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雷
今夜,用它橫在唇邊,你把早年的的梔子花全部吹醒,撲面的花香,盡是當初迷戀過的體溫。
告訴我,當懷舊的情緒在琴格里出出進進,是不是擱置已久的簧片上,還能踩響若隱若現的愛情腳???
高音低音此起彼伏,一段懷想,被訴說得那樣凄美和溫情。
從暗影中飛出的一曲老歌,輕輕銜起沁透落寞的窗簾一角。突然加速的心跳,是不是看見了一個隱約的舊時背影?
久遠而模糊的場景片段,是我們體內柔軟部位的心情補丁。人在慢慢變老,記憶在琴聲里洗舊如新。
聽見了嗎?小巷庭院中,一聲嘆息落地的回應。
那時候的清純,至今已日漸陌生。你吹開的白色花瓣,今夜會撒滿傾聽著的夢境。這樣的愉悅,就像誰用羽毛,在悄悄移走內心的遲鈍和灰塵。
少年情懷,常常是中年最可靠的回味。或許明天,會是誰在行囊中放進一朵梔子,去遠處的風景區(qū)重新種植。
吹吧,不要停下你的口琴……
時間的海面總有這樣一些島嶼,誘惑滿載欲望的舢板,御風踏浪,在排除去了還來的一次次險情,追著船尾的是盲目樂觀的浪花,綻開和凋謝都同樣迅速。這個老舊的比喻,卻讓起伏不息的波濤和熱愛,吐放著急促的呼吸。
是不是命中注定的失望,就得像土著居民的鼓手,瘋狂抖動腰間的草裙,拍破生命的脈博,在黎明前笑著死去?你看那瀟灑自在的海鷗,可以把滔天自由隨意掠取。道理的確非常簡單:在遼闊的藍色里迅跑,體內得洶涌著藍色的液體。
無論是詛咒或者祈禱,都不能阻擾或者挽留:大地的黑從這里出沒,天空的藍在這里隱蔽。離開驚濤拍岸的沖擊,多么寬廣的水域也只能回到沉寂,多少轉身而去的腳印,不被動蕩的潮水一絲不茍地抹去?
那些想做水手的人,遠遠波動著的水線,就是過目不忘的景區(qū),即使遙不可及的海市蜃樓,徹底葬送了他們歸來的消息,一代代解開纜繩的手,又會高高舉起,扯開風帆,像桅檣一樣站立。不這樣,生活的故事又如何延續(xù)?
這些經歷,真的是滄海一粟。面對眼前的博大和深沉,佇立岸邊,就是山峰也只能默默無語。誰還喋喋不休,反復去打撈海水底處的不幸,誰的渺小就會被張揚的風浪肆意調戲。出海,成了我們選擇的唯一。
漸漸白起來的頭發(fā),經不住時光的繼續(xù)梳理,曾經的萬丈豪情,多么像兒時的小小游戲。那么,就去成為一尾潛入深水的魚,從里到外藍成一體。這時候,耳邊的聲音才這么真切:你和我們,本來就是水下家族的后裔。
遠道而來的云雨,踩響屋脊的聲音,是隔窗眺望的眼,慢慢泛出的一片濕潤,為了回答內心晃動的紅顏,交出掌心被握熱的深情,蓋住傷口的嘴唇,沒有透露半點風聲。在南方,什么樣的花開,那燦爛,在迫使著目光游移散漫,卻讓干凈的熱愛日漸疏遠?
那些浮華下面的生活,給了我們太多的隱痛。當淅淅瀝瀝的節(jié)奏響了過來,悄悄離去的背影,被積蓄已久的感激遠遠目送,就像一只跌碎的舊瓷碗,迸濺起的尖聲惋惜,給記憶添加了一道道分裂的花紋。這樣的感覺,告訴了我們怎樣去容忍。
千百次循環(huán)往復的輪回,能夠發(fā)現,裝飾過的欲望背后,肯定蜷縮著真實的痛感。透過起起落落的眼簾,可以看見雨煙朦朧的暗示里,花瓣的殘紅,渲染著期期艾艾的哀怨:有多少痛心疾首,不是被柔軟的刀鋒傷害。
就讓這一切暫時走開。三兩滴潮濕的鳴囀,銜在鳥嘴的感嘆,飄往亮起來的天邊,去烘干情緒中斑斑點點的灰暗。從這時起,輕捷的飛行再沒有不能翻越的阻攔,潰退的水霧中,我們的心,應該是晴空一片燦爛。
收回窗前的沉思,神經末梢那一聲響亮的顫動,從來都很短暫,仿若樂曲里的休止符,一個簡單的圓圈后面,依舊的旋律依舊在執(zhí)拗地拖延。這就是周轉著的生活,同樣的雨水,還會適時出現,反復把我們的焦慮一次次灌溉,就像今天或者更遠的從前。
柔和的燈燃起,一池塘的荷花開滿記憶,誰說過追逐與放棄只是一墻之隔,那只貼著水面飛來的蜻蜓,整整縮短了我半生的距離。臨水照影,回到前世某一次的約定中,看見一些舊時人物在把盞飲酒,另一些做著兒時游戲。在塵埃之上向遠處眺望,我看到五十歲的滄桑和這個夜晚的安逸。
把燈光再調亮些,五月麥香和炊煙瓢進了我的呼吸,這就像一段平靜敘述,穩(wěn)定了動蕩著的情緒。放大的痛苦以及夸張的歡樂,同時退在暗處不再把空泛虛擬。什么樣的生活才讓自己染上了矯情并日漸干癟?誰又來送還陽光雨水,讓我們成為飽滿的顆粒?簡單的方式,常常觸及到深處的含蓄。
燈光慢慢暗了下去,一場突降的大雪來得恰如時機。我躺在溫暖的床上,窗外那條長流不息的河流同樣躺在大地上。我已做出了決定:不管明天氣候如何,都要放下厭倦和疲憊,去一朵梅花里讀詩,去一首詩詞里飲酒;去告訴朋友:今夜的大雪已掩埋五十年的冷寂,以后,我們要彼此傳遞手中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