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強
——張煒《半島哈里哈氣》的思想深度
朱自強
我看成人文學作家有個私家標準:一是看他對自然的態(tài)度,二是看他對兒童或童年的態(tài)度。除非對這二者不表態(tài),但一旦表態(tài),在我這里,就會因為他的態(tài)度而見出其思想和藝術境界的高下。我欽佩的是對自然和兒童懷著虔敬的態(tài)度,與之產(chǎn)生交感并勉力從中獲得思想資源的作家。因為自然和兒童最能揭示生命的本性,而任何不去探尋生命本性、人類本性的文學,都是半途而廢的。
這樣的作家在當代并不多見,而張煒則是其中的佼佼者。我在《兒童文學概論》一書中曾表達過我對他的欽佩:“在我眼里,中國作家張煒是一位深蘊現(xiàn)代性的作家,因為他在心靈深處對‘兒童’和‘自然’有著需求?!?/p>
“城市是一片被肆意修飾過的野地,我最終將告別它。我想尋找一個原來,一個真實。這純稚的想念如同一首熱烈的歌謠,在那兒引誘我。市聲如潮,淹沒了一切,我想浮出來看一眼原野、山巒,看一眼叢林、青紗帳。我尋找了,看到了,挽回的只是沒完沒了的默想。遼闊的大地,大地邊緣是海洋。無數(shù)的生命在騰躍、繁衍生長,升起的太陽一次次把它們照亮……當我在某一瞬間睜大了雙目時,突然看到了眼前的一切都變得簇新。它令人驚悸、感動、詫異,好像生來第一遭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四周遍布奇跡。”(《融入野地》)讀他的《融入野地》等散文,其筆墨讓我想到梭羅的《瓦爾登湖》。
多年以前,我撰寫《兒童文學的本質》一書,就引述過張煒的話,“麻木的心靈是不會產(chǎn)生藝術的。藝術當然是感動的產(chǎn)物。最能感動的是兒童,因為周圍的世界對他而言滿目新鮮。兒童的感動是有深度的——源于生命的激越”。可以看出,在張煒的眼里,兒童是距藝術最近的人。
對自然和兒童懷著虔敬的態(tài)度并勉力從中獲得思想資源的作家,是與兒童文學的世界相通的人。因為知道張煒是這樣的人,對他創(chuàng)作兒童文學的《半島哈里哈氣》(我首先把《半島哈里哈氣》看作是兒童文學),我并沒有感到多么意外。另外,因為剛剛獲得茅盾文學獎的《你在高原》是四百五十萬字的皇皇巨著,所以,對張煒寫兒童文學,一出手就拿出了一個五卷本的系列作品,我也并沒有過于吃驚??墒?,讀完了《半島哈里哈氣》,我著實吃了一驚:這部作品太好看了!而且這部作品在中國兒童文學原創(chuàng)作品中具有重要的意義和價值——作為頑童小說,不論是從規(guī)模還是藝術表現(xiàn),《半島哈里哈氣》都是十分成功的,這是原創(chuàng)兒童文學所欠缺的頑童作品這一重要領域里的一項重大突破,在一定程度上,優(yōu)化了原創(chuàng)兒童文學的版圖結構,很可能成為劃時代的作品。
有感于我們這個社會對兒童文學的無知式的輕視,甚至蔑視,我還想說,兒童文學的《半島哈里哈氣》不僅對于張煒的小說創(chuàng)作是一部非常重要的作品,它對于一般文學也具有特殊重要的意義。我們應該像對待蕭紅的《呼蘭河傳》、林海音的《城南舊事》一樣,重視這部小說對童年的書寫。而且,如果我們想一想頑童湯姆和哈克的文學價值以及給馬克·吐溫帶來的巨大聲譽,是不是該好好掂量一下頑童小說《半島哈里哈氣》的分量——它是不是給頑童小說這一文類奇缺的中國文壇的一份珍貴禮物呢?
至少在我眼里,因為寫了《半島哈里哈氣》,張煒的小說創(chuàng)作又增添了一種喜人的樣式和風格,顯示出別一種藝術靈性,并因此而超越了很多人。
在中國的歷史上,質變式的“兒童的發(fā)現(xiàn)”只有一次,其標志性“事件”就是民國初年,特別是五四時期,新文化、新文學領袖周作人、魯迅提出了“以兒童為本位”的思想。“兒童本位”這一思想的提出深刻地影響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開展(盡管很少有人注意到這一點)。僅舉周氏兄弟為例,離開“兒童本位”這一思想根基和資源,不僅周作人的“人的文學”這一新文學最為重要的理念不能成立,而且魯迅文學中的名篇《狂人日記》、《故鄉(xiāng)》、《社戲》、《孔乙己》,以及散文集《朝花夕拾》等作品也將失去支撐。但是,五四落潮以后,在“兒童”問題上,中國社會在不停地退化,發(fā)生了一次一次的、或大或小的對被發(fā)現(xiàn)的“兒童”的遮蔽。近些年,隨著兒童文學思想的變革、兒童教育和小學語文教育理念的變革(以秦文君的《一個女孩的心靈史》、朱自強等人的《小學語文教材七人談》為代表),似乎正在出現(xiàn)“兒童”的“再發(fā)現(xiàn)”的態(tài)勢。
在我看來,今日之“兒童”的“再發(fā)現(xiàn)”,要從思考童年生態(tài)面臨的巨大危機開始。我在二○○三年發(fā)表的《童年的諾亞方舟誰來負責打造——對童年生態(tài)危機的思考一》一文中說過,“給童年生態(tài)造成最為根本、最為巨大的破壞的是功利主義的應試教育。一個孩子,一個生氣勃勃的生命來到這個世界,本來應該是為了享受自由、快樂的生命,體驗豐富多彩的生活的,但是,孩子的生命的藍天,卻竟然被幾本教科書給遮黑了。”“我不相信壓抑兒童生命力、剝奪兒童生命實感的功利主義的應試教育能承諾給我們的民族一個生氣勃勃、創(chuàng)造無限的未來。這并非聳人聽聞——被破壞的童年生態(tài)里,潛藏著我們這個民族將面臨的嚴重的精神危機。”如何解放兒童的生命力,給予兒童以生命的實感,我在《童年的身體生態(tài)哲學初探》一文中,提出了“身體生活和身體教育”這一思考:“中國目前的兒童教育的危機最根本的癥結是童年生態(tài)的被破壞。其中的一個主要表現(xiàn)就是童年的身體生活的被擠壓甚至被剝奪,從而造成了兒童生活中的身體不在場。出于功利主義的打算,成人(家長、教師們)對書本文化頂禮膜拜,卻抽取掉在兒童成長中具有原點和根基意義的身體生活。這種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的教育,不僅難以使兒童成材,甚至難以使兒童成‘人’。”“反思當前的童年生態(tài)和兒童教育,我們不能不堅決地說,關于兒童的一切教育必須回到原點上來。這個原點毋庸置疑地是童年的身體生活和身體教育。生態(tài)學的教育就是使童年恢復其固有的以身體對待世界的方式。身體先于知識和科學,因此,在童年,身體的教育先于知識的教育,更先于書本知識的教育。身體行動是人性存在的原型,如果遭到異化,后果不堪設想。要讓孩子們在童年時代,建立和保持身體與自然的交感,建立和保持對生命的身體體驗……讓孩子們對世界的認識通過身體來完成。讓身體感知成為世界延展的基礎和起點。讓孩子們對世界的表達也以身體來進行。讓孩子的面部表情、手勢、笑聲、哭泣成為生命對外部世界的表達。讓歲月不僅鐫刻在孩子的心靈中,也顯現(xiàn)于他們的身體上。”
就在我這樣思考著的時候,張煒的《半島哈里哈氣》出現(xiàn)在我的視野中。不用說,它給我?guī)砹司薮蟮木裾鸷澈蜕钌畹男撵`共鳴。多年以前,我在評論兒童文學作家秦文君的《一個女孩的心靈史》時,題目就是“兒童的‘再發(fā)現(xiàn)’”。這部作品和《半島哈里哈氣》是一反一正來重新發(fā)現(xiàn)兒童的重要著作。秦文君是審視、批判當下的學校教育對兒童天性的壓抑,而張煒則立足于對兒童的解放,以鮮活的文學表達告訴我們,什么才是本真的、健全的、快樂的、成長的兒童生活。張煒顯然認同頑童們的生活狀態(tài)、精神狀態(tài),因此張煒筆下的“頑童”既是一個文學形象,也是一個思想意象,里面大有深意,隱藏著作家的精神密碼?!栋雿u哈里哈氣》不是簡單、膚淺的“兒童文學”,而是一本精神上的“大書”,是別種風格的“麥田里的守望者”。
說到“大書”,我想到了《從文自傳》里的一個章節(jié)標題,“我讀一本小書同時又讀一本大書”。小書是指私塾里、學校里讀的書;大書是指生活(包括大自然和人生兩部分)。沈從文在自傳中詳盡地描寫了不斷地逃學,用身體去讀自然和生活這本“大書”的樂趣。他明確說,“逃避那些枯燥書本去同一切自然相親近”的“這一年的生活形成了我一生性格與感情的基礎”?!拔业男目偟脼橐环N新鮮聲音、新鮮顏色、新鮮氣味而跳。”“我的智慧應該從直接生活上得來,卻不須從一本好書一句好話上學來。”我相信,正是童年的這種身體生活,正是身體教育先于書本教育這種人生觀造就了沈從文這位被稱為“人性治療者”的小說家。由“大書”我還想到了法國作家法郎士的人文教育。他在《開學》一文中,充滿深情地回憶了自己兒時在閑逛的“街道”上的學習。他說:“要讓孩子理解社會這架機器,什么也比不上街道。”“街道”“這座風雨學校教給我高超的學問”,“就這樣,我完成了我的人文教育”。
與今天被禁錮在應試教育的牢籠中的少年不同,而與沈從文和法郎士的童年相同,《半島哈里哈氣》里的少年在讀大自然和人生這本大書。作為張煒的同齡人,我不難想象,張煒的童年是在讀這樣的“大書”中成長的。
文學是人學。張煒一直在用文學來思考、探究健全人性的根本并持著獨具思想的文學觀。他不滿當下文學創(chuàng)作的非身體的虛擬性:“這種生命活動過程中地理空間的縮小,引起的后果也許是很致命的,它將會影響文學的品質,一代一代影響下去。這樣的文學會是輕飄無力的,其中的表述變得越來越不靠譜,使我們讀了以后沒有痛感,覺得讀不讀都差不多?!蔽屹澩@一觀點,也曾做過一個對比,“那就是沒有讀過幾天書的小說家王朔、童話家鄭淵潔和‘八○后’作家郭敬明的作品之間的區(qū)別。我有一個直覺,那就是,在郭敬明的作品中,顯示出的書本知識的確比王朔、鄭淵潔多了,但是,生活的底蘊,卻是比他們少了。我相信,這不是年齡的差距造成的。我以為,這與童年的身體生活之不同有關”。
“我當時想寫一部很長的書,它的氣質要與自己以前的作品有些區(qū)別。如果在現(xiàn)代,一個寫作者力圖寫出一部‘足踏大地之書’,那種想法對我是有誘惑力的。我想找到一種不同的心理和地理的空間,并將這種感受落實在文字中。這是過于確切的目標,但是也許值得努力……”有人評論,張煒的大河小說《你在高原》是“一部足踏大地之書”。在我眼里,書寫童年的身體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半島哈里哈氣》,同樣是具有廣闊的心理和地理空間的“足踏大地之書”。張煒在具有生命景深的大自然中和與少年有著肌膚摩擦的成人生活中,表現(xiàn)著頑童們的成長。我說《半島哈里哈氣》屬于頑童小說,并不是因為五部小說中描寫了逃學、抽煙、喝酒、打架、偷果子、掏鳥、捉魚、捉弄人等淘氣頑皮的生活事件,而是因為作品表現(xiàn)出了努力掙脫成人社會,特別是正統(tǒng)教育的規(guī)約,在大自然和游戲中獲得了身心的自由和解放的少年世界。
說到頑童小說,兒童文學界的人會想到林格倫的《長襪子皮皮》、《小飛人卡爾松》,成人文學界的人恐怕想起的則是馬克·吐溫的《湯姆索亞歷險記》、《哈克貝利芬歷險記》。在《半島哈里哈氣》中,我看到了很多與《湯姆索亞歷險記》、《哈克貝利芬歷險記》同質的東西,比如對成人文化的批判,對自然本性的堅守,對兒童價值觀的認同。
劉緒源在《兒童文學三大母題》中認為,頑童母題體現(xiàn)的是“兒童自己的眼光”,我深表贊同。張煒的《半島哈里哈氣》體現(xiàn)的當然也是“兒童自己的眼光”:“其實我那會兒想的是:我和老憨就要帶起一支隊伍了,這事兒可不能耽擱,因為我們絕不甘心讓這個夏天白白溜過去?!?《抽煙和捉魚》)這是寫少年們拉幫結伙打架的事,在大人眼里是件不好的事情,可是,不打架,這個夏天會“白白溜過去”,這就是少年人的價值觀,這也是張煒認同的一種生活,但是,他在描寫中,揭示了這種生活向成長的轉化。
從這部系列作品的思想傾向來看,張煒持著兒童本位的兒童觀。兒童本位的兒童觀具有贊美童心的傾向。在他的巨著《你在高原》中,《人的雜志》里有一節(jié)的題目就是“給我童心”,這顯示了張煒的贊美童心的傾向。在《半島哈里哈氣》里,他多次讓少年“我”(老果孩兒)直接說出這樣的話:“我有一句話一直沒有說出來,就是:憑自己長期的觀察,大人們是非常愚蠢的。當然只有少數(shù)人不是這樣,比如媽媽;爸爸嘛,那還要另說。除了個別人,我總覺得人一長大就變得比較愚蠢——我真的試過一些,幾乎很少有什么例外?!?《美少年》)小說對兒童的贊美也有一些內在的表現(xiàn)。我覺得,唱拉網(wǎng)號子這么重要的工作讓兩個少年完成,讓魚把頭對這兩個少年言聽計從,這恐怕不是偶然的(可以想一想《鹿眼》里是誰在領喊拉網(wǎng)號子)。讓玉石眼和“狐貍老婆”這倆不共戴天的仇敵,最終化干戈為玉帛,也是“老憨”們努力的結果。這些情節(jié)設定,都是張煒的兒童本位的兒童觀在起作用。
張煒說:“兒童的感動是有深度的——源于生命的激越。”這恐怕是張煒創(chuàng)作《半島哈里哈氣》的本原動機。而張煒選擇頑童小說這一文類,是因為他看重自然、野性、自由、游戲對于兒童心靈成長的重要價值。在兒童的精神成長的過程中,融入大自然和現(xiàn)實生活的身體生活是極為重要、不可或缺的。它是生命的根基,也是教育的根基。在《半島哈里哈氣》中,少年生命與“哈里哈氣”的“野物”是同構的。醉心于這種生命同構的藝術表現(xiàn)的張煒,其兒童文學思想是深刻的,是具有人類精神高度的。
讓我們看看在《半島哈里哈氣》中,大自然中的身體生活是如何“教育”兒童的——
我們常常在書里看到許多有氣節(jié)的英雄人物,他們至死不背叛不投降,那么堅強!這曾經(jīng)讓我們多么感動多么敬佩?。】墒切∫巴脗冊谶@方面真是毫不遜色,它們簡直就是近在眼前的、活生生的英雄……
而我們這些捉它們的人,就成了十惡不赦的壞蛋。
“我們是壞蛋,”我對老憨說。(《養(yǎng)兔記》)
我和老憨那時都驚得一聲不吭。我們從來沒有在四月的夜晚、在月亮大明的艾草地邊呆上這么久,也不知道兔子們會高興成這樣!原來它們在這樣的夜晚一刻也不得安閑啊,原來它們在盡情地鬧騰啊……
怪不得啊,四月里就是不同凡響!這會兒,整個海灘到處開滿了槐花,這時候誰要悶在屋里,那會是多么傻的人??!那就連兔子也不如了!
不聲不響的老憨正在低頭想事,也許這會兒和我一樣:想當一只野兔!(《養(yǎng)兔記》)
這兩段話,證明了蘇霍姆林斯基的論斷:“大自然是兒童思想的發(fā)源地?!边@兩段話也證明,張煒在哈佛大學的講演中,對那只“午夜來獾”的生命想象,已經(jīng)植根于《半島哈里哈氣》的文學自然之中。
在英文中,“自然”一詞除了指大自然,還指“本性”。在《半島哈里哈氣》中,張煒寫“我”和“老憨”們在自然中發(fā)現(xiàn)動物的本性,進而體會自身的本性,是深有意味的——
說實在的,我們的品質遠遠比不上它們。我們長大了,壞心眼兒一天多似一天,整個人卻會變得更加愚蠢。大人們總是很蠢——想一想真難過,我們自己也在一天天長大??!(《養(yǎng)兔記》)
讀這樣的文字,我會想起張煒在香港浸會大學講演時說過的話:“我們的人類社會是一個極其殘缺的、不完善的、相當?shù)图壍奈拿鳌N覀兊纳嬗袉栴}。所以當我們表述對動物情感的時候,很多時候并非是從文學的角度來談,而是帶著對生命的深深的歉疚、熱愛、懷念等等情愫跟它們對話?!辈⒁源舜_認主要是寫給兒童的《半島哈里哈氣》其實是具有厚重的思想根基的作品。
為兒童創(chuàng)作的作家,應該是與兒童結成一個謀求生命成長、發(fā)展的秘密團伙,成為兒童的“自己人”?!跋奶斓暮_吂适伦疃啵顭狒[,如果誰到了夏天還要一直坐在教室里,那才是最傻的人呢?!?《美少年》)張煒在《半島哈里哈氣》中熱情滿懷地描寫野孩子的瘋玩,是因為他童年時有這種體驗,成年后又在其中發(fā)現(xiàn)了有珍貴價值的東西。他在散文《回眸三葉》中就寫道:“上學后,童年就被約束了。但走出校門的時間總多于規(guī)規(guī)矩矩做學生的時間。我們撒腿在林子里奔跑,歡樂享用不盡,留做滋養(yǎng)一生。”所以,《半島哈里哈氣》讓人看到,人生的智慧,心靈的成長,對事物的認知,都得以在瘋玩中實現(xiàn)。在《抽煙和捉魚》中,“我”和老憨拉起一支隊伍,是要和別的村的野孩子打仗玩的,可是,當他們了解了玉石眼與“狐貍老婆”之間的恩怨,以孩子的直覺悟出:“他們天天想同一個人,又想得一樣厲害,怎么會是仇人?”再“接著議論下去,都以為我們應該設法讓兩個老人和好,這才是我們最該干的一件事——這事遠比教師布置的那些署假作業(yè)重要得多”。張煒用非常扎實的描寫讓我們看到,“我”和老憨們在生活里學到了很多書本里學不到的東西,他們在探詢著大人的世界的過程中,“足踏大地”般堅實地成長著。
《半島哈里哈氣》里的故事在今天讀起來尤為可貴。今天的孩子們被關在逼仄的應試學習的柵欄里,就像王朔所說的,即使知道自己在浪費青春也無計可施。盡管《半島哈里哈氣》會讓我聯(lián)想到馬克·吐溫的頑童小說,但是,《半島哈里哈氣》依然是獨創(chuàng)的,它既來自那個王朔在《動物兇猛》中所說的,孩子們獲得了空前解放的那個特殊的時代,也來自這個孩子們被關在“牢籠”的當今時代。《半島哈里哈氣》是“我”們這些頑童的生活史、心靈史,也是一個時代的珍貴的歷史記錄。我相信,這部作品隨著那個時代漸行漸遠,一去不返,將不斷顯示出它的珍貴價值。
這五部系列小說是一座小小的但是很了不起的博物館,它珍藏和展示著不算十分遙遠,但是卻在迅速消失的一種獨特的童年。這種生活注定價值永存,令人懷念。
(責任編輯 李桂玲)
朱自強,文學博士,中國海洋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