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小說戲說和杜撰歷史
——評賈平凹的小說《老生》

唐小林

用小說戲說和杜撰歷史
——評賈平凹的小說《老生》

唐小林

根據(jù)我的閱讀經(jīng)驗，賈平凹幾乎每創(chuàng)作一部長篇小說，都會在“后記”中談及一番寫作的艱苦和創(chuàng)作該小說的雄心壯志，以及偉大的意義。比如，賈平凹將《廢都》稱之為是“安妥我破碎了的靈魂”的一本書；將《秦腔》的寫作說成是要“為故鄉(xiāng)樹起一塊碑子”。而在日前出版的長篇小說《老生》的封底上，賈平凹用一首自己創(chuàng)作的詩來道出其肩負的神圣使命：“我有使命不敢怠，站高山兮深谷行。風(fēng)起云涌百年過，原來如此等老生。”在接受某報記者獨家專訪時，賈平凹坦言，這是他的一次“民間寫史”的嘗試，是他構(gòu)思時“最糾結(jié)”，而寫作時“最隨心”的一部小說。為了將小說寫得更有文化意蘊和非同尋常的標(biāo)新立異，賈平凹特意在小說中大段大段地引用了《山海經(jīng)》的原文，并對其進行了自以為是的注解。賈平凹解釋說：“《山海經(jīng)》是一個山一條水的寫，《老生》是一個村一個時代的寫?！钡诠P者看來，這種食古不化，強與《山海經(jīng)》攀親的行為，無異于是在畫蛇添足。如果去掉小說中這些形式大于內(nèi)容，與小說毫不相干的假古董和多余的“水分”，我們就可以清楚地看到，《老生》的寫作，就像閻連科在其《風(fēng)雅頌》的每一個章節(jié)前面，引用一段與小說內(nèi)容并無多少關(guān)聯(lián)的《詩經(jīng)》一樣，玩的只不過是一種文字游戲，其目的就是為了讓批評家們“大開眼界”，讓他們在撰寫評論文章時好為這種中國式忽悠的文字“創(chuàng)新”歡呼雀躍，拍手叫好。

縱觀當(dāng)今的中國文壇，許多當(dāng)紅作家的寫作，就像是毛驢拉磨，由于被文學(xué)以外的太多東西蒙住了雙眼，始終就是在原地踏步。他們面臨的最大問題，并不是寫作的技巧，而是過分的追新獵奇和精神維度的缺失。他們非常享受和滿足的，就是那種被某些文學(xué)批評家們低三下四的吹捧和做“大師”的感覺。因此，除了在文本和形式上變換一些花樣之外，這些江郎才盡，回天無力的文壇大腕們往往很難突破和超越自己。他們一部又一部的新作，常常表現(xiàn)出的，只不過是在創(chuàng)作數(shù)量上的文字堆積，甚至嘩眾取寵的忽悠。而小說作為一種虛構(gòu)的藝術(shù)，能否像賈平凹所說的，越俎代庖地用來寫“史”，恐怕稍有一點文學(xué)常識和歷史知識的人，都不難回答這個問題。歷史的書寫，必須本著一種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容不得一絲半點的虛假和天馬行空的隨意發(fā)揮。司馬遷為了撰寫出被魯迅先生稱之為 “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史記》，從十歲起就熟讀古文，從二十歲開始就到全國各地去游學(xué)和考察，飽覽祖國的大好河山，尋訪各地的名勝古跡，先后到過山東的曲阜、以及安徽、河南等許多地方進行過實地考察。惟其如此，班固在評價《史記》的寫作時，高度贊揚司馬遷：“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與此相反，小說作為一門虛構(gòu)的藝術(shù)，需要張開的是想象的翅膀，它所展現(xiàn)的真實，并非是一種實實在在發(fā)生過的歷史的真實，而僅僅是一種藝術(shù)的真實。用小說來寫史，就好比是用掃帚來表演的花里胡哨的書法，這只不過是賈平凹在創(chuàng)作中遭遇到瓶頸，無法從根本上突破時玩弄的一種“新招”，最終可能是將文學(xué)引向歧途。歷史的書寫，恰恰在于其令人信服的客觀真實性，而并非小說家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的合理想象和大膽的藝術(shù)虛構(gòu)。否則，歷史就真的可能成為一位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如果誰真要天真地以為，賈平凹在《老生》中寫出的就是近代中國風(fēng)起云涌的百年歷史的話，那就無異于將《西游記》和《封神演義》中的神話故事當(dāng)成了中國的歷史，將孫悟空和豬八戒，以及腳踩風(fēng)火輪的哪吒，這些子虛烏有的人物當(dāng)成了古代的中國人。

唐小林，四川省宜賓市人，1959年出生，自由撰稿人。曾在深圳某外資企業(yè)從事管理工作多年。在《山西文學(xué)》、《作品與爭鳴》、《文學(xué)自由談》、《當(dāng)代文壇》、《南方文壇》、《雨花》、《長江叢刊》、《粵海風(fēng)》、《文學(xué)報》、《文藝報》、《中華讀書報》、《中國青年報》等報刊發(fā)表過文學(xué)評論。出版有《天花是如何亂墜的》文學(xué)評論集。

2012年6月，獲《文學(xué)報·新批評》“新人獎”。同年成為《文學(xué)自由談》雜志第148期“封面人物”。

德國作家托馬斯·曼在 《論小說藝術(shù)》中說：“寫小說的藝術(shù)在于：盡可能少地著墨于外在生活，而最強有力地推動內(nèi)在生活，因為內(nèi)在生活才是我們興趣的根本對象。——小說家的任務(wù)，不是敘述重大事件，而是把小小的事情變得興趣盎然?！雹儆秒娨暪?jié)目娛樂大眾的手法，一味地標(biāo)新立異，以小說來戲說歷史，吸引讀者的眼球，這在賈平凹的小說中，并不僅僅是第一次。在賈平凹的長篇小說《高興》第49章中，僅有初中文化，在家時學(xué)習(xí)并不好的“煤球王”良子，到了西安之后，居然淵博得就像一個歷史學(xué)博士，“出息得沒有他不懂的”。他對小說中的主人公劉高興說：“你們誰曉得秦國為啥打敗六國統(tǒng)一了天下？”當(dāng)讀過高中的劉高興迷惑不解時，良子卻得意地告訴劉高興說：“秦國人愛吃牛羊肉泡饃，戰(zhàn)場上，秦國人背著牛羊肉背著干餅子就出發(fā)了，兵貴神速，所到一地很快就做飯吃了，而那六國人沒有牛羊肉泡饃，淘米呀，洗菜呀，七碟子八碗地吃呀，秦國人已經(jīng)殺進營了。秦國人打敗六國是飲食打敗的！”緊接著，“煤球王”良子還對劉高興發(fā)表了另一通高見：“西安是沒有菜系的，為什么，因為西安是十三朝古都，皇帝在皇城的時候，全國各地都要把他們的菜拿來競賽，西安就如同是一個大飯桌，各類菜都來擺，慢慢就沒有什么大菜了。”由此可以看出，賈平凹對于歷史的理解是多么的膚淺。關(guān)于秦國為什么能夠打敗六國，易中天先生在《帝國的終結(jié)》一書中，對中國歷史作了深入細致的研究和思考之后指出：“在為兼并天下而征戰(zhàn)不休的所謂‘戰(zhàn)國七雄’中，秦原本是最沒有‘資格’統(tǒng)一天下的。最有‘資格’的是齊”，“秦的成功，除秦國國君雄心勃勃，秦國上下同心同德外，還有兩個直接原因，一是孝公的圖治，二是商鞅的變法”。②而歷史知識本身就非常貧乏的賈平凹，在 《老生》這個“新瓶”里，裝的卻仍然是其過去寫作中的“舊酒”。它與我們所說的歷史，可說是半毛錢的關(guān)系都沒有。

賈平凹在《老生》中所謂的“民間寫史”，完全就是在用一種追求故事的新奇和刺激的方法，依靠怪力亂神來“戲說”的歷史。如《老生》開篇的第一段描寫：

秦嶺里有一條倒流著的河。每年臘月二十三，小年一過，山里人的風(fēng)俗要回歲，就是順著這條河走。于是，走呀走，路在岸邊的石頭窩里和荊棘叢里，由東往西著走，以至有人便走得迷糊，恍惚里越走越年輕，甚或身體也小起來，一直要走進娘的陰道，到子宮里去了？

這樣的描寫，與其說是在“寫史”，倒不如說是在用懸疑的筆法寫出的 《新天方夜譚》，或者“賈平凹版”之《鬼吹燈》和《盜墓筆記》。這樣的寫史，除了容易導(dǎo)致讀者胡思亂想，把歷史當(dāng)做兒戲之外，我們還能從小說中得到什么？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賈平凹明明宣稱《老生》是其寫得“最糾結(jié)”，用力相當(dāng)深的一部作品，但只要認真讀一讀小說，我們就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賈平凹以往小說中的諸多故事和細節(jié)，總是在《老生》的字里行間汩汩而出，揮之不去。如：

在被押解的人中，我看見了四鳳，她穿著一件新衣服，卻沾滿了血，擔(dān)著一個擔(dān)子，擔(dān)子的前籠里放了塊石頭，后籠里就放著她哥三海的頭，嘴張著，塞著一條塵根。

事實上，將被殺者的頭顱砍下，把塵根塞進死者嘴里這樣的描寫，早已經(jīng)成為了賈平凹小說撩撥讀者好奇心和刺激讀者荷爾蒙的必殺技。在其小說《懷念狼》中，賈平凹就曾經(jīng)進行過一次如出一轍的“塞塵根”大展：

也就是狼災(zāi)后的第五年，開始了白朗匪亂，是秋天里，匪徒進了城，殺死了剩下的少半人，燒毀了三條街的房子，那個黑胖子知縣老爺?shù)纳碜舆€坐在大堂上的案桌上，頭卻被提走了，與上百個頭顱懸掛在城門洞上，每個頭顱里還塞著各自的生殖器。

把性描寫當(dāng)做“味精”，把男女的生殖器當(dāng)做道具來展覽，這早已成為賈平凹小說中屢見不鮮的一道招徠讀者的“私房菜”。對于這種專門瞄準臍下三寸的描寫，英國作家勞倫斯一針見血地說：“偷偷地、狡詐地搔動人的想象中的炎癥是當(dāng)代色情的一個絕招兒，這最下流、最陰險了。”③除了喜歡在小說中拿男人的塵根來做噱頭之外，賈平凹還特別喜歡在小說中講述一些無聊的黃段子，甚至動輒就拿女人的經(jīng)血和陰部來說事。說到地形，賈平凹在小說中就一定要裝神弄鬼地說到風(fēng)水，說到風(fēng)水，就一定要說到女人的陰部。根據(jù)賈平凹在小說《油月亮》中的一段議論，我們或許可以尋覓到賈平凹對于性的畸形的酷愛：“對于女人的生殖器，鄉(xiāng)下人有著鄉(xiāng)土叫法，簡單一個音，X，名字很不中聽。所以又以另一個音替代，但這音沒有文字寫出來，就只好別替為‘癟’了。有學(xué)者說中國的文化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個是關(guān)于吃，一個是關(guān)于癟上?！辟Z平凹的小說《餃子館》，幾乎就是在講述一個黃段子一樣的色情故事。在賈平凹的許多小說中，幾乎都離不開女人的陰部和經(jīng)血的描寫，而這些描寫，無一不是胡編亂造的戀污癖加上欲火中燒的情欲想象。在《老生》中，李得勝和雷布帶領(lǐng)游擊隊員和保安隊進行了一場殊死的決戰(zhàn)。在戰(zhàn)斗中，負責(zé)布哨的二魁，從口袋里掏出一疙瘩血棉花套子就往負傷昏迷的李得勝臉上抹了個紅臉。說是可以給李得勝避災(zāi)。原來剛才交火時，二魁打死了一個保安，而十幾個保安追過來時，二魁躲進了一個廁所。廁所里正好有個婦女蹲著，這婦女來了月經(jīng)，他就要了那染紅的棉花套子裝在身上。在被保安隊追得雞飛狗跳的生死關(guān)頭，二魁居然向正在“方便”的婦女要經(jīng)血棉花套子，請教賈平凹先生，這二魁的腦子難道真的是被驢踢壞了，還是本身就是一頭蠢驢？由此看來，賈平凹在寫作時光顧著追求小說的刺激和搞笑，卻絲毫也沒有考慮到事件發(fā)展的邏輯和合理性。在《懷念狼》中，那些打獵的男人常常是將女人的經(jīng)血布帶和經(jīng)血棉花套子帶在身上，用于避邪。這種猶如巫婆的咒語一樣，令人不可思議的“經(jīng)血避邪說”，總是被賈平凹津津樂道，如醉如癡地寫進小說中。

為了在小說中營造出一種神秘莫測的氛圍，賈平凹常常在小說中塑造出一些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高人，描寫出一些神神道道的怪異現(xiàn)象。如《廢都》中那個貌似乞丐，卻并非乞丐，仙風(fēng)道骨的奇人，居然就像《紅樓夢》中那位麻屣鶉衣，脫口吟出《好了歌》的跛足道人，出口就說出：“一類人是公仆，高高在上享清福。二類人做‘官倒’，投機倒把有人保?！痹凇独仙分?，那位身在生死兩界，長生不死，專門為死者唱喪歌的老者，讓我們看到，賈平凹的小說寫來寫去，卻始終跳不出其固有的思維定勢。讀老莊而僅僅得其皮毛，用怪異的現(xiàn)象來解釋復(fù)雜的社會生活，甚至無法治愈的疾病，幾乎成為了賈平凹小說一成不變的固定模式。只要一寫到疾病，就一定是癌癥，就必然要寫到患者的身上長了瘤子，其住家附近的樹上，也必然會出現(xiàn)許多稀奇古怪的疙瘩或者怪包，并且被賈平凹在小說中稱之為是患者癌細胞的轉(zhuǎn)移。這一在賈平凹的小說《藝術(shù)家韓起祥》、《古堡》、《佛關(guān)》和《秦腔》中反復(fù)出現(xiàn)過的描寫，再一次被其故伎重演地照搬進了《老生》中。賈平凹一面雄心勃勃，任重道遠地宣稱“我有使命不敢怠”，一面又是以如此投機取巧和偷懶的方式來進行文字的拼貼，這的確是應(yīng)驗了賈平凹在《老生》后記中所說的“要寫出真實得需要真誠，如今卻多是戲謔調(diào)侃和偽飾”。

《老生》

讀《老生》給我最強烈的印象就是，賈平凹將小說的虛構(gòu)和歷史的真實稀里糊涂地混同成為了一回事。正因如此，在許多涉及到歷史真實的地方，賈平凹的寫作都非常不靠譜。如，小說中寫到大躍進時期的集體食堂，以及人們無比向往的 “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在吃集體伙食時，公社干部劉學(xué)仁不僅被賈平凹說成是與馮蟹合作得非常好的“黃金搭檔”，而且在吃飯之前還率先帶頭唱起了《唱支山歌給黨聽》。對歷史一知半解的賈平凹哪里知道，“黃金搭檔”這個詞，卻是早些時候隨著一則風(fēng)靡一時的保健品廣告和近年來的電視娛樂節(jié)目才風(fēng)靡一時的一個時髦用語。在1958—1960年的大躍進時期，《唱支山歌給黨聽》這支歌曲根本還沒有產(chǎn)生。它是在1963年，全國掀起了向雷鋒學(xué)習(xí)的高潮中，作為故事片《雷鋒》的插曲，由胡松華首唱，經(jīng)農(nóng)奴出身的藏族歌手才旦卓瑪?shù)脑俣妊堇[，才在全中國廣為流傳的。如此閉門造車，用小說手法的憑空虛構(gòu)寫出來的“歷史”，可說就是對真實歷史的一種戲弄和蓄意篡改。這種想當(dāng)然的歷史書寫，在賈平凹被書商們贊譽為“十年浩劫，民族史詩”的《古爐》中，早已出現(xiàn)端倪。通過小說中的描寫，我們知道古爐村是一個坐落在中國大西北的貧窮閉塞的小山村。在賈平凹的筆下，古爐村領(lǐng)導(dǎo)在強調(diào)了“一定要加強民兵訓(xùn)練和學(xué)大寨修梯田”之后，欣喜地告訴社員們說：“公社新到了十輛手扶拖拉機的指標(biāo)，原本沒考慮給古爐村，鑒于古爐村工作出色、條件簡陋，就將指標(biāo)撥給古爐村?！笨吹竭@里，筆者不禁啞然失笑。當(dāng)時的古爐村，村民們連飯都吃不飽，一個小小的公社居然可以輕而易舉地弄到十輛手扶拖拉機指標(biāo)。一個長期居住在西安大都市里，僅僅依靠閉門造車來追溯其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文革時期農(nóng)村生活的賈平凹，也許根本就不知道，記憶這種東西，往往是最靠不住的。企圖用小說寫史的賈平凹先生，連一點基本的歷史常識都沒有。據(jù)筆者所知，上世紀六十年代，中國的手扶拖拉機根本還沒有投產(chǎn)。而在《老生》中，賈平凹這種對歷史不負責(zé)任的任意改寫，可說是更加大膽罷了。以致連“非典”和“周老虎”這樣人所共知的重大新聞事件，也被賈平凹當(dāng)做了“新聞串燒”和歷史，改頭換面，大段大段地寫進了小說里。這種故事不夠，用新聞來湊的現(xiàn)象，正在成為當(dāng)今某些江郎才盡的著名作家最后的拼命一搏。

多年來，由于受到某些文學(xué)批評家們的過度贊美，賈平凹小說中暴露出的性變態(tài)和戀污癖，一直被其甘之如飴地自我欣賞著。越是骯臟和性變態(tài)的東西，越是被賈平凹如醉如癡地喜愛。《老生》的寫作，集中體現(xiàn)出了賈平凹過去小說中常見的壞毛病。如以下這樣的描寫：

栓勞和馬生都凍得清鼻涕流下來?！R生用手擦了擦鼻涕，笑著說，咱兩個狗皮襪子沒反正么，啊你是主任，你是主任呀！手拍著栓勞的后背，也順勢把鼻涕抹了上去。

劉學(xué)仁看著他，竟然沒有罵，也沒讓他學(xué)牛叫，說：張開嘴！墓生以為劉學(xué)仁要看他的舌苔，還說：我沒你嘴大。嘴張開了，劉學(xué)仁卻把一口痰唾進去，說：讓你長個記性！

他要在會上批判惠黃花?；蔹S花這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在地上抓了一堆雞糞就往嘴上抹，說她這嘴是吃屎的。

筆者認為，賈平凹在《老生》中的性描寫，幾乎就像是在拍“毛片”和寫“黃段子”，根本就談不上藝術(shù)性，而只是一味地在挑逗和刺激讀者。在賈平凹的小說《美穴地》中，茍百都心癢難撓地覬覦掌柜美貌風(fēng)騷的四姨太。竟然在夜里數(shù)次起來去茅房，在經(jīng)過掌柜和四姨太的窗下時，聽到了“動靜”，回到床上就再也睡不著，繼而將手淫出來的臟東西涂抹在墻上。而賈平凹在《老生》中幾乎無一例外地都是在書寫著那些污穢和色情的描寫：

他的腳步像貓一樣輕，蹲在人家的窗根聽里邊的兩口子在說什么話，在弄出了什么響動，然后回家去先罵著女人都叫狗X了，再摸弄自己的塵根，從村南到村北，從東城門到西城門，每次想著一家的媳婦，將臟物射到炕上去?？粔ι习甙唿c點，覺得每一個斑點都是一個孩子，他已經(jīng)有了成百上千的孩子，這個村子就都是他的。

事實上，這種在窗下偷聽或者偷看別人做愛，在賈平凹的小說《秦腔》和《古爐》中都有如出一轍的描寫。而《老生》中以下這樣的描寫，可說與賈平凹在此之前小說中諸多的性描寫有著驚人的相似：

在窯場僅僅過了一個月零三天，張收成的毛病又犯了。這一天拾了柴禾讓毛驢馱著回去，驢下坡時他又不行了，掏出東西尋驢，而驢一步一步往下走，他一步一步攆不上，偏被在坡上一個割草的人瞧見了，檢舉給了閆立本。

這種等而下之，人在發(fā)情的時候奸驢的描寫，早已經(jīng)成為了賈平凹小說中愛不釋手的常用“橋段”?！独仙分械膹埵粘桑耆褪琴Z平凹的小說 《病相報告》中景川奸驢的翻版。在賈平凹的小說中，所有的男人仿佛都不是男人，而是赤裸裸的畜生，《廢都》中的莊之蝶，雖然身邊到處都是漂亮的女人，但性欲亢奮的莊之蝶完全就是把做愛當(dāng)飯吃，把女人當(dāng)成了自己的一個個精子庫。除了做愛還是做愛。而在《病相報告》中，賈平凹筆下的驢，卻被變成了女人，只能供男人在發(fā)情的時候泄欲：

毛驢是在那里吃草，腰身拉得吊吊的，滾圓滾圓的屁股在陽光下泛著油光。我（景川）突然沖動起來，解了褲帶向驢走去。但當(dāng)我與驢干事的時候，驢無感情，驢依舊是吃它的草，我動一下，它往前走一下，再動，再走，一步攆不上一步，氣得拿腳踢驢腳，驢回過頭來叫了一聲，目光看著一邊。我罵道你在罵我，也朝一邊看了一眼，野蘆葦站著的竟是王有才。

對于這樣丟人現(xiàn)眼的事，王有才不但見怪不怪，反而鼓勵還未完事的景川繼續(xù)干，并炫耀地告訴景川說：“這號事在荒原上算什么呢？”王有才在前年就干過這頭驢的母親。王有才不僅慫恿景川奸污這頭驢，而且還主動充當(dāng)起了景川奸驢的幫兇，并煽動欲火中燒的景川說：“你來吧，我給你把驢牽住?！币詫懶詾樽畲蟮臉啡ぃZ平凹的小說儼然已經(jīng)成為了中國小說怪異的“性交大全”。在《獵人》中，作為一個大男人的獵人戚子紹，居然被狗熊提起翻了個身，抓下褲子一股腦奸污了。乃至使戚子紹在被奸后感到 “屁眼非常地痛”。在《油月亮》中，尤佚人的母親在地里收麥子時，因為疲乏睡倒在麥捆上，出人意料地遭到了一只狼的奸污，于是生下了瘋瘋癲癲，甚至將自己的塵根割下的瘋子尤佚人。在 《懷念狼》中，一戶姓傅的兄弟分家過活。老二做棉花生意，其妻子半夜到戶外去解手，被一只正在往里鉆的狼一爪子抓爛了下身，失血過多而死，其女兒在磨坊里又被一對匪兵輪奸，匪退后，鄰居的阿婆用烤熱的鞋底焐女兒的陰部，居然焐出了一碗精液。在《老生》中，賈平凹繼續(xù)發(fā)揮其在性描寫方面過人的 “天賦”，將做愛和偷情這檔子刺激讀者荷爾蒙分泌，地攤文學(xué)所喜歡干的事，編造到了出家的和尚身上：

白菜的男人卻不住手，竟把和尚的褲子撕開，說：長了個啥東西愛XX的！拿起剪子要鉸。和尚爹呀娘呀地求饒，他們不鉸了，卻給了個碗，，讓和尚自己弄出精水來，要求限天亮能弄出一碗就饒了他。和尚在那里弄起來，他們就在寺里翻尋，能拿的東西都往懷里揣，揣不了的全砸爛。到了天明過來看和尚，碗里的精水只蓋了碗底，和尚趴在地上。白菜的男人說：就這點本事還糟蹋別人的媳婦？踢了和尚一腳，踢得和尚翻身過來，和尚卻已經(jīng)死了。

賈平凹漫畫

就像一只生不出蛋的雞，卻偏偏逼著自己硬生，并且還要拼命高產(chǎn)，一個早已進入老年的人，居然一兩年就要寫出一本長篇小說，賈平凹先生實在是太為難自己了。《老生》的寫作，徹底暴露出了賈平凹創(chuàng)作力的急劇萎縮。無奈歲月不饒人，賈平凹在近年來的寫作中，已經(jīng)明顯表現(xiàn)出一種心有余而力不足。為了保持其廣受追捧的虛名，自以為始終可以寶刀不老的賈平凹，甚至只能靠自我重復(fù)和投機取巧來寫作。如《古爐》中霸槽去山坡上拉屎，跟后掮著鐵锨緊隨其后的那一段描寫，就是對《世說新語》中劉伶嗜酒，移花接木的描寫：“（劉伶）常乘鹿車,攜一壺酒,使人荷鍤隨之，云：‘死便掘地以埋’?！庇秩纾菏蛛娡泊蛄亮?，就放在院子中央的地上，他們要看燈光到底打多高。我的神呀！就是高！一根白光柱子，高得直到天上星星。狗尿苔說：“牛鈴，你說人能不能順著這光柱子爬上去？”牛鈴說：“人爬不上去?！惫纺蛱φf：“能爬上去就好了，可以摘星星?！边@段看似非常精彩的細節(jié)描寫，只不過是對侯寶林和郭啟儒合說相聲《醉酒》的順手牽羊。這種偷梁換柱的創(chuàng)作方法，在《古爐》中可說是屢見不鮮，令人遺憾的是，眾多的文學(xué)批評家和學(xué)者卻對賈平凹這種不良之風(fēng)視若無睹，甚至對《古爐》大肆吹捧。不是將其飆捧為爐火純青，落地生根的文本，彌補了中國鄉(xiāng)村“文革”歷史的書寫，就是將其夸耀為富有挑戰(zhàn)性的寫作，不僅在當(dāng)代文學(xué)史上有著不可或缺的地位，而且是一部巨著，一部堪稱大作品的長篇小說。這些罔顧事實，架秧子似的集體起哄和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文學(xué)評論，可說就是文學(xué)批評集體墮落的最好的證明。

正因為無論是順手牽羊，還是移花接木的描寫，都會得到文學(xué)批評家們熱烈的掌聲和廉價的吹捧，在《老生》中，賈平凹才敢毫不臉紅地故伎重演，將《三國演義》中曹操誤殺呂伯奢和割發(fā)代首的故事改頭換面地抄襲進了其小說中。在《三國演義》中，曹操在向董卓獻刀的陰謀被識破之后，立即逃出城外，飛奔譙郡。路經(jīng)中牟縣，被守關(guān)軍士捕獲，交給了縣令陳宮，陳宮被曹操的“忠義”所感動，竟然棄官與曹操一起出逃。三天之后，逃到了曹操父親的結(jié)義兄弟呂伯奢家中。呂伯奢熱情相迎，真心相待，在家中沒有好酒的情況下，決計去西村買一壺好酒來款待客人。而疑心生暗鬼的曹操，卻誤以為呂伯奢是企圖邀功請賞，外出舉報曹操和陳宮。遂與陳宮拔劍，不問男女，一連殺死呂伯奢一家八口人。在匆忙出逃的路上，又將已吩咐家人殺豬，自己已買回兩壺好酒和果菜的呂伯奢一并殺害。在《老生》中，賈平凹將這段著名的故事改頭換面地寫成是游擊隊領(lǐng)導(dǎo)人李得勝想吃糍粑。和老黑兩人來到青櫟塢玩。在溝里尋著一戶人家，這戶人家的兒子在外為人做木匠活，兒媳也帶著孩子回了娘家，就剩下一個六十歲的跛子老漢。老漢熱情接待，旋即煮了土豆在石臼里拿木槌搗。在將土豆搗成泥狀之后又拿去蒸。在閑聊中，李得勝告訴老黑說：“我就是共產(chǎn)黨！”正說著，門吱呀響了，兩人回頭看，跛子老漢出了門，踉踉蹌蹌往屋后跑。李得勝唰地變了臉，誤以為老漢是偷聽到了自己是共產(chǎn)黨，準備去秘密舉報，遂將已經(jīng)到了后山坡的一棵花椒樹下，正在忙著摘下花椒葉往糍粑里放，做出美食款待李得勝和老黑的跛腳老漢一槍斃命。如此的照貓畫虎，賈平凹在《老生》中究竟會書寫出怎樣的歷史也就可想而知。

筆者曾在《〈帶燈〉與賈平凹的文字游戲》一文中，批評《帶燈》中四處泛濫的虱子和陜西鄉(xiāng)下的農(nóng)民總是用唾液當(dāng)發(fā)油，這一類反復(fù)出現(xiàn)而又匪夷所思的細節(jié)描寫。想不到，我行我素的賈平凹居然具有超凡的定力，在《老生》中一如既往地自己抄襲自己，再一次將這些無聊的噱頭統(tǒng)統(tǒng)書寫進了《老生》中?！霸瓉砣绱说壤仙钡馁Z平凹，為我們奉獻出的，就是這樣如此匪夷所思的文字大拼盤。

注釋：

①托馬斯·曼《論小說藝術(shù)》，《西方文藝理論名著選編（下卷）》（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9 年12月出版）

②《帝國的終結(jié)》（易中天著，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7年11月出版）

③勞倫斯《論淫穢與色情》，《靈與肉的剖白》（畢冰賓譯，漓江出版社1992年出版）

“70后”作家評論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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