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孝陵神道石象生

[摘 要]石象生—駱駝作為一種瑞獸陵前列置為明孝陵首創(chuàng)。明孝陵石象生—駱駝的放置時間為永樂十一年或稍后，設置的原因主要是明成祖北伐與北疆的朝貢臣服。

[關鍵詞]明孝陵；石象生；駱駝石刻；成祖北伐

前言

明孝陵的石象生是其重要組成部分。石象生又稱石翁仲，是帝王陵墓前主要供祭儀物之一，為石雕人物、動物成對立于神道兩側。神道兩旁排列著石象生，它們按照一定的次序在特定的方向上排列。明孝陵神道石象生，隨著實際山巒起伏，曲折列置石獸十二對，依次是獅子、獬豸、駱駝、象、麒麟和馬，每類兩對，都是一對佇立，一對蹲坐，石獸盡頭往北折是一對高聳的白石柱，緊接著是兩對武將和兩對文臣。組成了規(guī)模宏大的石象生群，這些石象生是陵墓的裝飾性建筑。石象生—駱駝作為一種瑞獸陵前列置，明代以前未見有物證，為明孝陵首創(chuàng)。且明孝陵蹲駱駝長4米，高2.88米，立駱駝高3.68米，在神道石象生中最為高大，同時也是歷代皇陵石象生駱駝中最大的。截止目前，學術界尚未對駱駝出現(xiàn)在陵前并且放于重要位置上的原因未有較為合理的解釋。本文擬就明孝陵神道石象生—駱駝的淵源以及出現(xiàn)的原因等方面略加考釋。

一、明孝陵神道石象生（石駱駝）的放置年代

一般認為洪武十四年（1381年），朱元璋五十四歲時開始營建陵墓，次年皇后馬氏病逝，同年九月“庚年，葬孝慈皇后于孝陵”。洪武十六年，孝陵殿落成，前后用了二年時間。朱元璋七十一歲病逝葬于孝陵，因此后人一般把孝陵神道石象生的制作時間也定為洪武年間。筆者認為這一說法存在諸多問題，值得商榷。營建孝陵是否僅用了二年的時間？事實并非如此。孝陵所在地本是六朝古剎集中之處，其中最大的佛寺是北宋王安石所擴建的太平興國寺（又稱蔣山寺）。朱元璋與劉基、徐達、湯和合議選中此處作為陵址后，于洪武九年（1376年）即派遣親軍五萬余人，遷寺及志公塔于朱湖洞（今紫霞洞）南，又于洪武十四年再東遷五里，這就是今日的靈谷寺地。因此，孝陵營建的時間，更確切說可以上推至洪武九年。據(jù)《明史·志禮十四》載：“十六年孝陵殿成，命皇太子以牲醴致祭……皇太子少前，三上香、奠酒，讀祝曰：‘園陵始營，祭享之儀未具。今禮殿既成，奉安神位，謹用祭告。逐行亞獻，終獻禮”?？梢姡槲涫曛皇切⒘甑畹穆涑蓵r間，是為了能向孝慈皇后行致祭大禮。并不能把它作為孝陵全部工程的完成時間。恰恰相反，孝陵的大量建筑，是在這之后進行的。如下馬坊，大約于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始建，當時方令：“車馬過陵、及守陵官民入陵者，百步外下馬，違者以大不敬論”。而現(xiàn)在有確切年代可考的《大明孝陵神功圣德碑》，其上刻：“永樂十一年九月十八日孝子嗣皇帝棣謹述”。所以最早也只能完成于永樂十一年九月（1413年）或更晚的時間。因此，如果從洪武九年算起，到永樂十一年為止的話，建陵時間前后至少延續(xù)了三十七年之久。

既然孝陵的營建時間介于洪武和永樂年間，那么孝陵神道石象生究竟何時所置就值得考慮了。文獻沒有確切記載，就實物資料比較來看，目前可以定為洪武年間的陵墓石象生有江蘇灑洪祖陵前的神道石象生，孝陵附近常遇春、李文忠、徐達等墓前的石象生等。這批石象生無論是雕琢技法還是藝術風格，都與河南鞏縣宋陵前的石象生相近似，可見明初的石象生基本上仍是沿襲了宋代的風格。而明孝陵前的石象生與它們迥然有別。卻與昌平明十三陵前的石象生風格相一致。永樂年間開始營建長陵，永樂十一年初葬仁孝皇后于長陵。據(jù)《歷代陵寢備考》載：“宣德十年四月辛酉，修長陵、獻陵，始置石人、石馬等于御道東西”。由此可以推論：明代皇帝在位時，已為自己修筑陵寢，作為壽陵。而陵的附屬工程，尤其是神道石象生往往是后世所立，常與神功圣德碑為同一時期安置。因而，可以認為明孝陵前的石象生是永樂十一年或稍后時期的作品。

二、明孝陵神道石象生—駱駝出現(xiàn)的緣起與成祖北伐

（一）駱駝出現(xiàn)的緣起

1.歷史地理上的變化發(fā)展。野駱駝，即指雙峰駝。歷史時期曾分布于約占我國國土的1/3的北部和西北部，東起閃電河附近（116°E，即東經(jīng)，后同）西至葉爾羌河流域（約75°E），南至蘭州（36°N），北達額爾齊斯河上游（48°N）?，F(xiàn)在野生駱駝分布大大西移，集中在新疆、青海、甘肅、內蒙古西界的個別地區(qū)，且分布密度十分小。明朝與其北部的北元疆界隨著戰(zhàn)爭交錯變化。然而當時的新疆、青海、甘肅、內蒙古多在北元的勢力范圍中。也就是說駱駝出現(xiàn)在中原在這說明了明朝與西北部的北元的往來戰(zhàn)爭亦或互通有無。

就時間而言，陵前列置駱駝，明代以前未見有物證。僅在唐段成式所撰的《酉陽雜俎》中記載有：“漢元帝竟寧元年（前3年），長陵銅駝生毛，毛端開花”。這條記載極為荒誕，誠不可信。其他文獻材料中再無所見，因此，明孝陵前列置駱駝實為首創(chuàng)。明孝陵前蹲駱駝長4米，高2.8米，立駱駝高達3.68米。是神道石象生中最高大的。孝陵神道上安置體形碩大的駱駝，增加了陵墓的威嚴氣勢。同時，駱駝又是西域和蒙古沙漠中的動物，是外國進貢給明朝的珍貴動物。孝陵神道上安置這樣一些來自異邦的動物，也含有大明江山遼闊、皇帝威震四方的寓意。駱駝是北方重要的交通工具又稱“沙漠之舟”，用它作為石象生以表示皇帝性情溫順、能吃苦耐勞?？傮w來說就是明太宗朱棣或是后世對明太祖的歌功頌德以及有炫耀國力強盛，象征西域安寧、國家繁榮。

2.文化傳統(tǒng)發(fā)展的變化。明孝陵把駱駝置于如此顯著的地位，也是歷史傳統(tǒng)的自然結果。中國文化中富有動物文化傳統(tǒng)，動物在傳統(tǒng)文化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主要是作為象征的角色。駱駝也不例外，西漢時西域各國常獻駝于中國。漢畫像石中已有駱駝的形象，唐代三彩駱駝是常見的隨葬明器之一。駱駝成為文化尤其是政治文化中的重要符號，頻頻出現(xiàn)于各種儀式中?！缎绿茣ぐ俟僦尽份d：“獻駝馬則陳于朝堂”。特別是，駱駝也被用之于鹵薄隊伍中。《元史》卷79《輿服志》：“駝鼓，設金裝鉸具，花 鞍褥橐篋，前峰樹 纛，或施采旗，后峰樹小旗，絡腦、當胸、后 ，并以毛組為轡勒，五色 玉，毛結纓絡，周綴銅鐸小鏡，上施一面有底銅 小鼓，一人乘之，系以毛繩。凡行幸，先鳴鼓于駝，以威振遠邇，亦以試橋梁伏水而次象焉。”

承元而起的明，自然也繼承了這種將駱駝置于鹵薄的禮儀傳統(tǒng)。

因此，明孝陵前列置駱駝可以認為既是“陳于朝堂”的一種反映，也象征著朱元璋生前的鹵薄大駕。然而，它又博采前代諸陵之長，融各家新意于一體，明孝陵的石象生配置，已突破了唐、宋的成規(guī)，具備了明代的獨特風格。這一變革不是偶然的，朱元璋是打著：“驅除鞋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的旗幟統(tǒng)一全國建立明朝的。明朝的建立正表示朱元璋是繼承華夏正統(tǒng)，“備大圣之德，當亨嘉之運，受上天之成命，正中夏文明之統(tǒng)，開子孫萬億世隆平之基”。明孝陵神道石象生集歷代精華于一處，正是這種思想的反映，力圖說明明朝是繼承中華正統(tǒng)，并有超越唐、宋之意。

（二）成祖北伐與北疆朝貢臣服

神道石象生的設置，常常是墓主人生前儀衛(wèi)的象征。明孝陵神道石象生則是朱元璋生前大駕鹵薄的反映。神道兩旁排列著一群石獸，它們按照一定的次序在特定的方向排列，石獸如同一批“衛(wèi)士”護衛(wèi)著皇陵。明孝陵神道石象生—駱駝，列置陵前第三位。之前是兩種瑞獸是獅、獬豸。從這一點上來說駱駝的出現(xiàn)并位置前列并不是偶然。其有著一定的背景和歷史原因。

1.成祖北伐的時間脈絡。永樂年間，明成祖朱棣分別于永樂七年1409年、十二年1414年、二十年1422年、二十一年1423年、二十二年1424年五次親征對盤據(jù)在漠北的北元殘余勢力韃靼、瓦剌和兀良哈三個部落的戰(zhàn)爭。致使蒙古勢力進一削弱，維護了明朝邊境的安寧，同時也使明朝精疲力竭，成祖亦在第五次親征得勝回朝途中病死。由第一部分推得明孝陵前的石象生是永樂十一年或稍后時期的作品。以永樂十一年為線劃分之前永樂七年1409年第一次征伐和之后的四次征伐：十二年1414年、二十年1422年、二十一年1423年、二十二年1424年。

2.北疆臣服與朝貢的歷史影響。經(jīng)過了前兩次的征伐使得漠北的北元殘余勢力韃靼、瓦剌勢力減弱。韃靼部經(jīng)過明軍的這次打擊，臣服了明帝國，當年向明成祖進貢馬匹。成祖亦給予優(yōu)厚賞賜，其部臣阿魯臺接受了成祖給他“和寧王”的封號，瓦剌部兵敗。次年，瓦剌向明朝貢馬謝罪。之后的三次的親征均以明朝勝利為終結。明成祖的五次漠北出征在當時有效地打擊了蒙古貴族勢力的侵擾破壞，保障了邊境的安寧，有利于促進社會經(jīng)濟的恢復和發(fā)展，進一步鞏固中央政權的統(tǒng)治地位。使得北部以及西北大部部族首領對中央明王朝臣服朝貢。作為北部和西北部的沙漠的特有動物駱駝則以作為朝貢的物品之一。在明朝之前的朝代西域各國常獻駝于中國。北疆的朝貢與臣服也為石象生駱駝的出現(xiàn)創(chuàng)造了條件。因為石象生是帝王陵墓前主要供祭儀物之一，為石雕人物、動物成對立于神道兩側。這些都要服務于天子表示對天子的臣服與歸順。

三、明孝陵神道石象生—駱駝的出現(xiàn)反映出的社會風貌

明代是中國封建社會發(fā)展的高峰時期，封建制度本身十分嚴密、系統(tǒng)。其中央集權的程度前所未有，現(xiàn)世皇權的力量空前強大。此時統(tǒng)治階級所秉持宣傳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與早期帶有神秘色彩和神仙情節(jié)的天人感應論大相徑庭（盡管明代許多皇帝酷愛方術）。六朝石刻那種充滿想象、神化唯美的審美傾向缺乏市場?，F(xiàn)世生活與地上的事物更為關鍵。所以神化的動物如天祿、天馬等等在明代的石刻中不再出現(xiàn)，反而代之以諸如駱駝一類馴化的牲畜。這種動物善化的傾向在明十三陵神道石刻中更為突出。

這與上文提及的孝陵神道上安置體形碩大的駱駝，增加了陵墓的威嚴氣勢，而且，駱駝是西域和蒙古沙漠中的動物，是外國進貢給明朝的珍貴動物。孝陵神道上安置這樣一些來自異邦的動物，也含有大明江山遼闊、皇帝威震四方的寓意。相比之下則更能反映出明朝統(tǒng)治的現(xiàn)實與質樸化。同時明孝陵神道石刻與明祖陵、皇陵相比，題材和造型都有了較大的變化。雕刻風格趨于簡樸，不尚浮華，發(fā)展了中國古代早期石刻莊重渾樸的特點。但這種簡樸并不是簡單和粗略，而是渾樸與細膩相結合。人物、動物的面部刻畫十分精細。觀者仔細辨識就會發(fā)現(xiàn)須發(fā)、毛角、鱗趾都纖毫畢現(xiàn)，但遠觀時又顯得渾圓單純，有素凈之感。這種看似矛盾的效果是由對比產(chǎn)生的。人物面部雕刻雖精但外形嚴整，而所配笏板、寶劍，武將手持的金瓜等一系列服飾器用卻棱角分明，凹凸有致。文官官服上的飛禽和武將戰(zhàn)甲都用起位較高的浮雕表現(xiàn)而非單純的線刻。在繁簡、高低的對比中凸顯了面部的單純。這樣的作品看似簡單，對雕刻技藝的要求卻更加深湛，這顯然與當時國家的政策和導向有著密切聯(lián)系。更直接的反映出明朝社會生活的崇尚實用、簡約質樸的風貌。在這個層面上傳達著它的史料價值，為后人更好的了解明朝社會狀況提供了新的途徑。

結語

綜上，由明孝陵石象生—駱駝放置時間的推斷考證與明成祖征伐北疆歷史事件相互輔證?？傻贸勺姹狈ヅc北疆朝貢臣服對明孝陵神道石象生—駱駝列置陵前并且放于重要位置上具有決定性意義。至于駱駝作為瑞獸列于陵前第三位其中的歷史緣由仍有待探索。同時明孝陵神道石刻作為中國石刻雕塑史發(fā)展中的一個歷史環(huán)節(jié)和歷史時期，明孝陵神道石刻藝術提供了一個清晰的雕塑流變過程中的實物史料，為我們研究中國雕塑發(fā)展史提供了一個可靠的實物證據(jù)。

另外，駱駝作為重要的傳統(tǒng)文化符號，具有多重的文化意蘊，明孝陵的駱駝石頭象生只是其中的一個方面，在對外交流、民族精神等諸多方面，駱駝都曾是重要象征，這些都需要我們進行更多的關注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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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光輝，男，漢族，199006籍貫河南省新鄭市，學歷：碩士研究生，學校，河南大學2014級，專業(yè)：中國古代史研究方向：明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