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里耶秦簡札記五則

楊先云

[摘 要]《里耶秦簡》第一卷出版后，眾多學者對里耶秦簡已有很好的考釋，但仍有部分問題沒有解決。本文針對里耶秦簡提出幾則意見，如里耶秦簡中的“史”與“吏”字多次釋讀有誤，在8-201號簡的“充戍”的釋讀上重新進行了理解。通過對8-206號簡釋讀，疑秦朝就出現了“馬足下”敬詞，對里耶秦簡中部分釋讀有誤的字進行改釋。

[關鍵詞]里耶；秦簡；校釋

里耶秦簡在002年6月出土于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龍山縣里耶古城1號井，主要內容是秦洞庭郡遷陵縣的檔案文書等。里耶秦簡具有極大的文獻價值，為研究秦朝歷史提供了豐富可靠的資源。2012年1月，《里耶秦簡》第一卷和由陳偉老師主編的《里耶秦簡牘校釋（第一卷）》（下文簡稱《校釋》）同時出版，為深入研究里耶秦簡提供良好的條件。里耶秦簡公布后眾多學者對里耶秦簡進行了很好的考釋研究，尤其是在探索秦朝官制、歷史地理、社會史、文書及郵驛制度等領域取得豐碩成果。但我們覺得有些問題還是可以商榷的，今不揣淺陋，寫出幾則意見，以期方家批評指正！

一

《里耶秦簡（壹）》6-1號簡背釋文作：

行郵視范以以郵行行守敢以以Ⅰ

小吏有□Ⅱ（6-1背）

里耶整理者將字形作的字釋為“吏”，我們認為此字形上似與“吏”字上部不同，應釋為“史”字。“史”字字形舉例如下：

“吏”字字形舉例如下：

“史”字與“吏”字字形上部區(qū)別明顯，下部相似，該處簡文應為“小史”，“”為人名。里耶簡8-782也出現“小吏”一詞，“吏”字作，整理者釋為“吏”，雖然字跡模糊，但上部與“史”字字形相似，我們認為釋為“史”字更為妥帖。

里耶簡8-1435正面釋文作“佐吏使長丞”，為習字簡，整理者釋為“吏”的字作，該字上部與規(guī)范的“吏”字上部有別，更似“史”字，應釋為“史”。

里耶8-1438號簡釋文作：

及令丞令吏主遣者名吏（事）縣、它坐。令貲遣。

整理者所釋兩個“吏”字，分別作，字跡稍顯模糊，但仍可看出所謂“吏”的兩字寫法有異，前一個與“史”相似。里耶8-873號簡載“令丞、令史主解說爵及”，可與此處簡文相參，故字當釋為“史”。

另，里耶8-173號簡正面釋文作：

卅一年六月壬午朔庚戌庫武敢言之：廷書曰令史操律令詣廷讎，署書到、吏起時。有追·今以庚戌遣佐處讎。敢言之。

整理者將字形作的字釋為“史”，我們認為該字當為“吏”字，同簡整理者釋作“吏”字作，與此字字形相似。簡文“令吏操律令詣廷讎”即為令官吏拿律令到廷校對，后文的“署書到、吏起時”的“吏”應為同一吏，可參看。

里耶8-1881號簡釋文作“廷主吏發(fā)”，簡文第三字作，整理者釋為“吏”字。從字形上看，與“吏”字相差很大，恐非“吏”字，該字左邊似“戶”，里耶秦簡多次出現“廷主戶發(fā)”的辭例，但該字比“戶”字多一右下角似“口”形，或為誤筆。若非誤筆，為“口”形的話，或為“倉”字，“廷主倉發(fā)”的辭例在里耶秦簡中也常見。

二

《里耶秦簡（壹）》8-201號簡釋文如下：

十一月辛亥，充□敢告酉陽丞：騰真Ⅰ

十一月丙辰，酉陽守丞扶如敢告：尉主問Ⅱ（8-201）

十一月庚戌，尉佗敢言之：以卒簪□之□人（8-201背）

整理者未釋出“充”后一字，《校釋》釋為“戍”字，然并未對“充戍”進行解釋。我們認為，因為“充□”對酉陽丞所寫的文書使用的是“敢告”，而“敢告”是用于同級之間或者是上級對下級的，那說明“充戍”是酉陽丞同級或是酉陽丞上級官員。簡文中“充”疑為縣名，《校釋》對里耶秦簡8-242號簡“辛車?！ばＶ涓ナ堋钡男ａ專骸俺湟墒强h名，《漢書地理志》屬武陵郡，治所在今湖南桑植縣?！崩镆睾?-903號簡文“充·洞”雖有殘斷，疑為洞庭郡發(fā)往充縣。李學勤先生認為張家山漢簡《奏讞書》所提到的“胡狀”（簡17）、“江陵馀”（簡36）、“新甲”（簡61）等的胡、新、江陵等都是漢代的縣或道，簡文在縣道名下直接加人名，應是將令長職務省略了，即“胡狀”即“胡令狀”，“江陵馀”即“江陵令馀”，“新甲”即“新令甲”。劉樂賢先生認為里耶秦簡提到縣官時，也有略去令長稱謂的情況，如見里耶秦簡9-2、9-3、9-5號簡等中的“陽陵”，即陽陵令，又如見于9-10、9-984號簡的“遷陵拔”，即遷陵令拔?！缎ａ尅芬矊ⅰ斑w陵拔”理解為遷陵縣長官。里耶簡8-665號簡背面簡文“道”，《校釋》也理解為道令長的省稱。所以“充”即為充縣長官的省稱。

“充”字后一字作，我們懷疑此字非“戍”字，而為“戌”字。

戍字字形舉例如下：

“戌”做人名辭例在里耶秦簡中多次出現。里耶簡8-533號簡“戌有罪為鬼薪”中的，里耶簡8-877號簡“獄佐訊戌”中“戌”也為人名。所以我們認為“充戌”就是叫戌的充縣長官。

《校釋》將簡文“十一月丙辰”的“辰”改釋為“亥”，值得商榷，“亥”字字形舉例如下：

簡文中的釋為“亥”字是無疑的，與“辰”字字形完全不同。但是六十甲子表中沒有丙亥，丙辰正好在辛亥后第五日，恐是書手將“辰”字錯寫為“亥”。正如里耶8-1484號簡文中的“壬戌〈辰〉朔辛酉”，里耶整理者認為是書手將“辰”錯寫成“戌”字，里耶8-1393號簡文“五年六月戌〈戊〉午朔”，里耶整理者認為是將“戊”錯寫成“戌”字，等等。所以釋文改為“十一月丙亥〈辰〉”更為恰當。

三

《里耶秦簡（壹）》8-206號簡釋文如下：

武關內史。（8-206）

進書李季囗足Ⅰ自發(fā)。Ⅱ（8-206背）

按：整理者和《校釋》都未釋出“季”字后一字，字形作。我們懷疑簡文“季”字后一字應是“馬”字，與《里耶秦簡（壹）》簡文中“馬”字字形相似，“馬”字字形舉例如下：

疑簡文“馬足”后可能是脫落“下”字，看簡文中“足”字后留有很大的空白，可能“足”字下面的可能有“下”字，但也可能“下”字字跡脫落了?！榜R足下”就是內史對李季的一種敬稱。

“馬足下”與“足下”一樣，表示對對方的尊敬。足下本義是腳底下，一般用于對同輩或朋友的敬稱，古時也用于對上。而“馬足下”在傳世文獻中未出現，但在尹灣漢簡中出現兩塊有“馬足下”一詞的木牘，《居延漢簡》也有出現“馬足下”一詞。《尹灣漢簡》中有“馬足下”的兩塊木牘釋文：

東海大守級謹遣功曹史奉謁為侍謁者徐中孫中郎王

中賓丞相史后中子再拜

請

君兄馬足下（木牘一四反面）

瑯邪大守賢迫秉職不得離國謹遣吏奉謁再拜

請

君兄馬足下南陽楊平卿（木牘一六反面）

《居延漢簡》中也有“馬足下”一詞：

子搜馬足下，善毋苦（一四·二七A）

子路元君馬足下，遠辱幸賜承光書，奉甚。今（三○三·一四A）

元君馬足下，都尉丞（三○三·一四B）

趙平安先生在《“足下”與“馬足下”》一文中說道：

“馬足下”的字面意思很顯白。古代有身份的人出行，不論騎馬、乘車都需用馬，就用“馬足下”表示對對方的尊敬。它的用法和“足下”很相似……從現有數據考察，“足下”出現在先，“馬足下”出現在后，“足下”使用頻率高，“馬足下”使用頻率低。它們同為敬詞，用法相近，結構相似，是一對意義相近的詞。

所以我們認為《里耶秦簡（壹）》8-206釋文應為：

武關內史。（8-206）

進書李季馬足[下]Ⅰ自發(fā)。Ⅱ（8-206背）

意思是：內史發(fā)往武關的文書，是給李季馬足下的，由李季自己打開文書?；蛘吆單摹榜R足”就是“馬足下”的省略，“足”字下面沒有“下”字，但現有文獻關于“馬足”的數據較少，仍需要論證。

四

里耶8-1437號簡是習字簡，有一字作，整理者釋為“”，《里耶秦簡牘校釋》將其改釋為“”。我們認為，整理者意見可從。仔細觀察，字中間應為兩口，即“矛”字，準確隸定應為“”字。睡虎地秦簡“”字字形如下：

里耶該字與睡虎地秦簡“”字形一致，該字釋為“”應是正確的。

五

里耶8-1689號簡整理者所作釋文“求菌囚久□”，《校釋》將“囚”字改釋為“內”，該字作，我們懷疑可能是“日”字，里耶秦簡“日”、“內”、“囚”字確定字形舉例列表如下：

“日”字方框里是一橫，而“內”、“囚”字形內部皆寫作人形，這即是與“內”、“囚”最大的區(qū)別，“內”字形上部皆有一小點或者說一短豎，這在書寫時無法省略。里耶8-1689號簡作的字，與里耶8-269、8-890號簡的“日”字形一致，該字字形上部未有一點或一短豎，內部更像是一橫，而非一“人”形，在辭例上，求菌日久更說的通。故我們認為里耶8-1689號簡作的字釋為“日”字更為妥帖。