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夢

王印吉

譚師傅在離縣城一百多公里的橡膠農(nóng)場把玩了四十幾年方向盤，終于松開手，徹底歇下來了。

對于大卡車，譚師傅比對親人還親。如今退休了，告別卡車了，譚師傅像丟了魂，不知干什么好。

譚師傅在家里悶得慌，就慵懶地到大街上閑逛。瞅著馬路上川流不息的各式各樣的車子，尤其是與他以前駕駛了一輩子的式樣噸位差不多的大卡車，勻速跳動的心，就像上了發(fā)條的玩具，猛然問劇烈蹦跳起來，雙手不知往哪放，有時又仿佛仍在握方向盤。他兩眼一瞇，幻想著那車就是自己的，恨不能馬上鉆進(jìn)駕駛室，右腳輕輕頂在油門上，再暗暗用力，讓卡車在寬敞筆直的柏油大道上盡情飛馳。

然而，譚師傅開卡車辛苦一輩子，省吃儉用攢下的錢，已全部投入到買房子上。譚師傅退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搬離工作了一輩子的鄉(xiāng)下農(nóng)場，到城里一個僻靜街道上，買了一套80平方米的二手房。房子被人住了幾年了，價格不貴。他一次性就付清了購房款。這套住房位于大樓6樓，采光不錯。

譚師傅有些后悔，要是晚些日子再考慮買房，就可以放心大膽買輛車玩玩了。這輩子沒什么喜好，就好撥弄方向盤，聞汽油味。

滿大街奔跑的車子，總在譚師傅腦子里揮之不去。譚師傅忍不住了，頂著老伴的強(qiáng)烈反對，硬是到銀行貸款三萬元，開回了一輛奔奔車。車子雖小，但畢竟是汽車。譚師傅無論有事無事，常開著四處溜達(dá)，過過癮！

譚師傅的住房緊鄰街面，一樓本該做車庫的一間間屋子，都被房主當(dāng)商鋪高價出售了，一間空余屋子也沒留下。奔奔車的停放，成了他撓頭皮皺眉頭的難題。其實，即使一樓有空閑房屋，譚師傅也不可能擁有。一是房東都當(dāng)商鋪賣，價格高得嚇人，即使譚師傅手里鈔票在握，也舍不得輕易出手。二是譚師傅已囊空如洗，哪還有能力來大把花錢？譚師傅想了許多辦法，最后選擇把車子停放在一個要好的朋友的車庫。朋友沒車，車庫閑著也是閑著，浪費資源。

奔奔車有了安身之處了，不順心的事又接踵而至。朋友所在小區(qū)離譚師傅的住處有一公里多路程，譚師傅用車時來回要走幾公里，麻煩。

然而，麻煩歸麻煩，譚師傅還是咬牙堅持。最難的是，譚師傅給朋友點占用車庫補償，朋友不高興了，生氣地對譚師傅說，你太小看我了，錢和友誼，友誼比錢更重要！

朋友這么說，譚師傅只好把奔奔車?yán)^續(xù)停在車庫。朋友也會開車，也愛玩車。可他經(jīng)濟(jì)條件不允許，沒車。于是，朋友不時借用譚師傅的車，有時開著在城里辦事，有時也跑遠(yuǎn)途。朋友開口借車，譚師傅不便推脫。人家為了自己用車時便于打開車庫門，毫不猶豫地把車庫卷簾門的鑰匙交了一把在自己手里。

朋友也為了借用譚師傅的車方便，要譚師傅每次用完車后，把車鑰匙掛在車庫墻壁上。

起初，譚師傅常接到朋友借車電話。朋友說，譚師傅，我有事，用下車？譚師傅爽快地說，用便是了。后來，很少聽到朋友打電話借用車子了。譚師傅想玩車或有事去朋友車庫開車，發(fā)現(xiàn)車身上臟兮兮的，像只大花貓。有時是落了許多灰塵，有時是濺了不少泥點，有時糊著很多鳥糞……座位上曾出現(xiàn)粘糊糊的冰棒汁、嚼得糟爛的口香糖、粘了許多鹽粒和味精的土豆片。

關(guān)于車身上的鳥糞，譚師傅知道，那是開去中山路吃飯把車停在香樟樹下，像水果一樣結(jié)滿樹枝的麻雀的杰作。可氣更可恨的麻雀，吃了縣城周邊農(nóng)民辛辛苦苦種的水稻，腆著肚子飛回中山路的家——馬路兩邊的香樟樹上，聊天娛樂，打情罵俏，把停在樹下進(jìn)館子吃飯的客人的車子當(dāng)公廁。隔不了多會，又會噼里啪啦屎尿俱下，劈頭蓋臉下雨般砸在車身上。譚師傅應(yīng)邀去那里吃過兩次飯，每次都少不了弄一車身鳥糞帶回，去洗車人家還得加錢，說鳥糞又臟又臭又難洗，費時費工費洗潔劑。譚師傅心里像被烙鐵灼了一下，劇烈地疼痛。

退休歇下來，譚師傅不開大卡車跑運輸，活動少了，身上的肉就漸漸堆積起來，體重比以前增加了十幾斤。老伴勸他多運動，多走路，少開車。譚師傅覺得老伴的話在理，早上買菜，譚師傅故意往離家比較遠(yuǎn)的農(nóng)貿(mào)市場跑。

這天清晨，譚師傅照常到農(nóng)貿(mào)市場買菜。路過朝陽小學(xué)大門口，老遠(yuǎn)就看到自己的車停在校門外的馬路邊。譚師傅趕緊走到學(xué)校門口，隔著圍欄往院內(nèi)張望，只見朋友背著書包，送著一小男孩正朝一間教室一顛一顛奔去。

學(xué)校里正在施工，塵土飛揚。譚師傅咕噥道，他媽的，我說我這車咋天天糊頭畫臉的，像個泥老母豬，搞半天是朋友天天用來接送孫子呀！譚師傅拎著菜，埋著頭，氣鼓鼓地大步往回走。腳下像踩在風(fēng)火輪上，很快就滑到自家樓下。

老伴見譚師傅喪嘴垮臉，問他，誰欠你錢還是招惹你了？譚師傅惡狠狠說，誰也沒欠錢，誰也沒惹我，是我自己跟我自己過不去！

抱怨了好一陣，譚師傅才將朋友私自用他的車接送孫子的事，滔滔不絕說給老伴聽。老伴不高興了，瞟了譚師傅一眼，噘著嘴說，當(dāng)初我就勸你別買，本身自己就沒那條件，偏要叫花子玩鸚哥，窮拽！

譚師傅沒精打采說，我辛苦一輩子，買輛車玩玩不為過吧？我又沒去賭，沒去偷，沒去嫖！

可你這是叫花子玩鸚哥，自不量力。

唉！譚師傅雙手抱頭，長吁短嘆。

老伴想了想又對他說，要不把車開回來？

譚師傅說，開回來放哪里？放在外面給人偷呀？再說了，以什么理由把車開回來？會得罪好朋友的。

老伴啞然。

譚師傅動了一番腦筋，想給朋友敲敲警鐘。一天清晨，他早早到朋友家車庫去開車，車已經(jīng)不在車庫。他掏出手機(jī)給朋友打電話，說要用車，有急事。朋友說在外有點事，馬上就辦完回來，要譚師傅等一會。

譚師傅在朋友家小區(qū)里東轉(zhuǎn)轉(zhuǎn)，西逛逛，等候朋友開車歸來。等得坐立不安，心慌意亂。

一個小時后，他的奔奔車終于出現(xiàn)了。朋友把車停在譚師傅面前，滿懷歉疚地說，真對不起譚師傅，今早起床后突然有事要辦，也沒來得及給你打招呼就把車開出去了。

朋友這么客氣，這么自然地隱瞞動車的真實情況，譚師傅想說點什么，可已經(jīng)說不出來。他只好順?biāo)浦?，連聲對朋友說，沒關(guān)系，用就用唄。

譚師傅鉆進(jìn)奔奔車，加油慢慢開出小區(qū)。嘴里情不自禁說，送孫子就送孫子唄，還有急事呢！當(dāng)我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呀？

譚師傅對朋友私自用他的奔奔車接送孫子耿耿于懷，一時又想不出更理想的解決辦法。譚師傅只好隔兩天又大清早去朋友車庫開車，無事找事開著車出去溜達(dá)。朋友很有意思，居然連托詞都不換一個。譚師傅每次去開車，車子不在車庫，譚師傅就打朋友手機(jī)，每次朋友都說，對不起啊譚師傅，今天突然有事，沒來得及給你打招呼就把車開出來了。

譚師傅也還是那句復(fù)習(xí)了多遍的老話：沒關(guān)系，用就用唄。不一會，朋友把車開回來了。

兩人像比賽似地用車，譚師傅感到非常累。這只是其一，更要緊的是車子使用頻率高，磨損大，加油開支更是不小。朋友用車接孫子，路途不遠(yuǎn)，油下得太快，他只管用車，從不幫譚師傅加油。

譚師傅腦門上的皮皺得像赤腳大仙。他算是騎到虎背上了，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一點轍也沒有。就這么干耗著吧，慢慢再想辦法。

譚師傅沒精打采買菜回來，有郵遞員找他，說有他的信。譚師傅覺得奇怪，哪個會給他寫信？刨垃圾的老頭老太婆兜里都揣個手機(jī)，手指頭輕輕一點便可想說什么，就說什么，誰還去寫又慢又麻煩又不便表達(dá)的書信？

譚師傅接過信一看，哪是信呀，是縣公安局交警大隊寄來的罰款通知單，要他在接到通知15日內(nèi)到指定地點交違章罰款。

我什么時候違章了？在單位開大卡車時，譚師傅多次被評為紅旗車駕駛員、勞動模范，不僅開車技術(shù)精湛，而且遵章守紀(jì)好，從不違規(guī)肇事。

到交警隊交罰款時，譚師傅皺著眉頭問漂亮女警官，我什么時候違章可以查看嗎？漂亮女警官說，你不要求看，我們都會放給你看。

她在電腦上點開視頻讓譚師傅看，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在城區(qū)某路口闖紅燈：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在城區(qū)某路段超速行駛；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在城區(qū)某路段逆向行駛。譚師傅一看，車和車牌照是自己的，無可奈何說，我開了一輩子車了，獎狀拿過一大堆，怎么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漂亮女警官說，這車的車主是不是你嘛？

譚師傅說，是，能否看清誰開的車？

漂亮女警官說，這個沒辦法，想想你經(jīng)常借車給誰用？譚師傅瞟了漂亮女警官一眼，嘴巴突然像被膠布封住了。這三個違章地點，都是在朋友家去朝陽小學(xué)的路段上。

譚師傅邊從褲包里掏錢，邊問漂亮女警官，罰多少？

一共六百，每次兩百。

六百？這么多呀！能不能少點？車是我的不假，但的確不是我開的。

這個不是買菜，不能講價，法律規(guī)定的。

譚師傅這邊褲包搜一下，那邊衣袋找一會，將既有百元大鈔，又有一元五元小票的一沓錢很不情愿地遞給漂亮女警官。

返回的路上，譚師傅一邊駕駛一邊想，這車停在朋友車庫，名義上是免費，實則比交租金還貴。

這朋友，真不夠朋友！

譚師傅把車子直接開回住房樓下，停在馬路一側(cè)。他看到，在這條街上，偶爾也有人把車停在馬路邊過夜。他相信，別人停在馬路邊安全，他停在馬路邊也同樣可靠。

當(dāng)天晚上，朋友就打來電話，問譚師傅咋不把車開回他車庫去停？譚師傅告訴他，來客人了，用車頻繁，就停在樓下了，圖個方便。朋友叮囑他當(dāng)心小偷，譚師傅說問題不大。

在一旁的老伴聽了，對他說，沒想到你也學(xué)會編故事了？譚師傅賭氣說，我編故事？我再不把車接回來，還不知他要偷偷摸摸開出去闖多大禍呢！

老伴嘀咕道，這朋友以前不這樣的，現(xiàn)在咋變成這樣了？

譚師傅說，人心隔肚皮。

吃早飯時，老伴說，她聽人說，某某某剛買還沒開幾天的叫啥田的轎車，安有報警器還被賊偷走。譚師傅說，是叫本田吧？老伴說，對對對，就叫本田。譚師傅說，有這事？老伴說，還有更玄乎的呢，有家老兩口晚飯后鎖好門出去散步，返回時家里被盜，請公安來破案，門窗完好無損，無任何破壞過的痕跡。

譚師傅一邊聽老伴嘮叨，一邊哦哦哦地應(yīng)著。老伴越講越來勁，最后把話題轉(zhuǎn)移到自家樓下的奔奔車上。她淡淡地說，我總是擔(dān)心我們家的奔奔車。

譚師傅說，是啊，現(xiàn)在的盜賊偷盜手段比特務(wù)還厲害，沒有他們打不開的鎖……譚師傅越想心里越不踏實，越聽越緊張。他嶄新的奔奔車，總在腦子里跑來跑去。有時，譚師傅會像產(chǎn)生幻覺一樣，恍惚間覺得自己的奔奔車被人盜了，急得不知所措。

當(dāng)他突然間醒悟過來時，不禁自己罵自己：荒唐！

罵歸罵，而小偷猖獗，車輛、住戶時常被賊惦記，時常被盜不假。于是，譚師傅還是加強(qiáng)對他的奔奔車的防護(hù)。

他不顧街上的嘈雜聲影響休息，專門將自己的床鋪搬到靠街道的臥室窗邊，經(jīng)常將窗戶打開，把腦袋伸出窗外，觀察有沒有盜賊偷他心愛的奔奔車。白天倒不要緊，夜間就麻煩了，一夜一夜折騰，加上街面上不時有車輛行人經(jīng)過，弄得他不能好好休息，人明顯消瘦不少。有熟人見了，驚奇地說，喲，譚師傅生病了，瘦多了嘛？

譚師傅不屑地說，沒有的事，瞧我這身體，跟以前沒啥差別。譚師傅邊說邊抖擻身子，雙手握拳，做出很有力量的樣子。他不好意思道出實情，怕被熟人笑話。

不管別人怎么看，怎么說，譚師傅還是一條心防盜。他絞盡腦汁，腦瓜里又跳出個新點子：在臥室窗外安盞電燈，開關(guān)直接拉到床頭，夜間醒來或聽到樓下有異常響動，就把電燈打開。譚師傅在心里說，我看哪個賊兒子有本事偷老子的車？

這天天亮起床后，譚師傅仍習(xí)慣性地早早下樓去買早點。到樓下一看，傻眼了，奔奔車不見了。譚師傅急了，雙手用力拍了下大腿，嘆息道，天吶，哪位兄弟下手這么狠，我?guī)兹f塊貸款還沒還呢？

譚師傅愁眉苦臉，在馬路邊這里看看，那里瞅瞅，又自言自語道，你等我玩到還清貸款再開走嘛。

譚師傅的老伴聽到自家的奔奔車不見了，忙不迭地從樓上趕下來，愁苦著臉嘟囔道：“我就勸你別買，你耳朵被車子塞了，聽不進(jìn)去，這下好了，欠了一屁股債，車子也沒影了！”老兩口急得腦袋像撞在墻上，暈乎乎在馬路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知如何是好。好在有鄰居圍攏來，問這問那，又給了老兩口些許安慰，老兩口的心才稍許平靜下來。這時，有鄰居關(guān)切地勸二老趕緊報案，由警察出面在出城的收費站堵，晚了就抓不到偷車賊了。

譚師傅立即撥打110，警察十多分鐘便趕來看現(xiàn)場，問情況，作筆錄。警察問譚師傅大概是夜里幾點丟的？譚師傅哭喪著臉說，我哪知道，我昨天感冒了，晚飯后服了幾粒感冒藥，睡得像死豬一樣。

奔奔車丟了，僅只幾天時間，譚師傅就像換了一個人，身上的肉仿佛被刀剮掉一些，人瘦而憔悴。隔些日子，他又約著老伴慢悠悠踱去派出所，詢問他被盜的奔奔車有沒有線索？還有沒有希望找回來？民警總是耐心告訴他，別著急，正在查，有消息會第一時間通知他。

望望一天，盼盼一日，半年就晃過去了，譚師傅的奔奔車仍然杳無音信。譚師傅沒再去派出所打聽，一條心思，省吃儉用，攢錢還買車貸款。一個普通退休工人，退休工資本來就不高，還要養(yǎng)兩張嘴，因為老伴是農(nóng)業(yè)戶口，沒有任何經(jīng)濟(jì)收入。

譚師傅老兩口的日子，過得清湯寡水。

譚師傅的老伴以前在老家農(nóng)村，種著幾畝土地，每年打不少糧食，收不少蔬菜，日子算不上富裕，也說不上清苦。譚師傅偏要把她接出來，說是到城里過好日子。當(dāng)時老伴就不喜歡出來，她認(rèn)為自己是農(nóng)民，屬土的，沾了土地才會有好日子過。這下好了，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譚師傅丟失了奔奔車，氣瘦了，愁老了。他的老伴也跟著受累，瘦得眼睛深陷下去。

兩年后，譚師傅還清了買奔奔車的貸款。他和老伴如釋重負(fù)，輕松了許多，愁眉不展的臉上，終于有了些許笑容。

這天上午，譚師傅和老伴從農(nóng)貿(mào)市場買菜歸來，突然接到派出所打來的電話，說他們的奔奔車找到了。不過，車子翻在離縣城70多公里的國道排水溝里。駕車人不知去向，是一路人報的警，要譚師傅與派出所民警一同前往認(rèn)領(lǐng)。

譚師傅他們趕至出事地點時，交警早已在那里等候。奔奔車摔得不輕，大梁變形了，車體摔得七破八爛，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堆廢鐵。車旁的地上、草棵上糊著血跡，已經(jīng)干透。

譚師傅拿著有關(guān)證件，與派出所民警和交警隊民警一道，進(jìn)一步核對排水溝里的奔奔車，雖然顏色不符，而車架號、發(fā)動機(jī)號、車型號等都與譚師傅丟失的奔奔車完全一致。民警確定，是小偷把車盜去后，重新噴漆改變了顏色。民警告訴譚師傅，他們會想辦法查找肇事者，盡快速到盜賊，但要求譚師傅把車拖回去。

譚師傅請交警幫忙，聯(lián)系到城里一家修理廠，他們答應(yīng)派拖車來拖，要價三千。譚師傅通過電話與他們討價還價，最后以二千八成交。

譚師傅坐在路邊盼了一個多小時，拖車終于到了。來了兩個修理工，查勘了奔奔車的破損情況，告訴譚師傅，更換大梁、外殼、發(fā)動機(jī)和其他零部件，噴漆等，大概需要兩萬左右。譚師傅一聽，眼睛瞪得像張飛，驚愕地說，兩萬左右？新買的時候一共才三萬多！我不如不要了。

修理工說，不修也行，但二千八的拖車費你得出。譚師傅說，憑什么？修理工說，我們的拖車跑這一趟，還有我們兩個人的誤工，你拖不拖車都一樣得出。譚師傅張大嘴巴，說不出話。

此時，太陽像失去自控，正漸漸向山那邊滑去，一天的時光即將耗盡。一股涼風(fēng)鬼叫似的呼嘯著吹來，譚師傅感到渾身涼透，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編輯手記：

本期“小說平臺”聚焦小人物的悲歡離合和生活狀態(tài)，將社會生活中的一些丑惡現(xiàn)狀和平凡瑣碎的現(xiàn)實生活呈現(xiàn)給廣大讀者，揭露社會怪現(xiàn)象，關(guān)照普通人的生存現(xiàn)狀。

《殺人者》敘寫了一樁刑事案件，并追溯了案件發(fā)生的來龍去脈，在追溯的過程中，一些社會怪現(xiàn)象暴露出來，一些當(dāng)代社會問題凸顯。農(nóng)村留守兒童悲慘的生存狀態(tài)在小說里被表現(xiàn)得觸目驚心。各種社會怪現(xiàn)狀讓人驚訝，基層官員的不作為，社會上古怪的風(fēng)氣，正義的難以伸張……導(dǎo)致一個少年想要以殺人來報復(fù)社會，社會畸形和病態(tài)的危害往往超出人們的想象。

《碎夢》的老譚生活在一種“夢碎”的狀態(tài)中，其退休之后貸款買了個小車，以為能好好享受生活了，不曾想這才是煩惱的開端。沒有停車的地方。借朋友的地方停車，卻又使得友情出現(xiàn)了危機(jī)。最后車還被偷了，尋回車后卻有高昂的拖車費、維修費在等著他。這一切的煩惱都折磨著老譚，他的汽車夢終究是碎了。老譚的生活是現(xiàn)今很多人的真實生活，美好的夢帶來的卻是煩惱與折磨，小說里的老譚成為“物”的奴役，現(xiàn)今的很多人不也渴望被“物”奴役或正在被“物”奴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