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隱喻理論視角下《詩經(jīng)》隱喻的英譯探索
——以許淵沖譯《詩經(jīng)》為例

石亞琳（四川外國語大學(xué)，重慶400031）

概念隱喻理論視角下《詩經(jīng)》隱喻的英譯探索
——以許淵沖譯《詩經(jīng)》為例

石亞琳
（四川外國語大學(xué)，重慶400031）

自20世紀(jì)80年代以來，隨著喬治·萊考夫和馬克·約翰遜合著的《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一書的問世，隱喻的認(rèn)知功能被越來越多的人所熟知。隱喻不僅僅是一種修辭方法，更是人類一種普遍的思維方式和認(rèn)知手段。《詩經(jīng)》是中國古典文學(xué)的開山之作，蘊含著豐富的隱喻表達。分析其英譯本中的隱喻翻譯并總結(jié)翻譯策略，既是對概念隱喻理論科學(xué)性和可操作性的檢驗，也是對隱喻翻譯認(rèn)知研究的探索。

概念隱喻理論；隱喻翻譯；《詩經(jīng)》英譯

亞里士多德曾說：“隱喻可以使風(fēng)格有所提高而不流于平凡。”兩千多年來，隱喻一直被視為一種修辭方法。隨著喬治·萊考夫和馬克·約翰遜合著的《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一書的問世，隱喻的認(rèn)知功能被越來越多的學(xué)者所熟知和接受。從此，隱喻不再僅僅是一種修辭方法，更是人類的一種普遍的思維方式和認(rèn)知手段，有關(guān)隱喻的研究也從傳統(tǒng)的修辭學(xué)角度轉(zhuǎn)向了認(rèn)知語言學(xué)領(lǐng)域。

有關(guān)隱喻翻譯的研究一直是翻譯研究中的熱門話題，但大多數(shù)隱喻翻譯研究立足于修辭學(xué)角度，從語言形式和文體等方面將原文和譯文進行對比，并未關(guān)注隱喻的認(rèn)知性。概念隱喻理論從隱喻的認(rèn)知性出發(fā)，顛覆了隱喻翻譯的傳統(tǒng)研究模式，為隱喻翻譯研究開辟了新的道路。借助概念隱喻理論分析許淵沖《詩經(jīng)》英譯本中典型的隱喻系統(tǒng)——女性系統(tǒng)的隱喻翻譯，一方面可以證明隱喻和隱喻翻譯如何在原文和譯文之間實現(xiàn)跨域映射，另一方面也能夠總結(jié)譯者在翻譯概念隱喻的過程中所采取的翻譯方法和翻譯策略，為概念隱喻的翻譯提供參考。

一、概念隱喻

1980年，喬治·萊考夫和馬克·約翰遜在其合著《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中最早提出了概念隱喻理論。他們認(rèn)為隱喻是思維層面的問題而不是語言表達層面的問題，是從一個較為具體的概念域到另一個較為抽象的概念域之間的映射。

在之后的20年時間里，喬治·萊考夫和馬克·約翰遜對概念隱喻進行更深入的研究，并對其理論體系不斷完善。萊考夫用“源域”“目標(biāo)域”“映射”和“意象圖式”等術(shù)語來解釋概念隱喻理論。在他看來，概念隱喻就是用“源域”（一般是較為具體的概念域）來描述“目標(biāo)域”（通常為較抽象的概念域）。所以，隱喻實際上就是一個具體的概念域向一個抽象的概念域之間的系統(tǒng)映射。例如：在“TIME IS MONEY”這個概念隱喻中，“TIME”是目標(biāo)域，“MONEY”是源域，源域“MONEY”被映射到目標(biāo)域“TIME”之上。這種映射往往是系統(tǒng)的，是基于經(jīng)驗之上的概念映射。人們根據(jù)日常生活的經(jīng)驗和對周圍世界的感知來理解源域中的意象，并通過理解源域意象進而達到理解目標(biāo)域意象的效果。

二、《詩經(jīng)》英譯概述

《詩經(jīng)》是我國最早的詩歌總集，是中華詩詞的發(fā)源地，它收錄了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500多年間的305篇詩歌?！对娊?jīng)》的英譯始于18世紀(jì)，200多年間，有來自不同國家的許多譯者將《詩經(jīng)》翻譯成了各種語言和版本。毋庸置疑，《詩經(jīng)》作為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內(nèi)容，有力地推動了中國文學(xué)和中國文化走向世界的步伐。世界上第一個《詩經(jīng)》英文全譯本是1871年詹姆士·理雅各的分行散文式譯本——The She King，這是《詩經(jīng)》在西方傳播的一個重要標(biāo)志，也是中國文學(xué)在西方流傳的一座里程碑，該譯本在英語世界中至今仍被奉為“標(biāo)準(zhǔn)譯本”。繼理雅各之后，有很多著名的中外學(xué)者也翻譯了不同版本的《詩經(jīng)》英譯本：詹寧斯、阿連壁、克蘭默·賓、龐德、韋利、高本漢、許淵沖、楊憲益、汪榕培、任秀樺等。汪榕培（1995: 78-81）將這些全譯本大致分成五種類型，并稱許淵沖譯本為佼佼者，所以本文就以許淵沖的英譯本為例進行分析。

三、《詩經(jīng)》中的隱喻英譯

系統(tǒng)性是概念隱喻的一個重要特征，對概念隱喻的翻譯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概念隱喻系統(tǒng)性的特征要求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要保持原文本和目標(biāo)文本的一致性。此外，由于概念隱喻以經(jīng)驗和體驗作為其認(rèn)知基礎(chǔ)，而經(jīng)驗和體驗又與文化息息相關(guān)，所以，概念隱喻與文化就不可避免地聯(lián)系到了一起，概念隱喻的翻譯從而也可以被視為是一種跨文化的交際活動，“文化連貫”則可以作為隱喻翻譯的一項標(biāo)準(zhǔn)。為了說明系統(tǒng)性對概念隱喻翻譯的影響，下面以《詩經(jīng)》中典型的隱喻系統(tǒng)——女性系統(tǒng)為例進行詳細(xì)闡述。

（一）《詩經(jīng)》中女性隱喻系統(tǒng)的英譯

女子是《詩經(jīng)》中最為重要的意象之一，這一方面是由于女子當(dāng)時的社會地位和社會價值觀所決定的，另一方面是因為這一意象和貫穿整個《詩經(jīng)》的戀愛和婚姻的主題緊密相關(guān)。因此，《詩經(jīng)》中對于女子意象的描繪俯拾皆是，其隱喻也是豐富多彩，例如把女子比作花、美玉等等。

1.WOMEN ARE FLOWERS

在這個隱喻中，花是源域，女子的美貌是目標(biāo)域。一提起花，人們立刻會聯(lián)想到花婀娜的姿態(tài)、絢爛的色彩和醉人的香味，所以《詩經(jīng)》中有很多處用各種花來比喻女子，其英譯也不盡相同。例如：

1）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許譯：The peach tree beams so red,how brilliant are its flowers!(許淵沖，2009:85)

2）摽有梅，其實七兮。

許譯：The fruits from mume-tree fall,one-third of them away.(同上，2009:19)

3）何彼秾也，華如桃李。

許譯：Luxuriant in spring,as plum flowers o'er water(同上，2009:21)

4）有女同車，顏如舜華。

許譯：A Lady in the cab with me,looks like a flower from a hedge-tree.(同上，2009:85)

5）視爾如荍，貽我握椒。

許譯：Lasses look like sunflowers,a token of love in hand.(同上，2009:141)

在“桃之夭夭”中，桃花象征著女子，而桃樹的多產(chǎn)則暗示了女人的生育能力，桃花和桃樹構(gòu)成了一個整體的概念隱喻。在接下來的幾首詩中，女人又被比作梅花、李子樹花、木槿和錦葵。有關(guān)花的隱喻不僅說明了當(dāng)時的社會文化背景，也描繪出詩中的意象。

2.WOMEN ARE JADE

如果說花適合用來比喻女子的容貌，那么美玉則通常用來指代女子的修養(yǎng)和才德。中國的玉文化博大精深，源遠流長。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玉有著矢志不渝、溫潤知性、禮讓謙和的寓意。在古代，玉還是等級、權(quán)利的象征，常被雕琢成各種形象的飾品。在中國人心中，玉代表著吉祥，所以人們喜歡以玉護身，甚至以玉陪葬。然而在西方國家，人們則主要欣賞玉的玲瓏剔透、優(yōu)雅雍容的姿態(tài)。

《詩經(jīng)》中就有很多將女子比作美玉的隱喻。在這類概念隱喻中，玉是源域，秀外慧中的女子是目標(biāo)域。

1）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許譯：He sees the white-dressed maid,as beau?tiful as jade.(同上，2009:21)

2)我心匪鑒，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轉(zhuǎn)也。

許譯：Unlike the brass,where images pass, Have I not grown,firm as a stone.(同上，2009:23)

3)彼留之子，貽我佩玖。

許譯：Who’s there detaining thee,from giving girdle gems to me?(同上，2009:76)

(二)《詩經(jīng)》中女性隱喻系統(tǒng)的翻譯策略

概念隱喻是一種特殊的語言形式和認(rèn)知表達，其翻譯要求譯者在理解原文的基礎(chǔ)上將源語中的隱喻轉(zhuǎn)換到目的語中，并在目的語語境中重塑隱喻意象。因此，概念隱喻的翻譯涉及其認(rèn)知機制，即在翻譯的過程中，譯者會在腦海中塑造一個源語的隱喻意象，然后在目的語中找到一個能夠傳達相同意義的意象，接著，將該意象在目的語語境中進行修飾和潤色就產(chǎn)生了目標(biāo)域中的隱喻意象。譯者腦海中的隱喻翻譯過程與概念隱喻的認(rèn)知過程極其相似，也涉及源域、目標(biāo)域以及映射。

隱喻產(chǎn)生的心理運作機制充分體現(xiàn)了人類的認(rèn)知模式在處理外界信息時的主動作用，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在使用隱喻時有相似也有差異。事實上，讀者對于隱喻的理解就是通過對源語隱喻中所包含的概念域在目的語的概念域中進行映射來實現(xiàn)的，因此能否實現(xiàn)認(rèn)知上的對等是成功翻譯概念隱喻的關(guān)鍵，這就要求譯者選擇合適的翻譯策略和翻譯方法進行翻譯。

1.概念隱喻直譯法

當(dāng)源域的隱喻意象與目標(biāo)域中該意象具有相似的內(nèi)涵意義，或目的語讀者與源語讀者擁有相似的文化背景，譯者在翻譯隱喻時，可以使用直譯的方法，保留源語同一意象，忠實地翻譯出源域中的隱喻。

許淵沖的《詩經(jīng)》英譯本成功地保持了原詩中的隱喻表達。譯者采用了概念隱喻直譯的方法，真切地再現(xiàn)了源域中的隱喻意象。如將“桃花”譯成“peach tree flowers”，將“梅”譯成“mume-tree”，將“如桃李”譯成“as plum flowers”，將“顏如舜華”譯成“l(fā)ooks like a flower from a hedge-tree”，將“如荍”譯成“l(fā)ooks like sunflowers”，將“有女如玉”譯成“as beautiful as jade”等。

其實，在英語中，“WOMEN ARE FLOWERS”的概念隱喻也是十分常見，比如蘇格蘭鄉(xiāng)村詩人羅伯特·彭斯就在詩中寫道：“My love is a red,red rose!”,所以將《詩經(jīng)》中女性系統(tǒng)的概念隱喻進行直譯是合乎情理的。

2.概念隱喻轉(zhuǎn)喻法

在概念隱喻的翻譯過程中，如果源域的隱喻意象在目標(biāo)域中并沒有相同的內(nèi)涵意義，若將其直譯并不能使目標(biāo)域讀者領(lǐng)會其意思，在這種情況下譯者需要采用概念隱喻轉(zhuǎn)喻的方法進行翻譯,將源域中的隱喻意象轉(zhuǎn)換成在目標(biāo)域中具有相同意義的意象，以達到與源域意象相同的表達效果。

比如在翻譯“WOMEN ARE JADE”這類概念隱喻時，譯者需要考慮到中西方文化對于“玉”這一隱喻的不同理解，準(zhǔn)確地翻譯出隱喻背后的真實內(nèi)涵。在翻譯“我心匪鑒”一句時，許淵沖根據(jù)中西方讀者的不同認(rèn)知背景，將“鑒”譯成“brass”,雖然變換了隱喻意象，但卻達到了一致的效果。

3.概念隱喻注釋法

《詩經(jīng)》是具有濃郁中國特色的文化典籍，其中的一些隱喻意象獨樹一幟，并不能在外國文化中找到相對應(yīng)的表達，故不能采用隱喻直譯法和隱喻轉(zhuǎn)喻法。在這種情況下，可借助注釋的方法，在源域隱喻意象的基礎(chǔ)上進行解釋說明，既保留了源域隱喻意象的文化特色，又使目標(biāo)域讀者領(lǐng)會了其思想內(nèi)涵。

許淵沖《詩經(jīng)》英譯本中很多概念隱喻的翻譯就是采用注釋法。例如譯者將“麟之趾，振振公子”翻譯成“The unicorn will use its hoofs to tread on none,just like our prince's noble son”.許淵沖在譯文后還附上對“unicorn”的注釋：“The unicorn was a fabulous animal,the symbol of all goodness and be?nevolence…it is to show that the creature,while able for war,would have peace.This song celebrated the goodness of the offspring of King Wen.”這首詩將王子的兒子比作“麟”?！镑搿笔堑湫偷膫鹘y(tǒng)中國文化中的意象，中西方文化對麟的理解截然不同，由于西方讀者缺少相應(yīng)的認(rèn)知背景，如果譯者將其直譯為英語則會引起誤讀和誤判，許淵沖借助注釋為讀者營造了必要的認(rèn)知環(huán)境，不僅使讀者能夠理解隱喻意象背后的深層含義，還能感受到異域文化的別樣風(fēng)情。

四、總結(jié)

《詩經(jīng)》是我國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其中蘊含了大量的隱喻，作為中華文化的瑰寶，其英譯歷史已有200余年。隱喻翻譯在翻譯研究領(lǐng)域雖被探討，但傳統(tǒng)的隱喻研究多以修辭為取向，從語言形式和文體層面進行靜態(tài)的比較，忽略了隱喻的認(rèn)知性質(zhì)。概念隱喻理論從隱喻的認(rèn)知性出發(fā)，打破了傳統(tǒng)隱喻翻譯研究的局限，為隱喻翻譯提供了新的視角。

本文以概念隱喻理論為基礎(chǔ)，對許淵沖翻譯的《詩經(jīng)》英譯本中典型的隱喻系統(tǒng)——女性系統(tǒng)進行了詳細(xì)分析，深入研究了隱藏于隱喻表達之下的認(rèn)知映射，并分析其認(rèn)知工作機制，以闡釋和呈現(xiàn)譯者如何翻譯不同的隱喻表達。基于以上詳盡、系統(tǒng)的分析，文章最后總結(jié)出概念隱喻的三種主要的翻譯方法：概念隱喻直譯法、概念隱喻轉(zhuǎn)喻法和概念隱喻注釋法。通過以上論述可證明概念隱喻理論對于隱喻翻譯研究的巨大的闡釋力以及從認(rèn)知視角研究隱喻翻譯的合理性。此外，本文總結(jié)出的隱喻翻譯方法和翻譯策略對今后的隱喻翻譯也會有一定的啟示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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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陳麗娟）

A Study on the Translation of Book of Poetry by Xu Yuanchong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nceptual Metaphor

SHI Yalin
(Sichuan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Chongqing 400031,China)

With the publication of Metaphors We Live By coauthored by George Lakoff and Mark Johnson since 1980s,the cognitive function of metaphor has become more and more prevalent.Metaphor is not just a rhetorical device but a universal thinking pattern and cognitive method.Book of Poetry is the origin of Chinese classic liter?ature which encompasses a lot of metaphors and thus analyzing the translations of metaphors as well as their translation strategies can not only justify the scientific and adaptive nature of conceptual metaphor but also shed light upon the cognitive study of metaphor translation and bring it into a new era.

conceptual metaphor;metaphor translation;English translation of Book of Poetry

H319

A

1673-2928（2015）03-0108-04

2015-04-02

石亞琳（1990-），女，河南安陽人，四川外國語大學(xué)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