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 牧 風(fēng) [藏族]
在青藏腹地(五章)
甘肅 牧 風(fēng) [藏族]
這是千年的馬幫馱來的風(fēng)景。
在青藏腹地,我常常聆聽到鷹族和羚群把黃河首曲的神韻踩動。可愛的甘南,在草原深處,雪域的鐘聲和陽光下的經(jīng)幡把生命的琴弦撥響。
一個游牧的民族,偎依著篝火把根系在逐水草而居的地方。牧歌隨颶風(fēng)拔地而起,牦牛的骨魂敲響前行的號角。我萬年敬仰的神駿,在這綠色的生命壘成的精神高地,箭鏃一樣射向遠(yuǎn)方。
草原永遠(yuǎn)是游子的故鄉(xiāng)。
坐落在阿尼瑪卿的骨穴里,獨(dú)自傾聽鷹鷲的喧嘯和格桑爆綻的妙音。湖泊上的蝴蝶獨(dú)獨(dú)飄來,恰似傾訴草原的空曠和蒼茫。
今夜雪封古道,我留戀的草原依水而寒。龍頭琴狂放的流水之音,彌漫著雪域的古樸和滄桑。班瑪?shù)母杪暿俏揖竦脑鹿猓忝赖膸づ窈陀L(fēng)玉立的馬幫,在我流淚的模糊里迢迢遠(yuǎn)去了。
鹽巴和酥油換來的是甘南草原的春天。面對晨光里青銅般滾動的黃河,以及遠(yuǎn)處神山上古寺的祈禱聲,我打馬馳過望眼欲穿的故鄉(xiāng)……
俯身望去,大野里一片肅殺。
蕭瑟的風(fēng)時時襲來,一切生命的跡象都被迷茫的白霧覆蓋,讓我無法辨清牛頭城的原貌。那片廢墟在狂雪飛舞中越發(fā)顯得沉寂而蒼茫,甚至有點(diǎn)奇寒。吐谷渾壘土為城,飲血踏歌,身居高地,屯兵大野。每當(dāng)夢里浮現(xiàn)牛頭城凝重的身影,與城密不可分的故事便潮水般蕩漾開來。
吐谷渾意外地從北方腹地撞入洮州大地,這些匆匆的身影在廣袤的洮州艱難地扎根。我想那些暗魂可能還廝守著這片故土吧,不然,為何山坡上那毛桃樹還迎雪挺立,依然保留著一種倔強(qiáng)的姿態(tài)。吐谷渾深埋內(nèi)里的精神滲透在每個遺留的殘?jiān)珨啾谥?,浸潤在每片破瓦和殘磚中。細(xì)細(xì)地咀嚼一番牛頭城優(yōu)美的傳說,聞一聞古城廢墟上彌漫著歷史氣息的煙云,也是一種愜意的尋蹤。
雖然,時光已倏忽飛逝千年,與牛頭城的對話卻打破了時間隧道的束縛,短暫攀談,僅僅是瞬間的交流,翻撿那些歷史的殘章斷句,我感受到了這個謎一樣的城帶來的神秘啟示。
當(dāng)我在迷惘中遠(yuǎn)離故鄉(xiāng),雪已在黃昏里暗淡下來,留在牛頭城遺址上的只有我深淺不一的腳印和被寒風(fēng)吹皺的裸露背影,耳畔又傳來我詠嘆牛頭城的詩句“蒼涼之歌,嘹亮歷史的記憶之門。誰是立定城堞的將士和馬群,敗北的軍隊(duì),帶傷的馬匹,消失的箭鏃,以及沉落的榮光?”其實(shí)牛頭城已失去西晉吐谷渾雄居時的神采,遺留下來的也只是片片廢墟和廢墟上隨意散落的瓦礫,以及破敗城垣上時暗時明的洞眼,還有那一幕幕與城有關(guān)的古老傳說。
透過暮色,透過黃昏中飛動的狂雪,洮州衛(wèi)城赫然裸露出古老的容顏。
明代洪武時期的烽煙,從沐英揮動的手指間暫次滑落,唯有江浙一帶的古老裙裾和靈動的軟語,如潺潺流水浸潤了洮州這片神奇的高原和農(nóng)牧融合的古道。
時光雖已老去,而記憶顯得更加清晰,古樸而憨厚的洮農(nóng)依舊在春風(fēng)里笑談祖先在滄桑中西遷的一片歷史。
六百多年倏忽間就從歷史的冊頁中輕輕地翻過,渾然一座古城還依稀留下當(dāng)年明將征戰(zhàn)的氣勢,古老的戰(zhàn)事似一頁頁醒目的篇章,在后人的腦海里來回閃現(xiàn),城垣上裸露的洞眼,似一雙雙將士深沉的眸光,緩慢地透過時光的遂道閃爍著。
一扇虛掩的空門囚禁住一地春欲。
那清凈之域鐘鼓齊鳴,有天籟之音洞穿魂魄,營造著慈悲的境界。
一雙雙虔誠的腳步被渡入佛界,深入大悲咒悠揚(yáng)而沉鳴的韻律中。我在塵世的聲音越飄越遠(yuǎn),一直蔓延到旺藏寺的周身。
忽有祈愿之聲落入耳鼓,動人心魄,由遠(yuǎn)及近抵達(dá)眾生。
數(shù)百年幽靜的聲音,透過時光之壁傳遞佛陀賜予的福祉。
白龍江深處的旺藏寺,在云朵里孕育著吉祥。
遙看寺院旁邊的茨日那村,紅色的記憶再次打開,一九三五年九月,迭部旺藏的民眾在晨曦中送走毛潤之厚重的背影。
勞作,使我成為一汪苦水,在陽光的呵護(hù)下透出淡淡的清香。
勞作,用生命的全部,用心靈的撞擊,以及火花的雙足。
當(dāng)一切病人膏盲的嘈雜之聲停息,純樸的民歌便亮起喉嚨。
一種樸素的聲音,民眾為擺脫貧困的呼吸常常在夜深人靜時浸入我的腦海,透過水墨未干的紙面。
一個勞作的群體,一個為生活而不斷謳歌的群體,一雙雙期盼的目光等待福祉的雨露。一抔黃土、一滴汗水、一聲吆喝,傾注了勞作的人們太多的夢想和勞動給予的幸福。
一種勞作,忘記了得失和名利。
一種勞作,忘記了喧鬧和聒噪。
一種勞作,忘記了孤獨(dú)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