fā)展壯大的一塊肥田沃土。明清江南世情小說出版，其小說史意義表現(xiàn)在：其一，江南書業(yè)對世情小說顯示出更多的敏感與更高的熱情，為世情小說的發(fā)展做出了卓異貢獻；其二，其出版小說總體上反映了世情小說基本的創(chuàng)作成果與發(fā)展面貌；其三，保障了世情小說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為其拓展了衍續(xù)發(fā)展的藝術(shù)空間，引導(dǎo)掀起了其創(chuàng)作高潮。

關(guān)鍵詞

禁毀小說江南刻書業(yè)世情小說出版小說傳播小說史意義

基金項目

*本文系國家社科“江南文化視野下明清通俗小說研究”(項目編號：14BZW096)階段性成果。

引言

魯迅《中國小說史略》界定“人情小說”云：“當神魔小說盛行時，記人事者亦突起，其取材猶宋市人小說之‘銀字兒’，大率為離合悲歡及發(fā)跡變態(tài)之事，間雜因果報應(yīng)，而不甚言靈怪，又緣描摹世態(tài)，見其炎涼，故或亦謂之‘世情書’也。”其《中國小說的歷史的變遷》中又說：“當神魔小說盛行的時候，講世情的小說，也就起來了……這種小說，大概都敘述些風(fēng)流放縱的事情，間于悲歡離合之中，寫炎涼的世態(tài)。”在魯迅看來，“人情小說”便是“講世情的小說”，是“世情書”；是在“神魔小說盛行時”產(chǎn)生，與之相對而稱的一個概念。如是，世情小說發(fā)生的時間，則在明代神魔小說崛起以后；其體制，當亦如神魔小說類，乃長篇而非短制。這是中國古代小說史研究中最早關(guān)于世情小說的界說。

魯迅的論說影響深遠。其后之學(xué)人，或稱世情小說，或稱人情小說，或謂之言情小說，大抵源自魯迅那具體闡釋中的不同表述。如方正耀《明清人情小說研究》一書稱“人情小說”，其定義曰：“簡而言之，人情派就是明清時代以家庭生活、愛情婚姻為題材，反映現(xiàn)實社會的中長篇小說。這一流派始于明末《金瓶梅》，迄于清末《青樓夢》，現(xiàn)存作品約有一百種?！饼R裕焜主編《中國古代小說演變史》(修訂本)說：“人情小說是指以戀愛婚姻、家庭生活為題材，反映現(xiàn)實社會生活的中長篇小說。也有人把這類小說稱之為‘世情小說’。但我們以為稱人情小說更為確切，突出了它是通過戀愛婚姻、家庭生活來描寫人情世態(tài)這個特點，不僅可以與歷史演義、英雄傳奇、神魔、公案俠義等類小說明顯地區(qū)分開來，而且也與同樣描寫人情世態(tài)的諷刺小說區(qū)別開來，因為諷刺小說是以社會官場為諷刺中心，而人情小說則是以婚姻家庭為主要題材?！庇嘘P(guān)界說，受魯迅影響之跡甚明。

向楷著《世情小說史》一書，則以“世情小說”稱之，認為：“世情小說應(yīng)該是指那些以描寫普通男女的生活瑣事、飲食大欲、戀愛婚姻、家庭人倫關(guān)系、家庭或家族興衰歷史、社會各階層眾生相等為主，以反映社會現(xiàn)實(所謂‘世相’)的小說。具體地說，世情小說應(yīng)該是記人事者一類中‘講史’、‘公案’、‘英雄傳奇’(俠義)、‘公案俠義’之外的所有其他小說的總稱，它包括魯迅《中國小說史略》中列入‘人情’、‘諷刺’、‘譴責(zé)’、‘狹邪’等篇目中的諸種小說在內(nèi)?！判≌f’可以寫世情，‘俗小說’則更適合于寫世情；短篇的市人小說和擬市人小說能反映人情世態(tài)，長篇的章回小說更能細致地描摹世相人生?！逼浣缯f明確立足于小說題材而分類，所論更見周嚴。

其實，魯迅《中國小說史略》中的分類，只是為了突出各時期小說創(chuàng)作的不同重點，并彰顯其源流演變的大致劃分。這由其書中目次以及對作品的介紹可以看出。在《中國小說史略》中，宋代以后部分列目有：宋之志怪及傳奇文、宋之話本、宋元之擬話本、元明傳來之講史、明之神魔小說、明之人情小說、明之擬宋市人小說及后來選本、清之擬晉唐小說及其支流、清之諷刺小說、清之人情小說、清之以小說見才學(xué)者、清之狹邪小說、清之俠義小說及公案、清末之譴責(zé)小說。其中，“志怪”、“傳奇文”、“話本”、“擬話本”、“擬宋市人小說”等稱法，側(cè)重于文體的分類；“講史”、“神魔”、“人情”、“俠義公案”，立足于題材內(nèi)容；“諷刺”、“譴責(zé)小說”，著眼于其“寓譏彈于稗史”而兼及創(chuàng)作命意和藝術(shù)手法。理清魯迅《中國小說史略》撰寫的思路，會有助于我們更清楚地把握“世情小說”的具體內(nèi)涵，也會使我們從對其關(guān)于古代小說分類的困惑中解脫出來。

本文贊同向楷先生《世情小說史》中關(guān)于“世情小說”的界定。鑒于世情小說的主要成就體現(xiàn)在明清通俗小說，故本文即以明清通俗小說為討論范圍。

近年以來，關(guān)于明清江南世情小說的出版，相關(guān)研究著作中不乏涉及，如齊裕焜《明代建陽坊刻通俗小說評析》一文談到：“以上所舉的這些所謂‘言情小說’都是在杭州或蘇州一帶刊行的，建陽書坊沒有參與其事?！背虈x《明代書坊與小說研究》書中論及：“從刊刻地域來看，蘇州、杭州、金陵等地刊印情色小說較多……明代中后期南京、蘇杭地區(qū)世俗奢靡，士風(fēng)浮艷，所以在稿件的選擇上，出現(xiàn)大量情色小說也就不足為奇了?！比f晴川等著《中國古代小說與吳越文化》書中談到：“吳越地區(qū)創(chuàng)作和刊刻的小說以描寫人情世故為主要內(nèi)容，其原因主要是吳越地區(qū)是資本主義萌芽和進步思潮的發(fā)源地?！逼浯蠖酁槲闹信蓟蛏婕埃菍ｉT性研究，這使我們對于明清江南世情小說出版的繁盛景況，以及江南世情小說出版對于明清世情小說發(fā)展所產(chǎn)生的具體影響，仍難以有更深入的認識把握。本文擬就世情小說在江南的出版?zhèn)鞑ィ约敖鲜狼樾≌f出版對于世情小說發(fā)展史的影響，略抒管見。

一、禁毀書單透露出的江南世情小說出版?zhèn)鞑バ畔?/p>

禁毀書單體現(xiàn)出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思想導(dǎo)向。小說禁毀書單不僅是小說文化險惡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具體表現(xiàn)，還從另一個側(cè)面反映出小說發(fā)展既有的強勁勢頭，及其所產(chǎn)生的令人無法小覷的社會影響。

據(jù)潘建國《中國古代小說書目研究》，古代“大規(guī)模的通俗小說禁毀運動始于嘉慶，而盛于道、同兩朝”，其規(guī)模最大的有四次：第一次，道光十七年(1837)，江南按察使蘇松太道周氏應(yīng)吳縣廩生陳龍甲等呈請，禁毀“淫書”116種，其《計毀淫書目單》中開列：

《昭陽趣史》《玉妃媚史》《呼春稗史》《風(fēng)流艷史》《妖狐媚史》《春燈謎史》《濃情快史》《隋陽艷史》《巫山艷史》《繡榻野史》《禪真逸史》☆《禪真后史》☆《幻情逸史》《株林野史》《浪史》《夢納姻緣》《巫夢緣》《金石緣》《燈月緣》《一夕緣》《五美緣》《萬惡緣》《云雨緣》《夢月緣》《邪觀緣》(馮案：應(yīng)即《雅觀緣》)《聆癡符》(馮案：即《詅癡符》)《桃花艷史》《水滸》(即《五才子》)☆《西廂》(即《六才子》)☆《桃花影》《梧桐影》《鴛鴦影》《隔簾花影》《如意君傳》《三妙傳》《姣紅傳》《循環(huán)報》(即《肉蒲團》)《貪歡報》(即《歡喜冤家》)《紅樓夢》《續(xù)紅樓夢》《后紅樓夢》《補紅樓夢》《紅樓圓夢》《紅樓復(fù)夢》《綺樓重夢》《金瓶梅》《唱金瓶梅》《續(xù)金瓶梅》《艷異編》《日月環(huán)》《紫金環(huán)》☆《天豹圖》《天寶圖》(即《天豹圖》)☆《前七國志》(非《四友傳》)《增補紅樓》《紅樓補夢》《絲滌黨》《三笑姻緣》《七美圖》《八美圖》(即《百美圖》)《杏花天》《桃花艷》《載花船》《鬧花叢》《燈草和尚》《癡婆子》《醉春風(fēng)》《怡情陣》《倭袍》《摘錦倭袍》《兩交歡》《一片情》《同枕眠》《同拜月》《皮布袋》《弁而釵》《蜃樓志》《錦上花》(有解元吳文彥者)《溫柔珠玉》《八段錦》(非講玄門者)《奇團圓》《清風(fēng)閘》《蒲蘆岸》《石點頭》《今古奇觀》(抽禁)《七義圖》《花燈樂》《碧玉塔》《碧玉獅》《攝生總要》☆《梼杌閑評》《反唐》☆《文武元》《鳳點頭》《尋夢柝》(即《醒世奇書》)《海底撈針》《國色天香》《拍案驚奇》《十二樓》《無稽讕語》《雙珠鳳》《摘錦雙珠鳳》《綠牡丹》《芙蓉洞》(即《玉蜻蜓》)《乾坤套》《錦繡衣》《一夕話》☆《解人頤》☆《笑林廣記》☆《豈有此理》☆《更豈有此理》☆小說各種(福建版)《宜春香質(zhì)》《子不語》(抽禁)《何文秀》(新出改正真本不禁)《野叟曝言》

第三次，同治七年(1868)，江蘇巡撫丁日昌禁毀“淫詞小說”，其《應(yīng)禁書目》開列122種，在以上浙江《應(yīng)禁各種書目》之外，增《龍圖公案》《品花寶鑒》2種，以《綺樓重夢》替代《紅樓重夢》，改《聆癡符》為《詅癡符》；后又頒布《續(xù)查應(yīng)禁書目》，開列34種：

有史以來規(guī)模最大的四次小說禁毀，其集中禁書數(shù)量之多，罕有其匹。詳細的禁毀書目，也使我們能夠據(jù)以對江南世情小說的出版?zhèn)鞑ゼ吧鷳B(tài)環(huán)境，做出更具體的分析。

首先，世情題材小說的發(fā)展不斷遭遇扼制，阻力很大。

其次，較之其他區(qū)域，世情小說在江南有著更大的發(fā)展空間。

其三，世情小說在江南的廣泛傳播，使這里成為世情小說發(fā)展壯大的一方肥田沃土。

二、明清江南世情小說出版及其小說史意義

相對于整個明清江南小說出版在中國小說出版史上的地位而言，江南世情題材小說的出版，其成就尤為顯著，意義尤見重大。

先將明清江南書坊出版的世情小說做一個大致的系年不計重復(fù)，同書錄其先刻者；光緒二十三年以后江南世情小說出版物數(shù)量龐大，茲從省。

萬歷四十五年(1617)之前：

1.約嘉靖二、三十年間杭州洪楩清平山堂刊《六十家小說》。

萬歷四十五年(1617)——崇禎十七年(1644)，27年，15部：

1.萬歷四十五年蘇州書坊刊東吳弄珠客序本《新刻金瓶梅詞話》；2.泰昌、天啟年間蘇州天許齋刊《古今小說》；3.天啟四年金陵兼善堂刊《警世通言》；4.天啟七年蘇州葉敬池刊《醒世恒言》；5.崇禎元年蘇州安少云尚友堂刊《拍案驚奇》；6.崇禎元年杭州陸云龍崢霄館刊《魏忠賢小說斥奸書》；7.崇禎四年金陵文潤山房刊《玉閨紅》；8.崇禎五年蘇州尚友堂刊《二刻拍案驚奇》；9.崇禎五年前后杭州陸云龍崢霄館刊《型世言》；10.崇禎年間醉西湖心月主人筆耕山房刊《宜春香質(zhì)》；11.崇禎年間醉西湖心月主人筆耕山房刊《弁而釵》；12.崇禎年間醉西湖心月主人筆耕山房刊《醋葫蘆》；13.崇禎年間蘇州葉敬池刊《石點頭》；14.崇禎年間蘇州山水鄰刊《歡喜冤家》；15.崇禎年間金陵云林聚錦堂刊《西湖二集》。

順治元年(1644)——康熙六十一年(1722)，78年，54部(參文革紅《清代前期通俗小說刊刻考論》，江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1.清初蘇州龍云鄂寶翰樓刊《今古奇觀》(又名《喻世明言二刻》)；2.順治前期蘇州貫華堂刊《金云翹傳》；3.順治十五年蘇州素政堂刊《平山冷燕》；4.順治十六年湖州(？)筆花軒刊《女才子書》；5.順治十八年金陵同德堂刊《醒世姻緣傳》；6.順治年間(？)蘇州素政堂刊《玉嬌梨》；7.順治年間湖州(？)好德堂刊《一片情》；8.順康年間蘇州素政堂本衙藏版刊《定情人》；9.清初蘇州素政堂本衙藏版刊《飛花詠》；10.清初蘇州素政堂本衙藏版刊《賽紅絲》；11.清初古吳梵香閣刊《金粉惜》；12.清初蘇州嘯花軒刊《杏花天》；13.清初杭州耕書屋刊《鳳凰池》；14.清初東吳赤綠山房刊《吳江雪》；15.清初杭州愛月軒刊《幻緣奇遇小說》；16.清初(？)江陰得月樓刊《巧連珠》；17.清代前期蘇州墨憨齋刊《醒名花》；18.順康年間蘇州酌玄亭刊《閃電窗》；19.順康年間湖州(？)好德堂刊《好逑傳》；20.順治或康熙初年蘇州嘯花軒刊《人中畫》；21.順康年間蘇州嘯花軒刊《醉春風(fēng)》；22.順康年間蘇州嘯花軒刊《巫山艷史》；23.康熙初年杭州可語堂刊《飛英聲》；24.康熙初年蘇州嘯花軒刊《玉樓春》；25.康熙二年杭州可語堂刊《巧聯(lián)珠》；26.康熙十二年本衙藏版刊古吳娥川主人《生花夢》；27.康熙十七年金陵萬卷樓刊《警寤鐘》；28.康熙年間蘇州酌玄亭刊《照世杯》；29.康熙年間鳳吟樓刊古越蘇潭道人序《五鳳吟》；30.康熙年間蘇州素政堂刊《畫圖緣》；31.康熙年間蘇州素政堂刊《兩交婚》；32.康熙年間古吳娥川主人《世無匹》；33.康熙年間蘇州花幔樓刊《生綃剪》；34.康熙年間蘇州嘯花軒刊《梧桐影》；35.康熙年間蘇州嘯花軒刊《麟兒報》；36.康熙年間蘇州嘯花軒刊《情夢柝》；37.康熙年間蘇州紫宙軒刊《春燈鬧》；38.康熙年間紹興名山聚刊《女開科傳》；39.康熙年間杭州消閑居刊《十二樓》；40.康熙年間杭州瀚海樓刊《豆棚閑話》；41.康熙中后期杭州聚古堂刊《濃情快史》；42.康熙年間蘇州素政堂本衙藏版刊《兩交婚》；43.康熙年間紹興(？)貞祥堂刊《警世選言集》；44.清代前期杭州養(yǎng)浩堂刊《繡屏緣》；45.清代前期(？)蘇州改過軒刊《雙姻緣》；46.康乾時期蘇州課花書屋刊《快心編》；47.清前期蘇州嘯花軒刊《燈月緣》；48.清前期蘇州嘯花軒刊《蝴蝶媒》；49.清蘇州嘯花軒刊《夢花想》；50.清蘇州嘯花軒刊《玉支璣小傳》；51.清蘇州嘯花軒刊《錦上花》；52.清蘇州嘯花軒刊《戲中戲》；53.清蘇州嘯花軒刊《繡榻野史》；54.清代前中期蘇州嘯花軒刊《巫夢緣》。

雍正元年(1723)——乾隆六十年(1795)，72年，11部：

1.雍正元年吳門聚錦堂刊《英云夢傳》)；2.雍正四年杭州芾齋主人刊《二刻醒世恒言》；3.雍正年間(？)金陵省齋刊《鴛鴦會》；4.雍乾年間蘇州嘯花軒刊《戀情人》；5.乾隆十九年前杭州消閑居刊《夢月樓情史》；6.乾隆十九年前蘇州素位堂刊《鳳簫媒》；7.乾隆四十年吳門聚錦堂刊《雪月梅傳奇》；8.乾隆四十八年杭州三馀堂刊《駐春園小史》；9.乾隆五十六年蘇州程偉元萃文書屋刊本《紅樓夢》(程甲本，首印百二十回本)；10.乾隆五十七年蘇州程偉元萃文書屋刊本《紅樓夢》(程乙本，程甲本校改本)；11．清代中期之前江陰得月樓刊《歸蓮夢》。

嘉慶三年(1798)——光緒二十二年(1896)，98年，34部：

1.嘉慶三年上海江左書林刊《白圭志》)；2.嘉慶五年三槐堂刊《綠牡丹》；3.嘉慶二十一年揚州藝古堂刊《儒林外史》；4.嘉慶二十二年蘇州文英堂刊《二度梅全傳》；5.嘉慶二十四年金陵藤花榭刊《紅樓夢補》；6.嘉慶二十八年蘇州刊《鏡花緣》；7.道光元年揚州同文堂刊《雅觀樓全傳》；8.道光六年金陵文錦堂刊《金石緣全傳》；9.道光十二年杭州三馀堂刊《新刊五美緣全傳》；10.道光十三年杭州務(wù)本堂刊《四香緣》；11.咸豐七年金陵芥子園刊《三巧緣》；12.同治五年上海文宜書局刊《花月痕》；13.同治八年常州文玉齋刊《新刻增刪二度梅奇說》；14.同治十二年金陵唐對溪富春堂刊《娛目醒心編》；15.同治十二年上海子林滬報鉛印本《蜃樓外史》；16.光緒元年揚州集成堂刊《常言道》；17.光緒二年上海申報館刊《紅樓復(fù)夢》；18.光緒二年上海鑄記書局刊《野草閑花臭姻緣》；19.光緒三年上海申報館刊《林蘭香》；20.光緒四年上海申報館刊《繪芳錄》；21.光緒四年上海申報館刊《何典》；22.光緒四年上海申報館刊《青樓夢》；23.光緒七年常州匯珍樓刊《野叟曝言》；24.光緒七年常州樂善堂刊《金鐘傳》；25.光緒九年上海申報館刊《風(fēng)月夢》；26.光緒十三年上海東璧山房刊《今古奇聞》；27.光緒十八年上海中和書局刊《閨閣才子奇書》；28.光緒十九年上海文宜書局刊《富翁醒世傳》；29.光緒十九年上海書局刊《續(xù)今古奇觀》；30.光緒二十一年上海書局刊《笑中緣圖說》；31.光緒二十一年上海書局刊《清風(fēng)閘》；32.光緒二十一年上海書局刊《玉燕姻緣傳》；33.光緒二十一年上海書局刊《雙金錠》。34.光緒二十二年上海書局刊《玉蟾緣》。

光緒二十三年(1897)——宣統(tǒng)三年(1911)，14年，140部(略)。

根據(jù)以上并不完整的明清江南世情小說出版物系年，參以文獻資料，關(guān)于江南世情小說出版的小說史意義，我們可以得出這樣幾點認識：

首先，整體而觀，明清世情小說的出版與其創(chuàng)作歷程不盡吻合，但相對而言，江南書業(yè)對于世情小說有著更多的敏感與更高的出版熱情，為世情小說的發(fā)展做出了卓異貢獻。

江南世情小說原刊本或今存最早刊本數(shù)量之多、質(zhì)量之高，更充分說明其在世情小說題材領(lǐng)域的敏感、熱情和成就。光緒二十三年以后刊本不計，已有：《六十家小說》(原刊本)、《新刻金瓶梅詞話》(現(xiàn)存最早刻本)、《古今小說》(原刊本)、《警世通言》(原刊本)、《醒世恒言》(原刊本)、《拍案驚奇》(原刊本)、《玉閨紅》(原刊本)、《二刻拍案驚奇》(原刊本)、《型世言》(原刊本)、《宜春香質(zhì)》(原刊本)、《弁而釵》(原刊本)、《醋葫蘆》(原刊本)、《石點頭》(原刊本)、《歡喜冤家》(原刊本)、《西湖二集》(原刊本)、《今古奇觀》(原刊本)、《金云翹傳》(原刊本)、《平山冷燕》(原刊本)、《女才子書》(原刊本)、《醒世姻緣傳》(原刊本)、《玉嬌梨》(原刊本)、《一片情》(原刊本)、《定情人》(原刊本)、《飛花詠》(原刊本)、《賽紅絲》(原刊本)、《金粉惜》(孤本)、《杏花天》(現(xiàn)存最早刻本)、《鳳凰池》(現(xiàn)存最早刻本)、《吳江雪》(原刊本)、《幻緣奇遇小說》(原刊本)、《醒名花》(原刊本)、《閃電窗》(孤本)、《好逑傳》(原刊本)、《人中畫》(原刊本)、《醉春風(fēng)》(孤本)、《飛英聲》(現(xiàn)存最早刊本)、《玉樓春》(原刊本)、《巧聯(lián)珠》(原刊本)、《生花夢》(孤本)、《警寤鐘》(早期刊本)、《照世杯》(孤本)、《五鳳吟》(原刊本)、《畫圖緣》(現(xiàn)存最早刊本)、《兩交婚》(原刊本)、《世無匹》(原刊本)、《生綃剪》(原刊本)、《梧桐影》(原刊本)、《麟兒報》(原刊本)、《情夢柝》(早期刊本)、《春燈鬧》(現(xiàn)存最早刊本)、《女開科傳》(原刊本)、《十二樓》(現(xiàn)存最早刊本)、《豆棚閑話》(原刊本)、《濃情快史》(現(xiàn)存最早刊本)、《兩交婚》(原刊本)、《繡屏緣》(早期刊本)、《雙姻緣》(孤本？)、《快心編》(原刊本)、《燈月緣》(原刊本)、《蝴蝶媒》(早期刊本)、《戲中戲》(原刊本)、《巫夢緣》(原刊本)、《英云夢傳》(原刊本)、《二刻醒世恒言》(原刊本)、《戀情人》(原刊本)、《夢月樓情史》(現(xiàn)存最早刊本)、《鳳簫媒》(最早刊本)、《雪月梅傳奇》(最早刊本)、《駐春園小史》(最早刊本)、《紅樓夢》(首印本)、《白圭志》(最早刊本？)、《綠牡丹》(現(xiàn)存最早刊本)、《二度梅全傳》(早期刊本)、《紅樓夢補》(原刊本)、《鏡花緣》(原刊本)、《新刊五美緣全傳》(早期刊本)、《蜃樓外史》(原刊本)、《野草閑花臭姻緣》(原刊本？)、《繪芳錄》(現(xiàn)存最早刊本)、《何典》(最早印本)、《青樓夢》(最早刊本)、《野叟曝言》(最早刊本)、《金鐘傳》(最早刊本)、《風(fēng)月夢》(最早排印本)、《今古奇聞》(原刊本)、《笑中緣圖說》(現(xiàn)存最早刊本)、《玉燕姻緣傳》(最早刊本)。江南世情小說出版之于明清世情小說發(fā)展的貢獻，夫復(fù)何言？

其次，明清江南世情小說出版，總體上反映了明清世情小說基本的創(chuàng)作成果與發(fā)展面貌，保障了世情小說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近代小說作品數(shù)量表

光緒元年至十年(共10年)1132144光緒十一年至二十年(共10年)2515141光緒二十一年至二十八年(共8年)102548155光緒二十九年至宣統(tǒng)三年(共9年)1,422139422,377合計1,589969972,682

就世情小說而言，據(jù)上文列舉，明萬歷四十五年(1617)至崇禎十七年(1644)，27年時間，新出作品15部，年均0.56部；清順治元年(1644)至康熙六十一年(1722)，共78年，新出作品54部，年均0.69部；雍正元年(1723)至乾隆六十年(1795)，共72年，新出作品11部，年均0.15部；嘉慶三年(1798)至光緒二十二年(1896)，共98年，新出作品34部，年均0.35部；光緒二十三年(1897)至宣統(tǒng)三年(1911)，共14年，新出作品140部，年均10部。世情小說的劇變，也發(fā)生于光緒二十三年(1897)以后；其內(nèi)容之變化，陳平原《二十世紀中國小說史》有具體論析，可參。

而從明代萬歷四十五年(1617)至清代光緒二十二年(1896)，279年中間，江南書業(yè)新出世情小說作品總計約114部，年均0.4部。具體作品，如《六十家小說》《新刻金瓶梅詞話》《古今小說》《警世通言》《醒世恒言》《拍案驚奇》《魏忠賢小說斥奸書》《玉閨紅》《二刻拍案驚奇》《型世言》《宜春香質(zhì)》《弁而釵》《石點頭》《歡喜冤家》《西湖二集》《今古奇觀》《金云翹傳》《平山冷燕》《醒世姻緣傳》《玉嬌梨》《一片情》《定情人》《吳江雪》《好逑傳》《人中畫》《照世杯》《畫圖緣》《兩交婚》《世無匹》《生綃剪》《十二樓》《豆棚閑話》《快心編》《玉支璣小傳》《繡榻野史》《雪月梅傳奇》《駐春園小史》《紅樓夢》《白圭志》《綠牡丹》《儒林外史》《二度梅全傳》《鏡花緣》《花月痕》《娛目醒心編》《蜃樓外史》《常言道》《林蘭香》《繪芳錄》《何典》《青樓夢》《野叟曝言》《風(fēng)月夢》《清風(fēng)閘》等，應(yīng)該說，從數(shù)量到質(zhì)量，均大體反映出了該時段世情小說創(chuàng)作的基本成就，保障了世情小說創(chuàng)作可以綿延不絕地問世，實現(xiàn)其可持續(xù)發(fā)展。

其三，明清江南世情小說出版引導(dǎo)并掀起了世情小說創(chuàng)作高潮，并為其發(fā)展衍續(xù)拓展了廣闊的藝術(shù)空間。

晚明世情小說以《金瓶梅》的問世，標志著它的崛起。萬歷二十四年，吳縣令袁宏道在他的書信中透露了《金瓶梅》抄本在江南傳播的信息。在此前后，江南文人王世貞、董其昌、王肯堂、屠本畯、劉承禧、徐階、王穉登、文在茲、馮夢龍、沈德符等人，都參與了抄本的傳播。萬歷四十五年，《金瓶梅》在蘇州刻印出版。呂天成《繡榻野史》、鄴華生《素娥篇》、又玄子《浪史》、署名唐伯虎選輯《僧尼孽?！贰⒐藕计G艷生《昭陽趣史》、嘉禾餐花主人《濃情快史》等一批艷情小說，均受《金瓶梅》的影響，而將其色情內(nèi)容發(fā)展到極端。一批艷情小說的蜂擁而出，與《金瓶梅》在江南的出版?zhèn)鞑ビ兄苯雨P(guān)系。

狹邪小說，《品花寶鑒》作者陳森為常州人，該書有道光二十九年刊本、光緒三十一年上海書局刊本；《花月痕》作者魏秀仁為福州人，該書有同治五年上海文宜書局刊本；《青樓夢》作者俞達為蘇州人，該書有光緒四年上海申報館刊本(最早刊本)；《風(fēng)月夢》作者署名邗上蒙人，揚州人，該書有光緒九年上海申報館刊本(最早排印本)；《海上花列傳》作者韓邦慶為松江人，該書最初發(fā)表于上?？铩逗Ｉ掀鏁罚泄饩w二十七年上海江南書局刊本；《海上繁華夢》作者孫家振為上海人，該書有光緒二十九年至三十年上海笑林報館刊本(原刊本)；《九尾龜》作者不詳，該書有光緒三十二年至宣統(tǒng)二年上海點石齋刊本(原刊本)。由此不難看出此類小說與江南的密切關(guān)系。

“小說界革命”之后，處在蛻變期的世情小說創(chuàng)作，具有重要影響者，如《官場現(xiàn)形記》，作者李寶嘉為常州人，該書創(chuàng)作于上海，有光緒二十九年上海世界繁華報館刊本(原刊本)；《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作者吳趼人，生活并創(chuàng)作于上海，該書有光緒三十二年至宣統(tǒng)元年上海廣智書局刊本(首刊單行本)；《老殘游記》，作者劉鶚為江南丹徒人，該書有光緒三十三年上海神州日報館刊本(首刊單行本)；《孽海花》，作者曾樸為常熟人，該書光緒三十一年上海小說林社刊二十回(首發(fā))。此際，上海為小說創(chuàng)作出版中心，學(xué)界多有論說，不贅。

綜上所述，著眼于小說史的發(fā)展，首先，如果《金瓶梅》還在抄本流行，而不是蘇州書坊率先將其刊印流通，世情題材小說的崛起，也許將要大為延遲；其次，如果沒有明代天啟、崇禎年間以及清代順治、康熙年間世情小說面世作品量的不斷攀升積累，世情題材創(chuàng)作自然不可能成為一種創(chuàng)作風(fēng)尚，也就不可能取代歷史與神魔題材，成為中國小說史創(chuàng)作題材之最大宗；其三，如果沒有連綿不絕的世情題材小說作品接踵問世，不會積累起豐富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更不會形成世情題材小說創(chuàng)作傳統(tǒng)，乾隆時期《儒林外史》《紅樓夢》這般經(jīng)典之作，將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乾隆時期世情題材創(chuàng)作的巔峰也將不可想象；其四，江南眾多的世情小說原刊本、首次印本、早期刊本，不難看出其在中國小說版圖史上重要的地位及其對世情小說發(fā)展所具有的重要意義。

注：

①②魯迅《中國小說史略》，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73年版，第151、298頁。

③方正耀《明清人情小說研究》，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86年版，第18頁。

④齊裕焜主編《中國古代小說演變史》(修訂本)，敦煌文藝出版社2002年第三版，第364頁。

⑤向楷《世情小說史·緒論》，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2-3頁。

⑥齊裕焜《明代建陽坊刻通俗小說評析》，《福建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2006年第1期。

⑦程國賦《明代書坊與小說研究》，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266頁。

⑧萬晴川等《中國古代小說與吳越文化》，光明日報出版社2010年版，第235頁。

作者單位：江蘇第二師范學(xué)院文學(xué)院

責(zé)任編輯：魏文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