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變與糊裱——晚清時期皖北匪患的成因與應對

李發(fā)根

（安徽大學 歷史系，合肥 230039）

匪患問題幾乎存在于封建中國的各個歷史時期，其對地方秩序的沖擊和對封建統(tǒng)治的威脅使得統(tǒng)治階級對之極為重視。近代以降，隨著內憂外患的不斷加劇，傳統(tǒng)的社會控制力不斷銷蝕，加速了地方控制的失序，這使得這一時期匪患尤為突出，而皖北地區(qū)更是其中之典型。匪患問題極大地影響了皖北地方秩序的運行和清政府對該地區(qū)的有效控制。為此，中央與地方均采取了相應的措施予以控制。

一、匪患成因

清代中葉以降，內憂外患不斷加劇，引發(fā)了中國社會一系列的連鎖反應，爆發(fā)了中國封建史上最大規(guī)模的農民起義——太平天國起義，長期存在的捻軍也星火燎原，并在咸豐年間迅速壯大，清廷歷經咸同兩朝才基本平息這兩次起義。然而，這并未緩和皖北地區(qū)日益突出的匪患問題。究其成因，除了階級矛盾所導致的系列連鎖反應外，尚有四點是無法繞開的因素：首先是皖北民風的異變；其次為傳統(tǒng)自救模式的荒廢；再次緣于“局部地區(qū)”①自12世紀初黃河改道，特別是明代中后期的治黃之舉，加速了淮河中下游的泥沙淤積，使得淮北區(qū)域多發(fā)水災。朝廷首重漕運，因而將淮北（包括皖北）地區(qū)視為可以被犧牲的“局部”地區(qū)（參見馬俊亞：《被犧牲的“局部”：淮北社會生態(tài)變遷研究（1680－1949）》，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74－86頁）。的地緣因素；最后是因為災害頻發(fā)。

（1）傳統(tǒng)民風的異變 皖北地處淮河流域，據古方志、書記載，其民風本多數“土俗儉樸，民生純厚……鄉(xiāng)里無爭斗之習，彬彬有古之遺風?！L流所被，文辭并興?！保?］30。然自明代中期以降，民風漸次異化，“獷悍”、“尚武”成風。地方志書與時任官員的著述之中對之留下了大量記載。

嘉道年間，時在皖北為官的查揆在《論安徽吏治》中記載：“安徽省介江淮間，其俗之戾狠斗，鳳陽、潁州、泗州為尤甚。”［2］467道光年間，歷任安徽巡撫、兩江總督的陶澍在上奏道光帝的《籌款飭繳兇器折子》中言道：“皖省鳳、潁、泗州等屬，界連徐、豫，民情好斗，動輒傷人……久沿惡習。”［3］22曾任職曾國藩幕府20年之久的王定安在《湘軍記》中說：“鳳陽、廬、泗、潁、亳、壽諸州，介乎徐、豫之交，民俗勁悍，好樂斗禍?！保?］1《清實錄· 德宗景（光緒）皇帝實錄》中亦有時任皖撫陳彝上奏清廷言：“皖北民風強悍?！保?］卷二百七十，十五年五月庚戌擬派員前往宣讀圣諭，以期教化。（光緒）《壽州志》記載：“（壽州）風俗尚武，稍息文辭。”［6］44（民國）《重修蒙城縣志》對蒙城民風前后變化有這樣的記載：“蒙民性多剛勁而質樸，氣概矜傲，志意軒昂。人雖愚而不梗法，產雖貧而不抗賦?！笠虮鵀拿耧L大壞”［7］9。“（鳳陽）民強勁悍之風，不甘雌伏。失教則恣肆……故捻子為巨。”［8］10563……獷悍、尚武的民風于社會動蕩之年極易滋生盜匪之患，引起地方秩序混亂。這一發(fā)展趨勢亦為當時官方所注意到：“（風俗）尚勇爭而弗知禮讓，下至無賴之子，帶刀而不買犢，聚博而不服田，什伯為群，披猖肆暴，遂至身遭刑戮……乃尚接踵效尤，恬不知悔?！保?］1同時，“民風強悍，盜案迭出，雖經地方文武會同緝捕獲犯懲辦無如各幫匪堂，行蹤秘密，聚散無常，殊屬防不勝防。”［10］

關于皖北民風異化的成因，（光緒）《亳州志》將之歸之于受北方風氣的影響：“（皖北）初不聞以拳勇相尚也，后乃急疾尚氣，漸染北方之強，動輒招群相斗，邇來久沐?！保?1］71管子有語：“倉稟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保?2］1筆者認為，風氣異變主要源于明代中期以后整個淮河中下游生存環(huán)境的不斷惡化，導致經濟基礎的崩壞，進而引發(fā)社會風氣的失序。據《明神宗實錄》記載，自嘉靖年間潘季馴治理黃河采取“束水攻沙”之策后，“自徐而下，河身日高?！保?3］3 694每遇雨水較大，則淤積嚴重，河水溢出，甚至出現(xiàn)河水倒灌。這對于皖北多低田的州縣來說，極易成災，最終導致民無所依。而傳統(tǒng)民眾以農為本，皖北地區(qū)尤為輕商重農②皖北民眾的輕商程度從相關地方志中可窺之一二。（光緒）《亳州志》記載：“商販土著者十之三四，其余皆客戶?！保ü饩w）《重修五河縣志》卷三記載：“經商則客籍多于土著”?！稘}上縣志》（卷十二·《雜志》）記載：“工不尚奇巧，器多堅樸可用，商無居奇大賈。”諸如此類。這一方面反映了皖北民眾較重視務農為本；另一方面也反映出皖北經濟的單調程度，在災荒面前缺乏靈活性、應變性。。收成無望之民為求生存，往往唯有流民為匪之路。從而加速皖北地區(qū)的混亂，使皖北儼然成為封建社會堡壘內部的一塊“飛地”。這是構成晚清皖北匪患之風盛行的一個重要因素。

（2）“咸同兵事”與傳統(tǒng)自救模式的荒廢 傳統(tǒng)中國為了應對災荒之年可能出現(xiàn)的社會問題（如流民、商人投機倒把，甚或農民起義等）多重視地方倉儲、善堂等傳統(tǒng)自救模式的建設。皖北地區(qū)由于災荒頻發(fā)、民風強悍，是農民起義和匪患的“重災區(qū)”。因而，地方政府與鄉(xiāng)紳多重視此項建設。然自咸同年間歷經太平天國農民運動和捻軍起義之后，地方倉儲、善堂幾盡荒廢。

傳統(tǒng)“倉儲”、善堂工程的建設原為緩和災荒之年地區(qū)矛盾而建立的自救模式，其對緩解災荒年份民眾糧食的匱乏、平衡市場糧價、減少投機、遏制流民等都起著較大的作用。然而，歷經幾代甚至數代人建立起來的積儲工程在“咸同兵事”之年幾盡廢棄。雖說光宣年間政府有意識地對此進行一定程度的恢復，然而對業(yè)已處于風雨飄搖之中的清王朝來說，隨著傳統(tǒng)的社會控制力被地方與列強所銷蝕，其對地方政府與民眾有效管理和動員力量不復存在。“倉儲”、善堂的荒廢，使得近代災害頻發(fā)的皖北地區(qū)在災害連最后的基本保障也不復存在，因而，伴隨著災害的發(fā)生，皖北匪患亦在不斷加深。

（3）“局部地區(qū)”的地緣因素 皖北地處安徽、江蘇、河南三省交界。由于資源貧乏、土地貧瘠、災害易發(fā)等因素而導致經濟發(fā)展落后。此外，由于地處省際交界，使得皖北地區(qū)多“亂世”。更為重要的是，清廷為了維護漕運的順利運行，不惜犧牲整個淮北地區(qū)，使之成為官方無心觸及的“被犧牲的局部”。每逢淮河流域亂世與災荒之年，三省地方官往往相互推脫，難以統(tǒng)籌形成有效的社會管理模式，因而也極易引發(fā)匪患。使得“緊鄰豫省，迆東接近徐淮，交界處所，多有匪徒出沒?！保?］9“西進河南光州、固始、新蔡，北接江南蕭、碭、銅山、河南永城，（皖北民眾）帶刀出入，百十為群，割黍穄，奪牛畜，劫賣婦女?！保?］467自然原因及社會原因使得光宣年間的皖北地區(qū)成為匪患的重災區(qū)。官員不作為，傳統(tǒng)社會的統(tǒng)治因而亦漸次失序，“匪徒裹脅災民，鋌而走險?？傆傻胤焦贀峤棢o術所致?！保?］卷四百三十六，二十四年十二月庚戌為應對盜匪所辦的巡警類“多數敷衍，而駐防營汛又極凋零，均不足以資御?！保?4］甚至執(zhí)法人員亦參與匪患之事，光緒二十四年（1898），皖北以渦陽地區(qū)為首發(fā)生大規(guī)模匪患事件，事后查明此地不僅“緝捕廢弛”，甚至知縣亦“諱盜從奸”［5］卷四百三十七，二十五年正月庚申。這些亦客觀上誘發(fā)匪患事件的不斷發(fā)生與規(guī)模擴大。

此外，特殊的地緣政治也客觀上將亂世之年的貧苦民眾推向“盜匪”之列。由于地處邊緣，傳統(tǒng)政府的管理相對薄弱，為求自保，大戶之家多筑寨堡?！爸ｅM已不貲；為寨長者，半皆猾健刁紳，勾結官吏，頭會箕斂之。一旦捻匪突至，縣官堅守閉城，民無所依，不得已而附賊求活?！保?5］卷八，第143頁“匪徒裹脅災民”［5］卷四百三十六，二十四年十二月庚戌，不斷擴大匪患規(guī)模。

（4）災害頻仍，民流為匪 咸同兵事對皖北地區(qū)造成了極大的沖擊，不僅導致人口大量流失，而且使生存環(huán)境不斷惡化。這一時期的皖北不僅慘遭人禍，且自然災害頻繁。由于淮河長期淤塞，導淮工程遲遲未有實質性進展，每逢雨季，極易形成水災。不僅如此，皖北地區(qū)還常常多災并發(fā)。綜上因素，使得皖北地區(qū)的生存環(huán)境變得異常脆弱（見表1）。

表1 晚清皖北“災異”概況

續(xù)表

水災、旱災、蝻災、蝗災、雹災、瘟疫及匪患等天災人禍的頻繁沖擊使得皖北地區(qū)的生存環(huán)境愈發(fā)脆弱。災荒及其引發(fā)的嚴重的社會問題已成為皖北地區(qū)獨特的社會和文化現(xiàn)象，脆弱的生存環(huán)境迫使民眾只有不斷流徙才能博取生存的希望。這一現(xiàn)象的長期存在，亦在客觀上造成了皖北地區(qū)民眾流離的習性。早在乾隆年間，時任安徽巡撫潘思榘即上奏朝廷言及此事：“鳳（鳳陽）、潁（潁州）民風樂于轉徙，在豐稔之年，秋收事畢，二麥已種，即挈眷外出，至春熟方歸；歉歲尤不能無?！保?6］卷四十四，第6頁“民性不戀土，無業(yè)者輒流散四出，謂之趁荒，或彌年累月不歸，十室而三四［17］卷四·食貨志·戶口，第63頁。光宣時期，隨著社會動蕩加劇，這一現(xiàn)象顯得尤為嚴重。“江皖以北之地，每歲又多旱災，耕獲所得，斷不能敷八口一歲之食，故每歲秋收之后，將其所有留老弱以守之，以待來春播種之需。壯者則散之四方以求食，春間方歸，以事西疇，謂之逃荒。此其相沿之積習也?！保?8］

流民為求生存，往往鋌而走險，進而流民為匪。正如徐珂在《清稗類鈔》中所言：“貧富不均……富者極富，而貧者極貧。貧即無生計，饑寒亦死，為盜為官所捕亦死，等是一死，而饑寒重迫必死無疑。為盜雖犯法，然未必為盜者人人盡為官所捕，即捕，亦不過一死。是不為盜則死在目前，且必無幸免之理；而為盜則非特目前不死，且可以僥幸不死。既若死，是亦何樂而不為盜也。”［19］盜賊類，第61頁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國民流為匪的普遍社會心理?？梢姡髅衽c匪患的生成之間有著內在的必然聯(lián)系。

二、中央與地方的應對之策

皖北長期存在的匪患問題大有愈演愈烈之勢?？v觀中囯歷史，大規(guī)模的農民起義與暴動多次發(fā)生于淮河流域。如，秦末大澤鄉(xiāng)起義、劉邦起義、元末朱元璋起義、清代捻軍起義等。其規(guī)模之大，發(fā)展之迅速，往往給封建王朝以致命一擊，甚至引發(fā)改朝換代。為了維護地方秩序的有效運行，以及維護和扼制起義、暴動潛在的可能性與趨勢，官方和地方士紳亦采取了相應之措施。

（1）教化為本 傳統(tǒng)官方強調以儒家德治思想為治國之道。清朝統(tǒng)治者雖源自關外少數民族，但也看到德治教化對維護統(tǒng)治之利，因而大力推行儒家德治，重視對民眾的教化?？滴蹙拍辏?670），諭禮部曰：“朕惟至治之日，不以法令為亟，而以教化為先。其時人心醇良，風俗樸厚，刑措不用，比戶可封，長治久安，茂登上理。蓋法令禁于一時，而教化維于可久，若徒恃法令，而教化不先，是舍本而務末也”［20］24。這一時期的教化主要分國家和地方兩個層面，國家層面實施教化的主要渠道和途徑有：圣訓、學校、旌表等；地方層面的主要有：族規(guī)、私塾、義學等。

針對皖北地方獷悍、尚武的民風，動輒流為盜匪之現(xiàn)狀，清廷亦重教化功能。道光年間，曾在皖北任知州的周鶴立為德化皖北強悍之民風，出告示曰：“流弊約三……（最甚者）更有蠢茲鄉(xiāng)愚詭從匪黨……圣天子愛農恤民，何忍加之雷霆之斧鉞；倘不思革面，將來之□戮難逃。惟及早回頭，前此之愆尤可贖?！保?1］卷二·輿地志·風俗，第29頁光緒元年（1875），上諭：“各直省督撫、學政督飭地方及教職各官隨時宣講（圣諭）。”［21］卷十三，第1頁 光緒十五年（1889），皖撫派員宣講圣諭，“安徽巡撫陳彝奏、皖北風氣強悍?，F(xiàn)在流亡甫集。擬派江蘇廩生張黼等，親歷穎、鳳、泗三州。宣講圣諭，俾蚩蚩之民，多聞一日之善言，即培養(yǎng)一日之元氣。”［5］卷二百七十，十五年五月庚戌此外，這一時期皖北匪患頻發(fā)使清廷認識到：“（皖北）民習于強而不知教，繼則論于賊。”［22］卷五·建置，第4頁當時由于“國家戡亂（主要指太平天國運動、捻軍起義等）以武成教，以文武不得已而用?！薄埃ㄈ唬┢洳豢梢蝗諒U者，文教而已?！保?2］卷五·建置，第4頁為興教化，光緒年間，皖北州縣又復修文廟，以期達到“教化日新，人文蔚起”［22］卷五·建置，第4頁的效果。希望從意識形態(tài)領域加強對民眾的改造與控制，進而鞏固統(tǒng)治。此外，運用較多即是旌表的教化方式。旌表是傳統(tǒng)社會對在遵從儒家倫理道德較好的人員、組織以表揚的一種措施，對能較好遵從封建倫理綱常的民眾給予表彰（贈與匾額、修建牌坊等）。意在是通過這種方式達到對民眾潛移默化的影響，以實現(xiàn)思想意識形態(tài)領域的改造。從皖北各地方志中可以看出“旌表”這種“低耗”的教化形式較為頻繁，此處不一一贅述。

（2）官方傳統(tǒng)的蠲賑與新式“以工代賑”的推行 由于傳統(tǒng)社會抵御、預防災害能力相對低下，災害來臨，往往到處被災，進而匪患遍布。為了減輕百姓負擔，維護地方穩(wěn)定和秩序的有效運行，政府多采取蠲緩、賑濟之策。但隨著時代之發(fā)展，尤其是晚清內外交困之季，伴隨著皖北地區(qū)災荒頻發(fā)，除了蠲免之外，政府已難以有效地經行賑濟。有識之臣遂提出“以工代賑”這一的救災模式（見表2）。

表2 光緒年間皖北蠲、賑概況

為了應對皖北地區(qū)日益多發(fā)的災荒及可能導致的匪患事件，除了傳統(tǒng)社會主流的蠲緩政策之外，“以工代賑”逐漸被應用于荒年的賑濟之中。所謂“以工代賑”，即是由官方主持興修社會公共工程（如軍用工程、水利工程等）為手段（有時亦是目的）以賑濟災年百姓的一種措施。在“康乾盛世”之年，以工代賑“原屬不必興者，第為災黎起見，既受賑之后，因以修舉廢墜，俾得藉以糊口。”［23］卷四百零四，十六年十二月甲辰晚清時期，隨著內憂外患日漸，國家財政收入多用于軍務（邊防建設、鎮(zhèn)壓國內叛亂等）以及對外賠款，難以有效賑濟地方。尤其如皖北地區(qū)，災害頻仍，邊緣政治之地，政府更是難以顧及。因而，“以工代賑實為目前救荒之要務”［24］卷三十，第2頁

上文已述，到晚清之時，皖北地區(qū)因多種因素影響，水災頻發(fā)。此外，皖北淮河流域多支流，堤壩亦多年久失修；又皖北“鳳、穎、泗一帶低田”［24］卷二十九，第43頁，每遇雨水即成水災，終至災荒。面對災荒，政府的蠲緩、賑濟只是權宜之計，時“皖省更有應辦陂塘工程均為農田所關”［24］卷三十，第2頁，修筑堤壩等基礎工程建設才是根本。為了有效地將興修水利與賑濟相結合，使“窮黎自食其力，得以免赴溝壑”［24］卷三十，第2－3頁，清廷亦于此推行“以工代賑”之策。清末，于皖北行“以工代賑”政策應始于光緒十四年（1888），由于光緒十三年（1887），“黃流入境后，賑務、河防同時并舉，其勢已岌岌難支”［24］卷二十九，第43頁，清廷遂以“截留南漕分濟工賑俾被水災黎，及時就撫，堤河工程得資趕辦?！保?4］卷二十九，第43頁同年，為解“鳳陽、潁州、泗州暨瀕臨淮河各屬被水”［5］卷二百五十八，十四年八月庚子之災，清帝上諭“將本屆江北應行河運漕米并水腳運費等款一并截留。為江蘇安徽兩省各災區(qū)賑撫之用。”［5］卷二百五十八，十四年八月庚子

（3）地方自救模式的漸復與新式慈善的參與 前文已述，由于晚清社會管理失序，災荒不斷以及地方叛亂多發(fā)等因素，曾經建立的地方自救模式多已荒廢。因而，為了應對日益多發(fā)的災荒，維護地方秩序，曾荒廢的倉儲等業(yè)已部分進入恢復、重建的階段（見表3）。

表3 光緒年間皖北地方”公共“倉儲復建概況

隨著地方經濟基礎崩壞，生存環(huán)境的不斷惡化，傳統(tǒng)自救模式的恢復無論是規(guī)模還是數量較之過往都有很大的差距，因而很難應對皖北災荒之年亟待解決的系列問題，對緩解民流為匪的發(fā)展趨勢亦難以起到實質性的作用。除此之外，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新式慈善機構不斷萌發(fā)，民族主義的不斷發(fā)展亦推動了各式機構、團體以及私人的捐助活動，此處不再贅述。

三、余 論

本文是為考察晚清時期皖北盜匪的成因和應對之策，行文至終，須有以下兩點另以強調：

一方面，皖北民風之異變絕非始自晚清，12世紀黃河南泛，使得大部分泥沙淤積于淮河中游，但此時淮河尚有較強排泄能力。然自明朝中期，隨著潘季馴采取“束水攻沙”之策治理黃河，導致淮河變?yōu)辄S河支流，淮河下游亦開始加速淤積，河床被不斷抬高致使排水不暢。隨著時間的推移，每遇雨水稍大之時，地處淮河干流的皖北即澤國千里。這對資源匱乏、土地貧瘠的皖北地區(qū)而言無異于災難。整治淮河對于維護、改善皖北，甚至是整個淮河流域的生存環(huán)境都是首要任務。時人多有提出“導淮”計劃者，然積貧積弱的社會現(xiàn)實，加之傳統(tǒng)統(tǒng)治秩序的失位，清廷已很難有效協(xié)調地方進行如此大規(guī)模之工程建設。在國力日衰，政府無力賑濟，地方自救荒廢之際，為求存活，流民為匪顯然是重要出路之一。

另一方面，從這一時期清廷對皖北地區(qū)的蠲賑的次數與規(guī)模來說不可謂不盡力。然而，評價一項政策不能將其從社會歷史中單獨抽取出來，而是將其放入整個時代中去作為社會發(fā)展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去考察其所實施的社會效能。從皖北歷史發(fā)展的進程中可以看出，傳統(tǒng)的蠲賑并未能有效地改善這一狀況，反而有繼續(xù)惡化之勢。關于這一點，從民國時期皖北地區(qū)的匪患猖獗之史實亦可一定程度反饋這一時期應對之策的社會效果。就當時的時代狀況來看，災荒之年，一定程度的蠲賑就整個皖北的生存環(huán)境來說只能算小修小補，杯水車薪。況且這一時期官方、團體、私人的蠲賑、捐助如何使用，多大程度上用于賑濟災黎以及存在的種種弊端等都值得進一步探究。此外，雖言封建統(tǒng)治者預防、應對“暴民”的最優(yōu)化措施是通過教化以求馴服，然這一時期統(tǒng)治者似乎“更樂意”采用軍事手段解決，每當“時值皖北災荒，到處需兵彈壓?！保?5］然以暴制暴往往引起的是更多的民怨，進而引發(fā)更大規(guī)模之動亂。

［1］（清）方瑞蘭，許湘甲．（光緒）泗虹合志［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

［2］（清）查 揆．筼谷詩文鈔·卷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3］（清）陶 澍．陶文毅公全集［M］．兩淮淮北士民公刊，刊印年月不詳．

［4］（清）王定安．湘軍記［M］．南京：江南書局，光緒己丑年刻本．

［5］（清）世 續(xù)，陸潤庠．清德宗景皇帝（光緒）實錄［M］．北京：中華書局，1987．

［6］（清）曾道唯，葛蔭南．（光緒）壽州志［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

［7］（清）汪 萀，于振江．（光緒）重修蒙城縣志［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

［8］劉錦藻．清朝續(xù)修文獻通考［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5．

［9］（清）左 輔．念齋宛集·官書卷三［M］．裕德堂刻本，嘉慶二十五年．

［10］佚 名．稟請嚴緝搶劫典鋪盜匪［N］．申報，1910－06－12（12）．

［11］（清）鐘 泰，宗能徵．（光緒）亳州志［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

［12］管 仲．管子·卷一·牧民［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7．

［13］佚 名．明神宗實錄［M］．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

［14］佚 名．飭諭各屬趕辦鄉(xiāng)團［N］．申報，1908－07－07（11）．

［15］（清）沈用增：棠溪文鈔［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16］（清）琴川居士．皇清奏議［M］．臺北：文海出版社，2006．

［17］（清）石成之，葛蔭南．（光緒）鳳臺縣志［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

［18］佚 名．論饑荒情形［N］．申報，1876－12－27（1）．

［19］徐 珂．清稗類鈔·盜賊類［M］．上海：商務印書館，無刊印年月．

［20］（清）章 梫．康熙政要［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4．

［21］（清）沈葆楨，何紹基．重修安徽通志［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11．

［22］（清）黃佩蘭，王佩箴．渦陽風土記［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

［23］佚 名．清高宗純皇帝（乾?。嶄洠跰］．北京：中華書局，1987．

［24］（清）曾國荃．曾忠襄公（囯荃）奏議·卷三十［M］．臺北：文海出版社，1969．

［25］（清）鄧華熙．奏為匯陳安徽少營伍遵旨查閱情形并回省日期貢折［N］．申報，1899－12－1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